孟鸿羽出了寝殿,直向外走。
可是还未走出永泽宫的宫门,她猛然顿住了身形。
她杵在宫门口,手中紧紧握着那块出宫的令牌,迟疑不定。
她早已盘算出宫一事,但晏云始终不答应。
她原本都要放弃了,结果方才休息时,她无意间看到了慕宁的出宫令牌。
她觉得这是上天给她机会。
她应当要把握住这个机会的,只要拿着这块令牌,她就能出宫。
不过这一去,晏云一定会动怒。
她倒是不怕晏云会拿她如何,她就是担心会牵连了慕宁。
想到这儿,她便再也迈不动步子。
纠结迂久,她还是放弃了初时的打算。
她旋身重回寝殿,一打开门,就见慕宁站在门后。
慕宁看着去而又返的孟鸿羽,和善问道:“公主不出宫了?”
孟鸿羽略显惊愕。
片刻后,她将出宫令牌交还给慕宁,诚恳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偷拿你的东西。”
慕宁接过令牌,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问道:“公主是想要回丰延国吗?”
孟鸿羽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去趟文府。”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来,“我想亲手把这个交给他。”
慕宁猜想,这个“他”指的应当是文家的某位公子。
她没想刨根问底,既然孟鸿羽已不打算出宫,这事也就与她无关。
她本也不是好管闲事的性子,因此她打算就此离开。
然而下一刻,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孟鸿羽的锦帕。
她眉间微微一动,改变了注意。
“我可以给公主这块令牌,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孟鸿羽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给令牌。
她双眸一亮,急切问道:“什么要求?”
“我不放心公主独自出宫,所以请让我陪着公主。”
*
车轮辘辘,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过街巷。
孟鸿羽看着宫外的街景,感到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慕宁真的会陪她出宫。
她们出宫时打点好了一切,让惜兰在永泽宫中,若有人来寻慕宁,便装作慕宁还在永泽宫中睡着的样子。
只要能够在戌时落钥前赶回,她们应当不会被发现。
但如若真的被发现,她就一口咬准了是她逼迫慕宁随她出宫。
反正晏云那厮只会朝她叫,也不会咬人。
如此一想,她最后的一点担忧也都放下了。
她放下车帘,眉开眼笑地看向慕宁:“慕宁,你人可真好。”
慕宁淡淡笑道:“公主谬赞了。”
她不喜欢惹事上身,今日陪孟鸿羽出宫,也只是想还曾经的一个人情。
孟鸿羽不知她心中所想。
她凑近慕宁,用那似布满了星辰的眼眸望着她。
“我不是你们北淮的公主,以后私下相处,你叫我名字好不好?”
面对孟鸿羽的期待,慕宁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回以一笑:“好。”
没过一会儿,马车停在了文府门口。
慕宁不便掺和孟鸿羽的事,便留在马车上等她。
文府今日设宴,来来往往有许多客人。
慕宁坐在马车上,也能听到文府门口接连不断的恭贺声。
她通过只言片语拼凑出,今日是文家三公子的订婚宴。
她没放在心上,靠上车厢假寐。
没睡一会儿,她忽然想起,赴宴都需要请帖才能入府,孟鸿羽也不知能否见到想见的人。
这般担心着,她掀开车帘。
才往府门看去,便见孟鸿羽已从文府中走出。
待孟鸿羽上了马车,她问道:“可将锦帕给了那人?”
孟鸿羽咧嘴一笑,“给啦!我都不知道他今日订婚,没想到正好赶上送他贺礼。”
原来她想方设法出宫赠予锦帕之人,就是文三公子。
她应当是心悦文三公子的吧?
慕宁不动声色地端详她的神色。
但她笑得还是这般甜美,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慕宁也就不再多想,让车夫返程。
她们所乘的马车,是近宫门处租的。
当她们回到车铺时,还未到酉时。
二人向宫门行去。
路上,孟鸿羽一步三回头,频频去贪看街景。
快要行到长街尽头时,宫门已近在眼前,孟鸿羽却停了下来。
她望向街边一座艺坊,可怜巴巴道:“这一进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了,真想听听小曲儿再回去呢。”
说着,她长吁短叹,还时不时瞥一眼慕宁。
慕宁在栖州时,最会这变脸的把戏,因此只一眼就瞧出了孟鸿羽心中的小九九。
但她没有戳穿,只含笑道:“我们只听半个时辰,可好?”
孟鸿羽连连点头,“好!”
于是二人进入了那名为怀虞楼的艺坊。
前来怀虞楼者,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难得有姑娘家光顾,还是两个风华绝代的姑娘,少不得招人注意。
孟鸿羽不想因这些视线扫兴,直接财大气粗地包了最贵的雅间,并点了头牌姑娘。
在姑娘们准备期间,慕宁和孟鸿羽被带至顶楼的雅间。
房间内竖着一扇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只留两边供人行走。
二人被引至屏风靠内的一边。
她们坐下后不久,便有人将窗户尽数关上,隔绝了外头的霞光。
顷刻间,房间内幽昧不明。
没等慕宁和孟鸿羽提出疑问,又有人在房间内燃了蜡烛。
透过屏风,她们看见有几道身影进了房间,立于屏风外侧。
随着房门闭合声落下,素雅琴音伴着清冽笛声响起。
那一琴一笛,仿若天籁之音,扣人心弦。
而当乐声响彻雅间内时,另几道身影开始翩翩起舞。
姑娘们的舞姿被烛光映照在屏风之上,霓裳翩然,婀娜多姿。
虽看不见她们的容貌,但只凭着遐想,反倒更让人如痴如醉。
慕宁和孟鸿羽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她们今日没白出宫!
她们身后还有两名丫鬟,给她们倒了酒水。
慕宁抿了一口,果香醇厚,入口不辛辣,喝起来不像是烈酒。
那伺候的丫鬟介绍道:“这是我们楼内独酿的果酒,二位现在喝的是杨梅酿制的,还有其他几种果子酿的,二位可要尝一尝?”
孟鸿羽借着这难得出宫的机会,大显豪气,“请都拿来给我们尝尝。”
不一会儿后,二人桌上就多了七壶酒,皆是用不同的果子酿制而成。
二人酒量都不算差,但怕过会儿耽误事,决定每一种就浅尝一下味道。
品酒赏舞乐,陶情行乐,小半个时辰下来,她们十分尽兴。
她们头一回理解了纨绔们的生活。
只是临近回宫之际,慕宁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她望向那屏风,就见屏风后袅袅娉娉的姑娘们,都变成了晏景。
好似回到了那日在船上,屏风上晏景换衣的身影。
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使劲地甩了甩头,随后看向孟鸿羽。
然而孟鸿羽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指着前方嘟嘟囔囔:“他订婚了,你很开心吧!又可以看我笑话了!你看,果然没有人会喜欢我的,为什么都没有人喜欢我呢?”
慕宁还比孟鸿羽多两分理智。
她牵住孟鸿羽的手,安慰道:“你那么好,会有人喜欢的。我们先回宫好不好?”
孟鸿羽任由慕宁牵着她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向外走去,“你比晏云那混蛋温柔多了,我喜欢你,我们以后成亲好不好?”
满嘴荒唐话,竟是连男女都不分了。
慕宁的意识也逐渐变成了浆糊。
她只想着,要把孟鸿羽哄回宫中去。
是以,她都没怎么听清孟鸿羽的话,就回道:“好,我们现在回宫,你说什么都好……”
话还未说完,她的脚不小心勾到屏风,带着孟鸿羽一同失去平衡,向前扑去。
就在这时,琴声和笛音骤停。
只听得乐器落地声,两道身影敏捷地蹿至二人身前,稳稳接住了她们。
慕宁懵然地仰起头,映入眼中的,是晏景的面容。
她想,她真的是很醉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晏景抱着脸畔娇红,又一脸茫然的慕宁,冷然看向那伺候的丫鬟:“你给她喝的什么?”
那丫鬟被吓得直接跪下:“就……就是我们楼中的果酒。二位小姐应该是没有尝过,不知道这酒后劲大……”
她越说声音越低,在晏景森冷的眼神下,到后面话都说不完全。
晏云怀中抱着孟鸿羽,在那丫鬟和舞女被吓晕前,说道:“下回伺候人,要先提醒客人这酒酒劲大。”
晏云虽然语气平平,但威势十足。
丫鬟忙磕头道:“好……是!”
“下去吧。”
几名姑娘像是得了赦令,忙不迭地拥出了房间。
孟鸿羽还在晏云怀中挣扎,分明都认不清人了,可还是望着晏云道:“你这混蛋,离我远点儿!你肯定是来嘲笑我的,我不想见你!”
孟鸿羽嚷嚷个不停,惹得晏景皱了眉头,“赶快把她带回去,别来招惹我的宁儿。”
他咬着牙,“我的”二字说得格外重。
晏云知道,他一定是为了方才孟鸿羽那求亲的话语感到恼火。
而且,慕宁回避着他,却答应了孟鸿羽的求亲。
以他的性子,少不得打翻醋坛子。
晏云正想开口调笑两句,胳膊却骤然一痛。
他低下头,就见孟鸿羽狠狠咬着他的胳膊。
“你是属狗的吗?”
他捏住孟鸿羽的脸颊,迫使她松开口,却怕她痛,立刻又松了手。
得逞后的孟鸿羽难得安静下来。
晏云也就顾不上调侃晏景,想趁人乖的时候赶紧把人带回去。
他揽着孟鸿羽,问晏景:“我们回宫,那慕宁呢?”
晏景低头望着慕宁,眼底是深沉的情意。
“我带她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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