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撕心裂肺的痛。


    像是有人拿小铁锤用力敲碎她的头骨,仍就不死心,又狞笑着将其碾成齑粉。


    江景弘紧皱着眉,挣扎着撑开眼皮,身体瞬间僵直。


    窄小|逼仄的屋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大多数她从来都没见过,最引人注意的是不远处,一个男人正挥舞着拳头,往一个女人身上砸,叫嚣着:“没钱?今天是你发工资的日子,你跟老子说没钱?!哄鬼呢你,拿出来,听到没有?不然打死你!”


    从未听过的语言,但却神奇的能够听懂,甚至她自己也会说。


    顾不上后颈上的痛和脑子里一股脑强塞进来的记忆,莫名的、无边的愤怒最先袭来,江景弘一跃而起——


    “吧唧”摔到了地上,闷哼出声。


    她浑身无力,根本没有一跃而起的体力。


    她单手撑着地,摸了下后颈,摸到满手的血。


    男人听到动静,转过头,随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用力砸过去,也不管有没有砸到,回身继续对那女人|拳打脚踢。


    一直忍气吞声沉默挨打的女人此时哭着求喊:“别,别打柔柔!”


    柔柔?


    江景弘迅速偏头,躲过朝着她脑袋砸来的烟灰缸。


    柔柔是谁?


    脑子里乱哄哄的,但现在显然不是冷静下来梳理的时候。


    那女人喊过之后,男人落在她身上的拳脚更加凶狠,嘴里依旧在不干不净地叫骂。


    江景弘挣扎着爬起,抄起不远处放着的一把方形菜刀,慢慢朝男人走近,反手地将刀抵在他颈上,哑着嗓子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话才出口,不仅身前的男人愣住了,江景弘心中也是一惊。


    轻柔细婉,软且楚楚。


    这不是她的声音!


    此时,脑中那些刚才被忽略的记忆复又一股脑袭来,江景弘的头忽然钝痛,险些没握住手里的刀。


    江柔。


    女人和男人——许琴和江伟星的女儿。


    也是她现在所在的这具身体的名字。


    至于她,她现在应该是一个死人。


    而不该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醒来,面对两个更加莫名其妙的人。


    一个柔弱挨打的女人、一个粗鄙无情的男人。


    “借尸还魂”四个字才出现在江景弘脑海,江伟星无视菜刀,一巴掌扇过去,“威胁老子?也不看看你是谁的种,没老子你——”


    “闭嘴!”


    江景弘彻底被惹怒了。


    不是最开始醒来时,这副身体残存的怒气,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而起的真实的愤怒。


    侧身躲开那一巴掌,不是躲远,而是更近。


    她上前一步,在江伟星的肚子上用力踢了一脚,趁他弯腰的功夫按上他的肩膀,将所有力气使到那只手上,全力一按。


    “砰”的一声,江伟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江景弘膝盖压在他背上,一手尽全力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刀把,刀刃朝人刀背向外,干脆利落砸了下去。


    刀刃距离江伟星的眼睛不过一寸。


    她重复道:“你再动一下试试。”


    同样的声音,第一次难掩虚弱,第二次森然霸气。


    江伟星的心和眼睛同时争着要往自己的框外跳,“你……你……你胆子……”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刀划过地上,刀刃紧紧贴上他的脖子。


    江伟星闭了嘴。


    杀人偿命。


    江景弘一瞬间想结果了他。


    他刚才杀了江柔,他的亲生女儿。


    否则她也不会有机会附身在她身上。


    可杀人偿命。


    若是如此做了,自己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江景弘没有想太久。


    她本就是个已死之人,难不成还会怕再死一次?


    再说占了别人的身体,为人报仇是义不容辞的事情,若是因怕死而退缩,简直妄为女子。


    她握紧刀柄,微微一斜,准备送他上黄泉路。


    “你放开柔柔!给你!都给你!你快放开她!”


    红白色纸雨漱漱落下,江景弘转头一脸平静地看向方才刚被放开就跑进屋内,如今冲出来的女人。


    你说谁放开谁?


    隔着纸雨,许琴显然没看懂她眼里的意味,依旧在哭着:“有什么你冲我来,她可是你的亲生——”


    她终于看清了客厅里发生的一切,“柔、柔柔……”


    被一打岔,江景弘好不容易聚起的气力散了大半,索性放开江伟星,拿着刀站了起来。


    她现在的力气已经不足以压住他,若是被掀翻,不仅得受创,还会陷入被动,划不来。


    江伟星显然不是个合格的对手。


    他被吓傻了,根本没胆子反击。


    江景弘才站起来,就被许琴一把拉过,护在身后。


    许琴对趴着的江伟星说:“你……你拿着钱……走……别再出现在我们母女俩面前,算我求求你,行不行?我求你……”


    她单薄消瘦,身体抖着,声音也满含害怕,却还是站在女儿前面,妄图替她挡住所有伤害。


    妄图罢了。


    江景弘扶了下身侧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架子,估摸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非常不好,撑不了多久。


    得速战速决。


    她绕过许琴的胳膊,站定后瞟了一眼满地的……记忆里叫“钱”的东西,看向江伟星,“拿着钱,滚,或者把命留下。”


    江伟星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他居然被自己的女儿给按在地上威胁了!


    现在安全了,当即就要破口大骂,却在对上她的视线时心中一跳。


    她语气很平静,就像在问“我今天穿红裙子好看还是穿蓝裙子好看?”一样,真的是在让他选择。


    对她们母女俩,他一向是心情好了逗两句,不好了非打即骂,从来都没放在眼里过。


    他好像都没好好看过这个女儿。


    身高不到一米六,很瘦,三齐头,据说这个发型又叫妹妹头。


    一个留着妹妹头的高中女生,能有什么好怕的?


    简直可笑!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个人。


    江柔会反击也不稀奇。


    毕竟那会他刚进门的时候,她不也是挡在她妈面前的吗?


    结果还不是被他打了一顿,推到墙边,脑袋磕在茶几上半天没起来。


    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是只兔子而已,哪怕会咬人,那不也还是只兔子。


    江伟星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再教训教训许琴,她要是早点拿钱出来,至于有这么多事?


    至于江柔那个小兔崽子……


    江伟星错开与她的对视,咽了口唾沫。


    他妈的,他居然真的觉得她能做出来杀人的事。


    刀刃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尚在,他蹲在地上开始捡钱,低声咒骂,“早、早拿出来不就完了,女人就是贱,不打不听话……”


    许琴明显松了一口气。


    闻言,江景弘走到江伟星面前,将顺手从桌上拿的东西砸在他头上。


    那是一个容量2.5l的玻璃水壶。


    才安静没几秒钟的房内再度充斥着碎裂声和叫喊,“操!老子杀了你!”


    “柔柔!柔柔你别冲动,妈妈只有你……”


    江景弘将玻璃把摔到地上,正落在要跑过来的许琴脚下,阻止了她继续往前走,“待着别动。”


    “你,”江景弘提着菜刀点点江伟星,“把钱放下,滚。”


    江伟星捂着头,眼睛喷火似的看着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说要杀人,却一直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走。


    江景弘没兴趣看一条狗喘气。


    她左脚微微后撤一步,正准备与之决一死战。


    江伟星却在此时怂了。


    他摸到了头上流出来的血,温热黏腻。


    眼前的女孩拿着刀,冰冷无情,仿佛执着镰刀下一秒就要送人上路的死神。


    他伸出食指指向她,抖着手说:“你、你等着,以后再找你算账!”


    巨大的关门声响起,下一秒,江景弘单膝跪下了,这姿势没撑几秒,最终无力地倒在地上。


    许琴急忙跑过来,半抱起她,“柔柔,柔柔,你没事吧?妈妈这就送你去医院,你撑住,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别、喊,”意识越来越模糊,后颈上的伤口痛得更厉害了,江景弘只能一字一顿地说:“等他、走了、再、去。”


    许琴的哭声小了许多,留着泪答应,“好,好……”


    许琴很爱江柔,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情。


    听到应答,江景弘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这副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全靠一腔意志撑着,她才没有在刚醒来的时候就又晕过去。


    江伟星刚才如果没走,她还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杀了他,最多只有六分。


    六分。


    她居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杀一个普通男人,才只有六分的可能。


    其实也不能怪她,毕竟这里……


    江景弘从医院里醒来。


    看着瘦弱的许琴想,毕竟这里,男人强壮,女人柔弱。


    床边站着的护士怀着孕,月份不算小,已经显怀。


    江景弘看着她的肚子,手抓了下床单,没忍住闭着眼偏过了头。


    女人生孩子。


    女人生孩子!


    女人、生、孩子!


    护士温柔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江景弘:哪里都不舒服。


    她张了张嘴,嗓子火烧火燎地疼,话不成声。


    许琴急忙端过一杯水,护士说:“她才刚醒,别给她喝太多。”


    喝过水,江景弘问:“我昏迷了几日?”


    许琴神色憔悴,浑身透着疲惫,身上穿的也不是她第一次醒来时见过的那套衣服。


    许琴擦了擦眼角,说:“两天了。”


    一旁的护士叹了口气,“你可以去居委会,去妇联,实在不行报警,家暴不是小事,不是忍一忍就可以过去的,你看看你身上的伤,还有你女儿的,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为了她你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呀,是不是?”


    江景弘心说这可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是后果最严重的一次。


    那个男人把江柔打死了。


    许琴低着头,胡乱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护士叹了口气,该说的她这两天都说了,人若是不愿意自救,任何人都没办法帮她。


    她说:“有什么不舒服的按铃就行。”随后离开了病房。


    屋内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江景弘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你女——”


    -别!别说!


    脑海中,忽然有人大声喊道。


    -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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