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一个月的约定很快便到了。
赤松源早早地便订好了火车票,好让自己能够在正午十二点时,再次回到那个德瑞边境的小镇,回到约定好的博登湖边。
虽然在出发前遇到了一点小插曲。
“诶~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我也想去德国那边玩啊,我都已经在这里闷了一个月了。”
“……因为没有人会在约会的时候带孩子去啊,修治君。”
临出发前,她拒绝了津岛修治想要一起前去的请求。她可不敢随意把高官要员的眷属带出国境,当然,不想让约会被熊孩子破坏掉也是重要原因。
说起来,她和这孩子还真有些缘分,彼此的生日只相错一天。今天,六月十八日,是她的十八岁生日;而明天,六月十九,则是他的四岁生日。
尽管这孩子对生日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
【啊,啊,生日啊,那可真的是我一年中最讨厌的一天。】
与其说对生日不感兴趣,不如说那孩子似乎对生活本身便不感兴趣。提到生日时,便整个人恹恹地唔哝着“啊,啊,又痛苦地活了一年了啊”之类的话。
一般来说听到一个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这种话,大概只会觉得这孩子在无知而矫柔地□□,或者在对大人的言行进行拙劣的模仿以彰显自己很酷。
但也许,无知且自大的其实是那些自己为是的大人,以自己那被圈禁住的所谓成熟思维来藐视一个孩子的世界。所谓一花一世界,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呢,即使还很年幼。
这孩子会发出这种叹息,自然有其原因。而他若是不想多言,她也不会硬生生地闯入那个只属于他的世界去刨根问底,更不会傲慢地把自己当成一个救赎者去自以为是地要成为他的光。但他既然说出了那种话,那么她觉得她所能回复的是——
【至少你说着这种话时,还有我在听着啊,此刻说出这话的你就绝对不是毫无任何意义的存在……所以,还是想祝你生日快乐,修治君。】
因为她感觉得到,那孩子虽然像个碰到棉花都会受伤的胆小鬼[1],想要通过避开猛烈的欢喜来不使自己被悲痛所侵袭,但却又如同溺水之人艰难又犹疑地将一只手伸出水面,想要向能够看到他那只手的人传达……【请救救我】。
像个哭泣的孩子一般,只是泪水早已和所溺之水融为一体,连他自己都已感觉不到。
……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便不会有莫大的悲伤来袭[2],这话用在她身上似乎也很合适。
坐在博登湖边的赤松源此刻是这么觉得的。
究竟为什么要和那个叫太田丰太郎的男人定下这个一个月后的约定呢?
是因为太过喜欢他吗?喜欢肯定是有的,而且是一时冲动下的喜欢,但是“喜欢”这种情愫最初的产生不就是双方荷尔蒙在一瞬间的碰撞吗,就是这么天时地利人和地彼此契合在一起了。
但大概还有着一份憧憬吧,憧憬着能够有过一段仿佛存在于故事中的爱情。年轻的男女在异国他乡意外相识,不去探究彼此的身份背景,带着纯粹的心情一起结伴旅行,因意外暂时分别,最终又于约定之处再次拥抱住彼此,听起来多浪漫啊,一种充满了命运妙不可言的浪漫。
所以,她其实也纠结过今天究竟要不要来践行这个约定。如果对方也来了,那自然是一份“猛烈的欢喜”,再次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成全了自己心底那份自我营造出浪漫的憧憬;但如果对方没有来,那么一切就仿佛都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活在自己给自己臆想构建出的世界里,到时承受这份“莫大的悲伤”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可最终,她还是选择来了,心头的那份冲动压过了其他的一切。
而且,想到万一对方遵守了约定,而自己却因为胆怯而失约的话,承受着莫大悲伤的人不就变成对方了吗,想想看怎样都会于心不忍。
……果然还是喜欢他啊。
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正午时分的博登湖在阳光下蓝得如同无瑕的宝石一般,跃动着的阳光也如同宝石在闪烁着光彩,一如她那双蓝眼睛里所抱着的期待。
阳光一点点黯淡,变成殷红的云霞与水波交相呼应,然后继续黯淡下去,平静的湖面仿佛也要被晕染成一片幽紫。
六月份的德国,天黑得很晚,待到天边星辰满布时,已是快到夜里十点的时候了。
湖边最后一家还营业着的咖啡馆也要歇业了,老板在将店门关好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走上前去:
“这位小姐,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他看到这个金发的姑娘在湖边从正午时分坐到夜幕降临,神情很平静,就这么一直平静地望着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碧波。
赤松源转过头来,同时也终于从地上起身,淡淡地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在等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罢了。”
……
“结果还是变成我们两个一起过生日了,所以说啊……啊呜,成年男性嘴里说的话是最不可信的了。”
苏黎世湖畔的一家海鲜店,津岛修治一边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大块蟹肉,一边口中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看着眼前这小混蛋剥法娴熟地又解决掉了一只螃蟹,赤松源心底默默为自己的钱包鞠了一把眼泪……小兔崽治究竟知不知道在瑞士这种内陆国家吃海鲜要多贵啊!而且还是在苏黎世这种吞金笼!
“我父亲也一样,明明在去年母亲去世的时候答应过的,今年,我的四岁生日一定会陪我过,结果还是爽约了。果然,对他还抱有期待的我才是真正的笨蛋。”
津岛修治继续用着他那散漫慵懒的小奶音说着。
听到眼前这孩子提及母亲去世时,赤松源手中正切着鱼片的餐刀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平静地回道:
“难怪听研究所的所长说,今天见到津岛先生的时候,发现津岛先生的发际线骤然间又倒退了许多,是你又搞什么鬼了吧。”
脸上扬起那一贯的任谁看了都不忍苛责的笑容,津岛修治那双鸢眸中的神采却仿佛又死寂了几分:
“果然,我是个坏孩子吧,连体谅自己的父亲都做不到,啊,啊,任性的孩子就是讨人厌呐……”
“不,修治君是好孩子哦。”
赤松源不急不缓地开口,打断了津岛修治的话。
津岛修治亦抬起头,难得有些怔愣地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修治君是好孩子哦,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3]”
捏着螃蟹腿的小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继续熟练地剥着蟹壳,嘴角的弧度也咧得更大:
“决定了,一会儿我要再来一份阿拉斯加蟹!”
感觉已经撑不到月底研究所工资发下来的赤松源:
“……给我适可而止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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