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死亡吗?一点也不痛哎。


    不痛!


    他身上不痛。


    周海洋惊讶地睁大眼睛,就看到刚才攻击他的山魈姿势扭曲地躺在他脚边,脖子几乎整个被割断,只剩一小半连着。


    他谢姐好像开了特效一样,裙摆和头发在风中狂舞,眼神肃杀,脚边五只山魈的尸体全被一刀抹了脖子。


    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是防水的,大量鲜血顺着顺着褶皱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一把沾着血的菜刀好像生了灵智一般绕着她飞舞。


    整个人看着像个血修罗。


    天空中惊雷炸响,谢留夷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回神,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一股凉意从尾椎一路蔓延,头疼得像要炸开。


    九天之上,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探照灯似的视线投入此方世界。那种存在太过强大,谢留夷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狮子猎食的兔子,不自觉地发出战栗。


    它在找自己!


    她的直觉在疯狂叫嚣:不能被它找到!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动物遇到强大到无法反抗的危险时,求生的本能。


    身体记忆先于大脑迅速做出反应——方才情急之下散溢而出的灵力一瞬间全部收敛,倒灌进丹田,速度之快让谢留夷感到经脉一阵剧痛,脸色瞬间惨白,额头再次渗出一层冷汗。


    她强忍着没有痛哼出声。


    这还不够,身体本能地封闭了全身经脉,刚才蓬勃如滔滔江水的灵力现在一丝不剩,经脉像干涸后的河床。


    太阳穴浪潮似的胀痛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只是记起了一些常识,她现在可以内视了。


    只是如今她经脉受损,灵力枯竭,体内一片狼藉,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菜刀失去灵力支撑掉在地上,与青石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呆了的众人这才回神。骑在陈小峰身上的山魈吱吱尖叫着,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逃进树林中。


    谢留夷没有去追,她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天上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视线终于消失。山风吹过,冷得她打了个哆嗦,这才发觉里衣被汗湿透。这还是她醒来后第一次流汗。


    缓过神来,谢留夷长出一口气,看来上面那东西是因为刚才突然爆发的灵力盯上了自己,那么以后轻易就不能动用灵力,现在这样封闭经脉挺好的。


    “你……你是怪物!”


    人群中传来颤抖的声音,谢留夷循声望去,看见被陈美意搀扶着的中年妇人一脸惊惧地看着自己。不光她,所有人的眼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其它的色彩。


    “我们醒来的时候根本没看见你,你后来才出现的,谁知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有个人颤颤巍巍地出声,正是陈美意搀扶着的那位阿姨,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声嘶力竭地吼出来,“你跟它们一样都是怪物!”


    “你胡说什么?”周海洋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听到有人诋毁他谢姐,立刻不干了,抹了把脸反驳道,“刚才要不是我谢姐大发神威,你们谁能活下来?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可是……谢小姐她……她刚才一抬手,那把菜刀就自己……”陈美意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对啊,”中年大叔抱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臂,有气无力地附和道,“小姑娘,不是叔叔忘恩负义,是你太奇怪了。你穿的就跟我们不一样,还会法术,你怎么证明你是人?”


    人总是这样,若同类的强大在他们认知范围内,他们会嫉妒、崇拜甚至仰慕追随。可一旦外表和他们一样的生物,表现出人类完全无法企及的力量,他们只会恐惧,甚至想要抹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认知。


    让谢留夷证明自己是人,着实难为她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况且现在危机并没有解除,这座山上绝对不止七只山魈,她实在没心思在这跟人扯皮。


    只能把所有人打晕了一起拖进村子了。她认真思考着可行性,没有说话,周海洋却急了。


    “我谢姐哪儿奇怪了?现在穿汉服的人还少吗?再说了,我谢姐会个御剑飞行怎么了?”他求助地看向宋烨,“宋哥,你是公安系统的人,你应该知道什么龙组之类的特殊机构吧?”


    “第一,我不属于公安系统;第二,据我所知我国没有龙组这种机构,都是小说虚构的。”宋烨淡定回答,他倒是没有表现出太明显的惧怕和抗拒,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全身心地信任谢留夷。


    “谢小姐,不如你报一下身份证号吧?”宋烨贴心地想替谢留夷解围。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通过身份证号起码可以判定谢留夷确实在他们的社会生活过,有着中国公民的身份。哪怕不是人,也是祖国允许存在的生物。中国人对政府的信任度还是非常高的。


    连周海洋也充满希冀地看向谢留夷。


    然而谢留夷哪里记得什么身份证号?她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


    看着一张张或希冀、或惊惧的脸,她淡定地用两只手提起裙摆抖了抖,将最后一点血污抖落下去,才抬起头,对着队伍最前方抬了抬下巴。


    “不管他了?”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陈小峰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背上鲜血淋漓,生死不明。刚才受到的冲击太大,大家都忘了这个被山魈骑脸的倒霉蛋。


    谢留夷挪步,对挡在前面的人群淡定道:“借过。”


    围在一起的人群摩西分海一样地散开,她神情淡然地走过人群,就好像刚才那一场质疑没发生过。


    走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小峰身边,她蹲下身,手指搭在颈侧探了探。


    人还活着。


    陈小峰背上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谢留夷不敢乱碰,点了几个穴道缓解出血情况,然后一手从他腰下插进去,另一手扶着他的腿,使了巧劲将他扛在肩膀上,没有碰到他背部的伤口。


    陈小峰身材虚胖,虽然这个重量对谢留夷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这个体积着实有些影响视线。她没法转头,只得转了大半个身子才能面对身后众人。


    “进村。”她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语气也非常平静。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这个妖怪!”刚才声嘶力竭的中年妇女吼道,“别信她,她不安好心,说不定就是她把我们抓来的!”


    其他人也站在原地,犹豫着没有动。


    啧,谢留夷叹了口气,她真的讨厌这种明明愚蠢却喜欢当意见领袖的人,太麻烦了,她讨厌麻烦。


    “听话或者挨打,选一个。”她还是没什么情绪,但是话语中的威胁溢于言表。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话:我习武,是为了让傻x心平气和地听我讲道理。


    肩膀上的陈小峰有点侧滑,她微微屈膝把人颠回原位,陈小峰的头无力地摆动了两下,血顺着头发滴落到地上。


    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仿佛杀人抛尸的现场,更加惧怕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同时也让聪明一些的意识到,他们没有反抗谢留夷的能力。


    “进村吧。”宋烨想通了这个道理,也不再纠结是否继续信任谢留夷的问题,“这里血腥味太浓,引来别的野兽就不好了。”


    他说得很有道理,众人听话地动了起来。那位大妈还想说什么,被陈美意及时捂住了嘴巴。


    见人都动了,谢留夷便扛着陈小峰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周海洋三两步抢上前,伸手去够陈小峰,“谢姐,我帮你吧。”


    “你扛不动。”谢留夷轻松地扛着一百八十斤的陈小峰躲开周海洋的手。


    “哦,”周海洋收回手,绕到另一边,义愤填膺道,“谢姐,你别生气。他们这群人忘恩负义,有大佬带飞都不知道抱大腿,以后咱们不带他们玩。”


    什么时候和他成“咱们”了?谢留夷瞥他一眼,见周海洋两颊鼓鼓的,都快气成河豚了,她有些好笑,劝道:“我不气。”


    她确实不生气,走在路上遇到几只吉娃娃狂吠,只会觉得好笑而不会生气。更何况,人性本来如此,她知道,且不介意。


    说得难听点,这些人于她跟蝼蚁无异,她救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良心好过。若是他们不配合,揍一顿、打服了再救也不冲突。


    只是周海洋不知道她谢姐的心思,还心疼谢留夷受委屈,更加坚定以后要跟谢留夷站在一边。


    少年人就是这样,他们的爱和崇拜纯粹而热烈,他们认定的事情不会因为利益考量而动摇。


    一行人沉默地走过了粘腻湿滑的木桥,后面的人始终和谢留夷保持着距离,周海洋愤愤不平地说:“离得那么远,要是那玩意儿再出现,他们自己扛着去。”


    谢留夷觉得好笑,也没告诉他,这点距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管是救人还是做别的。


    风越发地鼓噪猖狂,天上乌云翻滚,脸上感受到了细碎的雨滴。


    下雨了。


    进了村,谢留夷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于是转身喊了宋烨。宋烨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停在一个既不靠近,又能听到声音的位置,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谢小姐有什么话要嘱咐吗?”


    从他的动作可以感受到一丝丝防备,但是言语上挑不出错误,而且一针见血地问到了谢留夷的想法。


    他真的是个很善解人意的队友,谢留夷心里有些遗憾失去这个“代言人”。


    “村民都是活死人,不激怒就没危险。”她说得简短,相信宋烨能靠自己推测出真相。


    说完,觉得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便扛着陈小峰往诊所走,走了两步发现周海洋还呆立在原地,皱眉问道:“不走吗?”


    “唉,来了。”周海洋欢脱地应了一声跟上来。震惊当然是震惊的,只是她谢姐说活死人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下雨了,他实在没什么代入感。


    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嘿嘿,谢姐跟我组队了。”


    ……


    大夫又被谢留夷扰了清梦,憋着起床气来开门,等把人放进来,看到陈小峰的情况后,大夫的起床气哑火了。


    “这是怎么弄的?”他指挥谢留夷把人放在病床上,一边检查一边问道。


    “被狗咬的。”谢留夷回答道。她感觉到躲在她身后的周海洋欲言又止,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村外的狗是挺凶的。没事,它们不敢进村。”大夫做完检查,神色凝重,“这得去大医院,我这儿治不了。我先给打一针狂犬疫苗,完了你们最好把人转到市医院去看看。”


    “怎么去?”


    大夫突然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我们村电话线断了,打不了120。车也上不来山上,得坐索道下山后才能坐车。”


    好的,谢留夷明白了。等于说要解开谜题,找到办法出去,陈小峰才有可能获救。


    “尽量治吧。”谢留夷心情有些沉重,觉得肩头的担子又重了,原本七天内找到离开的线索就行,现在必须得抓紧时间。


    “说得轻巧。”大夫没好气地说,“人先放我这儿,你们尽快想办法给他转院。”


    “好。方缘民宿在哪?”谢留夷问。


    “村口进来那条路直走到底就是。”大夫回答,“你问这干嘛?村里好几家民宿,不一定非要住他家,他们家也就看着光鲜。”


    他的未尽之语谢留夷领会到了,无非就是喜欢宰客之类的黑料。大夫顾忌着面子不敢直说,却也拐着弯地提醒他们。


    真是个外冷内热的仗义人,跟我一样。谢留夷不要脸地想。


    只是要想下山,这方缘民宿是必须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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