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汐看了看天色,此时太阳略微西斜,约摸申时三刻,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便道:“时间还早,我们先去茶楼里坐一坐。”
两人坐在城里最大的茶楼里要了一个雅间,伙计端上几叠果子点心,殷勤问道:“两位,要什么茶,我们这里应有尽有……”
他扯起嗓子,准备在两位漂亮得跟天仙一样的美女前刻意介绍一番,却听到那个白衣少女轻声道:“不用了,你去提一壶清水来便是。”
伙计只觉得这声音虽然冷淡淡的,但清澈婉转,悦耳优美,动人至极,他喜滋滋地答应了一声,忙不迭下楼去打水了。
不过片刻功夫,伙计提着一个白瓷茶壶上来,恭敬地往桌子上一放,笑道:“二位姑娘慢用。”
说罢,退开两步,忍不住又看了看绝色美貌的两人,只觉得白衣的少女好像屋子里摆的那盆白玉兰,红衣的少女好似窗外庭院里的红牡丹,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他魂不守舍地偷偷看着两人,冷不防忽然对上一道刀刃般的冷光,悄悄一抬眼,正对上红衣女子几乎可以将人凌迟的目光,顿时惊得一声冷汗,讪讪地退出门外。
暮千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冰丝袋,从里面取了一小撮碧绿鲜嫩的茶叶放在白瓷茶杯里,提起茶壶先倒水过了一过,才重新斟满了一杯水。
茶叶被水一冲,登时清香扑鼻,茶香满室。
“师尊,请用茶。”
楚原汐伸手接过,吹了吹茶叶,轻轻抿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心人心脾。
“这是徐长空的茶,本以为只有在门宗里才能喝到。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语气淡淡,说起来不轻不重,可谁也听得出话里的赞许之意。
暮千雪捧着一杯清水,露出微微笑意,小小喝了一口,低声道:“弟子见师尊爱喝。”
“嗯。”楚原汐点头,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目光飘向别处,似在思索什么。
暮千雪见她这样,不敢出声打扰,低头了慢慢饮水。
二楼的雅间布置得清新雅致,这个时候坐在雅间里的人不多,房间里倒也安静。
两人都已经辟谷,对桌上的点心果子视若无睹,只管悠悠地饮茶喝水。
忽然,楼下传来啪的一声,说书人拍了一下九方木,道:“上回说到白娘子携了婢子小青在西湖边游玩,远远望见站在桥上一位年轻俊秀公子,正是她苦苦寻觅的恩人许仙。于是暗中施法,原本朗朗晴空、风和日丽,忽然乌云滚滚,落下雨来。她主仆二人,同那俊秀的许公子一同挤上了岸边的一艘乌篷小船……”
暮千雪听的明白,这是民间最广为流传乐此不疲的爱情佳话,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
楚原汐却皱起了眉,不以为然道:“好好地不修道,半途而废,为了一个凡夫俗子自甘堕落,还美其名曰报恩!”
暮千雪呆了呆,只见楚原汐转头朝楼下道:“乱讲胡扯,换一个!”
众人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有人打断,怫然不悦,不由齐齐抬头,看向那个雅间,究竟是谁在这里大放阙词。
“谁啊?”
“还让不让人听故事了?”
“人家说什么书,关你屁事!”
“唧唧歪歪的,不想听就别听!”
目光一看到两人,登时惊为天人,忙改口道:“换一个,换一个,那老头,成天说这个故事,你不觉得烦?”
说书的老头脾气很好,忙笑道:“那,老夫就换一个。”
他清了清嗓子道:“那柳毅先后死了两位夫人,不免心中悲伤。龙女回到海底龙宫,日夜思念柳毅,感念他救命之恩,于是变做一位女子来到人间,与那柳郎……”
“啪”的一声,楚原汐一掌拍在桌子上,面上隐含愠怒之色。
堂堂龙女,贵为上古神族,占尽天机,却不思进取,成天只想与凡人厮混。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狗屁故事?你以为龙女脑子有病?”
底下众人本来听得好好的,见到美人又发怒,神色似嗔似怒,比方才冷漠森然更添韵致,简直比夜光明珠还耀眼夺目。不由心里一酥,齐齐叫那说书老人:“换一个,再换一个,柳毅传书的故事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说书的老头点头哈腰,连声道:“好好好,各位请稍安勿躁。”
他动了动嘴角,正待将西厢夜会,忽然想到这又是个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故事,似乎不太对那红衣姑娘的胃口。
于是仰头望着楼上的雅间,笑呵呵地道:“客人,你有什么想听的?”
“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你可说得?”
此言一出,底下人齐齐一怔,有一瞬间的意外,旋即有人鼓掌道:“好好好,这个好,巾帼女英雄,不输须眉男儿。”
老头儿一摸胡须,微微一笑,九方木啪的一拍,道:“且说辽国举兵来犯,那天波府一门英烈……”
暮千雪见师尊听得这么津津有味,时而蹙眉,时而轻笑,时而轻叹一声,时而又有振奋不已。她一边安静地坐在桌子对面,陪着师尊听故事,一边留心给师尊换茶。
这时,门口一阵骚乱,跟着楼梯里传来咚咚咚一长串的脚步声,似有很多人重重地踩着楼梯上楼来。
“总算找来了,”楚原汐眼睛依旧是聚精会神地看着楼下说书的人,却是对幕千雪淡淡道,“你去赶走这些苍蝇,别吵我听书。不必用灵力,不用取他们性命,每个人拆掉一条胳膊就好。”
“是。”暮千雪领命出去,反手带上了门。
迎面撞见为首一个魁梧的大汉,身后跟着二三十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手持木棍、尖刀,把整个二楼围得铁桶一般。
看到暮千雪从雅间里出来,他拎小鸡似的拎着刚才那个送水的伙计的衣领,沉声道:“是她吗?”
“是,不不不,不是。”伙计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伙计一看就知道这伙打手恶棍是来找茬的,没想到这么多人居然是冲着白衣天仙去的,只怕白衣天仙要吃大亏,所以刚说了“是”后,又忙改口说“不是”。
“废物!”大汉把伙计往旁一推,那伙计腿脚发软,“咕咚咕咚”滚了下去。
大汉恶狠狠地盯着暮千雪:“跟你一起的那人赢了我们整个越州城四万多两银子,赶紧给老子交出来,再给大爷们磕头认错!否则,老子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时,楚原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人可真是病得不轻,以为天上的太阳是他管的么?你别跟他们废话,早些进来听书,马上就是穆桂英破阵了!”
“是。”暮千雪侧头朝屋内的人恭恭敬敬应了一声,回过头来,忽然目光一冷,扬手一掌。
霎那间,好似有千万只雪白的长袖在眼前飞舞。
为首的大汉一见这架势,心中一慌,扯起嗓子大声道:“都他妈给我上!”
乒乓咚咚,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响起,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说书老头说到精彩处,神情激动、唾沫横飞,一句快似一句,好似鼓点般打在人心头。
配合着鼓点,不断地有碰碰碰地撞击声。
“好!”楚原汐听到最后穆桂英大获全胜,忍不住鼓掌叫好,“这才是女儿本色!”
门吱嘎一身开了,暮千雪走进来,衣袂翩翩,白衣若雪,轻声道:“师尊,已经料理好了。”
楚原汐似乎极是开怀畅意,心满意足。她站起身来,一甩袖子,道:“走,咱们该去别处了。”
“是,师尊。”
两人出了房门,楚原汐看到走廊上一长条的窗户上一连破了好几个大洞,抿唇一笑,下了楼。
楼下听书喝茶的人本来磕着瓜子闲聊,这时看到了两人的全貌,欺霜赛雪,明艳照人,竟是比先前看到的惊鸿一瞥,还要绝色百倍,不由得齐齐怔住。
楚原汐似乎心情极好,路过那个说书的老人,道:“说得不错。”回头对暮千雪道:“给他一锭银子。”
暮千雪闻言,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在说书人的长案上。
老人在茶楼说书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豪阔的打赏,登时惊喜交加,捧起银子道:“多谢!多谢两位姑娘!”
走出门时,茶楼门前已经围了一大堆人,指着从窗户里撞飞下来的一大帮魁梧莽汉,交头接耳。
看到暮千雪和楚原汐出现,摊在地上那群人像是见了鬼一样,哆嗦着爬起来,每人拖着一条断臂,连滚带爬地跑了。
茶楼老板叫苦不迭,这些人是城里有名的恶霸混混,专做赌坊里的打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谁敢找他们要赔偿的银两。他正垂头丧气,回去一瞧,柜面上不知何时放着两个大元宝。
夜风徐徐,少了白日里的灼热,吹在身上凉幽幽的,清爽宜人。
街道两边的铺子早已点起了灯火,将诺大的越州城照得恍如白昼。
街上的人流并没有因为夜色的降临而减少,依旧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形形色色的男人,不知何时从街头小巷里钻出来,汇聚一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去处。
那里,也是夜晚的越州城最热闹、最引人流连的地方。
暮千雪在楚原汐身后停下了脚步,视线透过师尊的肩上,看到了楼前的风情,瞬间面色羞红,神色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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