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何
又忙了两天,总算是全部完成了。饭堂改成五个档口,按酸,咸,甜,辣,淡口味一字排开,码头酒楼占三个,另外是张厨子家和一个曾在大户人家帮厨的寡居妇人。
缴费也不必统一交给书院,而是改成吃什么自选,条件好的吃好点,条件一般的也不必日日忍受难以下咽的饭菜,吃最便宜的饭菜甚至比以前还能俭省一些。。
崔瑗指着屋后木桶:“这泔水桶每日吴家的会自己来拉,一桶十文当日结清,可以补贴学子们。”
她带着几人来到门前,又指着檐上一排木牌,如酒楼挂招牌菜名一样,只上面是时鲜蔬菜名字,下方留空处标注价格,这样公示出来是让人监督的意思。
“这是湛公子的主意,我画的样子。”崔瑗笑道,又伸出手给谢黛宁看:“可是挂木牌的时候一个人都找不见,只好亲自动手,你看看,一榔头下去都肿成什么了!”
湛明急道:“怎么不等等我们?”
“她这急性子,怕疼又不知道小心。”谢黛宁笑着,低头吹了吹,“笨死你算了!”
等来到后山,这里才是大变样了。
山坡被开垦成梯田,只剩小部分裸.露的黄土没修整完,剩下的大半栽满秧苗,嫩绿可爱,山顶引下的泉水流入其中,田地像镜子散落,倒映着天空的颜色,田间不少门役和学子们帮忙插秧,虽无前几日的涳濛之美,风流云散时,却多了鲜活的气息。
刘掌院正站在不远处眺望,微风带起衣角翻飞,颇有几分飘逸仙气。他比谢暄只大几岁,但是日常严肃,便有些显老。看见沈屹几人过来,他先是习惯皱眉,然后才微微点头。
上前行礼见过,刘掌院问了几个问题,譬如秧苗何时成熟,多少产量之类,沈屹对答如流,他的表情缓和下来:“不错,考虑周详,办事果断,学田推行下去,日后必会造福书院学子。”
得他一句首肯并不容易,湛明咧嘴一乐,只见沈屹神色淡然道:“其实后山土壤并不适合开垦,日久了山泉恐会冲毁梯田,若能在埂边栽上一些树可能会好些。这次时间仓促,只能慢慢为之了。”
刘掌院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你今年不是要下场考试了?总得给后面继任学长留点事情做嘛。”说完转身走了。
见他身影消失不见,几人欢呼起来,这意思就是复职了呀!
田间门役和学子们闻声也跟着庆贺,众人鼓掌不断,沈屹倒是还好,含笑拱手施礼道:“还要多谢各位鼎力相助!”
他从未在众人面前笑过,此时这一展颜,弄的所有人都是一愣,仿佛当他一句谢自己却惭愧了一般。
事情料理的顺利,谢黛宁也就放心了,她悄悄转身拉上华庭。明日便要开课,她得抽空处理一下四娘的事。
不料才走到山门前,正好撞见谢婉宁萧妍一道回来,手挽着手亲密的仿佛一家姊妹。
萧妍的眼神落到谢黛宁身上,上下来回打量。
谢黛宁知道自己狼狈不堪,满头土不说,衣裳也扯破了,但是她还是挺开心的,完成了一件大事,颇有酣畅淋漓的感觉。心情好,她就笑着点头致意,华庭牵来了黑咪,她正想转身上马,萧妍却拉着谢婉宁走到面前。
“谢公子。”萧妍微微一福,“总听婉宁提起你,却一直也没有机会好好说说话。”
“是啊,可不巧呢,每次萧姑娘都是来去匆匆的。”抛下一句训斥就走。
一缕怨恨的情绪在眸中转瞬即逝,萧妍努力保持着风度道:“听婉宁说你大一些,本以为我当称你一声谢家哥哥,可一问才知是谢家弟弟才对。”
若是真正的男子,叫她这样的美人哥哥弟弟一通,骨头都该酥了,可惜谢黛宁是女的,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瞥了谢婉宁一眼,她正一脸看戏的表情,这丫头心眼不好,胆子却没那么大,肯定不敢违背谢老夫人的嘱咐,所以才让萧妍拿这话套近乎,也是够无聊的。
谢黛宁道:“不敢当。”
萧妍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柔声道:“也是巧了,我有一庶妹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写信告知了家母,她说这是难得的缘分呢!你我两家又交好,因此嘱我问一句,谢家弟弟可有定亲?”
其实谢岱宁生辰她刚才知道,照她的想法,一个庶出小子能攀上湖州萧氏是烧高香了,未料眼前这人瞪大眼睛,一副好笑的表情望着她:“萧大姑娘,你这是要给我说亲?”
一般姑娘家提起亲事都是要羞红了脸的,又不是嫁了人的妇人。
萧妍咬了咬下唇,强撑着道:“我同婉宁交好,你便也如我弟弟一般,关心一下也是寻常。”
这个谢岱宁如此俊秀,整日跟着沈屹难保不把人带歪,这段日子出了许多事,件件和他有关,再这么下去,书院迟早要传出风言风语,她也是急了,萧家庶女不值什么,她放个鱼饵把人吊出水面,若他有心攀附,沈屹那样的君子自然瞧不起他。
谢黛宁无奈的摇摇头,懒得再说,翻身上了马,一扬手里鞭子:“萧大姑娘,说亲是好事,只我这个人挑剔得很,只喜欢绝色佳人!”说完一夹马腹,只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萧妍望着她远去,暗暗气恼,她又不是勾栏的鸨母,难道还要把人带给他看不成!转过脸要寻谢婉宁,却见沈屹立在不远处石阶上,也望着谢黛宁离开的方向,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可她不能放弃这次相遇机会,鼓起勇气上前,身姿柔美的一福。
“沈学长好!刚顾着和谢师弟说话,竟没留意你在此处。”
沈屹收回目光,看向萧妍。
“饭堂的事我们女学也听说了,改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阿妍思来想去,唯有先暂时拖一拖。女学几个姐妹拿出了体己钱,采购了些米面蔬菜,能撑个十天半月的……”
“不必了。”沈屹打断她,“多谢费心。饭堂的事已经处理妥当,刘掌院复了我职位。”
他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萧妍和谢婉宁一脸懵怔,这就没事儿了?
那头谢黛宁去租的屋子换了身衣裳,又和郭岳李升见了面,将事情嘱咐一遍之后,带着几人一路到了吞虎庄。
里正和往常一样,坐在祠堂里无所事事的喝着茶,四娘正苦苦哀求:“里正,我三姐姐是吞虎村出去的,打小各位叔伯长辈看着她长大,如今受了这般委屈,于情于理咱们村子都该出面过问一二。”
里正放下茶碗,将膝上衣角抹平,慢悠悠道:“说了多少次了,不是我不肯帮你,老话说的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出了吞虎村,就该依着夫家的规矩过日子,那边都不管,我又如何伸这个手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世间哪有平白无故挨打受罚的规矩?您身为里正,难道……”
她话没说完,只见里正揉揉眼睛望向门前,几个人走了进来,畏畏缩缩的小秀才跟着三个气势汹汹,一身玄色的大汉,其中两位腰间佩刀,一看就是公门中人。
小秀才一进来,立马指着他大喝一声:“就是他,骗了我和书院的钱,官爷们快把他拿下!”
郭岳李升亮了亮腰牌,立马就要动手,里正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喝道:“胡说什么呢!谁骗钱了!”
谢黛宁冷笑一下,从袖中拿出两张收条,明明白白,购买秧苗的数量相同,金额却差了一倍,其中一张还有个红灿灿的手印。
“说的就是你,这上面有你的手印,还敢狡辩!”
里正一看后悔不迭,强撑着辩解:“做买卖讲究你情我愿,我卖的高些,别人卖的低些,本就是常事,怎么算骗呢?”
郭岳大喝道:“刁民!竟敢强辩?你身为里正莫非不知户律规定?春耕之时严令禁止哄抬作物价格?你坑骗学子,涨价一倍!如今证据确凿,别废话,跟我见官!”
“……是不是你?黑心肠的哟,明明你也拿了钱,还好意思来举报我?官爷,官爷明察啊!这个秀才也贪了钱的!”里正大叫一声,就要去抓谢黛宁。
郭岳一把推开他,怒目斥道:“还敢动手动脚!这秀才受你蒙骗,若不是孟仙村里正清正无私,报上实价,他还不知你这糟老头弄鬼!你还敢反咬一口?当真无耻至极!”
里正彻底没了声儿,他按了手印,可惜和谢黛宁合谋的那些半点证据都无,半晌方哭道:“我那天是猪油蒙了心了,一时起了坏心思!我把钱全还了,官爷就饶我一次罢!我都快六十了,若是为了这点事去见官,日后可怎么活呀!我……我家里还有老母亲,我还有儿子闺女,传出去都没法见人了!”
看火候差不多了,谢黛宁在一旁懊悔道:“若不是孟仙村的主动找来,这事儿也闹不开……”
里正猛的抬起头看着他,他就说嘛,小秀才也拿了钱啊,如今闹开了,他也难以自证清白,都怪孟仙村的糟老头子找上门去,秀才胆小兜不住!不由心下暗恨!
“……再者,吞虎村的秧苗的确比孟仙村的好,所以贵上一点倒也寻常。不过价格差的实在太多了,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里正狠狠心,走到祠堂后取出一包银子,正是前几日从谢黛宁手里赚来的,他怕家里婆娘,因此藏着没带回去。
他咬着牙把所有钱都还了,哭诉道:“小民一时糊涂,看在我年纪大了的份儿上!给小老儿留个脸面罢!这些银子如数奉还,求大人们宽恕一回!”
谢黛宁伸出一根手指,轻巧的推了回去,笑道:“这你可误会几位大人了!他们是为了这点钱嘛?春耕期间哄抬物价,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卖给我的秧苗虽然不多,可却是给远近闻名的云岚书院的,这事传出去,谁都兜不住!可不是一点钱能解决的。”
小秀才一点唯唯诺诺的样子都没了,里正却乱了心神,问道:“那你说要如何?”
“几位大人也不是昏聩之人,是哄抬物价还是杀价恶意竞争,谁好谁坏还未可知。若你是实价,那对方就是假的,你假对方则真,所以今日大人们来,不过是查一查到底哪方是老实做生意的罢了。”小秀才手一摊,”我也不知道谁好谁坏,总之,肯定是有缘故的。”
里正把这话在心里过了几遍,看见四娘在那里抽泣,他眼前忽然一亮。
村人选举里正族长,一向是推举德高望重的耆老,要么就是大族里的长辈,名声不好万万不行。想证明孟仙村里正是坏人不容易,但找个由头,说他别有用意还不容易?不就是给对方泼脏水——如今眼前,就有个好靶子嘛!
他现下赶紧替吞虎庄村民出个头,带着四娘去为了她姐姐大闹一场,那边里正是打人的白秀才的堂伯,如此孟仙村是因为帮亲护短,才恶意杀价报复吞虎村!这一闹起来了谁说得清先后?
他赶忙道:“几位可否给我两日时间?如今慌忙之间,小老儿也拿不出什么证据。”
谢黛宁装着为难的样子,对着郭岳等人说了一堆好话,又当着里正的面,把两张收条交上去,把银子塞了,郭岳等人才拉着脸点头。
“给你两日期限!若是不能自证清白,那就去县衙说罢!”郭岳抖着两张收条,凶神恶煞的撂下了话。
等他们出了祠堂,里正一把拉过角落里的四娘,急道:“走,去找你家父母,去孟仙村给你三姐讨个公道!”召集一帮壮实后生去孟仙村闹去了。
见人走了,藏在暗处的郭岳道:“谢大人,这样能帮到那个姑娘吗?”
谢黛宁叹了口气,道:“先看看吧,男人打老婆,只要没死人旁人就是和稀泥,死了也不过赔钱坐牢罢了。我们又不可能天长日久的守着,若直接把来意道明,两边最多是糊弄罢了,日后难保不变本加厉报复三娘和她家人。这个办法虽然不能彻底解决此事,但是让两村里正以此为柄互相攻击,白秀才再敢打人,谁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她眼眸中隐有痛楚不甘,郭岳心下微微感慨,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庙里和尚常说的一个词:悲悯。
走出了吞虎庄,郭岳李升两人就要告辞,他们来了这段日子,也要回湖州去了。谢黛宁答应了日后有事再联络他们,郭岳掏出了一个布包递给华庭,笑了笑,转身告辞。
华庭转手把布包塞给谢黛宁,笑道:“可是不容易,应山县这小破地方,挨着书院也讲究个什么礼义廉耻!连个勾栏瓦肆都没有。”
谢黛宁打开布包一瞧,瞪圆了眼睛,竟是一本春宫图???
她抄起书就打,华庭抱着头逃开几步,大声道:“公子你打我作甚?之前说的话都忘了啊!做沈学长的知己好友呀!”
谢黛宁停了手,忽然想起她牵着沈屹腕带走在山路上的那天,她那样是好友该做的吗?她真的把沈屹当做师兄?还是如崔瑗所说……
无论如何,日子慢慢过下去,两人也是能够成为知己的,只是若把复仇放在前面,她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叹息一声之后,她招呼华庭:“算啦,先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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