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清穿+红楼]林氏皇贵妃 > 第130章 番外
    康熙这一手打得很是突然,一时间还真叫人不知该如何反驳。


    主要斥责的这两点——生活奢侈铺张、抢在皇父前面率先截留部分贡品,这两点真要说起来是没错,但太子委屈死了却也是真的。


    打从太子胤礽才出生那天起康熙就将这孩子捧在手心里头宠着,一应吃穿用度无不是顶顶好的,宁可委屈了自己也绝不肯委屈了小太子,蒙古、藩属国送来的贡品亦是他吩咐先送给太子挑选的,多年来都是如此,所有人都早已习惯了。


    慢慢的底下的奴才也就自行按着惯例这样去办,省得多跑两趟还要浪费皇上的时间……这件事儿上从未有任何一个人瞒过他分毫,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他有过什么不满的,可以说根本就是经过他的默许才会如此。


    明明一切的最初都是出自他的命令,到头来却是成了斥责太子的借口,也属实是够讽刺的。


    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狗的男人,真真是开眼了。


    林诗语都气笑了,“要说截留贡品那怎么着也轮不着你啊,每每不都是太后娘娘头一个挑,本宫第二个,第三个才轮到你呢?这都是哪门子的借口?为了鸡蛋里头挑骨头可真是脸皮都不要了,本宫的大牙都快被他笑掉了!”


    从她进宫之后,小太子就总是会先打发人将东西送来给她挑,但上头毕竟还有个太后坐着呢,她一个嫔妃也不好抢在太后前面,于是最终顺序就变成了这样。


    要拿这一点来训斥太子着实够牵强的。


    越想越气,林诗语“蹭”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那横眉冷眼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瞧就知这是火气又上头了,指定是要去找某人算账呢。


    胤礽忙不迭将她给拦了下来,“皇额娘且先消消气,这是皇阿玛和儿臣之间的事,儿臣不想皇额娘因此而轻易跟皇阿玛发生矛盾……如今还远未到非得皇额娘出面力挽狂澜的时候,皇额娘安心罢。”


    “安心什么啊?皇额娘都替你委屈得慌。”林诗语眉头紧锁满眼气恨夹杂着疼惜,仿佛眼前这个比她还要高出去不少的青年仍是个委屈巴巴的孩子似的。


    看得胤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她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干了才好不容易将她暂时安抚了下来。


    “行了行了,我不会去找你皇阿玛的,你就放心忙你的去罢。”林诗语无奈地摆摆手,将人给打发走了。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怕的大概就是父母吵架甚至决裂吧?更何况她的特殊情况还摆在这儿,一旦真闹起来康熙绝对讨不着好……这孩子是担心他皇阿玛呢,奈何他皇阿玛却是个实打实的大猪蹄子。


    这些年来大猪蹄子拼命拱火的骚操作也不止一两回了,保成也从未有何怨言,有什么都忍着受着一退再退,这样孝顺的一个好孩子上哪儿找去?大猪蹄子倒是一点儿也不亏心似的,真就该孤家寡人才好!


    却说胤礽,刚走到毓庆宫门口就看见胤禩在那儿徘徊着呢,兄弟俩猝不及防撞个正着,一时间都有些尴尬沉默。


    最终还是胤礽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笑着说道:“走罢,进去喝碗茶。”


    笑容一如既往温和,丝毫不见阴霾,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似的。


    胤禩垂着头,抿了抿唇轻声说道:“待过两日我就故意捅出点篓子……”


    谁料胤礽却是摇摇头,搭着他的肩一面往里头走一面说道:“皇阿玛不是好糊弄的,如今他既是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将你提溜上来,轻易就绝不会容许你退缩,你若想以这种方式脱身,怕是捅娄子还不能捅小了,可如此一来你就该完了,皇阿玛的怒火又岂是你能够承受得住的呢。”


    谁也不敢保证盛怒之下的帝王究竟会干出点什么事儿来,老八跟皇长子胤禔的地位终究也还是不一样的。


    “你的心思二哥明白,一道儿长大的兄弟不必如此,别莽撞。”


    心中顿时一股暖流淌过,来时愁眉苦脸的表情这会儿已是不禁松了许多,脸上也随之露出一抹笑意来。


    兄弟二人就这么勾肩搭背的一同进了毓庆宫,这副亲热的模样倒是引来不少侧目。


    乾清宫里,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的康熙却是心情复杂得很,既欣慰于兄友弟恭的融洽,又恼怒于“棋子”的不配合,令他有种挥拳一击打在棉花上的憋屈郁结。


    不过无论兄弟两个心里头是如何想,朝堂之上还是因着康熙的举动而发生了些许变化——太子党愈发沉寂了下来,与此同时,明珠的次子揆叙却开始朝着八爷那边倒了去,联想到这些年来皇长子百般不为所动,实在不得不叫人怀疑,这是不是代表着明相也要将转投八爷了。


    为此,索额图是愈发看明珠不顺眼了,两个老对头仿佛忘了前面那四年结伴漂流海外相互合作扶持的经历,又开始变得针锋相对,每每对上都恨不得要将对方生吞了似的。


    翻过年来,闲不住的康熙又下令开始着手准备第四次南巡了,只出乎预料的是,这一回竟是一个后宫嫔妃也不打算带了,包括皇贵妃在内。


    乍一听到这消息,林诗语的眼皮子就不由得跳了跳,直觉这个狗男人恐怕是想搞点事情,不带后妃是假,不想带上她才是真吧?这些年无论是木兰围场还是巡幸塞外、南巡,可都从来未曾将她落下过,这太反常了。


    皇子之中留下了老大、老三和老四共同处理政务,其余能带的几乎都带上了,再加上那些个大臣,一行浩浩荡荡的甚是壮观。


    临出发前,林诗语仍是止不住拉着胤礽的手再三叮嘱,“这一路上切记谨言慎行,你皇阿玛怕是要有点什么动作……要不你还是装病别去了?”


    胤礽无奈地笑了,“皇额娘放心,不会出什么事儿的。”顶多也不过就是些打压手段罢了,难不成亲阿玛还能弄死他不成?当真不至于。


    胤禛也跟着安抚道:“额娘不必太过担心,皇阿玛不会对二哥下毒手的。”


    “行吧,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万事小心为上。”


    话虽如此说,林诗语心里也知道康熙再怎么不做人也不至于迫害自己的亲儿子,可担心却仍是不可避免的,不害性命不代表不会针对不会打压啊。


    随着胤礽离京,林诗语的这颗心也跟着吊在了嗓子眼儿一刻都不曾放下来过,谁想冷不丁却听闻康熙派人急招索额图前去德州为太子侍疾。


    当时手里的茶碗就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几片,等再仔细一问才得知,原来不止太子病了,康熙、八阿哥也一道儿病了。


    这就更叫人难以安心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完全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林诗语也只能胡思乱想干着急,急得嘴角燎泡饭都吃不进去了,搞得身边的奴才儿女和姐妹们也都是整日愁眉苦脸的,怎么劝都宽不了心。


    就这么熬了个把月的功夫,胤礽和索额图两人也终于抵达了京城,另一个生病的胤禩却并未回来,仍旧被康熙带在身边继续南巡。


    乍然看见脸色疲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的胤礽,林诗语当场眼泪都落下来了,“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病?现在可曾大好了?”


    “劳皇额娘操心了。”看她也是明显憔悴消瘦的模样就知道必定不曾少挂心,疲惫的内心终是暖和了许多,嘴角也微微弯了起来,笑道:“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养好了才出发回京的,皇额娘放心。”


    直到太医来再三诊过脉后林诗语才算是真正安心了些,将胤禔胤祉胤禛等人全都支了出去,冷下脸来。


    “你如实告诉我,你皇阿玛究竟是干什么了?为何突然之间你和老八都病了?还特意招了索额图前去侍疾,怎么瞧着都古怪得很!”


    胤礽垂下了眼帘,淡淡说道:“到达德州的当天夜里老八突然来找儿臣,说皇阿玛离京前吩咐人在悄悄调查搜集索额图的罪证,意欲处理掉他……”


    大惊之下他便去找了康熙试探口风,谁想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吵得很凶,当时康熙就气得掀了桌子,甚至丝毫不顾忌身为一国储君的脸面尊严,直接下令将他给禁足了。


    更要命的是,他前脚才出门,后脚康熙就叫了太医,随后一连几天卧病在床。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皇上和太子之间矛盾激化,并且太子还将皇上给气病了。


    上上下下有关太子不孝的流言飞速传开,继上一回被斥责铺张浪费、截留贡品之后,他这个太子的名声再一次遭受到了重创。


    “简直荒唐!”林诗语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仿佛气得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咬牙切齿道:“这分明是要将你的名声威望往脚底下踩!他究竟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些罪名坐实了,将来你要如何服众?叫大臣和百姓们该如何看待你这个储君?太胡闹了!”


    胤礽垂着头静默不语,往日神采飞扬的眉眼如今却布满了疲惫,神色看似平静淡然,但半掩在袖子底下的双手却已然握成了拳,细看还能发现在微微颤抖着。


    可见他的心里绝不像表面看起来如此平静。


    林诗语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拧着眉头思索了半晌,仍是摇摇头,“老八应是不会故意算计你,这孩子也是我亲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不是那样的人。”


    “不瞒皇额娘说,起初儿臣也并非一点儿不曾怀疑过老八……”话到此处,胤礽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毕竟比起皇阿玛,儿臣宁可去怀疑别人。”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怎么可能呢?皇阿玛若当真想要秘密调查搜集索额图的罪证,这样隐秘的事怎么可能会轻易叫旁人知晓?”


    整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他那个好阿玛的算计。


    先是故意透露出风声给老八……倘若老八隐瞒了下来,那无需怀疑,老八必定是有不臣之心,日后更好利用,当然这一点也不会妨碍后面的一切,没有老八也会有其他人将这件事透露给他知晓。


    而倘若老八当真没有那份心思,必然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子党的中流砥柱被处置,必定会将消息传给他,而后……他若是忍耐了下来不上钩儿,后面定然还有安排,或许也就当真将索额图给收拾了,直接下手剪掉他的一只臂膀,若是他刚好一脚踩进了坑里,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可以说这个坑打从挖出来那一刻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跳开。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打压他的声望呢。


    林诗语的脸色黑透了,压低了声音恼恨道:“年纪越大就越是会贪恋权利,整天仿佛是那被害妄想症似的,时时刻刻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生怕谁去抢他的权利!”


    “你皇阿玛如今的行为是愈发过分了,再由着他这样折腾下去不仅你们兄弟间要闹嫌隙,你的名声也该被他给糟蹋完了,能不能安安稳稳接过这个位子还不好说,就是勉强熬到那个时候成功上位了,顶着个破烂名声又该如何是好?”


    “不能再由着他了!”


    最后这短短的几个字却无比清晰地显露出了她的坚决。


    胤礽很清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不免陷入了挣扎之中。


    一方面不想跟皇阿玛反目成仇,不想皇阿玛受到伤害,可另一方面他却又的确很害怕很窒息。


    说句难听的话,皇阿玛向来注重养生,瞧着绝非那短寿之人,后面或许还有十年二十年……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随着皇阿玛愈发老迈,防范忌惮之心只会愈发强烈,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也是接受着帝王教育长大的人,又如何能不明白一个帝王的心理?正是因为了解,是以他一直以来才对皇阿玛的种种打压行为一忍再忍,盖因他知晓,皇阿玛并非当真想要换人当太子,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未曾动过这个心思,皇阿玛也只是怕自己的权利地位受到威胁。


    可也正是因为了解帝王的心理,他才更加害怕更加窒息,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若再这样下去,他这个储君之位怕是坐不稳了,一旦走到那个地步,等待他的结局会是怎样他根本不敢想象。


    林诗语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一如幼时那般,轻声说道:“保成别怕,有皇额娘在绝不会任由你皇阿玛胡闹的,你放心,好歹他也是你们几个的亲阿玛,皇额娘不会对他如何的。”


    眼眶霎时一片温热,微微一眨眼,脸上便湿了一片。


    这些日子的惊惧委屈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时泪流不止。


    隔了一个多时辰才从正殿里头出来,就看见胤禛还站在门口等着呢,一瞧见她就上前扶了她的手臂,将涟漪给撵到后头去了。


    有意无意的,涟漪故意放慢了脚步,将一众奴才都往后头压了压。


    前面母子二人一路无话,看着她那阴沉似水的脸色胤禛就知大事不好,琢磨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阿玛他……”


    “不许给本宫提他!”林诗语怒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将他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此事与你无关,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别瞎插手,更别替他说什么好话!有这闲工夫在家好好陪陪你福晋和弘晖,再不济好好调理调理你准妹夫去!”


    胤禛:“……”但凡换个人跟他这么说话都非得被他记小本本不可,奈何这是亲娘。


    “儿臣知晓了,额娘消消气。”除了乖乖赔笑还能怎么着呢?嗐。


    可惜,他额娘是一点儿不领情,冷哼一声撇过头去,“看见你的眼睛就气不打一处来。”爱新觉罗家的基因就是强悍,这一串小子无论长成什么样儿,那一双丹凤眼都是如出一辙的,全都随了那狗男人。


    胤禛顿时那叫一个哭笑不得,颇为委屈地说道:“二哥的眼睛也长这样,可没见您烦他。”


    “谁叫你闲着没事儿笑眯眯的?”笑起来就更像了,可不招人烦吗。


    “……”这可真真是叫人没处说理儿去了,赔笑还赔错了。


    得,亲娘心情不好想发发脾气,那就发罢。


    这副任劳任怨的孝子模样反倒是叫林诗语有些尴尬不自在了,轻咳两声,放软了声音岔开话题,“再有半年果果就该出嫁了,那个鄂尔泰当真是个好的?”


    “额娘放心就是,那人就不是个有花花肠子的,况且还有咱们这一众兄弟在旁边盯着呢,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叫果果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林诗语点点头,心里虽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倒也不算太严重。


    鄂尔泰与田文镜、李卫同为雍正最信赖的心腹臣子,三者之间又有些许差距,田文镜不及李卫,李卫却又不及鄂尔泰,由此足以见得此人对于“雍正帝”的重要性,亦足以证明“雍正帝”对此人绝对知根知底。


    若是这人当真有半点儿不妥之处,这小子也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都恨不得将果果捧在手心里摘星星摘月亮去了,轻易能叫来路不明的狼崽子叼了去?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每日里一边忙着给自家的小公主筹备嫁妆,一边眼巴巴盯着宫门口,简直恨不得望穿秋水似的,不知情的还当她是有多惦记那位爷呢。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惦记得不行,不过是惦记着跟他好好掰扯掰扯罢了。


    这人啊就是如此不经念叨,念着念着御驾就回来了。


    当天晚上林诗语就直奔乾清宫去了,却谁想被借口“路途疲乏早已歇下”挡了回去,等第二天她再一次前往,仍是被挡在了门外。


    狗男人这是心虚了吧?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林诗语不禁冷笑,索性亲自上手一把推开门就闯了进去。


    门外的小太监和里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大胆,一时齐齐都傻了。


    “皇上饶命!”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康熙的脸黑了,“下去!”


    等着大门重新被关上,他的眼睛这才落在了林诗语的身上,“皇贵妃何故擅闯乾清宫?在宫里呆了二十多年竟连这点规矩也不懂?还是说皇贵妃压根儿就不曾将朕放在眼里?”


    好家伙,知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索性就先发制人?


    林诗语挑了挑眉,神情淡漠地说道:“皇上,臣妾是来请您退位的。”


    什么玩意儿?


    康熙愣住了,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甚至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坏掉了。


    身后的李德全却已是满脸煞白,两腿一软已经跪趴在了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只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


    唯独说出这等惊世骇俗之言的人却是淡定得很,不慌不忙地说道:“皇上为大清操劳了半辈子,如今已年过半百,头发都夹杂了银丝,也是时候该歇下来享享清福了,这样重的担子就交给年轻人去担罢。”


    “你这是在逼宫?你大胆!”康熙猛地拍案而起,指着她的手指头都肉眼可见的剧烈颤抖起来,足以看出此时此刻他内心的震怒。


    “皇上息怒,别一时冲动……”


    康熙顿时回过神来,脸色一变,连忙尽最大的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


    “你是为了太子?”


    “臣妾曾不止一次跟您说过,好端端的别总想着挑起内斗,有这功夫齐心协力好好治理国家多好?非要花费大把的时间精力浪费在内耗上,大好的局势都该被拖累垮了,可皇上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总是盯着防着太子,想发设法挑起夺嫡之争,胤禔戳不动又盯上了胤禩,如今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对着太子的名声下重锤,您究竟是想要干些什么?”


    康熙握紧了拳,脸色难看至极,压抑着愤怒满怀憋屈地说道:“你怎么就从来不站在朕的角度来考虑一下问题?太子是朕一手教养出来的,朕岂能不心疼?可朕是一国之君,有些事必须得做!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但凡是隐患都必须摁下去你懂不懂!”


    “原来从始至终皇上都还是不曾变过。”骨子里仍是那个唯我独尊的封建帝王,为了自身的利益哪怕明知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祸患也在所不惜。


    林诗语满眼失望地看着他,转瞬又恢复了淡漠,“事到如今我也不再奢求能够改变皇上的思想,既然这份矛盾始终无法避免,就请皇上趁早退位罢……皇上先别急着发怒。”


    “这些年皇上一直励志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明君,甚至是与秦皇汉武并肩而立的千古一帝,迄今为止皇上也的确是做得不错……平定三藩、□□、大力发展火器、扶持科学研究发展、征服西域西藏外蒙古大草原,往外还有倭子国、高丽、老毛子,周边的锡金、苏禄、萨克、坎巨提等十几个国家都成为了大清的藩属国……”


    “如今的大清与当年皇上才继位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功劳,无人能否认皇上的英明神武,称一声‘千古一帝’亦使得。”


    康熙有些懵,类似这样的夸赞这些年早已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无论是民间还是朝中都是赞誉一片,可从这个女人的嘴里说出来“千古一帝”这四个字怎么就这么叫人心情澎湃呢?


    从她嘴里听到这样的夸赞,还真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正当此时,一句“但是”却又叫他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已经开始走向年迈了。”


    果然没什么好话!


    “皇上饱读诗书博古通今,想必对历史总是不陌生的,纵观古往今来,有多少英明神武的帝王年老后却开始变得昏聩?始皇当年曾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修建长城、灵渠,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一统中原……这些种种对于后世的发展影响何其巨大不言而喻,说是不世之功也绝不为过,可晚年的始皇却痴迷求仙一心追求长生,劳民伤财以致民怨四起。”


    “再有汉武帝,年轻时才智高妙雄才大略,一手创下了大汉盛世,可晚年时又是如何?穷兵黩武导致民生凋敝,更是与始皇一般痴迷求仙炼丹,甚至因此而直接导致了巫蛊之祸的发生,致使朝中大乱。”


    “唐明皇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任用贤能,曾一手创下一个开元盛世,可晚年又如何?沉迷享乐、宠信奸佞怠于朝政,导致安史之乱爆发,令盛唐走向衰败。”


    “还有诸多例子臣妾就不在此一一列举了,一桩桩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足以证明一点——无论是谁,一旦走向衰老便再也不可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再也回不到年轻时的英明神武,固执、昏聩、懈怠在所难免,这就是生来注定的一个过程,是自然而然的一种转变。”


    越有钱的人越是怕死,越有权的人更是如此,纵然历史上的康熙并不似秦皇汉武那般执着于长生,可对于权利的执着却始终未有丝毫减弱,甚至越是年老就越掌控欲强盛。


    这其实就是身体的衰老进而带来的心态上的转变,是不可避免的,世上又有几个能活得那般豁达的人呢?


    “迄今为止皇上仍全是英明神武的形象,但回看您这几年所做的一些事,按着您的想法继续下去相信不久的将来即将会父子反目、兄弟成仇,进而引得朝中上下一片乌烟瘴气,原本的大好盛世也少不得会被拖累得连连后退,就一如当年的唐明皇那般,在他手里创下的开元盛世,最终却也是在他的手里走向了衰败,何其惋惜何其讽刺?”


    “这几位帝王纵然声名赫赫,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在这铺天盖地的赞誉声当众却难免也掺杂了不少批判的声音……固然瑕不掩瑜,却终究不算完美。”


    这一大段话就如同一记重锤般狠狠砸在了康熙的脑袋上,最后这句话更是直接戳在了他的那个“点”上。


    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总想要做到最好,做到完美无缺,“瑕不掩瑜”这四个字绝非是他想要的评价。


    可扪心自问,他当真能够保证自己年迈不昏聩吗?连始皇都尚且被执念迷了心智。


    “皇上难道不想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千古一帝?父慈子孝、后宫和睦、儿子们兄友弟恭……登基四十余年细数下来桩桩件件皆是利国利民之举,大清盛世由您一手开创……皇上,急流勇退方为正理。”


    康熙死死盯着她,神色莫名,“朕若是不想退呢?”


    “皇上又何苦执着呢?臣妾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好的局势发生丝毫动乱的,努力了这么久没道理临到头功亏一篑,臣妾会如何皇上自是知晓的。”


    “你放肆!”康熙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两眼充血恨不得要吃人似的。


    林诗语却仍旧丝毫不慌,“皇上息怒,切莫冲动。”顿了顿,叹了口气,冷冰冰的声音也隐约增添了些许柔和,“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与皇上相扶相伴足有二十多年,吵吵闹闹磕磕绊绊到如今,眼看着皇上的头上有了白发,臣妾的眼角也出现了细纹……这么多年朝夕相对自有一份情谊在,臣妾也并不想看着皇上英明一世临了落个不好的收场。”


    “皇上,这世间万物往往皆福祸相依,凡事有利亦有弊,有时候痛快放手才是更好的成全,过于执着反倒不美。”


    也不知是被软和的话说得有些动容了,还是害怕一时冲动会引来不可估量的后果,康熙那黢黑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好转了许多,虽仍是阴沉似水压迫感极强,却好歹没有那种要吃人的可怖架势了。


    当然了,他也仍是一言不发只沉默着。


    要论这张嘴皮子,这个女人绝对是稀世罕见的利索极了,连他都是自愧不如的,根本不想开口,说不过。


    林诗语也不急着催促什么,反倒是行了一礼就直接告退,“皇上且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罢,已是年过半百之时,何苦来哉。”


    说罢就自行翩然远去。


    这一夜对于康熙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满脑子的思绪混乱复杂极了。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皇上?”李德全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跟着。


    康熙也不吭声,随意披了件外衣就去了书房,这一坐便坐到了天亮。


    倒也不曾干别的,只是翻看了些再熟悉不过的史书,但眼下抱着另一种心态再看,却又有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历朝历代那些叫得上名儿的一代明君,晚年仿佛多多少少都有些“黑历史”,不是说个个都晚年昏聩做了天大的错事,而是几乎所有人都逃不过的一个劫——英明不再。


    或是耽于享乐,或是执着求仙问药,或是懒政,或是过度仁政以致贪官当道民不聊生,或是好大喜功宠信奸佞……亦或是执着于权利从而致使党羽纷争甚嚣尘上,更是弄得父子反目兄弟残杀。


    “皇上,该用早膳了。”


    康熙摆摆手,迟疑了一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没有什么好问的,其实他最大的“敌人”就是他自己,不是太子更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儿子。


    那个摸不清拿不准的不稳定隐患,是逐渐年迈的自己。


    细细回想起来,近两年他似乎已经开始隐隐有些“仁政”的倾向了,就拿贪官污吏来说,若是放在过去壮年时,但凡抓到必定下手毫不留情,可放在如今,他却只会想着“政宽事省”“凡事不可深究者极多”。


    冷不丁一个寒颤,回过神来时已然察觉到了背脊的丝丝湿意。


    难道他当真老了?


    将身后的长辫捞到前面……过去乌黑的头发不知何时起已经没有那么黑了,发辫中夹杂的些许白色更是刺眼极了。


    原来他当真是老了。


    一时怔怔的出了神。


    也不知是衣着单薄一夜未眠还是有其他什么缘由,总之这天夜里乾清宫就叫了太医,说只是偶感风寒兼有些心情郁结,但连着喝了十来天的药却始终也不见好,仍是咳嗽不断浑身疲乏使不上劲儿。


    一则年纪大了身体底子自然不比年轻时,二则亦是因着年纪的缘故,太医也不敢下重药,只能慢慢调理着罢了。


    这些话太医是不敢直说的,但康熙自个儿对于医术药理也略有了解,这么浅显的道理自是懂的,也正是因为这才更加心情郁结罢了。


    向来注重养生的人难得病一回,这一病还缠绵病榻迟迟不见好转,后宫嫔妃及一众公主阿哥们自是少不得要来瞧瞧的,不过除了太子以外却是谁也没能进到乾清宫里头去。


    一连数日没日没夜的贴身侍疾,太子先前被损坏的名声倒是迅速好转了,毕竟这么多年来几乎可以算是在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的关注中成长起来的,为人品性如何自是有目共睹,并非那般轻易能被击垮的。


    “皇额娘,皇阿玛这是……想要为儿臣洗刷名声?”胤礽的神色复杂极了,有些欢喜有些愕然,眼底深处又暗藏着些许惊惶不定,“皇阿玛究竟是想做什么?怎么如此反常?”


    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可却并不敢相信。


    一个帝王,可能吗?


    林诗语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不必害怕,好好照顾你皇阿玛即可。”


    她从来就不曾小瞧了康熙的智慧,但凡他肯好好做个人的时候那绝对是英明睿智极了,历史上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她就不信他不怕。


    越是成就高的人就越是容易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更何况康熙还是个完美主义者,他不会容许自己的威名被损伤半分的,与秦皇汉武比肩,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再者说,目前情形看似能够容许他自行取舍,可实则压根儿就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因为有她这样一个变数。


    辛辛苦苦奋斗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开创出一个大清盛世,眼看着毕生追求的终极目标即将实现,他还能允许自己临了被雷劈一顿不成?绝不可能的,他只会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小心谨慎。


    一如当年伤了手时那般,这回卧床养病期间奏折又一次到了胤礽的手里,不过不同的是,那一回都是他念折子,而后听从皇父的指示一字不落地写在折子上,这一回皇父却并未再发一言,只叫他全权处理,完毕后才交于皇父过目。


    胤礽很紧张也有股莫名的振奋,更是拿出了全部本事一丝不苟地处理一切政事。


    也是直到今时今日,康熙才算是头一回真正看到了这个儿子的能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优秀。


    既欣慰骄傲又心酸落寞,真真是五味杂陈。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皇阿玛?”见他呆愣,胤礽不免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他手里的折子,“可是儿臣处理得不好?还请皇阿玛指点。”


    康熙摇摇头,放下折子拍了拍他的肩,长叹一声,“你做得很好,皇阿玛老了,往后……这江山就交给你了,希望这盛世能够在你的手中再攀高峰,做一个为国为民的明君,不要叫朕失望,不要叫百姓失望。”


    胤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半晌一个字都未能说得出来,只觉眼前突然一阵模糊,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在心底翻滚涌动。


    “儿臣必不负皇阿玛、不负天下百姓所望!”


    没过几日,一道圣旨突然从天而降。


    “朕惟德协黄裳……咨尔皇贵妃林氏,系出高闳……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哉。”


    而后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道禅位旨意更是砸得所有人一脸懵逼。


    皇上退位了!


    太子登基!


    才上位的皇后林氏又变成母后皇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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