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微在猎场外焦急地等着。
这滋味,真比她考试还要焦灼。
皇帝与各妃嫔已在席上歇下了,皇子公主们也乖巧规矩地陪在他们身侧。几人唠着些家常话,一眼看去,尽是一片和气洋洋之状。
唯有明微微紧张地站在猎场外围,朝里面伸着脖子。
“微微。”
忽然有人唤她。
明微微转过头去,正是母妃在朝她招手,女子的一双媚眼依旧美丽动人,“微微,过来。”
她只得走过去。
“不高兴呀?”
母妃递来一片剥了一半皮的橘子,“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没、没有。”她坐在母妃身侧,心里头还是想着柳奚。
他在猎场如今如何了,打了多少只猎物,有没有受伤?
他会不会得第一名?
他这么厉害,一定会得第一吧。
如此想着,她竟痴痴地笑了,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她。
明晃晃连忙替她解释:“阿姊前几日生了病,一直在发生,此刻许是......病情后遗症。”
楚贵妃连忙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没事啦,母妃,”少女宽慰地笑了笑,“我的病已经好啦。只是现在还有些胸闷,想去外面走走。”
楚贵妃愣愣地“喔”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皇上,后者点点头,准许明微微离开了。
猎场内。
烈日炽影,高树碧丛。
男子一手勒着马缰,一手握着弓箭。唇线紧抿,目光宛若鹰隼般敏锐。
忽然一道白影从丛林间穿过。
他快速从后背抽出长箭,手指搭弓,对着那物——
“柳奚!”
男子右手一颤。
利箭立马离了弦,却是偏转了方向,“啪嗒”一声打在远处的树干上。他轻叹一声,眼中却无任何懊恼之意,徐徐转过头去。
她不知什么时候竟溜进了猎场,欢天喜地地朝自己这边跑来。
“柳奚,你猎了多少啦?!”
男子收了弓,翻身下马。
方欲朝她那边走,余光处却有什么突然一闪,他心头猛地一凛,飞速朝其扑去——
明微微只觉眼前一黑,身上一道重力,连带着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倒下。
好痛!
“刺啦”一声,一支箭从他们的头上穿过,深深刺入树干!
睁开眼的一瞬,明微微立马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顿时吓得面色煞白。
“公主。”
温热的气息扑到面上,少女眸光轻.颤,看到一双他微愠的眼。
他的眸色低沉,眼中闪过一道凌冽之气,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
“太、太傅......”
她错了。
身下少女露出十分委屈的神色,让柳奚的眸光又是一顿。他垂下眼,迎上微微双目——她瞪圆了双眼,细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光影。她似乎还在害怕,就连呼吸声也有些不稳。一双眼更是湿漉漉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柳奚叹息,声音却无端温和了下去:
“公主不可再这般胡闹了。”
狩猎之地,岂敢让闲人闯入。
一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
“此非儿戏。”
他拧着眉,又重复道。
明微微这才找回了七魂六魄,惊惶抬眼,才发现自己居然正被他压着。他的视线落下,呼吸声也落下,散在她的鼻息处,让少女的面色微红。
她难为情地抵了抵对方坚实的胸膛,“太、太傅,我们这般......倒也不算是儿戏了。”
柳奚一愣。
自己明明是在说猎场有多危险,她却在乱想些什么!
柳奚被她有些气笑了,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落在地上的篓框突然一动,一个小东西从里面蹦了出来。
“兔子,”
明微微扑上前,“是小兔子哎!”
面对她的热情,小白兔却丝毫不领情,拖着腿欲往丛中跑。
明微微眼疾手快地把它抓住,抱着抚摸了一番,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其丢回了篓子里。
柳奚疑惑,“公主,你不喜欢它吗?”
“喜欢啊。”
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毛毛软软的小动物呢。
“可是这是先生您的猎物呀,”她歪了歪头,眼神飘向背篓,似乎还有些不舍,“先生,您快上马吧。时候不早了,你还要得第一呢。”
自己只是想进来看看他,却不想耽误他。
柳奚却突然站着不动了。
“先生怎么了?”
男子站在那里,一手还拿着未搭箭的弓。日光透过树叶,照耀在他的脸上,同样也照耀在少女的面容之上。
将她的一张小脸,照得粉扑扑的。
他的心思忽然一动。
“公主。”
不等明微微反应,他突然抓了抓她的袖子,“跟我来。”
他居然直接丢了弓箭。
“太傅?”
明微微不明所以地被他拉着,往树丛深处跑去。
“公主!”
他拔高了语调,右手一指——竟是一窝兔子!
毛绒绒、胖乎乎的白团子,正窝在树干下,慵慵懒懒的,可爱极了。
她的眸光一亮。
柳奚在一旁站着看她——少女蹲下身子,轻柔地抚摸兔子的小脑袋。那白兔居然也不躲,任由她挠着头顶、下巴。她的眼睛明亮亮的,窝在那里,也像一只小动物。
男子抿了抿唇,唇角依稀有笑意。
“先生,你不比了吗?”
她突然转过头来。
“嗯,”柳奚点点头,“不比了。”
“可是你明明能拿第一——”
正说着,少女的话语突然一顿。她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明明能拿第一。
却在这里陪着自己......
“先、先生?”
日光忽然又明媚、又温柔了些。
柳奚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不知在望向何处。须臾,轻声道:“那些都不怎么重要的。”
她不也曾同他说过,为什么要争、究竟要争什么呢?
柳奚,你究竟要争什么呢?
男子的眼中闪过茫然之色,正在出神,身前的少女突然站起身子,转过头来朝他一笑。
语调明显欢快了许多:“那——先生,一会要一起去拜佛吗?”
狩猎之后,便只剩了春祭的最后一项。
他们要爬上灵山庙,去那里拜见菩萨。
然后再抽取今年的时运签。
往年,明微微都是上签。
但今年不同。
这一次有柳奚陪着,她有决心可以抽到上上签。
柳奚却是第一次去灵山庙。
二人走进正殿,立马有僧人上前为其指引。明微微听话地跪在蒲团之上,与柳奚一起跪拜。
而后便是献香。
再然后,僧人指挥着,让他们二人从瓶子里各抽出一支签。
“施主。”
僧人垂首,又取来一片叶,在瓶中沾了些水,往签上一撒。
这一项,俗称“开光”。
“施主,请展签。”
不知为何,当听见这句话时,明微微的手竟有些发抖。
她咬了咬牙,心一横,迎着僧人的目光将此签展开。
对方的面色忽然一变。
半晌,他才道:“施主,是......大凶。”
大凶?!
明微微的右眼皮猛地一跳。
“那你看看,柳奚的呢?”
男子手指一动,也将签展开。
僧人突然阖眼。
“怎么了?”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却还是忍不住上前追问,“此签又是什么意思?”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来。
“回施主,此签......”
“也是大凶。”
“啪嗒”一声,殿上正供着的香柱突然断了。
殿内三人面色皆是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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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便下起了大雨。
回到采澜宫时,她仍是惊魂未定。
耳畔仍响着那僧人所说的话:“回公主殿下、太傅大人,你们二位,抽到的皆是大凶之签。怕是会遭遇血光之灾。老僧斗胆建议二位,若是最近遇见了什么拿捏不定的事,要......早做了断。”
早做了断。
“轰隆”一道惊雷,照得明微微面色煞白。
“公主?”
阿采看见她突然撑伞,朝外跑去。
“公主,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小宫女放心不下,也连忙从一边取来一把伞,跟着自家主子飞扑入雨帘。
大堰今年,还未下过这般大的雨。
大雨倾盆,雨线如刀子一般急速落下,硬生生刮在少女的面上,只一下,便刮得人生疼。
但明微微却浑然不觉。
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莫名其妙跳动得厉害,就这般指使着她,往尚学府的方向奔去。
柳奚来尚学府的第一天便说过,不出意外,他会夜夜留宿在尚学府中,直到大家完成策论笔试。
若是哪位皇子公主遇见了问题,可以随时来这里找她。
迎着雨水,明微微健步如飞。
“公主、公主——”
身后传来呼唤,是阿采焦急地追着她。
她却没有停下。雨越下越大,更是刮起了疾风,将树影吹得婆娑,落在地上,颇有几分阴森感。
明微微低着头,自顾自地向前跑着。
“明微微?”
她突然看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在少女面前停下,一只素手探出车帘,是明皎皎的声音,“明微微,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正是从尚学府的方向来的!
明微微亦是蹙眉,“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的脸上立马露出了骄傲之色,“我自然是去太傅那里询问策论题,怎么,难不成,你也要去先生那里问策论?”
明微微沉默不语。
明皎皎又将马车帘掀得更开了些,毫不掩饰眼底的讥讽之意:“明微微,我劝你还是省些工夫,莫再打着询问策论的幌子接近太傅了。你也不想想,他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少女突然抬起头,认真地望向她。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明皎皎一愣。转瞬间,她又将话头一转:
“你是什么人,我倒是不了解。不过呀,我是真心来劝你少在太傅身上动心思的。”
“对了,你是不是还送给先生了一盒莲子糕?”
“我方才在尚学府,可是看见,先生将你送他的那盒糕点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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