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艾因的嗓音十分喑哑，细听还在轻微地颤动。
“可是什么？”
沈亦抬高了声音，猛地打断。
坐在他身边的寒叶快速扫了他一眼，眼中露出惊讶。
沈亦一直以来都像一副留白的水墨画，周身上下散发着隐隐的避世气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他的神情都是淡淡的，语气和表情都没什么波动，不知是胸有成竹尽在掌握，还是漠不关心事不关己。
不论是哪一种原因，他呈现出来的都是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留意的样子，像是他并不受任何事影响，只是淡淡地看着它们发生一样。
但这次不一样。
寒叶从他身上感受到强烈的胜负欲和领导力，即使他的神情依旧冷淡而镇静，即使他的声音只是抬高了那么一点，语气也只是严厉了那么些许。
但是不容置疑。
就像现在游戏内他所操纵的角色一样，担负着攻城略地的责任，丝毫不曾退缩，丝毫不曾犹豫。
即使沈亦没开口，每个队员也都知道，他也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打退堂鼓。
“一个失误而已，都过去了。”寒叶沉声说道，“艾因你复活后直接去三楼占点。”
沈亦蓦然开口：“不去三楼，跟我走。”
寒叶笑了一下：“好，听你的。”
等待复活的秒数是四十秒，这四十秒内，艾因只觉度秒如年，心里七上八下极度不安。
听到沈亦的指挥，艾因先是怔了怔，顿了几秒才张了张嘴：“……好。”
沈亦的话仿佛一颗定心丸，让他感觉脚踩在了实地上。
即使这是沈亦第一次以领导者的身份掌握战局，他也没有感到丝毫的突兀和不信任。
这种没来由的安心感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沈亦等艾因复活，走楼梯去了天台。
天台视野空旷，站在这里占点就等于给对方攻城手做活靶子。
艾因知道那里风险大，但是见沈亦头也不回地上了天台，也没有多做犹豫，跟了上去。
解说甲：“天台这个点对艾因来讲压力应该比较大，我们能看到233已经向那边过去了。”
解说丁：“但是与此同时对于fire拿的鹰眼来讲，天台也是个绝佳的狙击地……又中了！说实话要不是击杀特效我都看不到yt的阿宁居然站在这个位置啊，蹲蘑菇蹲得相当好，可惜还是被fire的鹰眼给看到了……”
艾因在天台占点，很快就听到了233的脚步声。
“233过来了。”
沈亦冷声道：“你牵制他一分钟，有问题吗？”
艾因能听出这个问句其实不是一个真正的问句，他也不能说出其他的答案。
沈亦此刻的压制力是绝对的。
艾因咬了咬牙，语气坚定起来：“没问题。”
天台的障碍物很少，也就是说供他进行躲避和阻拦233的助力并不多。
全靠身法的对抗。
解说甲：“艾因又撞上233了，233是打算针对他啊。”
解说乙：“艾因提前走位了，拉开了跟233的距离。”
解说丁：“哎呦这一个减速，艾因这个减速放得准啊，百分百扔在了233脚底下……”
艾因的额头缓缓冒出细汗。
26，27，28，29……
他看着屏幕顶部的时间，六十秒终于过去，他依旧没有让233追到三个身位之内。
而沈亦那边，又一次命中地图远端的yt队员。
233追击艾因不成，不敢再拖延时间，转了目标离开天台。
“艹。”233浪费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烦躁地低骂。
队友们一言不发，因为又有两个队员被fire远距离击杀。
“这人的鹰眼怎么也打得像开了挂一样，”阿宁颤声说道，“我还以为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已经是联盟第一，他竟然起码百分之七十……”
另一个队员接话：“还有艾因怎么也跟换了个人似的，居然撑了一分钟都没死……”
“闭嘴！”233猛地吼道，额头青筋暴露，眼底瞪得猩红。
yt的队员们全被他一声吼得抖了三抖，不做声了。
另一边，温酒笑道：“笑死，隔壁骂人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艾因擦干了额头的冷汗，神色终于略微轻松了些。
状态回笼的fte没有再出现失误，沈亦击杀数一个一个往上抬，每一次都把场内气氛推到下一个高潮。
“好久没看过这么刺激的比赛了啊啊啊！”
“这就是职业选手打鹰眼的水平吗”
“鹰眼该削了”
“鹰眼该削笑死”
“艾因也站起来了，这好几次牵制都无懈可击。”
比赛进入到大后期，fte的城防进度只剩百分之十七。
233就跟有了执念一样，又一次来抓艾因。
“艹，还想搞老子？”艾因音调抬高地骂了句，“教你做人！”
沈亦看着小地图上艾因灵活的走位，唇角略微勾起若有若无的一丝笑。
横在他们所有人面前数年之久的这座高山，一旦被亲手摧毁，接下来的路就将摧枯拉朽，一往无前。
二十三分四十六秒，在全场的音浪到了最顶峰的时候，fte以绝对差距拿下第五局，实现让二追三的奇迹，彻底打碎了场场必败于yt战队的梦魇。
弹幕上刷起一片“啊啊啊啊啊”，台下的粉丝奋力挥舞起应援牌。
“让二追三复仇局！”
“fte终于揍了yt了，这都几年了！”
“只要活得久，什么都看得到！！”
“fire永远的神！”
“fte奇迹战队啊啊啊！”
沈亦摘下耳机，揉了揉眼睛，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身旁的艾因一个纵跃跳到了他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次他没有躲开，就任凭艾因抱着自己嚎出哭腔。
回到后台，赵风笑开了花，挨个拍了拍队员们的背，努力让自己的音量压过场馆内的呼声。大声说道：“一会有采访！！谁去？？！”
fte全员采访苦手，一个都不吱声，赵风动了念头想让沈亦去，毕竟这样的一张脸多出镜几次，商务资源估计能多来几个。
他朝沈亦看过去，话还未出口，就正好撞见沈亦揉了揉眼睛，很明显在犯困，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现在眼圈被揉得有些泛红，让赵风觉得自己再给他安排活儿就好像自己是虐待员工的无良老板一样。
想到这层，赵风放弃了拉沈亦去撑门面的想法，把憋泪憋得一抽一抽的艾因给推了上去。
沈亦收拾好外设包下了场，两手插兜，略微低下头走回休息室，又把将一切都挡在外面的罩子给自己套上来，又恢复了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态度。
沈亦走进休息室，把门关上，外面的嘈杂声就被挡在了外面。
休息室里很安静，只有裴凛一个人。
裴凛正在打电话，听到声音回头看了沈亦一眼，眼睛弯了一下。
沈亦撇开视线，抿了抿唇。
裴凛的五官很冷硬，身量高大，总是天然自带一股侵略感。
难得见他眉眼带笑，仿佛把脸上的坚冰都融化了些许，看起来有几分亲和。
整个休息室只有他们两个，沈亦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略微有点尴尬，只得低着头把外设包再一次打开整理整理。
包的最下面有个暖手宝，是裴凛给他的猫爪暖手宝，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给他塞进去的。
裴凛挂了wind的电话，转头就正好看到沈亦低着头，手里拿着个毛茸茸的猫爪子，揉捏了两下，放进了外设包里，又仿佛怕它被挤坏一样，小心地放进背包的夹层里，稳妥地抚平。
“祝贺你们。”裴凛把视线从沈亦抚平猫爪的手上移开，“你们今晚打得很好。”
沈亦不知道怎么回答别人的夸奖，不甚熟练地笑了一下。
裴凛接着问道：“今晚wind约我喝酒，你去吗？”
沈亦抬起头看向他，似乎有些意外他问出这个问题，但是回答得很果断：“……不去。”
想了想，似是觉得自己这么拒绝太过于生硬，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喝酒。”
裴凛：“不喜欢？”
沈亦没想到他会继续问，顿了顿，点了点头：“……嗯”
裴凛继续问道：“为什么？”
沈亦皱了皱眉，不能理解裴凛为什么要顺着这句话刨根问底的。
他也不想回答出原因，所有跟酒有关的，都没有给他留下多少好的回忆。
“没什么。”沈亦情绪不高，想把这个十万个为什么给敷衍过去，语气显得有些冲，“你自己去吧。”
裴凛没再做声了。
沈亦松了口气，把外设包的拉链拉好，等着其他队友们回来。
沉默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动，搞得沈亦终于从周身放松逐步向坐立不安前进。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刚刚说话太凶了，惹裴凛不高兴了？
沈亦对自己居然翻来覆去考虑裴凛的情绪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虽然他一贯不那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不在乎别人高不高兴，但是……
裴凛毕竟是自己的金主。
在乎一下很正常。
沈亦这么安慰自己。
终于在沈亦憋不住打算开口解释一下自己没有恶意的时候，裴凛打破了这段冗长的沉默。
“如果你介意……”裴凛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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