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疯批救世主
黑暗的潭水中, 瑟娜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乔迪.尔文的磨磨蹭蹭让她不耐烦,她直接伸手拽过他的领子,小腿一摆, 就朝水潭上方游去,庞大的源能在她周遭浮动, 她灵敏的身姿, 与其说是游泳,不如说是法术更来得贴切。
乔迪.尔文感觉到瑟娜的不耐,不由有些脸红, 他放松了紧绷的肌肉,连忙喊道:“可以了、可以了, 我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请放我自己来,非常感谢!”
瑟娜没理他,把人往岸上一丢,蹿出水面。她浑身已经湿透,若隐若现勾勒出少女的身形,那稚嫩中透出的异性气息,让乔迪.尔文一时之间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
“那个, 咳……可可, 你的衣服。”乔迪.尔文爽朗的声音里带点局促。
她的发梢还滴着水, 面色有些苍白, 带着泥泞的水珠滴滴答答,从脖子、短皮裤里, 蜿蜒过白皙的大腿, 溅到直筒的开叉裙摆上。
在这个蕴有“黑夜”本源的地方,她的源能并不乖顺, 序列二,识心人的能力……有些失控了。
瑟娜一抹脸上的水花,并不因此停下,哪怕她清晰的知道此时乔迪.尔文此时的想法,源质形成的介质不断地把他的情绪倒灌进她脑海里,她就像黑洞,不管愿不愿意,都源源不断的接收外围的一切。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乔迪.尔文的一切情绪,他在看她的脸、锁骨、留着水迹的大腿,欣赏的、不好意思的、赞叹的、戒备的,她不自在极了,却本能的伪装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
“没关系,我不在意,你快跟上我。”她的语调有些冷淡,说完大步朝南面的方向奔去、
透过源能,她隐约感知到斯特管家就在那个方向,他的周围……是密密麻麻的生命体-
天空逐渐暗下来了,树林中依稀有些湿意,斯特害怕惊动外围的那些法师,此时正往腾阳山脉深处前进,他身后不断传来“喀嚓喀嚓”的树枝、枯叶断裂的声音。
那群海带似乎对他分外执着。
“大小姐……到底来这里做什么?腾阳山脉……那群法师到底在封锁什么东西?”斯特回望了眼来时的路,远远的,他看见一群植物在用根茎向他狂奔而来,那卷起的一地起浓浓烟尘,仿佛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该死!”斯特低骂一声,继续向前狂奔。
“但愿大小姐所行,能如祂所言……”想着这个的世道,想着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女——
斯特头也不回地朝森林更深处跑去-
林间,夜晚的夜枭瞪着灯笼似的眼睛从一株老树跳到另一棵枝,来回巡视森林,一对脑袋从地底冒出头来,把夜枭或者说猫头鹰们吓了一跳,它们发出咕咕的叫声,炫耀似的大笑,扑腾翅膀,哗啦啦地飞向夜空。
绿月淡色的月光洒在身上,瑟娜眉头微皱,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有点焦躁,前往斯特管家的方向并非一路坦途,游出那水潭之后,他们在地底行走,好不容易才借助飞行符,现在正从料峭的地洞里爬了上来。
作为一名贵族小姐,哪怕刻意保持锻炼,瑟娜的体力也算不上太好,在超凡者中更是如此,好不容易才到了地面之上,她却险些脱力,不得不开口求助:“麻烦拉我一把。”
乔迪伸手去拉瑟娜,他似乎缓过了来,明明一直在剧烈运动,不可思议的,看上去体力却更加充沛了,瑟娜以乔迪作为支撑,抬腿翻身,一蹬地面,就从地洞里爬了出来,于此同时,她的身上响起“撕拉”的声响,原来峭壁上的怪石不下心勾到她的裙摆。
那才风干不久的布料,彻底成了蓝布,裙摆上的好大一个口子在月光下招摇,少女白皙温润的皮肤露了出来。
在地面之上站稳,瑟娜瞥了眼猫头鹰,想了下,干脆把裙摆撩了上来,在腰间系了个结,继续往南方跑去。
瑟娜的感知里,斯特管家的气息感越来越弱,反倒是围着他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玩意,气息逐渐强盛,她担心斯特很可能出事了。
“快点!再快点!”她催促,胸口起伏不定,语气有些急乱。
乔迪试着搀扶她:“你父亲一定会没事的。”
他边跑边忍不住去看前方那两条脆生生的腿,不好意思极了,莫名的,吃吃艾艾起来,一个趔趄后,终于道:“要不……你还是把裙子放下来吧。”
读心者的能力肆无忌惮的暴走,猫头鹰们的想法、乔迪的念头……瑟娜统统都能感知到,她脑里源源不断地接收着他各种念头,早就恼了,语气不善道:“我这不是穿了短裤吗,带有色眼镜看东西的人,一定是心出了问题。”
乔迪有些伤脑筋,他摸不清楚少女是恼羞成怒还是因为焦躁失去理智,在他的印象里从没有女孩会把双腿露在外面,就连在水中嬉戏也是如此,这是近乎不道德的举止,她是天真烂漫所以不在意,还是别有用心……乔迪判断不出,只能爽朗笑笑,不再出声。
乔迪知道这样不好,眼睛却不听话,他总能时不时地注意到那双笔直修长的腿,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留意,那抹少女的白皙细腻,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乔迪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好像更生气了,他明明没有出格、失礼的举动。
瑟娜狠狠踹了一脚地面,语气近乎凶狠:“再跑快点,人要是有事,我就杀了你。”-
墨绿和翠绿交叠,几百株的藻类舒展叶脉,在渊薮的洞口,它们似乎吸足了水分,极为惬此时意地摇摆着,洋洋自得地把那黑洞旁一个个黑色气泡的表皮戳破,低头,用叶尖去吸啜着那深不可测的源质。
黑洞里的气泡先是漆黑的表膜变淡,然后里头未孵化的魔物,它们饱满的躯体逐渐干奄,在海藻们的吸食下,最后成了一张空壳的皮。
瑟娜看到斯特时,他的情况非常糟糕,脸色苍白地靠在一棵树干上,身旁是无数舞爪的狰狞藻类,它们大大小小,遮天蔽日。
瑟娜在身后紧了紧拳头,看向那些藻类,她眼神里的凉意让人心底莫名地打颤,那些尚未被吸收,游离在大气层里,属于黑夜的源能还是围绕着她打着漩:“没事吧?”
瑟娜的声音很淡,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洛璃还没转生,斯特是她硬从约克郡带出来的人,她已经不想再看见身边的人出事。
没等斯特回答,瑟娜就低声吟唱起咒语,纤细的指尖轻点前方,她身后的黑夜成了源能漩涡的源头,眼看蠕动的、如同神明似的的源能就要将它们泯灭,斯特连忙嘶声阻拦。
“别!它们……现在是我的宠物。”斯特管家的脸色更苍白了,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眼神逐渐涣散,似乎马上就要晕了过去。
瑟娜在斯特出声阻拦前就收回了手,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斯特:“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读不到任何来自斯特的念头,他的意识似乎停滞了,他身旁的一群小海带似乎万分着急,滋滋滋地从根状的附着器,上面一个圆柱形的小器官里沁出透明色的汁液,在斯特管家的周围形成一个保护罩。
看到斯特的神色逐渐好转,瑟娜才放下担忧,“天啊!”她身后传来乔迪的呻.吟,“你到底是谁?”
空气里传来的,黑暗而深沉的气感压迫下,乔迪的脸色变得和斯特一样苍白,他的身体逐渐站不稳,连忙捏碎胸口的徽章,依靠着亚希伯恩一闪而过的神力,他勉强维持住自我。
“什么意思?”
亚希伯恩的神力,隔绝了识心人的能力,瑟娜变得无法听见乔迪的心声。
意思就是说!乔迪用尽力气才勉强让不听话的喉咙,发出声音:“你难道没感觉到吗、这浓郁的、黑暗的、绝望的、令人窒息的、末可名状的源能压力……你究竟是谁?!”
“我?”
瑟娜歪了下头,还没回答,就看见乔迪跌倒在地,眼神怔忡,痴痴地望向不远处,那漂浮不定的圆点,仿佛在无妄的虚空看见了无尽的奥妙,耳边斥满了神圣的呓语,没了反应。
瑟娜不满地地哼了声,走过去,轻轻踹了脚乔迪的屁股:“喂!”
乔迪没有反应,想起路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下意识地又踹了几脚,才不好意思地顿了下,转而面向那群不知道是海带还是其他的什么的藻类,质问道:“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小海带畏惧地一瑟缩,其中一株大海带扭动了下带片,钻了出来,像是海藻跳舞,随风飘摇,渣渣哇哇地,发出了人类绝对听不明白的滋滋呜呜声,疯狂比划,四处扭动。
瑟娜捏了捏太阳穴,闭上眼睛,试图在它们不成句子的嘈杂心声里,找出这头老海带,她吃力地在“水”“好吃”“好水”“喜欢”“爱情”等等乱七八糟殴的碎片化思维中,找到了老海带。
“水水!好吃!喜欢!护!”
她听明白那玩意的话后,睁开眼睛,只想暴揍它们一顿,这都什么玩意,只懂水水水吃吃吃的,哪怕配做智慧生物?也不知道斯特看上它们什么!
“闭嘴!”无数侵入的心声里,瑟娜烦躁的很,只想消灭一切,让世界恢复安静。
老海带吓了一跳,不甘心地朝那虚浮不定的、漆黑圆点的地方扭动,瑟娜听见它尖叫,发出尖锐的、钝感的声音,那里面是巨大的好奇、忌惮和猜疑:“咔!史瓦西!”
第82章 你不是人类
“史瓦西?那是什么?”瑟娜朝那边望去, 高大的树底下浮现一个漆黑的洞,边缘有一层模糊湛蓝的光,变幻不定, 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土地进入它的肚子里,不断向前推移。
她注意到地面开始有裂开的痕迹。
海带们情绪激动, 各种胡言呓语以“识心人”的能力为桥梁, 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脑海,那些言语太过砸碎,令人无法分辨, 头昏脑胀。
她轻微地抽了口气后,挥了下左手, 聚集在腾阳山脉的庞大源能浮掠,把她和斯特拖到半空中,还顺手捎带了乔迪.尔文。
海带们还来得及没回答,瑟娜就摆了摆手,看向漆黑的洞口,那里钻出了一名男人,他有一对猫一样的眼睛,扎一个高高的单马尾, 出现时静悄悄, 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说:“它是奇点崇拜的信仰。”
“你是谁?”瑟娜问。
她看向对方, 手指无意识地在魔杖上摩挲, 战斗的杀意在跃跃欲试。
体内的这种胜负欲不知从何而来,它们滚烫、它们烧灼、它们疯狂……它们不断沸腾。
卡门.阿奇柏德手中拎着一把弯月似的刀, 盯着她, 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
他的那种视线十分令人不快, “我?”他侧了下头,声音带着奇妙韵律,嗓音有点冷,带点空洞,又有几分热情,“我是一名杀手,我叫卡门.阿奇柏德。”
史瓦西泛起幽蓝光晕,越长越大,冒出滋滋滋的声音。
斯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看了眼斯特管家,不由拧眉,并不去看对方,而是盯着那黑洞,眼底蕴着杀意,“那么有什么指教,卡门.阿奇柏德。”
“为你来此。”
“呵,光明神殿派你来的?"
卡门.阿奇柏德眨了眨眼,断然否认,“不是。”
这个人的心声和他断然的回答截然不同,瑟娜不由瞥了一眼他,“那么……全大陆排名前十的杀手,找我有什么事。”
卡门.阿奇柏德没想到目标的消息那么灵通,他一跃倒挂在岩石上,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瑟娜,身上的杀意隐蔽地朝她袭去,“你还知道什么?”
“对我表露杀意,随意挑衅我……”瑟娜双瞳浮现一圈圈神秘莫测的铭文,“你可是会死的。”
话刚落音,她指尖朝卡门.阿奇柏德轻点,黑夜便裹挟了杀气,朝他冲去。
卡门.阿奇柏德没来得及躲。
黑夜的力量也无从躲避,眼看着卡门.阿奇柏德的胸膛即将被拍碎,他却像一张纸一样,轻飘飘的趴到了地上。
瑟娜瞥了一眼地上,比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刺客,瑟娜更在意史瓦西,黑夜力量擦过卡门.阿奇柏德的肩膀,径自冲向祂。
但却没用,史瓦西的黑洞似乎可以容纳一切。
幽蓝的光晕里,那些不可名状的力量在碰撞,激起极为玄妙的诡异波动,那是一种非人间的力量……神明的力量。
卡门.阿奇柏德躺在泥地里,黑漆漆的瞳孔望向上方。
无数玄之又玄、不可名状的幻象钻入卡门.阿奇柏德脑海,那像真理,更像毒药。
卡门.阿奇柏德漆黑的眼角淌出两行血,他勉力抵抗神力的侵蚀,心想,究竟是谁跟他说狮心家的独生女不到4阶,是个柔弱的贵族少女来着……噢,是光明教会。想到这,躺在地上的卡门.阿奇柏德一脸冷漠。
“在下卡门.阿奇柏德,是一名杀手,日前冈纳斯教国最高行政机.关向全世界发布了有关阁下的通缉令,赏金巨额。”
瑟娜听到了卡门.阿奇柏德的话,但压根没工夫去思考光明神会。
黑夜那轻而易举把卡门.阿奇柏德拍飞的力量,在史瓦西那却失去了效用,僵持中,那最原始的黑洞仿佛有了生命 ,一翕一张间在洞中又裂开了一个洞。
她墨绿的眼眸紧盯着眼前的史瓦西,这是奇点崇拜所信奉的“神”,来自亘古。
咕咚一一声!史瓦西将来自“黑夜”的力量吞到体内,发出尖锐的长啸,深黑的圆洞里飘出无数异鬼,像极了冷寂的光萤,措手不及之下,斯特、乔迪.尔文、那群张牙舞爪的海带……一个个倒在这群异鬼的碰撞下。
乔迪.尔文倒在地上,斯特管家撞到岩石上晕了过去,异鬼们朝她袭来。
卡门.阿奇柏德心跳有些加速,那些荧白的絮状幽婚撞到她身上,却像雪花掉入大海,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你……是什么东西?”
卡门.阿奇柏德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摇晃,左手的肉迅速萎缩,长出一把极细的黑色利刃。
瑟娜侧过脑袋,打量了一眼卡门.阿奇柏德。
卡门.阿奇柏德全身警戒拉到了最高。
“你是……神明?”
“我?”瑟娜眼皮轻轻阖了下,“不,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她走到岩石边将晕倒的斯特扶了起来,抬眼望去,只见悬崖那头,史瓦西的体积正在飞快膨胀。
她眉头微蹙,很是不满,“这离末日预言还有十年……这些东西倒是出现的快。”
大概是黑夜的源力引来了这玩意,神力对这些复苏中的怪物来说,是最好不过的补药,真是麻烦,她转头看向卡门.阿奇柏德:“那谁,你想活的话,帮我办件事。”
卡门.阿奇柏德举起双手,答非所问,他黑漆漆的眼瞳里带着野猫一样的冷漠,“光明神会实在太抠了,他们为了省钱,居然给假情报。”
瑟娜简直要被气笑了,这要钱不要命的傻.逼,都这种时候了还敢讨价还价,真当她不敢杀人吗?
她低头看了下纤细的指尖,那上面还不曾真正染过血。
算了,为这种事……不值得。
史瓦一会便撑破了悬崖,也许是吞下了黑夜的力量消化不良,黑洞就像过敏似的,长出一粒粒的疙瘩。
卡门.阿奇柏德眨了眨眼:“这东西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砂砾、石头、树木,连山体都开始震动,两人面面相觑,黑洞传来的吸力越来越大。
瑟娜一咬牙,冷哼了声,便扶起斯特管家,飞到空中,卡门.阿奇柏德不知出于什么念头没有逃,他身体钟摆似的一晃,倒悬在瑟娜身后,像极了一抹无声无息的影子。
乔迪.尔文没斯特那么好命,巨大的吸力下,史瓦西顺顺当当地把他吸入黑洞,眼看乔迪.尔文的身体都消失了一半,他的身体粲然爆出一道巨大的光,那是交易之神亚希伯恩的力量。
“哇哦!”瑟娜身后,卡门.阿奇柏德发出假假的惊叹。
乔迪.尔文被卡在黑洞的中央,瑟娜忍不住挑了挑眉。
史瓦西的吸力和亚希伯恩的神力僵持了一瞬,约莫过了两个呼吸,幽蓝的光晕闪烁下,史瓦西终究彻底得逞。
乔迪.尔文消失了。
“他……死了?”瑟娜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
“应该没。”
卡门.阿奇柏德思考了一下,认真道,“可能去旅行了。”
对这荒谬的回答,瑟娜不太理解,却静静地点了点头,没有去追问,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史瓦西吞下乔迪.尔文后,体积骤然暴涨,不一会,就席卷了小半个山脉。
“吃、你身上也要、好吃”——瑟娜感知到这样的意念。
紧接着,毫无征兆的,祂朝瑟娜冲了过来,裹带纯粹无比的“食欲”,没有任何恶念——像极了人对家养的畜生。
面对近在眼前的庞然大物,卡门.阿奇柏德语速飞快,“你被祂吞下去也不一定会死,祂本质上是一个奇点,祂想要的是你身上的神力而已。也许只是“旅行”而已。”
旅行是什么?瑟娜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听到卡门.阿奇柏德说:“我是说——”
他张大黑漆漆的眼睛,瞳仁和一只猫似的,“你被吞下去之前,能不能把你的头给我去领悬赏呀,像您这样的伟大存在,没有头也无所谓吧,不如说那样更伟大。”
“如果你把你的皮剥下来给我当裙摆,也许一亿年后我会考虑。”
“您又不是人,干嘛那么小气。”
卡门.阿奇柏德话刚落音,史瓦西就升到了空中,仿佛一个黑色的太阳即将升起,朝她撞来。
刹那之间,险之又险的,她拽着斯特管家瞬移到另一座山岭,避开了这波袭击,然而,史瓦西认准了她,看也不看近在咫尺的卡门.阿奇柏德,又朝她冲了过来。
“令人火大。”
她的感知里,卡门.阿奇柏德消失了。
她只能再次瞬移,空气却因为史瓦西的能力变得胶着,她的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史瓦西的身体在呼吸之间骤然膨胀,借着反弹之力,不依不饶砸向她,她只能再次躲避,腾挪之间,黑色的长直发勾到悬崖,沾上灰尘,扯断了几根发丝,好不狼狈。
也并不是没有反击之力,只不过……她侧头看了眼身后的斯特,黑长的睫毛颤了颤,盖住墨绿眸子里的恼意。
她站直了身体,点了点左手虎口上的黑蛾子花纹,神色里是止不住的厌恶,“我是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东西。”
“我并不没有还手之力啊。”
她长叹了口气,整座腾阳山脉的黑夜之力开始沸腾,牠们像星空围绕月亮,疯狂地朝她聚拢,黑夜染上活力,力量开始发光,拼命向上方,朝“主”的方向游动,像极了黑暗大海里见到食物,拼命发光的水母。
营地的法师、城里的居民、海上的商人……各种各样的人类的意念,不住地,无法停止的,像是银河瀑布一般,往她的脑海里灌。
那些人类情绪像呓语、像魔念……像真理,嘈杂无比,广阔无限,令人疯狂。
在要精神分裂的痛苦里,站在夜色悬崖之上,她静静地,静静地,露出个有些偏执的笑容,那笑意丝毫没有留到眼底。
“既然如此,该到我反击了呀。”
第83章 疯批救世主
此时的腾阳山脉像极了一个奇迹, 哪怕是海上的渔民,也能看到这座山脉狰狞的荧光轮廓。
黑魆魆的山脉连绵起伏,潜伏在地脉的力量升腾, 数不尽的荧光带动土石随之隆起,柴西港到绿野平原, 腾阳山脉方圆百里一寸寸塌陷, 无数平民成了惊慌的蚂蚁,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山脚的营地里,发须皆白的法师跌坐在地上, 抱着肩膀哭得不能自己。
戈尔德.唐纳望着一片混乱的营地,心悸得厉害, 忍不住扯了扯胸口,喃喃自语:“可可兄妹还没出来……他们不会有事吧?”
担心之余,他忍不住有些心虚,法师联合会议要求全封闭山脉,之前好端端的,他刚把可可.尔文兄妹放进去就出事了……该不会是那两人,不不不,戈尔德.唐纳摇了摇头, 发汗的手心捏紧了紧手中的扇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名上了年纪的法师面前蹲下去, 紧张道, “那群潜伏在柴西港的异教徒……”
“闭嘴!”
老法师眼睛里布满发红的血丝, 眼神异常凶狠,“你知道什么!不可能的, 这不可能的。”
这名平素德高望重的老法师牙齿打着颤, 肩膀不正常地抖动着像是疯了,对他的问话毫不理会, 眼睛瞪得要爆出来,不停喃喃自语:“奇点崇拜的那些疯子明明被暗哨钉死了,为什么史瓦西还会降临?为什么史瓦西还会降临……为什么神还会降临。”
山中较低平的山脊刮来一束束阴冷的风,戈尔德.唐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抬头望向上空,月亮的照耀下,不断吸入周遭事物的黑洞正在逐渐缩小。
这是怎么回事?戈尔德.唐纳没再看老法师,拉了拉魔法袍,握紧了法杖。
衣袍下,他的皮肤上浮现一圈圈小小的黑洞,宛如涟漪-
斯特醒了。
他是在上千米的高空之中冻醒的。
他睁开眼时,整座腾阳山脉在逐渐冷却凝固,从上方望下去,那像无尽海里的冰山,地脉塌陷,白烟升腾,一派世界末日的景象。
他倒抽了口冷气,差点从空中掉下去,拼命扑腾肩膀大喊救命,直到身后传来一种柔软的力量,将他托起。人类渴慕高空,而又畏惧高空,斯特脑袋木木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有各种各样的幻想在脑海里纷呈,好一会,才看到瑟娜。
少女屹立在一块石板中,晨曦的逆光里,斯特看不清她表情,只觉得她与整个世界仿佛有了隔阂,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疏离……就像神与人。
莫名的,斯特喉咙有些发干,他甩了甩脑袋,仿佛这样就能把脑海里模糊的念头给甩掉。
“瑟娜小姐,这是?”他左右看了看,下意识用回了以前的称呼。
瑟娜道:“坏掉了。”
她的衣裙破了好几个洞,嫩如牛奶的皮肤上划了好几道血痕,脸上也有几道伤口,斯特不知道她说的是衣服还是什么,一时怔住了,他本该担心和焦急,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却空落落的,只是木木难言。
好一会,他才出声,“啊……腾阳山脉坏掉了。”
他有点受不了自己声音里的僵硬和做作,却没法说服自己:说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公爵大人的女儿……
那个女孩儿,也许,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掉了。自己所有的亲近、认同和期待……也许只是“神”的能力而已。
祂回头看了眼他,斯特瞬间有种自己被看透的错觉,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怎么了?”斯特感觉到喉咙发涩,接着,周围的风景急速坠落,失重的感觉笼罩了所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他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因为自己的想法暴露了。
作为人类,要怎么才可以欺瞒神明-
云烟如水追着霞光,风声呼呼地刮过耳畔,坠落的速度不断增加,斯特啊啊啊叫着疯狂挣扎,不一会,掉到海里发出碰的一声!
岸边,追逐猎物的鸥鹜受到惊吓,跳起来拍着翅膀, 呱呱大叫。
“哈……咳咳!救命。”斯特大喊,直到呛了好几口咸鲜的海水才反应过来——
他的能力就是水,挣扎个什么劲啊。
他摔得七零八落,好容易才在海上稳住身,他摸了摸脑袋,望望左右,发现他们已经跨越三四百里路到了柴西港,不远处便是他们来时的船。
斯特打了个哈哈,左手一划,粼粼的水波把他送到岸边。
他看向岸上的瑟娜有些尴尬,擦了擦头上的水珠,尽量用以往一样的态度问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清晨的港口按惯例该是十分清寂,但此刻沙滩上却有不少水手瘫躺下着,一脸疲惫。斯特看向更远的地方,只见港口处一片嘈杂,神色惊惶的村民们拿着包袱、携带家口,一派逃离灾祸的模样。
“如果你也跪了一个晚上,估计也是如此。”
她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斯特不由苦笑,“那他们呢?”他望向那些村民。
“他们准备逃离这里……”
她顿了顿,低哑的嗓音传进斯特耳畔:“这也不是坏事,虽然我把史瓦西撑炸了,但谁也说不好祂什么时候又会复苏,这之后这里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斯特随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只见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凹陷下去,地脉撕裂,形成了一道道巨大的裂谷,像一条条蟒蛇。
海风卷来说不出的寒意,斯特沈默了会,才注意到瑟娜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惨白,他有些意外,忍不住关心道,“你还好吗?”
虽然他实在不确定自己的关心有什么必要。
也许是心境的关系,海浪的声音听起来越发萧瑟,斯特看见海风刮过她黑直的长发,掀起她的裙摆,但她像是迷失在广袤沙漠里的孩子,过了许久才有所回应,扯了扯嘴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不好。”
斯特没想到她这么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就倒了下去。
斯特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多年管家生涯,让他养成了非同一般的职业素养,他下意识的一个闪身,把瑟娜护在怀中,才回过神来。
大风卷起狂狼,斯特屏住了呼吸,谨慎地观察她:少女鸦黑的睫毛紧闭,脸色惨白,像木偶,像脆弱的水晶器皿,像人类。
公爵大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怪物呢?
他顺着她刚刚凝望的方向望去,那漆黑的、犹如巨兽裂口的新生峡谷就像大地的伤疤,不停地提醒着他:怀中的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什么人类女孩,祂是虫是兽,是邪是神,你一无所知。
与其相信祂,托付理想,不如……斯特深吸了口气,抬起右手悬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他拿惯管家权杖的手颤了又颤,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我希望我能相信您。”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只要这样……所有的痛苦、挣扎、怀疑、恐惧就会渺无踪迹,风过无痕,消散在风里。
他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朝远方的船上走去。
斯特怀中,他看不见的角度,瑟娜沉默地睁开了眼睛-
沿海停泊船只的港口,炼金船汩汩冒出白色烟雾,甲板上的船长甫一看到两人,便挺着啤酒肚,蹿下楼梯,迎了上来:“哎呀,我的天呀,你们终于回来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他瞪着铜铃似的眼睛,连连拍着胸口,喋喋不休道:“你们是不知道,昨晚出了一堆怪事,腾阳山脉发起光来,岸上的人不知道为啥,倒头韭菜似的一茬茬地跪了下来,吓死人了。”
“还好你们回来的快!”船长望了眼岸上背着全部家当、拖家带口的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色涌上脸颊,“快上船、快上船,这里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们得赶紧出发。”
甲板上的风更大了,斯特抱着瑟娜跨过船舷,刚站稳,利顿就拎着宽大裙摆,打斜角冲过来,一把从他手中抢走瑟娜,焦躁无比,语带责问道:“她怎么了!”
她能怎么了,自己死个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祂应该也会永恒存在着。
斯特被问住了,觉得有些好笑,下意识的,他望向腾阳山脉所在的方向——那里,现在该改叫腾阳裂谷了。
斯特道:“她……应该没事。”
小姑娘的裙子破了几道口子,身上还擦破了皮,注意到后,船长连忙开口关心,“斯特先生,您女儿没事吧?如果我有钱,这时候就能拿点珍藏的高浓度莱姆酒过来给她消消毒了,那个对伤口特别好,听说王城医院的护士们都喜欢……。”
船长喋喋不休,利顿实在忍受不了他继续废话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拢好女孩的裙摆,压着嗓音凶道,“废什么话啊你!赶紧去开船,再废话,等那把大地裂开的怪物过来,就把扔你过去当饲料!愣在这里干嘛,快去做事!”
第84章 疯批救世主
“起航咯!喂!”随着水手们的呼唤, 炼金船很快开了起来。船只随着汹涌的海浪起伏,甲板变得很不好走,利顿登时有点后悔, 他不该那么快让那酒鬼去开船的。
在这该死的落地长裙阻挠下,他连几步路都走得磕磕绊绊, 这样不是办法——
自己摔跟头没事, 把她摔了,那可不成。
利顿回头想跟斯特说,却发现他没有跟上来, 深呼吸了口气,刚想喊人, 一双手却环上他脖子。
“你……”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
利顿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你怎么了。”
“不要喊他。”
她的脑袋在肩膀左右摆动,黑发掠过耳畔,利顿登时忘了想要说什么。
她埋在他的胸口里,声音闷闷的,有些涩,听起来就像是在哭。
这是怎么了?她在哭吗,不可能吧!脑海里浮现那场剧院大火——少女在火光中拔出长剑, 毫不犹疑的刺入肋下。
她不可能那么脆弱, 虽然这么想, 他的声音却更轻了, “你怎么了?”
她在利顿衣服上蹭来蹭去,把眼角的几许湿意抹干, 他烦躁起来, “是斯特那个王八蛋做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委委屈屈地控诉:“是我保护了他。”
他却觉得我是怪物。
“那个废物大叔。”利顿生气,为她拍背的动作很轻。
“他明明就是看着我长大的。”
他却觉得我被替换掉了。
“我明明没有变。”
他有一刻却……想杀了我。
她趴在利顿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墨绿的眼眸微黯,一会浮现冷漠,一会是晶莹的泪光,一会抽抽噎噎,一会又是冷酷。
无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打架,幻想纷呈,是数不尽的人心意念。
这一刻,她彻底理解了当初的黑夜……为什么会疯-
“人类到底会分裂出多少重人格?”
戈尔德.唐纳刚穿过蜿蜒弯曲的小道,钻进那座低矮的葡萄架,就听到张伯伦.贾艾斯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
“3个,或者5个?”他试探性答道。
“理论上是无数。”
张伯伦.贾艾斯看了眼他,继续低头在草稿纸一个劲的写写算算,不再理他。
戈尔德.唐纳望着对方的银边眼镜第七十四次陷入沉思:
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加入这个违法组织?他明明跟奇点崇拜格格不入。
葡萄藤弯弯绕绕像是要勾入人心,戈尔德.唐纳按了按右手腕,那里泛起的一串串涟漪至仍未止息,“奇点崇拜到底在腾阳山脉做了什么?那天我放进去的弄三个人和你们有关系吗?”
“什么人,不知道啊。”张伯伦.贾艾斯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字迹凝成一个墨点。
戈尔德.唐纳有些踌蹴,刚想说出可可兄妹,那墨意就活了。
它们从纸上的字符上凸起,两行字符交互流织,浮到空中形成螺旋纹,自动化形成了庞大的魔法算式。
戈尔德.唐纳只认出其中的拉布拉妖不等式。
他试图辨认出这些复杂的数学式子,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了。
可可他们既然不是组织的人,那还是不要和里世界扯上关系为好,又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从腾阳山脉中安全离开?戈尔德.唐纳有些担心。
三天前的山脉崩塌,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人类在大自然和神面前……真的无比渺小。”戈尔德.唐纳感慨。
“不然呢?”
张伯伦.贾艾斯看了一眼傻侄子,吐出组织的标言。
语调是一种过分的理智:“主是一切的无限。”
“那天“祂”不是塌了嘛。”
戈尔德.唐纳不以为然。
“天真。”
张伯伦.贾艾斯站起来用左手食指抵住戈尔德.唐纳的前额,戈尔德.唐纳来不及躲,那庞大的算式飞速坍塌成一个点,印在戈尔德.唐纳皮肤上,消失了。
“你干嘛!”戈尔德.唐纳拍掉舅舅的手。
他双手捂住脑袋,有点奔溃。
“你对我做了什么!”
张伯伦.贾艾斯看傻子一样看着戈尔德.唐纳,“神明不死不灭,奇点也是一样。”
“我花了三天才凝聚这一点源力,你靠它去追踪奇点,试试看能不能据为己有,方向在海上。”
戈尔德.唐纳头皮都炸开了,扯着张伯伦.贾艾斯领口,激烈抗拒:
“我会死的,你知道的吧,你快收了魔法,求你了,快把这算式从我身上拿掉!”
“我拒绝。”
张伯伦.贾艾斯居高临下望着戈尔德.唐纳。
“不做这件事你也一样会死,生命的尺度只有永恒和有限两种,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可、可是,他们不会同意的。”戈尔德.唐纳不安极了。
他松开张伯伦.贾艾斯,在葡萄藤里不停跺脚,“我是说奇点崇拜的其他人。”
“恩,所以我让他们脑袋都爆炸了。”
戈尔德.唐纳瞳孔放大,过了会,才扯着艳紫色的袖口啊了一声。
“可是……如果那东西在其他人身上呢。”
“杀了他。”
张伯伦.贾艾斯转头看向通往这条庄园的小路。
一个马戏火圈一样大小的黑洞突然出现,张伯伦.贾艾斯毫无征兆的一把将戈尔德.唐纳推进去,戈尔德.唐纳毫无防备的向后跌倒。
森冷的寂灭之气渗入骨髓,他冻得脸颊通红,大喊救命,张伯伦.贾艾斯却置之不理。
只是一字一顿吩咐道:“记住,逻辑的自洽才是不变的真理。”
“生命的尺度是永恒还是渺小取决于你自己,走吧,坐标在移动……那是,风空联邦的方向。”
戈尔德.唐纳的身影消失,张伯伦.贾艾斯才转头看向崎岖小道那头。
一名魔法师的身影出现在那儿。
张伯伦.贾艾斯道:“不愧是你,卢瑟福.马休,这么快找上门来了,不如跟我合作。”
“把你的遗体捐赠给我做实验,就是对我最大的合作。”
卢瑟福说完法杖一挥,血色蛇影从翻滚的袖口飞出,朝张伯伦.贾艾斯的脑袋袭去。
暮色来临时,野葡萄藤染上了血迹。
张伯伦.贾艾斯倒在血泊里。
卢瑟福上半身多了半个脸盆大小的黑洞,洞口不停的一张一翕,渐渐入侵心脏。
他淡薄的眉皱了皱,捂着肩膀想了会,才沉下脸,发信号给法师联合会的其他人。
【东西不见了。】-
炼金船离开柴西港,沿着河道入海。
一望无际的蔚蓝让人惶恐,开了三天,辽阔、苍茫的海面终于出现的岛屿,浪涛一下下拍打船舷,利顿吁了口气,“听说还有两天才能到风空联邦,这船要是翻了,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怎么可能,斯特的能力就是水。
瑟娜看了眼船舱,继续望向对面的大海,没有说话。
勉强收纳住黑夜力量,过了这些天,她的情绪也平静了一点,虽然还是难以去控制情感强烈的起伏波动,但她已经能把聆听人心的能力控制在周遭数十米的范围内。
那种全世界意念涌入心间的感觉,她一想起来,仍会惶恐。
腾阳山脉、岛尔斯高地……龙族圣山班图角,还剩八个,黑夜的力量如此可怖,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迷失在人心之中,她真的有能力去容纳黑夜的力量吗?瑟娜不自觉握紧了怀中的荒神圣石。
利顿说了那么一长串,转过头,却看到瑟娜一直在打量甲板另一边的美少年,不由气恼,“喂!你一直盯着那个叫莱伊的干嘛,你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甲板上,一群海鸥在空中盘旋。
终于,其中两三只按捺不住朝正在拖地的少年扑去,它们浅绿黄色的细长脚趾踩在他的脸上,迟疑了下,似乎在疑惑:这鱼的触感为啥如此不同。
瑟娜见状低声笑了起来。
“真是个小傻瓜。”
船上,那几名变异的鱼人特别招海鸟,它们似乎把他们当成海鱼在捕食。
一只镰嘴风鸟掠过,立马俯冲加入战局,它可没有海鸥那么温柔,猛地一冲下来,就扯住一块鳞片往空中拽,生生撤掉少年一块皮,血珠洒在甲板上,散发出一种清新的藻类气味。
“这王八蛋。”
瑟娜倒抽口凉气,就要往甲板那边跑,利顿拉住了她手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几只鸟而已,他又不是美人鱼,用不着那么娇贵吧。”
莱伊果然很快有了办法,他一个大跳,跨过甲板,身手敏捷抓起晾在船舷上的桅杆一撩,就赶跑了鸟群,接着就快速朝船舱跑去,像是为了防止第二波袭击。
瑟娜有些担心他的伤口,直到看见几名鱼人围上去给他上药,才放下心来。
回过神,她发现利顿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怎么了。”她不动声色。
“你好像很紧张他?”
利顿磨了下牙:“你很喜欢他嘛。”
她愣了下,不知为何有点紧张:“没有啊……我、我就是好心而已。”
“呵,骗鬼啊。”
利顿撩眼遥望船舱,语气尖锐,“那些鸟也咬过其他长鳞片的水手,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
海风吹来咸咸的气息,她靠向栏杆,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气里带一点无所谓,“有什么关系呢,感情的事缘分最大嘛,难道你还要跟我父亲似的讲究什么神眷家系、血脉纯度匹不匹配吗?”
利顿跺了跺脚,焦躁无比,“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随便你,我可不信那家伙是什么好人。”
“我信就好了呀。”
他瞪了会瑟娜,气哼哼的,转身就走。
她看着利顿的背影莞尔,接着脸上的笑意很快淡了下去——
她是对莱伊有好感,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心声和言行百分百一致的人,又纯真,又善良,这样的男孩很难教人不喜爱。
在无数嘈杂的欲.念里,她想找一块纯净的栖息地,这难道有错?莱伊他安全又温暖,不带一丝邪恶。
第二天。
午餐时间,餐厅的甲板外突然传来“啪啪啪”的促脚步声,瑟娜一抬头,就看到船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了进来,手里扬着一封信。
“斯特先生!可可小姐!利顿小姐!不好啦!莱伊、莱伊他们跳海自杀了。”
第85章 疯批救世主
什么!瑟娜猛地站起来。
餐桌上的瓷盘掉到地上, 哐当哐当砸个粉碎。
她一把抢过胖船长手中的信,短短几张纸看得飞快。
把信扔回船长怀里,她快步走到船舱外。
护栏外是一片苍茫。她望向海底, 暗涌里哪有半点影踪。
甲板上突然安静得厉害,只有不知名的海鸟扑下来, 一下下啄食甲板上的残羹剩饭。
“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瑟娜嗓音低低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船长抽了抽鼻子,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侄子的噩耗, 船长给人的感觉就像踩在棉花里失了重,笑得像哭, 神情带着一种犯了错的孩子的无措。
“我是今天早上叫莱伊去吃饭时,发现的信。”
船长从怀中抽出一打捏得皱巴巴的奥磅,递给瑟娜。
“这是莱茵之前预支了一年的工钱,现在他也去不了风空了,还给您……那孩子向来很懂事,从不想着给人添麻烦,他……他变成了鱼,生活在海里, 应该、应该没事吧。”
瑟娜一把将对方递过来的奥磅推回去, “算了, 这是给你的补偿。”
她听到自己说。
围上来的水手越来越多, 空气里嘈杂的音吵得她头疼,转身想回房间, 手臂却让人拉住了。
“你没事吧。”利顿道。
利顿看上去一脸担心 , 但——
她所听到的他的心声里,利顿对莱伊的死可是毫不在意, 甚至点幸灾乐祸。
“你觉得莱伊死了吗?”瑟娜突然道。
利顿愣了下,摸了摸下巴道:“没有吧,他们都变异成鱼人了,生活在海里会更舒服吧。”
她盯着利顿,记下这个人说谎的姿态。
“算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际遇,人和人相遇就像彗星划过的星痕,谁也无法保证另一个人的人生——虽然很遗憾,她却没有把莱伊的跳海的事揽到身上、或者怪罪别人的意思。
只是……周遭的人心意念嘈杂得让人头疼。
沉默了良久,瑟娜对船长吩咐道:“继续出发吧。”
“是。”船长塌背,有气无力回到船长室。
“唉……”瑟娜攥紧了怀中的荒神圣石,等待萨布丽娜的嘲讽。
直到夜深了,船又开了几百里,萨布丽娜却仍然没有出声。
夜笼罩在瑟娜身上,渐渐的,她皱起眉来,这不对劲!
与其说她了解萨布丽娜,不如说她了解自己,追根究底,她和祂就像一张镜子折射出来的两个面,许许多多的地方极其相似,这些天为了收集更多的有效情报,她没少拿摩耶的事来刺激萨布丽娜。
祂对此是有情绪的——
她完全不认为“自己”会错过这种“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嘲讽。
她对莱茵的好感瞒得过别人,瞒不过萨布丽娜。
“我可不像你这种垃圾一样薄情。”
萨布丽娜适时开口了,高高在上,蔑视一切的口吻,一出声就是贬低,瑟娜笑了,她可不记得自己是这种没礼貌的人设。
“你在试图隐瞒什么。”她道。
萨布丽娜又不说话了。
瑟娜驻足站立,脑海里仔仔细细浮现这几天的遇到的各种人、事、物,一帧帧,一幕幕。
萨布丽娜又开始说什么,瑟娜却没再在意了,她细长的睫毛扫过眼睑,“声音不对。”
从腾阳山脉下来后,嘈杂的人心意念就有如海啸,她在其中身不由己的翻滚,所以忽略了一些不自然的事情。
“当成功收束黑夜的力量后,我就开始把识心人失控的能力压制在这艘船上,尽量不听、不想……以免陷入疯狂。”
“失控?哼。”
意识深处所传来的萨布丽娜的笑声无比吊诡。
“神就是这个样子的存在哦,这是常态。”
瑟娜没有理祂,继续自言自语,“当我只关注这艘船时,只关注让自己好过时,就忽略了很多,包括海底,包括数量。”
“萨布丽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些天的头疼——是你在动手脚。”
——当时黑夜的力量,她大部分都释放了出去,那些源质撑爆了贪婪的史瓦西,逸散在裂谷里,仅有不到一成留存在她体内。
——那是同根的源质,就算诚如萨布丽娜所说神明的特性是无物不知,那也不应该对她造成负面状态。
——如果有谁不希望她注意到什么,并有能力在她无知无觉中动手脚的话,这艘船上仅有一个。
“对于一名人类来说,人的意念确实可怖,那某种程度上具有神一样的特性……神明不可直视,人心又如何?”
“最恩爱的夫妻如果能知道彼此的每一个念头,大抵也是死于自相残杀的结局。”
“不……不可能那样。”萨布丽娜似乎说了个名字,但那语言太过古老,超出了瑟娜所能认知的程度。
瑟娜继续道:“船上仅有的海员和我那两名伙伴,因为在意,他们各种想法和念头已足以交织迭代成网让我混乱,让我感觉喘不过气,所以我没有发现,那些鱼人下海前下海后,涌入我脑海的人心意念——数量是一致的。”
“那些变异鱼人身上一开始就有东西屏蔽了识人心的能力,除了莱伊。”
“这迷惑了我。”
萨布丽娜似乎没听她说什么,自顾自陷入了某种情境里,只留下破碎、不成语调的词句,“相爱的人,心心相印,怎么可能自相残杀,自相残杀……那你又如何?你又如何!”
窥到了祂的秘密。
夜风吹拂下,瑟娜轻笑出声,一种莫测的豁达笼罩了整个人,“你当年是被谁杀死的?又或者,你杀死了谁?”
萨布丽娜销声匿迹。
“愚蠢。”
到了此刻,她终于确信了一直以来有些怀疑的一件事:萨布丽娜没有地球的记忆。
什么怎么怎么办的——
那儿早有哲人说过,论迹不论心。
夜色下她遥望星空,仿佛那样能看到水蓝色的故乡似的。
瑟娜眼中倒映着绿月的光,接着朝驾驶舱跑去。甲板上传来的动静惊醒了不少水手,他们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和船长说:
“明早返航,去把我们的船员接回来,对,就是莱伊他们。”-
暗礁底下传来的感应,让瑟娜确定了自己的推断没错——莱伊他们确实就在下面。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船长的上唇哆嗦。
利顿没好气道:“一大早船就开始往回开,反复折腾近千里,魔晶矿都烧了不少,还能有假?”
瑟娜没理那两人,她深呼吸了口气,将黑夜的源力调节到最大,脚尖一点甲板,跳到黑铁护栏上,往深海里跃去。利顿和斯特对视了一眼,按计划好的跟随她一起栽入海中。
黑,海水极致的黑漫上口鼻。
海水的质感压在皮肤上,越往深处游,就越寂静,只有水流的声音哗哗响在耳畔。
【这太深了。】
通过精神魔法,斯特的意念共鸣在耳畔。
【我的能力承受不住海压了。】
覆盖在几人边缘的白色泡泡隐隐有碎裂的痕迹。
【安全起见,斯特你继续跟我走,利顿你上去。】
她继续一头往那岛屿斜下方游去。
在深海的时间久了,时间、空间、意念仿佛渐渐变得模糊,只有黑哗哗的水流声和无边无际的寂静。
潜得时间久了,斯特不由不安起来,他从未进入过如此之深的海域,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在是过了多长时间,是几天是几个时辰还是几刻钟。
【要不我们先上去吧,这里什么也没有。】
【快了,很快了。】
她的感知里,前方不远处的海域里多了许多浮絮,像是海面浪花常常涛起的那些苔类。
又过了许久,斯特忍不住想要出声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不断吞吐海水,制造浪花,苔类浮絮随着吐出的海水游弋。
【这是什么?瑟娜小姐你早就知道这东西吗。】
瑟娜驻足。
【不知道,我们进去。】
【这太危险了,我们先调查几天吧。】
斯特还想劝诫,瑟娜早已一头扎进漩涡里。
【瑟娜小姐,等等我!】
无可奈何下,斯特跟着进入漩涡-
渊薮巨大而幽暗,犹如巨兽。
正因如此,重新呼吸到氧气时,斯特不由震惊了起来,他上下打量眼前的一切,双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衣服。
衣服干燥而清爽。
眼前是一座座华美而精致的建筑群,风格别致,到处镶嵌着蚌的宝石,夜明珠和珍珠烨烨生辉。
“这!您之前知道会这样吗?”斯特惊叹。
“不,我们过去看看。”
斯特一边走一边研究墙面装饰的各种花纹,身为狮心家的大管家,他对各种贵族纹路、图腾所涵义的等级颇为驾轻就熟。思考了一会,斯特凝神道,“这一定是个海上皇族的居所。”
瑟娜走得飞快。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前面那座看上去华美的宫殿有幽深的暗影,让人汗毛直竖。
“我们就这么推们进去吗,没有拜帖。”多年管家的职业生涯让斯特有些不安,双手局促。
斯特道:“这很失礼吧。”
瑟娜心中升起一种突如起来的狂暴情绪。
“萨布丽娜!”
她突然喊道,吓了斯特一跳。
“您怎么了?”
她收回推开门的手,毫无征兆,指尖浮现黑夜的源质,手一挥,一条细长的源质长鞭就从墙面的尽头挥到眼前,割裂了墙面,扬起狂瀑灰尘。
斯特正担心人家的护卫队出来逮捕他们,这华丽的宫殿就仿佛海市蜃楼一样,忽地碎了,漏出真面目来。
这还是海底,周围却长着巨大无比的蘑菇一样的植物,伞帽发着光,五彩斑斓,映照在幽深的海底,一簇簇的摇曳生姿色,上面三三两两坐着各种人鱼,它们眼睛旋转如漩涡,一动不动盯着两人。
斯特打了寒颤。
它们有着美丽面孔,嘴里的獠牙滴着血,身上鳞片闪闪发光,身下……
是一地的人类胳膊和大腿。
第86章 疯批救世主
注意到两人, 坐在发光蘑菇柄上的人鱼停下手中进食的动作,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在它们如同金丝雀、教堂唱诗班孩童的高音里,斯特仿佛让海妖给俘获了灵魂, 他痴痴望着那些人鱼,竟迈步朝它们走去。
它们白瓷一般的脸颊上留着新鲜的血迹, 明明觉得诡异无比, 心里发寒,但在一双双宛若剔透琥珀的眼眸注视下,斯特心底的恐怖渐渐驱散了。
“好美!”
他双眼迷蒙, 呢喃不已。
海人鱼们笑了起来,甩了甩鱼尾, 像在提前庆祝胜利。
那一条条鱼尾上波浪一样的鳞片倒映在斯特眼中,闪烁着五彩斑斓的蓝,宛如深海里的美妙乐章,在这种浪漫的笼罩下,海床上的人类肢体、留有啃食痕迹的地上动物骸骨也变得温柔。
一切美得宛如一场幻梦。
人鱼们有的艳冶如火,有的纯真如白雪,散发着让人膜拜的神性,让人忍不住原谅, 只想沉醉在它们的眸子里。
“斯特!”瑟娜喊了声。
她在声音里渗入看不见的精神波动, 猛地朝斯特的精神体刺去。
斯特这才停下脚步
, 一阵恍惚过后, 宛如大梦初醒。
他一头大汗,涨红了脸。
“抱歉, 我……刚刚?怎么了。”
人鱼们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悦耳中带着渗人。
瑟娜环绕四周看了下,下意识抿了抿唇。
那些熟悉的面孔, 昨天他们还在同一艘船舱。
此时却……他们身上的鳞片泛起红色,有的断手,有的断脚,无比痴迷地啃着手中的断肢。
瑟娜微微阖了下眼,心中艰难地做了决断。
“你们这些奇形怪状的物种真恶心。”她睁开眼睛道,“莱伊去哪了。”
瑟娜没在眼前这群吃人的水手里看到他。
那个有着向日葵一般笑容的男孩——也变成怪物了吗。
她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个头戴王冠的人鱼反而发出一串的呜咽声,不停地呼唤道:
【米尔雅,我叫米尔雅。】
它的精神体泛出,一下一下接触她的精神波。
这种精神体接触的行为似乎让它产生一种极大的快慰,眼前这头戴铂金色王冠的人鱼,脸上浮现愉悦。
它脸上一抹潮红浮现,一摆金色的鱼尾,朝她游了过来。
波光鳞罗,交织如绸。
白色的吐息打在精致的脸上,漾起水波,极为漂亮。
美到动人心魄的一张脸挨在她脸颊边,极暧昧的呢喃低语,声如海妖,一下一下地蛊惑:
“属于我——属于我——”
那铂金色的鱼尾要缠绕在她身上般,贴得极近的,有种要勾人至死,叫人顺从的意味,如罂.粟,如血色的狂梦。
呵……如果一切只是游戏的话,确实还不错。
可惜她不喜欢。
“不好意思,我比较喜欢内在美。”
瑟娜伸出食指,抵在面前璀璨的华丽王冠上,低低笑道:“去死。”
萨布丽娜来不及阻止,无形的精神便从指尖涌出,一圈一圈荡开海床,一副要割裂深海的架势,冲向眼前的铂金色的人鱼。
【你干嘛!你疯了吗!】
萨布丽娜简直要被这“过去”给气死。
【亚希伯恩会跟我们翻脸的,这是他唯一剩下的族裔!】
萨布丽娜的阻拦下,那人鱼顺利地躲过了瑟娜悍然发动的攻击,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它的眼尾晕染出被深深蹂.躏过一般的红痕。
瑟娜轻笑,压根不在意脑海萨布丽娜气急败坏的谩骂。
她再次将体内那庞大而无可名状的精神力从指尖溢出。
力量仿佛有着生命,祂们不管不顾的扩张、冲撞,分割。
直到……所有的人鱼和不知名的迷幻植株一起泯灭。
它们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颗粒在海水里发光。
漆黑的海床之上,人鱼的鳞片和发光蘑菇的粉末糅合,聚集在蔚蓝的海水里流淌,形成一条条发光的飘带。
大量释放精神力之后,极度的缺失感很快涌了上来。
她脸色极度苍白,身形不由自主晃了一晃,却不后悔。
瑟娜轻轻笑着,看着死得彻彻底底的人鱼群,满意地点了点头。
为了缓和头晕,她望向眼前的水流企图分散注意力。
盯得时间长了,恍惚间,她竟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地球的家,看到了前世的哥哥,看到了她很喜欢的娃娃和书本。
“呵,”瑟娜笑了下,回过神,从中抽离,语气像嘲讽又像叹息,“真不愧是神的血脉。”
“斯特你可要小心点哦,”她似笑非笑地吩咐道,“混合了人鱼的血水后,这些普普通通的海水里产生了一种致幻能力。”
叫人直视心底的渴望,像极了沙漠里出现的海市蜃楼——令人疯狂。
瑟娜若有所思。
过了会,她命令斯特道:“想办法把这些鱼血收集起来。”
斯特眉头微皱,看上去有些抗拒,“这些有什么用?”
“我要拿到风空联邦煲汤。”
斯特一脸不可置信,最后还是默默呼唤出一个个水泡,把这些发光的颗粒团团裹住。
“收集好了。”
斯特面无表情盯着前方,“我们不是来救人的吗?”
瑟娜顺着斯特的视线望去——
哦,刚刚野兽一样,红着眼、啃着断肢的水手们,全都死了。
她叹了口气,清丽的眉也耷拉下来。
“斯特你要记住,他们到死眼都是红的,到死都痴迷于人.肉。无论你对我抱有怎样的期待,我不是,无法,也不可能成为全人类的救世主。”
“但是……”斯特辩驳道,“这样您和其他的祂又有什么不同。”
是啊,有什么不同呢?
瑟娜低低笑了下。
举起右手抚摸胸口的荒神圣石,自言自语,“呐,洛璃,你说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斯特看上去吓到了,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
见状,瑟娜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她阖了阖眼睑,看向那一地黑暗的尸骨,回答的腔调带着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自由散漫:“我还是个孩子呢,什么也不懂,我只知道,吃人的一定不是人,斯特叔叔。”
瑟娜脸上是一派刻意装出来的天真无邪。
她歪了歪头,像是寻求认同般自问自答道:“鱼不吃鱼吧,猪也不吃猪,人也一定一样吧。”
“是不同,您起码还给他们留了尸体。”斯特讽刺。
“斯特,你逾距了。”瑟娜淡淡道。
“……抱歉。”
一条条不知道打哪来的又大又肥的水蛇和珊瑚虫钻了出来,显然这些人鱼所遗留的血液残痕迷惑力大得吓人。它们扭曲缠绕,癫狂得几乎要把肉.体撕裂。
看上去很是令人作呕。
瑟娜很想转身就走,但莱伊还没找到。
不管如何,她还是想知道那个男孩的结局……哪怕,由自己亲手终结。
瑟娜感觉心里有些发闷,像是过呼吸又犯了。
萨布丽娜仍在脑海里喋喋不休个不停。
【完了完了,亚希伯恩绝对会盯上我们的。】
【我可没打算那么早招惹祂,都怪你!】
真像个上了年纪的长舌妇。
她忍耐着不愉,穿过海人鱼的居所,穿过层层的水蛇和珊瑚虫,终于,在一大片五光十色的珊瑚丛中,找到了莱伊。
少年抱着膝盖,孤孤单单坐在珊瑚中,双眼空洞。
“没事了。”她顿了顿,向莱伊伸出手,“我来接你了。”
他一脸迷茫,像是最无辜的孩子在人群里迷了路。
莱伊好久才眨了眨眼,像是恢复了思考。
视线渐渐聚焦到她的脸上。
望向她,就像望着全部的希望。
这一刻,瑟娜想到了连绵不绝的阴雨天,还有雨里的向日葵。
这男孩怎么能这么可爱,说不出的可爱纯澈——
和他的心声如出一辙。
瑟娜心里微微一软,低下声来,音色柔和又轻缓,
“别怕,从今以后,我来保护你。”
莱伊眼角泛红,毫不犹豫握住了她的手。
瑟娜笑了笑,用力一拽把人拉起来,还想安抚两声,意识海里就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冷笑。
接着,她看见深邃的海床绽出如玉的辉光,旋成漩涡。
海水成了闪烁着寒光的凶器。
水蛇和珊瑚虫纷纷炸裂,成了深褐色的肉酱。
【亚希伯恩!】
她听到萨布丽娜咬牙切齿的声音,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把她冲出海面。
一大片活生生的蔚蓝涌入口鼻。
失去意识前,瑟娜感觉到——
有什么东西……
接管了她的身体-
风空联邦首都,提科。
“那便是角澳雷岛港了,”莱伊指着前方说道。
瑟娜淡淡点了点头,便下了船。
“这几天,真的非常感谢您。”莱伊又一次道谢,脸颊上的菱形鳞片在阳光下,显得单纯又璀璨。
瑟娜听了却有些烦躁,心情糟透。
这几天操纵这具身体的“人”并不是她。
萨布丽娜那老太婆果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下意识在虎口划了划,指甲在皮肤留下微红的印子。
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提科是全大陆商贸最繁荣的一个都市。
和秩序俨然、等级森严的奥都不同,街道来来往往的全是世界各地的商贩。
大街上沿着河道叫卖什么的都有,
小到谷物、面包、香料、大到魔兽尸体、奴隶、宝石……源质碎片。
一条条交织纵横的河道,街道上和船上叫卖的小贩,形成了一道奇异的异域风景。
“真漂亮。”莱伊赞叹。
瑟娜却压根没有心情欣赏。
她脚步飞快,满脑子都是这几天萨布丽娜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祂居然可以操纵她的身体。
该死……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那家伙。
“我晕过去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您做了什么,您还能不知道?”莱伊表情的表情奇怪,“您从深海中……救了他们呀。”
瑟娜并不想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沉默了下,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微笑,看上去再自然不过的调笑。
“只不过是想知道,莱伊是怎么看待我的罢了。”
莱伊愣了会,还没回答,斯特管家就拎着两个皮质的行李箱匆匆赶上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小……可可,有一个消息必须告诉你。”
斯特看了眼莱伊。
她摇摇头示意对方在场也没关系。
斯特管家才道:“您知道的,为了预备意外的情况,我们在提科的庄园,就在莎伦家附近。”
莎伦家是狮心公爵夫人的母族,瑟娜未曾谋面的外祖家。
“恩,怎么了?”瑟娜轻轻扬眉。
难道她的母族出了问题?
斯特管家面带尴尬:“我收到消息,最近——提科有异乡人在打听金百莉.莎伦女士。”
第87章 疯批救世主
“哦?”瑟娜反应过来, 眉挑了挑,似笑非笑。
金百莉.莎伦完全是她杜撰出来的人物,斯特不该知道金百莉.莎伦这个名字, 更不该知道她曾用这个身份做过什么。
空气安静了几瞬。
斯特管家神情尴尬,却又十分坦然。
瑟娜垂了垂眼睫毛。
斯特这家伙调查过她, 但……十有八九是父亲大人的授意。要用识心人的能力确认吗, 不,算了,这不重要。
瑟娜打哑谜似地压低声, 低低念出一个久违的名字:“——卢瑟福?”
斯特管家忙不迭点头,神色带着几分恍惚, 就像即将大祸临头。
见状,瑟娜忍不住哼了一声,“你在怕什么呀,现在什么情况。”
斯特回答:“那伙人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过去,我立刻去拦截,还来得及。”
这个真的需要拦截吗——说出真相对卢瑟福那死毒舌会不会比较好呢——都多长时间了,这人还念念不忘、无法自拔,不说出来, 他只会一直沉迷在一个虚假的幻影中——如果卢瑟福知道金百莉.莎伦是她……
瑟娜打了个哆嗦, 接着, 露出个略带恶作剧的笑容。
像是从她的表情里看见不好的端倪, 斯特语速飞快道:“王都那边传来消息,前阵子, 卢瑟福教授孤身一人捣毁了非法叛神组织——奇点崇拜, 奇点崇拜高层全灭,死无全尸。”
“哦。”瑟娜没怎么在意。
斯特加重了语气:“据说现场鲜血流了一地, 白骨累累。”
“杀性很大嘛。”
斯特提高了嗓音:“公爵大人也不一定能做到独自剿灭奇点崇拜!你懂吗!这里的死亡名单里有奥克兰第一学院的毕业生。”
“……这样啊。”
“在即将到来的大乱中,您真的要为狮心家随便树敌吗?”斯特管家神色认真。
其实也没所谓吧,她抬头看天——天穹之上是广阔的无垠——那上面居住着神明吗?那些玩意中,有多少只是自己的敌人。
瑟娜沉默会,叹了口气:“那就如你所说,拦截吧。”
“我这就去办。”斯特管家拔腿就往总督大道的方向跑去。
“等等。”瑟娜再次叫住了他。
斯特停下脚步,瑟娜道:“篡改一下信息吧……你去做实金百莉的存在,死了或远行什么的,让这个“人”的消息以后再也无法出现。”
斯特连连点头,对这个主意十分认同。“我也这么认为的,真是明智的决定,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微风刮过泛黄的白壁,瑟娜注视着桥下蔚蓝的涟漪,冷不丁道:“我和你一起去。”-
总督府大道。
明明是正下午,整条柏油马路却安静得吓人,平时河道里常见的贩货的小艇都不知去了哪,汉森猫在桥洞里,只能听到自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跳声。
“该死!那毛头小子到底去哪儿了。”汉森废了好大劲,终于把烟卷点燃。
他刚从莎伦庄园中出来,像往常一样去“老斧头”见联络人,但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团黑火,诡异而邪恶的力量一溜烟,就把那小破酒馆烧个精光。
他妈的!到底是哪个狗.日犯了事!
汉森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卷,吐出一连串白雾,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才踹了一脚桥墩,骂骂咧咧道:“妈的!莎伦家……白瞎了老子半年的潜伏!草!”
还没骂完,身后,一只手就搭上了他脖子,“莎伦家的什么,请一定和我说说。”
不知道是指甲、还是什么刀具的东西戳进他脖子的皮肤。
汉森打了个寒战,背后的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
身后传来的声音听上去很生气,咬牙切齿的,隐约间,汉森还听到了漩涡似的声音,像是要把他的神经给搅碎似的,令人发狂。
背后的“东西”是自己绝对无法抗衡的存在。
汉森强忍着头皮发炸,竭力用他自认为最斯文、最优雅的联邦腔回答:“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我会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真的!请一定不要杀我,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情报贩子。”
汉森把他三个月前接受的、关于莎伦家的调查任务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背后的声音传来:“那你为什么要查金百莉.莎伦?”
“我不知道。我只是接了委托,我只是地沟里的老鼠,一名游走在城市边缘的赏金猎人,而且!金百莉.莎伦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存在啊!”汉森快哭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才刚查清楚那女人,集会的酒馆就出事了——现在自己也……
“不存在?”
“真的真的!我保证没骗您!莎伦家族上下三代,都没叫这名字的!您可以不杀我吗?亚希伯恩在上,我真的是个好人!”汉森压低嗓音,无比痛苦。
空气突然安静。
等待审判的感觉总是叫人失去理智。
汉森刚要绷不住压力,想要自爆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天籁之音——“滚吧。”
那按压在他脖颈大动脉上的东西松刚开,汉森就立刻拔腿向前冲刺——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
戈尔德.唐纳注视着汉森越来越小的背影,拉了拉紫色的领带,神情困惑,“卢瑟福.马休……那个恶魔为什么要调查一个不存在的女人?”
金百莉.莎伦应该是“代指”——戈尔德.唐纳以自己的神秘学知识简单做了个推断。
那“金百莉.莎伦”到底是什么意思?那里头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和“奇点”有关系吗。
戈尔德.唐纳想了想,指尖浮现史瓦西的力量,抬手甩出一个个的小黑圈,在桥壁上刻下一排奥克兰花体文:
卢瑟福你这渣残!想得到“金百莉.莎伦”就洗干净脖子来找我。
落款:DT。
戈尔德.唐纳写完之后,看了眼后,烦恼地皱起眉,“啊”了一声。
该死!刻漏了[的消息]这个单词——把这行字涂了重写,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愚蠢?——算了,就这样吧,又不重要。
戈尔德.唐纳看着墙上的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贾艾斯舅舅,虽然你又坏又阴险,但我还是会为你报仇的,谁让你是我舅舅呢。”-
老斧头酒馆隐藏在总督府大道49号,两栋老房子之间的甬道里。这间不起眼的小酒馆,本来是消息贩子们的聚集地,因为客人们总游走在灰色地带,老板还特意花重金布置了隐形魔法,好让普通人看不到这儿,但此刻,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烈焰焚烧后,原来酒馆的位置上成了一片残垣断壁,旁边的两栋老房子倒是好好的,没惹上一点火星子。
瑟娜和斯特管家到这里时,这堆废墟已经警察们让用一条条长长的白布围了起来,附近的居民在议论纷纷,领队的治安官嫌这些普通人吵,干脆让手下的警察把这些人一个个领到旁边挨个问询。
面对警察,这些人倒是很热情,争先恐后抢着回答:
“这间酒馆是突然出现的。”
“老布朗最爱喝酒了,但也没去过这老斧头。”
“真是担心死了,亚希伯恩庇佑!还好我家的墙壁一点没烧坏。”
一名看上去十分机灵的小伙子凑到治安官面前,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打探道:“这么奇怪的事,是不是那些异教徒搞得鬼……就是里世界那些人。”
“闭嘴,维恩家的小子!少来跟我卖弄交情。”琼.杜克一巴掌拍开凑到眼前的脑袋,转而看向那两个生面孔:
那两人乍一看像是父女,都长着一头黑发,男人身躯高大,约莫四十几岁,穿着旅行者的斗篷;女孩背挺得笔直,较瘦,不算高的身形显得颀长,衣裙的面料不算贵重,在她身上却很有质感。
“你们两个,过来!”琼.杜克招了手,命令道。
瑟娜和斯特管家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怎么了,治安官大人?”瑟娜提起裙摆,行了一个风空联邦的问候礼。
琼.杜克眯起眼,把两人上下打量了番,走到女孩面前逼问:“你们来这干嘛的!?”
老斧头酒馆的存在对琼.杜克来说并不是秘密,他没把这里连根拔起,纯粹是想利用这个消息点钓一条大鱼,好借此调回联合裁判所总部,现在一切都毁了。
琼.杜克恨恨地看了眼那堆废墟。
“大人,我们只是经过的旅行者。”斯特管家把瑟娜拉到身后,从怀中掏出两本蓝皮的小册子,“这是我们的通行证,您看。”
琼.杜克从鼻子发出一声冷笑,“旅行者?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你们是商人,刚到提科?”
斯特管家连连点头:“对对对!”
琼.杜克一把拽住斯特的衣领,“真当我傻吗!你身上的垃圾味儿浓到快溢出来了,越轨者!”
“你、还有你!想上裁判所的绞刑架吗?”
瑟娜摇摇头。
“今晚,我需要一个诱饵,”琼.杜克笑了,“你配合得好的话,我不是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他妈要一辈子在这铜臭之国当名治安官!
“乐意效劳,大人。”瑟娜轻笑。
第88章 疯批救世主
为了今晚的行动方便, 琼.杜克把两人领回他目前工作的地方。甘巴十二号大街。作为协防首都的治安总部,普通人很少会经过这儿。
这条街上几乎都是缉拿部、警察局、治安官办事处、监狱之类的司法建筑。
也许是因为肃穆的氛围,来往的办事人员的脚步和说话声都很轻。
“异教徒们的邪恶聚会呀, 真的好期待。”瑟娜道。
光线昏暗的审问间里头,瑟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姿态闲适。斯特管家看着环境却拧紧了眉:案件的资料和抽完的烟蒂杂混在一起, 过期的报纸铺满了整个桌面和地板。
“治安官先生,你的办公室就没人打扫吗。”
琼.杜克瞥了一眼桌面,不以为意, 随口说:“我这需要保密的东西太多,所以不让那些风空联邦的人进来。”
斯特管家不自在地挽了下袖子, 看上去恨不得帮忙打扫一番。
琼.杜克对着瑟娜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别耍花招,为了今晚能顺利,我们最好坦诚相待。”
瑟娜托腮,翘起二郎腿,一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琼.杜克点燃一只烟,眯起眼睛,朝斯特那边抬了抬下巴:“他一看就是你的手下,我呢……来自裁判所, 曾经是一名神圣的裁判长, 至于琼.杜克——那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身份, 要是两年前我见到你……”
他两唇微微上翘, 流露出一副纯粹残忍的模样,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们之间真有缘分呢, 裁判长先生。”瑟娜笑了笑。
“我今晚需要逮捕一名极为重要的囚犯, 所以嘛,你们配合得好的话, 你们这些混乱阵营的小喽啰,” 琼.杜克露出一个狞笑,“我可以既往不咎!”
斯特管家动了动手指头,瑟娜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
瑟娜和琼.杜克达成协议,并签署了密约。
“那么今晚见,裁判长先生。”
说完,瑟娜和斯特一前一后走出这间办公室-
治安官办事处门口。
两人走远后,一名坐在文件桌前的男青年马上站了起来,七拐八拐跑到琼.杜克的办公室,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他才小心把老榆木制的门掩上,接着走到窗边,伸手拉开办公室百叶窗往外窥探。
“头儿,你找到钓鱼的“货”了?”
琼.杜克没回答,把双脚搭在办公桌的文件上,冷笑了一声。
“阴沟里的老鼠都该去死。”
男青年闻言放下手,不放心地回过头:“头,你该不会把[尸衣王冠]的消息告诉那两人了吧。”
“怎么可能。蠢材!我追查了五年——那可是匈利帝国的至宝——这种消息怎么可能随意扩散。”
“头儿英明!”
“你该滚去做事了。”
“那刚刚那两人?”
琼.杜克狞笑:“东西到手后,就拿他们去喂[尸衣]。”-
深夜,绿月笼罩。
穿着斗篷的两人穿过花园。
她望了眼隔壁,莎伦家的庄园依旧灯火通明。
斯特管家神色疑问中带着三分警惕:“……改天到您外祖家拜访吗?”
瑟娜刚想摇头,就看到了无声无息坐在黑暗的郁金香丛中的男孩,于是,她停下动作微笑了起来:“你在那干嘛呢?莱伊。”
男孩坐在土壤里,在黑暗中和一旁的郁金香一样,他仿佛成了一棵植物,无声无息地仰望着月光,听到呼唤,才慢慢地转过头来。
他眼睑下的几张鳞片反射出月色的辉光,看上去如同流泪。
“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吗。”瑟娜再次放柔了嗓音。
“——我什么也没有了呢。”
过来好一会,少年才慢慢地答道,神色莫名的空洞,唯独望向她的时候,才有了一份炽光,仿佛带着生命的全部执拗,她不由有些心软,就像有谁在心上轻轻咬了一口,微酸微涩。
“乖,进去休息吧,听话。”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就像对面的不是跟她一样大的少年,而是不小心落到掌心、琉璃一般易碎的蝴蝶,唯恐惊动。
莱伊慢慢低头,注视了好一会土壤,才不发一言地回到了屋子里。
“他有点怪异。”
两人朝甘巴十二号大街的方向走了好一会,斯特突然道。
她沉默了会才开口,口吻慵懒,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不会哦!他是琉璃一样易散的美好之物,别去怀疑他。”
她聆听过他的心声和自诩,所以懂得——她看了眼斯特——哦,她也听过他的。
——他全心全意的信赖她。
——他想杀了她-
两人通过暗门出了城后,很快到了和琼.杜克约定的地点。
琼.杜克站在低矮的山麓上,背靠一周废弃的墙柱,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看到两人来了,便顺势在墙上掐灭猩红的烟头。“跟我来吧。”
琼.杜克一边领路,一边介绍道:“我们这次要去的集会是见真会临时举办的——在扭曲的老鼠里头,他们这几年的势头挺旺——所以我们得小心些,除了交易,这次他们还有招新的意思在里头,你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混进见真会。”
“这些渣残很小心,作为这边的生面孔,你们刚好合适。”说着说着,琼.杜克狰笑了起来:“算你们运气好。”
琼.杜克脚步飞快。
斯特管家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看了眼瑟娜,皱眉。他用眼神提问:这个人真的没问题?
瑟娜摆了摆手,示意斯特管家不用在意。
她脚步轻快跟在那名治安官身后。
自苏醒以后,萨布丽娜就跟消失了似的,琼.杜克的出现刚好,不管他有什么目的,都恰好能成为她试探的棋子。
投石问路。
危险无处不在,自己深陷险境,祂会出现吗?祂……能出现吗?
她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阴影,耳边传来琼.杜克的声音:“我们到了。”
一座隆起的土丘前,琼.杜克停下脚步,低声吩咐道:“跟紧我,我要念触发密语了。”
瑟娜左右看了看。
沙丘上极细的沙粒漂浮,随着琼.杜克念出咒语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细沙翻腾了起来,像一场月光下的雪。
突然,彻骨的寒意降临,冻碎了空间,三人的身影一阵朦胧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地方真黑呢。”
斯特管家赞同道:“他们怎么连盏蜡烛都不舍得点,那么穷酸的吗。”
琼.杜克低低的声音里,透着忍无可忍的嫌弃:“闭嘴!这是人家的仪式,别让人看笑话。”
黑暗中的人挺多。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超脱者。
等眼睛适应黑暗后,她便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其他人的轮廓,影影绰绰,不下百人。
人多了自然吵闹,“是你啊”“是你”“你也来了”“见真会的人呢”“我想要的银月水你带来了吗”许许多多的议论声嘈杂在耳边,嗡嗡嗡的。
也许是嫌这些人太闹腾,过了会,四面八方突然响起吟唱,那阴沉嗓音锐利到近乎刺耳——
“眼前所见一切皆是虚幻,祂的真实需要见证。”
哗——
伴随着祷言,虚空中出现意义不明的呓语,压抑狂躁,摄人心魂。
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
“感谢主。”
一声赞美后,星光自穹顶的方向洒落,她抬头仰望,只见一名头罩黑色斗篷,戴黑色面罩的男人自上落下,高悬于众人头上,神色不耐烦。
“午夜好,欢迎你们进入众妙之门,来到真实世界。我是你们今天的引路人,极。”
瑟娜感觉到那人似乎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天你们可以在这里交易,获得自己想要的,也可以加入我们。”
这位极先生似乎没有主持意愿,他看上去就像突然遇到了什么急事,话刚落音,就念起转移的咒语,但却让一个人拦住了去路,那人穿一身艳阳绿的法师袍,袍子上用金线刺着家纹,刺目夺人
“极先生,我崇拜见真会很久了,要怎么加入你们呢——”
居然是这人,瑟娜轻笑。
“要出事了。”斯特管家低声道。
斯特身后的琼.杜克此时已不见踪影。
瑟娜从斗篷里拿出一把鸦羽扇,浑不在意,双眼微弯:“越危险越好呀。”
空中。
“需要通过我们的测试,先等等。”极先生毫无感情地说完,继续念起移位的咒语。
“可是我还有事要问呢。”戈尔德.唐纳指尖飞出一个个旋转的黑洞,打断了对方的施法。
“很好,你惹怒我了。”极先生的身体里钻出一簇簇触手。
它们铺天盖地涌出来,张牙舞爪朝戈尔德.唐纳袭去。
阵势极大。
戈尔德.唐纳身前浮现一圈圈小洞,不停旋转,蠕动的触手群探入洞中,却被搅得四分五裂,分裂成更小的一簇簇触手,四处飞溅,惹得下方一阵阵惊呼。
有人让那湿滑的小触手碰到,登时僵住,失去神智。
斯特撑开水幕。
瑟娜一个横移,躲过一簇刚落下来的触手。
“这些东西在吃我的源质。” 斯特低低惊呼。
“要不我们先离开。”
瑟娜抬头。
这些东西,总觉得似曾相识。
第89章 疯批救世主
“滚开!”极先生表情极为嫌恶, 似乎瞥一眼戈尔德.唐纳都会对他造成精神污染。
“不要这个表情嘛,我也没办法,要不是打不过卢瑟福那王八蛋, 我也不会想加入你们,”戈尔德.唐纳大大方方展现企图, “快点把尸衣王冠拿出来借我用用, 我知道那东西在你们这。”
极先生眯起眼睛,注视戈尔德。
尸衣王冠在见真会手上的消息流传出去,只会为组织招致灭顶之灾。
想到这, 极先生下手不再有任何保留。他狡猾地让源质绕了一个弯,源能暗地里从骨髓渗出, 沁入空气,“傲慢”的花便从戈尔德.唐纳上手臂开出几朵。
艳蓝色的花层层绽放,随着戈尔德.唐纳手臂攀爬,眼看就要扎根脑髓——
一圈圈小黑洞浮了出来。
花和黑洞你来我往,不断碰撞,激烈地争夺生存空间。
直到唐纳,戈尔德.唐纳半边身体都变成了花,呈现一片不定的虚幻状态, 极先生才道:“请问,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戈尔德.唐纳并不配合。
他一把捋掉左边胳膊上长出来的艳蓝之花, 揉碎丢到地上, 啐了口痰说:“满大街都知道。”
接着,就朝极先生扑了过去。
两人的颤抖过于激烈, 一个不慎, 双双从空中摔了下来。
周遭的源质猛烈震颤,戈尔德.唐纳和极先生的源质碰撞, 传来若有若无的低语。现场所有人的状态都变得不太正常。混乱阵营的家伙们各自使出各自的手段,有人趁机杀人越货,有人想要断尾求生。
尸衣王冠居然会在这里?瑟娜面色不定。
流传于世的记载中,对人的灵魂有帮助的“宝物”并不多,尸衣王冠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是没想过谋夺这东西给洛璃孵化,但尸衣王冠作为奥克兰敌对国匈利帝国的秘宝,她根本没机会入手。
她对眼前的混乱视而不见,旁若无人地弯腰,拍了拍裙摆的灰尘。
瑟娜说:“那东西在这里?”
斯特不太确定的声音传来:“也许有这个可能。”
荒神圣石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为什么心脏却如此滚烫。
一下、两下、三下……心跳加速。
她抬起左手,按在胸口的位置。
沉默了下,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了起来。
带着腥气的风从不知道地底的哪个窍孔中传来。
“那是我的。”她说。
接着,枷锁打开,无数源质从体内涌了出来。
这值得。
她对自己说。
这是非常讨厌的能力——
窥觊所有人心底的秘密,无尽欲望浮现水面,逼迫你去每时每刻直视,黏腻湿冷让人窒息,你无法不看、不听、不想,情绪拽着你沉沦,吸走所有的快乐,让你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放心,很快很快了,马上就让你出来。”她对荒神圣石低低道。
空气里漂浮的触手簇越来越多,蠕动着,简直像能无限繁殖一样,慢慢的,那些触手中又开出艳蓝色的花来——
有人认出来那是什么,无比惊恐:“傲慢!!”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这花在吸……”
“天啊!傲慢?半神之上的掌控者?”
“等等!那什么极先生,我只是来卖东西的,并不想加入你们见真会,你们可别我卷进去啊。”
现场一团混乱。
一名胖子动作利落,敏捷地躲过空气中的无数小触手,跳到极先生面前大喊大叫。
“快把我放出去。”
极先生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眉毛动都没动,抬起手对着那个胖子一点,穹顶上的一道星光便急速落下,射穿了对方的眉心。胖子的身体倒在地上,刺目猩红的血,涌了出来。
极先生站在血泊之中,很是嫌弃笑了起来:“真是的,这个世道已经变成这样了呢。随便什么人都敢对一名掌控者大呼小叫。”
他厌恶地看了眼戈尔德.唐纳,又看了眼瑟娜。
“既然时间来不及了,那我只能给你们这些渣残一个机会,让你们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了。只是可惜了——难得在这里遇到狮心阁下的女儿。我还想完美的解决这件事,再和你父亲“谈谈”的,真遗憾,现在只能让小姐你和这群废材一起去死了呢。”
瑟娜闻言,伸手拢了拢长裙外的斗篷,露出一张娇小的脸庞。
“我们在哪见过吗?”
她忙碌于暗中操纵源质,显得没什么耐性,神色冷淡。
打开了所有的枷锁后,世界的声音变得非常嘈杂。
对手是序列七的上位者,意识广阔宛如洪流,她必须集中全力,才能不惊动对方从中抓取到想要的信息。
“是我单方面的认识瑟娜小姐呢。”极先生道。
她想了想,轻声说出一个名字:“……尤金?”
极先生一脚把戈尔德.唐纳踹开道: “小姐你很敏锐,狮心家的骑士长确实和我们有过一段合作。”
【萨布丽娜,你还不出现吗,比起腾阳山脉那些野兽的源质,这位可是难得的佳肴。】
她做好准备。
笑了笑,一步步走向极先生。
极先生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公爵千金,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地面突然猛烈的震动起来,四周抖落灰尘,他那些小触手纷纷落下——
地陷了下去。
阴冷的水涌了上来。
远处传来压抑的惊呼。
“——见真会搞什么!塌了!塌了!”
无数浑浊的泥流从裂缝上方凹入,从裂开的穹顶往外窥探,真正的星光照下,可以看出这本来是一座岛屿。隐隐的潮声里,一连串的火把隐隐绰绰。
黑夜中,琼.杜克身披星光,俯视下方一群混乱的异教徒,发出一声狂妄的感慨:“真是轻而易举。”
他挥一挥手,身后的十几个手下便把五花大绑的黑衣人一个个丢了下去。
他们扔下去的见真会信徒,身上全都绑有附上神文的链锁,胸口血淋漓的开了一个大洞,没漏掉任何一个。
琼.杜克俯视下方,大声狞笑:“这些渣残可全都没死。你倒是救他们呀,傲慢先生。”
极先生看了看琼.杜克,又看了看摔得半死不活的手下——让人挖出源质核后,他们现在就像一堆没有意识的肉块。
“好吧,如你所愿。”他道。
极先生身后无数一簇簇的触手伸出,裹住这些重伤的下属,把他们彻底吸收。
“干得漂亮!不亏是掌控者,渣残至极!”
琼.杜克鼓起掌,再次狞笑。
“早猜到你会这么干了,现在是不是全身发麻呢!安心去死吧!”
说完,琼.杜克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引爆了原本见真会埋藏在附近海域的装置。
一连串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海啸来了。
源质骤变也来了。
狂暴的源能和湿咸的海水蜂拥而至,击碎了礁石,沉没了整个岛屿-
斯特管家一直盯着极先生。
海啸山崩,猛烈上涌的海水遮掩下,没人注意到一株小海带从极先生身上飘过。
在各种源质震颤下使用能力并不好受,斯特脸色苍白得吓人。
一艘小船上,斯特举起一棵小海带。
他对着月光看了看,把它藏在身体里的东西拔.出来。
“瑟娜小姐,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
那是一把黑色的小钥匙。
那株绿色的小海带长了脚似的,在斯特肩膀上跳起来,不依不饶想要把东西抢回去。
他面无表情的伸出左手,一按,把它按进肩膀里。
“这是什么东西?”斯特把钥匙递给瑟娜。
瑟娜伸手接过——
这钥匙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黑色,非常不起眼,唯独匙杆上一串银色的符文游走着,显现出不凡。
“这就是尸衣王冠?”斯特好奇。
“这是一把钥匙。”
她像是察觉到什么,看向海面。
极远处,海洋上漂浮的叛神者们的尸体犹如祭祀酒上的蚂蚁,沉沉浮浮。
“先回去再说,裁判所的人回来灭口了。”她道。
船无风自动,朝角澳雷岛港驶去。
瑟娜和斯特的衣服都湿透了,但为了不被检测到,所以没有用魔法烘干,时间一点点过去。
突然,一只手从海里搭到船上。
斯特现实看了眼瑟娜,接着,便尝试透支能力。
他的源能已经见底。
艰难地调动下,周围才出现一圈圈水波纹,凝成水汽,向舷板上的那只手渗去。
“等等,等等……救命。”
海水中探出一个脑袋,朝她拼命求救。
爬到船上坐好,戈尔德.唐纳才松了口气。
附近海域基本让裁判所封锁了,突如其来的源质的暴.乱又让体力几乎耗尽,这种状态让敌人发现,无疑是死路一条。
“得救了,非常感谢。”
戈尔德.唐纳看向对面的少女,心情有点复杂。“我欠你一个人情。”
“又见面了。”她说。
戈尔德.唐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左右望了望,没话找话:“可可,你哥哥呢。”他明知故问,不想戳破眼前少女的身份。虽然他觉得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他是亚希伯恩的忠实信徒,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少女说。
戈尔德.唐纳神情尴尬。
众所周知,狮心家是万物女神昆蒂娜的眷族,所以——对方这是在委婉的告诉他,之前欺骗了他吗?
对面的少女靠了过来。
“说起来,他好像让我们相过亲,记得你当时还挺喜欢我的。”
滴答滴答!
水珠从她发梢滴下——
不知为何那么凑巧,刚好浸入他的锁骨。
戈尔德.唐纳只觉得痒,一种痒意暖融融的,似乎要从心脏的位置钻出来,一圈一圈,卷起骚动。
对方本来就是他喜欢的那种长相。
怦怦怦!
心跳在血液的加持下,好像变快了。
自己要不要努力一把?就算是混乱阵营的人,也是能当狮心公爵的女婿的吧?
戈尔德.唐纳拼命摇头,想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他脑海能够想象出来轻举妄动的下场——克里斯公爵手持长.枪把他砍得四分五裂。
“我啊,是一名在逃中的贵族小姐,你和卢瑟福教授有仇?”
我知道,你是狮心家的大小姐嘛。
少女的声音传来,他努力克制心里的痒意,如实回答道:“他杀了我舅舅。”
“哦。”对面的女孩像是失去了兴趣,坐回船舱。
他不由惆怅若失。
于是,坐直身体道:“也不是什么大仇。”-
亚纳塔岛上。
琼.杜克轻抛“傲慢”源质核。这价值数十万镑的源核,在他手里就像赌场的筹码。
他身前,一名青年问道:“头儿,就这么把人杀了,我们去哪找尸衣王冠?”
“你懂什么!” 琼.杜克踹了一脚地上极先生的尸体,“这种猎物不在捆死的时候杀掉,只会后患无穷。”
“那尸衣王冠怎么办?”青年问。
“你小子傻的吗!安排人到那片海域搜就是了,尸衣王冠东西绝对会跟这东西产生某种联系……”琼.杜克话还没说完,有什么东西,毫无征兆,捅入他体内。
冰凉坚硬,锋锐炙热。
腹部传来撕裂的疼痛,琼.杜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单手捂住流血的腹部肌肉,第一时间和偷袭者拉开距离。
“你疯了吗?认为自己的实力足够背叛我?”
哪怕受到重伤,琼.杜克也能轻而易举的杀死眼前的背叛者,他抬起手——
“头、头,我也不想的。”青年看起来非常恐惧,不停颤抖,死死望着他的身后。
后面有什么!杜.琼克刚意识这点,就眼前一黑——
“先生、先生,不要杀我,你答应我的。”青年恐惧地望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杰夫.紫荆拉开肚皮,他把琼.杜克塞进血影里,关好肚皮,才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枚“傲慢”。“放心吧,你和他不一样,怪只怪他命不好,盯上了那位大人的冠冕,你就不同了,跟着我,大有前途。”
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语气中的蛊惑,是野心的养分。
“乖,去把尸衣王冠找回来。”
第90章 疯批救世主
第二天。
瑟娜刚准备吃早餐, 斯特管家便拿着一份《联邦早报》匆匆进推开餐厅的门,告诉她一个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琼.杜克死了。”
她拿刀的手一顿,站起来, 随手扔下刀叉。“那现在是个好时机呢。”
领头的死了,裁判所的那些猎犬的指挥, 必然会出现一个空档。
银质的刀叉落到盘子上, 又弹起来,响起哐哐的声音,刀尖挂着咬了一口的香肠。
“走吧, 我们去把尸衣王冠拿回来,送给小洛璃。”-
拿到尸衣王冠的过程全无波澜。
虽然亚纳塔岛海域有零星的裁判所人员在巡逻, 但那不严密的布阵并没有起到效果,一行人靠着手里钥匙的指引,顺利的在深海中,一只探照蟹的嘴巴里找到了它的踪迹。
它藏在一个巴掌大的珊瑚贝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荆棘似的圆环,墨绿色,说是王冠,却一点也不华丽。
瑟娜把尸衣王冠放在荒神圣石上,左看右看, 却始终不得要领。别说复活人了——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个廉价的塑料装饰品, 毫无神异之处。
“洛璃, 你能把它吸了吗?”瑟娜趴在桌子上, 伸手戳了戳荒神圣石。
石头自然毫无反应。
瑟娜无奈地叹了口气,荆棘王冠是匈利帝国的传承秘宝, 皇族之外的人无法使用其实也是可以意料到的, 但她还是很失望。
“只能拜托你再等等了,等回奥都, 我找布劳.所罗门大人看看,我会把这边的事情尽快办完的。”
“你还好吗?”莱伊.诺顿进入餐厅,刚好看到她黑檀般的长发下,变化莫测的表情。
她心里一个个细数:风空联邦、奥克兰、匈利帝国、冈纳斯……东大陆。
“没事,小莱伊去过赌场吗?”
她一见到莱伊就笑了起来,左边脸颊有个酒窝浅浅出现,以往清脆理智的声音也变得轻柔。
莱伊看了眼乳白色的桌面,摇了摇头。
“那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贝罗群岛。
这里是整个西大陆最大的赌城。距离提科一千零八十海里,有一个主岛屿,七个卫星岛,为了服务各种不同嗜好、阶层的客户,每个岛屿上都是不同的玩法,极尽繁盛奢靡。
秘银色镶嵌蓝宝石的赌桌上,堆了山一样高的筹码。
“她已经赢了一天一夜了。”利顿皱眉。他透过扇柄的缝隙打量隐藏在楼上楼下、门口、走廊的护卫,眼神闪动。
这些人是在赌注超过五千万联邦币时出现的。
“All-in!”
当黑发少女再一次把赌桌上的筹码全部推出。
整个赌场全都沸腾了!
赌桌上,佩格.托玛士额头直冒汗,他掏出丝绸手帕在光秃的头顶上擦了擦,一再对一旁的荷官道:“等等,请再等等。”
这些筹码已经是他全部身家了,继续的话,他就要连赌场的股份也押了一部分出去,但是……他才犹豫了一下,就听到对面恶魔似的少女猫逗耗子一样的问话:“先生你跟不跟——”
“暂停!暂停!我要暂停!”佩格.托玛士猛然一拍桌子,高声喊道。
这是他第三次喊暂停。
一次比一次惊惶。
“我要去盥洗室!”佩格.托玛士匆匆推开赌桌,神色慌张,一溜烟跑到二楼。
利顿看着佩格.托玛士的背影消失。
他想了想,弯腰凑到瑟娜耳畔,想要劝阻她收手,话还没出口——
瑟娜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侧了一下脸道:“不用担心。”
她看了眼手中的金色联邦扑克,随意抵住下巴,毫不在意漏出了其中一张牌色,旁若无人,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
“有意思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赌场二楼。
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秘密房间里——
水晶墙面里透出一片蔚蓝,来自迷雾海的鳄嘴鲨不时碰撞着壁面,从天花中垂缀着一片片闪烁着迷幻色彩的鳞片,那些鳞片的魔法辉光里从各个角度倒影出同一张少女的面容。
“不行不行!我不干了!”
佩格.托玛士瞪着对面的几人,色厉内荏。
这一个个全是他平时想见都见不着的大人物,但他们再厉害,也不能让自己输到破产!没这个道理!
“托玛士,懂点事。”赌场的大股东指责道,他伸手指了指鳞片上倒映出来的少女:“你知道她是谁吗?”
佩格.托玛士望了眼少女的影像,一脸迷茫。
他双手扶住金丝楠木圆桌,剧烈地喘息着。他是不知道那对赌的恶魔是什么人,他只知道如果触怒了这些大人物,他在西大陆的生意就别想做了。
但是!再赌下去,他做不做生意也没了意义!倾家荡产还做个屁的生意!
佩格.托玛士嘴唇哆嗦了下,疯狂摇头。
管她是谁!让老子破产!皇帝女儿都不行!
“耶基斯.维克先生!行行好呀!我只剩赌场的股票了!” 佩格.托玛士低低嘶吼。
耶基斯.维克和其他人对视了眼,摇摇头,这家伙不能用了。
虽然这么想,但耶基斯.维克还是试图让对方再坚持下。
他猛地提高声音:“托玛士!元首正在赶来贝罗群岛!”
佩格.托玛士一脸茫然“呃”了声,赖在地上不走了。
“元首?元首怎么了。”
耶基斯.维克无奈地抹了抹脸道:“算了算了!你这3天输掉的钱……我们会还给你的,你现在下去继续和她赌牌,立刻!”
托玛士先是一喜,接着想到什么,情绪马上又垮了下来,沮丧道:“不,你们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不敢。”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耶基斯.维克对这副想要占便宜的市侩嘴脸愤怒到极点,他勉强按捺下厌恶道:“好啊!就告诉你好了,既然你想知道!”
托玛士大喜过望,问道:“元首为什么会过来?”
耶基斯.维克看了眼隔壁的——掌控了风空联邦百分之六十金融业——戴帽子的老人。
老人按了按礼帽,露出的右手布满了青筋,嗓音沧桑:“匈利帝国和冈纳斯在准备宣战。”
托玛士大吃一惊,回过神来,他兴奋道:“奥克兰?”
老人指了指鳞片上那张少女的脸,命令道:“她是狮心公爵的独生女,你下去,继续陪她玩。”
托玛士恍然大悟。
“一天前,我认出了她,通知的元首,拖住她——为了人质百分百活着的把握。”老人眼底发出精光,摄人心魄。
“开疆拓土,三分奥克兰的时代即将到来!”-
荷官身旁的沙漏沙沙沙响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佩格.托玛士回到赌桌前,他满头大汗抵押了贝罗群岛的股份,靠着弃牌,勉勉强强又坚持了一个时辰。
“嗯,有点无聊了呢。”
瑟娜半边身体搭在赌桌上,左手随意托腮,有一搭没一搭丢着手边的筹码。
托玛士一阵心虚,他唯恐自己演得不像,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莱伊,这些筹码你要吗?可以都送给你哦。”瑟娜伸手右手,五根纤细的手指一弹,垒得高高的水晶筹码轰然倒塌。
赌场一时人人侧目!
“——你干嘛啊!”利顿骤然紧张了起来,他能从周围那些暗桩中,隐隐感觉到隐藏起来的杀意。
“斯、斯特去了哪里?!”利顿左右观望。
瑟娜不理他。
她望着莱伊,笑得眉眼弯弯,一副乖巧天真的模样。
莱伊刚张嘴——
楼梯那边突然下来了一群人。耶基斯.维克打头,他看眼牌桌上那上亿的筹码,对瑟娜行了个礼,神气十足道:“日安,尊敬的小姐,我们楼上精心为您准备了更有意思的游戏,诚挚邀请您上去一观。”
他用的是奥克兰通用语。
利顿头皮都要炸了。
瑟娜抢过他手里的扇子,随手打开遮住下半边脸,道:“好啊,我很期待。”-
上了楼梯,瑟娜一行人跟在耶基斯.维克身后走过长长的走廊,又穿过一层瀑布状的水帘,才进到监控室。
“呀,你们真变态。”
一进入这满目蔚蓝的空间,她就被那一片片倒影着人像的鱼鳞吸引了注意力,嗓音单纯:“这是什么魔法?你们刚刚就是这样偷窥我的吗,平时就是这样搞黑幕的吗?”
“咳咳咳!”诺厄.鲍伯假装咳嗽了两声,试图引起注意。
瑟娜看向他。
“狮心小姐,你认识我的吧?”诺厄.鲍伯说。
“哦,认得,风空联邦的穷鬼元首。”
诺厄.鲍伯看了对面那群人一眼,不失尴尬地笑笑,一挥手,门口就有骑士突然出现,把利顿和莱伊两人控制住了。
“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诺厄.鲍伯问道。
瑟娜处惊不变,眼神从诺厄.鲍伯脸上掠过,毫不在意地走到那群大资本家中间。
“首相大人,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轻轻笑道。
诺厄.鲍伯高高挑起眉。
“鲍伯首相,我们可没被收买。”那名一看就是这群资本家头脑的老人说道。
“亚希伯恩好可怜呀。”瑟娜笑嘻嘻道。
众人一脸狐疑。
作为主场负责人,耶基斯.维克感觉自己有必要表明态度:“不许妄议神明!你那个异教徒半神手下早就被我们控制住了,别妄想有人来救你!认清楚你的身份!”
“对神明不敬的是大家哦。”
瑟娜撩起耳畔黑色发丝,碧瞳幽深,语气神秘:“用祂仅剩的后裔煲汤,是不是好刺激呢?”
“前天的汤和酒,又鲜又美又醇和吧,”她笑容越绽越大,露出一边酒窝,“那当然啦!那可是人鱼王族呢!来自太古的美味。”
自从纱布丽娜失联,而亚希伯恩也没有让她感受半分危险开始,她就决定尽快这么做了——
难得祂们没有盯着她嘛!
瑟娜笑容越来越危险:“我可没有说谎哦,你们用【眷顾鉴定】测一测就知道了,神明的诅咒,不就在你们每一个人身上嘛。”
老人绷紧了脸:“……你疯了?”接着,他吩咐左右的人道,“别管她的胡说八道,小姑娘受不住压力,精神错乱了。”
众人将信将疑间,佩格.托玛士下意识地念起鉴定咒。
这是最基础的咒语,毫无难度,只有辨别异教徒一个功能,西大陆除了穷乡僻壤的地方,几乎所有平民都会使用。
佩格.托玛士身上,一阵炫目而温暖的微光在皮肤上浮现,光芒散去之后,他的身体,从脚底到秃头的皮肤上,浮现了一种肮脏扭曲的暗纹,密密麻麻,不容忽视——这是被至高的祂们所厌弃的证明。
房间内,不停响起“嘶嘶”的抽气声,接着,此起彼伏的念咒声响起。
“你、你……”老人面容抽搐了下。
“我可没说谎,不然我干嘛要来这里呢?”
瑟娜语气天真:“大家一起渎神了哦!”
“少嚣张了!”
耶基斯.维克冲了过来,猛地拽住了她的领口,把她拎起来,咆哮道:“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她面色不改,居高临下,轻笑道:“我已经说过了哦!”
接着,她一巴掌拍开耶基斯.维克的手,落到地面,走到那名老人面前。
“我们是共犯哦!是伙伴呢!”
瑟娜墨绿眸子盯着对方,笑容甜得宛如蜂蜜。
“眼睛没在笑。”老人道。
布朗宁看了下自己苍老皮肤上的暗纹,长长叹了口气,道:“……真……万万没想到,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你们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样的时代吧!”
她对着那群资本家展开双臂,眯起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大时代来了!什么祂们啊神明啊庇佑的,无聊透了,一起来叛神吧!”
“我要打造一个人人永生的国度。”
后面发生的事非常魔幻,耶基斯.维克用了漫长的一生去回忆,也没搞明白,那天下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真的永生吗?”
嘈杂的,蚊子震颤翅膀一样的声音在脑子里打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问,只感觉脑袋很迟钝,像是脑浆里注满了提曼的牛奶胶,缓慢、迟钝,不明白该怎么思考。
“当然啦!大家都被神明厌弃了!是同伴呀!”
他听到少女银铃似的疯狂笑声,听到老人答应,听到少女拒绝。
“那可不行。”
老人的声音里透着渴求和疯狂:“那你要我们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永生。”
“投名状呀。”她伸出手,指向他们的元首,发出噩梦一样的轻笑,“懂得吧?”
耶基斯.维克始终想不明白那天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他们这些商人,资本家,一刀一刀,轮流砍死了诺厄.鲍伯首相。
“对不起,但是我是在拯救世界呢。”
新王踩在血泊里,脚下伏着权力者的尸体,笑语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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