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茂密的树影涌入寂静的房间,落下一地斑驳的光影笼罩在谢淮安的脸上,他紧闭着双眼,鸦羽般的细密睫毛下,是连阴影都无法遮挡住的青黑的眼圈。
安如枫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他脸上难以掩盖住的疲态。
他就趴在床边,柔密的黑色短发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时而蹭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令人发颤的痒意。看现在的样子,宛如一只蜷缩在一团的可怜兮兮的小狗,安如枫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揉揉他的脑袋,但还不等她的计划得逞,谢淮安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睁开了双眼。
安如枫的手还立在半空中,要落不落的,看着有些尴尬。
但她向来随心所欲惯了,也不管谢淮安会如何想,趁着他还没能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飞速的揉了下他的头顶。
蓬松柔软,和她想象中的如出一辙。
“你......在干什么?”谢淮安还没能彻底清醒过来,语气音调都带着浓浓的困倦。
安如枫一本正经的胡诌:“我看你头上有个虫子,顺手帮你赶跑。”
说着,她还搓了搓手指,仿佛真的抓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谢淮安没有半点怀疑,显然,才刚睡醒的他还没能来得及捡回平时的敏锐洞察力。
见谢淮安还有些疲倦,安如枫问:“用不用休息一会,你应该守了我一夜吧。”
安如枫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眼神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真诚,如同一潭清澈的泉水,所有的情绪都清楚的写在其中。
对上这样的眼神,卡在喉咙中的拒绝的话,不知怎么无法说出口了。
谢淮安扭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睛,他怕自己会止不住的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也怕她瞧见自己面上的窘迫。
沉默半晌之后,他才硬邦邦的说:“不必了。”
虽看得出他的逞强,但安如枫更清楚他的倔强脾气,便没有继续劝导。
安如枫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布满褶皱的衣服。
等她打点好自己的时候,谢淮安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快速追上他的步伐,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随后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谢淮安没有应声,可嘴角却勾起一抹浅笑,如同冰川融化一般,封存的温暖在这一刹那显现了出来。
只可惜,这幅冰雪消融后的美景并没有让安如枫看见。
***
“叩叩。”安如枫抬手敲了敲余震海的房门。
余震海如往常那般,露出半个脑袋。
他的出现还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随着沐浴液的留香效果慢慢褪去,他身上的味道也开始藏不住了。
安如枫还记得,初次见面之时她被对方身上的恶臭味熏得眼睛发花,根本无心辨认味道来源。
可昨夜,余震海恰好洗了个澡。
那些具有迷惑性质的味道消散之后,剩下的就只剩一股属于尸体腐败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和难闻的臭气相伴,狡黠如狐的余震海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问题。
他贼兮兮的向四周望了一圈,一双浑浊的眼睛如同被蒙尘的玻璃珠,在眼眶中滚了一圈后,非但没有变得清澈,反倒像是从泥地里滚了一圈,眼白的部分透着不正常的昏黄。
更不用说那对漆黑的瞳仁,黑黝黝的,几乎要与瞳孔融为一体了。
如今,这些她之前还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就如一副徐徐铺开的画卷,一点点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昨天,她也只是怀疑,但今天一见,她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眼前这家伙,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余震海问:“她呢?”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胡清月。
“被你送的那条念珠手串捆住了,现在你不需要害怕她了。”
余震海自然是清楚自己送出去的道具的功效,他没有怀疑什么,连忙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放我出来!”
安如枫:“你自己不能打开吗?”
余震海怕她起疑心,连忙解释:“你也知道,那些鬼怪都有穿梭墙壁的能力,一开始为了防止胡清月进来,我在门上贴了禁咒。但这禁咒也会把我困在里面,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
他这话没有半点作假,但安如枫却听出了其中的破绽。
余震海对自己被困在这里的原因一笔带过,听着似乎是禁咒带来的副作用,但她转念一想若是这个禁咒能阻挡一切鬼怪呢?不然的话,他岂不是早就被柳若给抓出来了吗?
思及如此,安如枫面上却丝毫不显,她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犹豫就拉开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余震海闭着眼睛,一脸迷恋的深吸着外面的空气:“终于自由了!”
伫立在她眼前的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个蜘蛛般的怪物。
余震海瘦的宛如一副行走的骷髅,只剩一层覆盖着骨骼的皮肉。他的腋下和大腿根处,增生出了新的肢体,四臂四腿,像是枯瘦的树枝,风一吹就能折断。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满是窟窿的破布,只能堪堪遮住几个重点部位,上面混杂着不知是人类还是动物的鲜血,黑褐色的血迹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但乍一看上去仍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最为诡异的还是他的腹部,暴露在外面,上面还浮现出了一张类似于人脸的东西,虽然五官模糊,但那一脸的精明油滑却被惟妙惟俏的保存了下来,正是胡清月寻找多年的陈炎。
也许是事先就猜到了几分真相的缘故,安如枫对余震海的异变并不感到奇怪,她的视线落在余震海的腹部。被这样审视一般的目光盯住几秒之后,她清楚的看到对方肚皮上的那张人脸似是有些不自在的抽搐了一下嘴角。
安如枫瞬间想明白了。
“陈炎?所以昨晚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他吗?”
她又看了看肚皮上的那张人脸,用带着探究的口吻问:“你们这是一体双魂?可真有意思啊。”
卧槽!
2089可没有安如枫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它在心里疯狂尖叫,若是有躯体的话,它大概已经浑身长满鸡皮疙瘩了。
此刻,2089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但却不敢出声,生怕自己会让安如枫分神。
余震海嘿嘿一笑:“果然没看错人,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保持冷静,真是不错,虽然我没有时间跟你玩下去了,但为了答谢你放我出来的恩情,我一定会让你做个明白鬼的。”
安如枫白了他一眼:“那我还要谢谢你不成。”
她继续说道:“成了鬼,最后还不是要成为你的养料吗?”
听到这,余震海面色一白,他倒是没想到安如枫能发现他掩藏已久的秘密。
若是普通的风水格局能被看穿也就算了,可那是噬灵阵。
这种奇异的阵法是他从一本古书中得来的。
这世上,道门的人虽多,但大多数都只能用风水八卦知识忽悠一下那些没见识的暴发户。
真正有能耐的,不是因为泄露太多天机而早早毙命,就早已隐世,轻易不接任务,也不收徒弟。
正统道门传人已是寥寥数几。
可别告诉他,就这么巧,眼前这个安如枫就是其中之一。
思及至此,他面上神色突然变得恭敬起来,他倒不是怕安如枫,只是怕她背后站着的高人,他这多年以来的筹谋,可不能因此而毁于一旦。
余震海和颜悦色的问道:“小姑娘,你也是道门中人吗?你可知道你师父名讳?”
道门?
这是这世界对修仙门派的统称吗?
可要真是严格算起来的话,眼前的余震海估计要喊她一声师祖。
安如枫轻咳一声,她突然想起之前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新闻,便借此胡编一番:“我师父久居港城,已经很多年不曾抛头露面了。至于名讳,大家都称他为钟伯。”
余震海的语气恭敬无比,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凉淡漠。
“原来是钟佬,久仰大名!”
嘴上说得倒好听,但怕是已经在想该用什么方式来弄死我了。
真是个老狐狸。
虽是这么想的,但安如枫却做出一副极为受用的模样,仿佛真的沾上了这样一位高人师父的光。
做戏就要演全套,这个道理她可比谁都清楚。
余震海也笑眯眯的,若不是脸上不挂半点肉,此时的他简直能和佛堂里的弥勒佛相媲美。
但在心里,他已经暗暗将安如枫骂了好几千遍。
小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却比筛子还多,不能不防。
果不其然,下一秒安如枫就试探道:“你也是道门中人,那怎么会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我要去收复那个女鬼,等下我再慢慢跟你谈。”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有什么问题我还可以帮把手。你也可以在路上慢慢给我解释。”
余震海说一句,安如枫就立马接上一句。
分毫不让。
显然对他的说辞并不买账。
余震海被逼的有些烦躁,但却又有些忌惮她身后之人,在没有彻底探清安如枫的底细之前,他不敢轻易撕破脸皮。
这个小狐狸!
安如枫似是没看出他的不快,还在继续纠缠:“大师?不是着急吗,还不快来?”
虽是这么说,但她的潜台词却是:老狐狸,别想甩下我。
两个各怀心思,一路上的气氛也格外压抑。余震海想借助别墅里的复杂地形彻底甩掉安如枫,但没过几分钟她又像是牛皮糖一般缠上来。
此时此刻,谢淮安正在站客厅里,他时不时的看向走廊,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出现。
而在这时,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他收到了一条来自安如枫的消息:“计划有变,带她来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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