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尼里的清晨。
“咚咚咚”一扇挂着挂壁花篮的木门被敲响。
花篮里的野雏菊还缀着晨露,在清晨的阳光下像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顺着花瓣滴落在报童敲门的手上。
“维尔斯小姐,这是您订的报纸,愿神保佑您。”
送报童从被报纸塞得鼓鼓囊囊的斜跨包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前来开门的玛格丽特。
报童是教会的孩子,奥维利亚帝国最近几年战争不断,一些因战争无家可归的孩子被当地教会暂时收养,这些孩子平时会兼职节省教会开支。
但战争掏空了国库,即便各地贵族再怎么压榨平民上供,都填不满战争的无底洞。粮食钱财第一时间供给了前线,哪怕再节省开支,教会也仍然入不敷出。
玛格丽特·维尔斯接过报纸,将早就准备好的糖果偷偷塞到报童手里。
报童眼睛一亮,连忙将糖吃掉,双手捂住嘴生怕糖从嘴里掉出来,“谢谢您!维尔斯小姐!神怜爱您!”
大家都喜欢在这条街送报纸,因为每天都能得到维尔斯小姐甜甜的眷顾,咳,他的意思是说糖的眷顾。
嘴里含着糖,小报童说得含含糊糊的,但这并不妨碍玛格丽特听懂他的意思。
玛格丽特笑了笑,孩童总是有着花不完的精力,他们就像森林里的百灵鸟,每次早上都能唤醒她美好的一天。
关门时顺手将门上的雏菊拿进屋里,插在餐桌中央的花瓶中。
玛格丽特一边看报纸,一边吃早餐。要是维尔斯夫人还在世,定会不厌其烦地唠叨她一顿,然后抽走报纸让她好好吃饭。她的父亲维尔斯先生则会在旁边得意地抖抖手里的报纸,煽风点火,然后顺利收获他心肝宝贝女儿的白眼一枚。
想起过去,玛格丽特喝了口水,将心里的酸涩压了下去。
今天报纸的内容没有让她失望,封面开头就写着关系整个国家的政事——现任奥利维亚帝国的老国王特科特·曼斯菲尔德病危,将要传位给他的小儿子克里希·曼斯菲尔德。
说来神奇,曼斯菲尔德皇室曾经人丁兴旺,只是最近几年不知为何,皇室的人战死的战死,病死的病死,到最后就只剩个小王子克里希·曼斯菲尔德还在世,老国王就算再不待见他这个小儿子也只能传位给他。
除此之外,再往后翻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大多都是贵族间的花边八卦。报纸最后的一个小角落里,寥寥几句提到了隔壁斯格特克帝国下个月的花神节。
吃完最后一口白面包,玛格丽特将报纸折好放到书架上,书架被各类书籍塞得满满当当,但井然有序,并不杂乱,看得出它的主人有在好好整理。
把前几天采的药草放在院子里晾晒,玛格丽特准备好自己的午餐放在包里,她今天要去城里的图书室将前几天看的书读完,其中有一本游记是一位游历各国的吟游诗人所写,里面各国的风土人情深深吸引了玛格丽特。
可惜图书室的书不外借,这几天她又进山采药没有去图书室,那本书让她魂牵梦绕了好久。
将门锁好,玛格丽特挎着竹篮出门了。路上遇到一些熟人,大家大多都是对她匆匆点头,又马上移开视线,飞也似的离开,仿佛她是瘟疫一般。
玛格丽特点头回礼,其实她也能理解。
毕竟她是个异类。
她被人称作是巫女,因为她和其他医生治疗病人的方式不一样。在宗教信仰偏重的国家里,和“巫”字挂上关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幸好阿德尼里是奥利维亚帝国的一座边陲小城,远离主城,宗教氛围并没有特别浓厚,要是换个城市说不定她就被当成巫医给火烧了。
她和只知道放血治疗的医生不同,她治疗的方法依靠草药,治疗率高一些。
虽然她每次煮得那一锅黑漆漆的药汤被人们称为巫女的魔药,但大家私底下偶尔也会偷偷找她治病,所以即使城里的人不待见她,也会心照不宣,没有按教典将她逐出城去。
她医人收钱收得不多,遇到实在困难的,收的也只是一束花而已,哪怕是随处可见的野花她也不嫌弃。
为了避嫌大家大多是晚上送花放在门口,在经历过几次出门差点把花踩碎后,玛格丽特就自己编了个小花篮挂在门上。
小城里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也许是因为小城里的贵族不多,叫得出名的贵族大多在有名的大城市里,来奥利维亚这种边陲城镇的都是或不得势,或落魄的贵族。
玛格丽特心满意足地合上书,准备拿早上准备好的午餐,伸手却碰到几个圆溜溜的东西。
她拿开盖在篮子上的布,发现里面多出了几个红彤彤的苹果。
她记得今天没有拿水果啊,突然她想到今天路上和她打招呼的马蒂尔夫人,一个星期前她治好了马蒂尔先生的病,而她和她的丈夫经营着一片不大的果园,她们家的水果尤其的香甜。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事实上也不止是马蒂尔夫妇这样,好像她每次只要是挎着篮子出门,回来时篮子里总会多出来一些东西。
玛格丽特也不说破默默接受着小镇人们的善意。
她去图书室后面的院子里打了些井水洗苹果,经过井水洗涤的苹果去掉了灰尘,整个果子红扑扑地反着光,让人垂涎欲滴。
玛格丽特坐在花坛边上喜滋滋地啃着苹果,脆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浓郁的苹果香气弥漫口中。
玛格丽特晒着初春的阳光,浑身懒洋洋的,舒服得眯起眼睛。
这时花坛的另一头传来几人交谈的声音。
“你们看报纸了吗,陛下病危,要传位给小王子克里希殿下。”
“传位给谁有什么关系,只希望那位殿下是位不好战的。”
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玛格丽特好奇地侧过身去看那几个讨论的人。
“鹿神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昏庸的国王,你看如今的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就是神对皇室擅自发动战争的惩罚。”
“老兄你可真敢说。”
“不过我听说拉贝利尔防线溃败,战争要烧到这边了。”
另外两人大惊:“老兄你从哪得到的消息,我的上帝,这个话题该搭着我新酿的葡萄酒。”
“你个老酒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酒。”
那个知道消息的人继续说:“马蒂尔家里的远方亲戚来投奔他,他们就是从拉贝利尔一路逃到了这里。”
“那……”
几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玛格丽特面对三双望向她的眼睛,面带尴尬地挥了挥手。
三人脸色一变,没有搭理玛格丽特,相互拉扯着离开,边走还大声说了一句:“最近流民都要涌进城了,鹿神在上,这个时候我可不敢乱跑,赶紧回家赶紧回家。”
玛格丽特听出他们的意思也不敢再继续待下去,幸好今天那本游记她已经看完,了了心愿,要是战火真的蔓延到阿德尼里,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
回家的路上,街边多了许多陌生的人,他们大多衣着破旧,身上只带着些篮子和包袱,很像逃命的人。也许这些就是那三人所说的流民,他们有的瘫坐在地上发呆,有的受了伤躺在地上痛苦□□,却没有人敢施以援手。
玛格丽特仅仅只是四周观察了会儿,身上就已经聚焦了好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
玛格丽特低头拉了拉头上的布巾,低着头快速回到了家。
直到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气。扯掉头上的发巾,咕咚咕咚灌了好大一口水。
奥利维亚帝国皇帝的沉迷战争,阿德尼里虽不在战线上,但多多少少会受到波及,更不提现在战火的快速蔓延。
受伤的人很多,但玛格丽特知道现在不是出风头的时候,她不是圣人。她在这里举目无亲,走错一步谁都救不了她。
晚上睡前把门窗锁好,不太放心,又将橱柜推到窗前卡死,门前抵了个桌子,玛格丽特才安然入睡。
但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半夜时,房门被敲响,本来就没睡熟的玛格丽特立刻睁开了眼,她举着烛灯来到门前并没有贸然开门,而是问道:“谁?”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维尔斯小姐!我是埃文,请您跟我去救救我祖父,他一直高烧不退!”
埃文的焦急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哽咽,玛格丽特一听忙穿好衣服拿着篮子开门。
埃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家里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祖父,也因此为了生计他也比平常孩子更加早熟。如今却红着眼睛,苦苦哀求别人。
玛格丽特安慰地拍拍埃文的肩,他祖父的情况她也知道,前几天去看得时候已经快是气数已尽,如今怕是……
天空的云朵遮住了月亮和星辰,让这片本就黑暗的大地更加深邃。
等她从埃文家里出来时夜已深沉,空气中弥漫着股淡淡硝烟的味道,似乎是从不远处飘来。
埃文祖父不行了,就算是她也无力回天。玛格丽特谢绝埃文送她回去的提议,他的祖父今晚就要回到鹿神的怀抱,她不想耽搁埃文和他祖父最后分别的时刻。要是留宿在埃文家里,明天被人看到免不了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
她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也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她抄着小路回家,这条路除了本地人,鲜有人会知道。
玛格丽特怀着侥幸的心里,心里默念着鹿神保佑,希望回家的途中不会出问题。
但事实证明,人越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劲风,玛格丽特还没来得及回头,脑后就传来股剧痛。
意识消失得最后一刻,玛格丽特心想:
人果然不能太矫情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