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江砚白突然严肃的神情,让小孩有些害怕地往他娘身后躲了躲。
妇人见状又想抬手打人,又想起方才的承诺来,抬起手又放下,“大老爷莫怪,小孩子胡说八道呢。”
胡说吗?那可不一定。
江砚白面色柔和了些,往袖口里掏了掏,掌心多了几个果糖,向小孩招招手,“过来,大哥哥问你些话,答对了给你糖吃。”
哄小孩江砚白还是会一些的,毕竟自家侄子小时候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
他手里的果糖是沈鱼做的高粱饴,让他带回去给江明禹的。
小男孩见了糖,什么也不怕了,从妇人身后钻出来,一溜烟跑到江砚白面前。
“你为什么说,庞大丫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了?”
小男孩挺起胸膛,“大丫姐姐亲口同我说的,那天我们在一块玩,她说她二叔要介绍她去大户人家里当丫鬟,她可高兴了,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呢。”
江砚白递给他一颗糖,“大丫还说了什么?”
小男孩拿着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仔细想了想,“哦,大丫姐姐还说了,等她挣了钱,就给我买糖葫芦吃。”
江砚白又问了些其他的,小男孩显然知道的有限,再没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一个孩子还不知道一两银子有多大的购买力,若是说谎也不会撒这样的谎。如此,从他的话分析,可信度很高。庞大丫口中的二叔就是关键了。
江砚白问老庞,“庞武住在哪?”
老庞指了个方向,“就在那边,不远,走过那榕树就是。”
“走,去找庞武。”
一行三人又向庞武家走。
“大人真信了那娃儿的话,小孩子家家的,万一胡说呢?”老庞有些疑虑。
江砚白沉吟,“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说话间,庞武家便到了,屋舍要比庞文家小一些。
照例是老庞去叫门,庞武夫妇都在家。
庞武虽名叫武,却不如庞文魁梧,精瘦的模样活像个猴。庞武的妻子也没杏花标致,眉毛上挑,法令纹极深。
一进了院门,院子里墙边堆了些青石砖和泥沙,小院收拾的一点儿也不齐整,墙根下生了不少杂草,看上去乱糟糟的。
庞武夫妇见老庞来了,弯着身子把人请进门,“里正来了,快请坐。”
两人掇出几张凳子来,小杨看了一眼上面还有没擦干净的菜汤,一脸嫌弃地站着了,江砚白也没坐下。
“叔您许久不上门了,来吃个李子。”庞武热切地套着近乎,小碗里装了四个李子。
老庞挥开他的手,哪里是许久不上门,是根本没上过门。庞武是他们庞家村出了名的懒汉,无奈伍氏偏疼小儿子,使劲捞大儿子家的油水补贴小儿子。
两兄弟分家的时候,若不是他这个里正出面,恐怕如今庞文家的屋子还要被庞武分去几间。
“别忙活了,城里来了大老爷,有事要问你们。”
庞武听见这话笑意僵在脸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大……大老爷。”
庞武媳妇站到了庞武身后,夫妇俩紧贴了些。
江砚白漫不经心道,“你们知道庞大丫失踪的事情吧。”
庞武和媳妇对视一眼,身体微微有些战栗,“知……知道。”
江砚白走近几步站定目光灼灼地盯着二人,猛然提高了嗓音,厉声道,“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交代!”
又给小杨使了个眼色,小杨会意,拔/出腰间的刀来,刀擦过刀鞘的声音金属声音刺耳。
庞武夫妇俩抖如糠筛,双腿一软,竟是站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老爷饶命啊,饶命!!”
庞武媳妇推开庞武,指着他的鼻子道,“事情都是庞武做的,与我没有干系,大老爷明察!”接着又是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庞武眉毛倒竖,嘴一撇,“好哇!你个臭婆娘,事到临头想撇清关系,没那么容易!”
说着双手就向她掐去,小杨动作慢了几分,庞武已然掐住了他媳妇的脖颈,庞武媳妇一时喘不上来气,只觉得胸膛都快爆炸了,憋红了脸。
小杨才上前提着刀柄在庞武胳膊上重重一击,庞武吃痛松开了手,再想动手,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立马不敢再有动作,一个劲地求饶。
庞武媳妇捂着脖子喘着粗气,发丝凌乱,活像个母夜叉,指着庞武道,“你……你要杀人!”
随即哭喊起来,吵得人耳朵疼。
小杨没什么耐心,实在忍不下去了,吼道,“闭嘴。”
庞武媳妇连忙闭上了嘴,低下了头。
江砚白一进门便知庞武有猫腻,家中其他地方都破旧不堪,却有钱置办泥沙和青石砖,两人一见他就把心虚写在了脸上,对付这样的人,都无需用什么审讯手段,略吓一吓就什么都招了。
庞武夫妇争先恐后地交代,生怕说晚了就让对方得了先机。
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时不时夹杂着几句对骂,总算是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庞大丫哪里是自己走失的,根本就是被他俩给卖了!
那日庞武媳妇回娘家,无意中得知了有大户人家在买丫鬟,要十岁左右的年纪,价钱足有五两呢!
庞武媳妇回来与庞武一说,两人都有些意动,只是俩人没孩子,便把主意打到了庞大丫的身上。
“我哥和嫂子平时可疼那丫头了,直说他俩肯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就偷偷把孩子卖了,你还是人吗!”老庞气愤不已,庞武就是庞家村的祸害。
庞大丫十岁了,要想通过直接掳人的法子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基本是不可能的。庞大丫这丫头颇有几分机灵,庞武找了好些借口都没有将人骗出来。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庞武的聪明劲全用在了歪门邪道上,他告诉了庞大丫有人找丫鬟的事情,但并未说是卖身一去不回那种,只说是去大户人家做活,每月还是可以回来几趟的。
庞武说一半瞒一半,又嘱咐不可将事情告诉庞文夫妇,万一主家没看上她,岂不是让父母白高兴一场。
庞大丫也觉得有理,便与庞武约定了时辰明日午时在后山上见。庞大丫懂事,想要替爹娘减轻些担子,也想着要是自己能赚钱,奶奶是不是就能对她好一些。
单纯的庞大丫哪知道她二叔是存了把她卖掉的心思。
庞武又伙同伍氏,要她届时装病,他再故意不出现,让庞文夫妇不能及时去报官,拖上几天。伍氏从来都不在意庞大丫这个孙女,见能卖了这个赔钱货又能得一大笔银子,自是喜不自胜,答应了。
“到了后山,我就用买家给的迷药将人迷倒了,在大丫身上套了个麻袋就把人给买家送去了。”
“买家给了你迷药?”江砚白抿唇,“东西还在吗?”
庞武点头如捣蒜,“在的在的。”买家给的分量多,他没全用完,知道这东西也不那么容易得,准备等风声过了,拿去换些银子。
庞武从炕上装被子的柜子里,摸出个小纸包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江砚白。
“大老爷,我都招了,是不是能不抓我了。毕竟我也不是想害那丫头,是让她享福去了。”
江砚白收起纸包,脸上一凛,“大户人家买丫鬟婢子,多会去牙行或是集市,哪有特地来乡下收的,况且买家还准备了迷药,你当真觉得给庞大丫找了个好去处?”
庞武心头打鼓,的确在买家拿出迷药时,他有过怀疑,只是被银钱的诱惑给压了下去。
“只卖了一个庞大丫吗?”江砚白目光如炬。
庞武心里咯噔一下,这大老爷怎么什么都知道,又出了一身汗。庞武卖了庞大丫后,见五两银子来得那么容易,心头又生了歹念,想把别人家的孩子也卖了。
他专挑那些家中有好几个孙女的,笃定他们不会在意,就算是报官了也查不到他这儿来。
其他三个,竟都是他卖的!
老庞恨不得一棍子打死这祸害,“造孽啊,造孽!”
江砚白又转头问庞武媳妇,“你娘家在哪?”
“奴娘家是秦家村的。”
小杨往江砚白的方向走了一步,低声道,“大人,哪儿不正好是剩下几个孩子……?”
江砚白抬手,示意他不必说了。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江砚白看向庞武,庞武心虚,忙高声喊,“秦家村的可和我没关系啊!”
“庞武,那买家长得什么模样,你可还记得?”
庞武跪着向江砚白的方向移动,“记得的,那两人一高一矮,矮子短粗眉,塌鼻头下巴上长了颗黑痣,高的很瘦与我差不多吧,长了满脸麻子。”
江砚白吩咐小杨将他带回去,让大理寺的人根据他的描述画出画像来。
庞武媳妇和伍氏是共犯也是一并带走,拐卖人口可是重罪,这几人至少要在牢里关上几年。
其他丢了孩子的人得知了真相,怒火中烧,拿了烂叶子,臭鸡蛋就往庞武夫妇身上砸。尤其庞文夫妇更是又急又气,觉得丢人又心寒。
“咱们庞家村怎么出了这种祸害!”
“真是黑心肝的,都是孩子,他们竟然敢偷着卖了。”
“呸,这几个腌臜货!”
大理寺的画师很专业,照庞武的描述画了画像,拿给庞武辨认,庞武连连点头说,就是这两个人。
江砚白立即命人画影图形,全城通缉。
客栈食肆是人来人往之地,是以每个店里都贴了一份。
崔四拿着画像,“啧啧,这两人看上去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呀,没想到做这种拐卖人口的事。”
阿莓怼他,“坏人当然不会把坏写在脸上呀。”
崔四凑近画像,仔细看了看,“怎么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阿莓笑起来,“别是想银钱想疯了!”
通缉令上写着,有提供线索者,奖励十两银子。
“食肆里每日人来人往这么多人,说不定我真见过呢!”
邓氏想到那凶手可能在食肆里出现过,后背发凉,“快别说了,怪瘆人的。”
“邓嫂子别理他,就是馋那十两银钱。”
“唉,你这人……”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沈鱼两手各在他们脑袋上轻拍了下,“别闹了。”
又对崔四说,“云阳伯府的菜和糕点好了,你和常二速去速回。”
“我一个人去足够了。”
常二与崔四同岁,却比他稳重许多,有他陪着沈鱼也放心些。
沈鱼给了崔四一个脑瓜崩,“你这人呀,就是性子太挑脱,快去吧。”
云阳伯府别苑今日要宴客,在食肆定了不少东西,因酒宴在别苑,食材不好准备,沈鱼便做好了让人送去。
沈鱼给他们雇了辆驴车,把饭菜酒水搁在上面,嘱咐他俩,“可看好了,别半道让人偷了。”
饭菜用数个食盒装好,酒水用了个大木桶装着,沈鱼怕饭菜失了温度,又在上面盖了一层帆布。
崔四笑道,“怎么我们还防不住偷儿吗,掌柜也太小瞧我们了。”
常二老实,点了点头,“掌柜放心,我会好好看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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