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情况还不错。
简兮放松了许多，坐在病床边跟人商量明天早上吃什么，她做好了带过来。
老头不挑食，平时都沉默寡言，除了偶尔会回忆过去，和一想起来就叫简兮把对象带过来之外，他几乎没有别的话，都是简兮说，他听。
两人之间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但无论简兮说什么，他都听得认真。
偶尔还会悄悄问简兮在医院一天要花多少钱，欠没欠债。
简兮每次都说花不了多少钱，现在政策好，补贴多着呢，别想那么多安心养着云云。
但其实钱用的很快，又做了一次化疗之后，用的就更快了，她现在没别的收入，目前坐吃山空。
晚上她还没从医院出去，就接到了沈嫱的电话。
沈嫱一开口就问：“在哪个医院？”
简兮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地址。
她站在医院门外的树下，大榕树枝繁叶茂连成一片，挡住了一半灯光，白日余热未消，闷气正被一丝丝夜风卷裹带走。树下或站或坐着几个人，都是这医院里的病人家属，所以在温度适宜的夜里，也没有一点轻松感。
沈嫱开着车来，没料到医院外的停车位早没空的了。
简兮从树荫下转身站在路边上。
沈嫱开着车缓慢的绕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停车位，只能又绕回来，看医院里有没有人出来把车开走。
还没到，她就看见了站在路边的人，也在朝自己这边张望。
车子在简兮面前停下。
简兮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沈嫱配合的极好，一脚油门，在保安过来阻止的时候就顺利汇入车流。
还是简兮先开的口，“忘了告诉你这边停车位一直紧张。”
但她想到了沈嫱会过来。
车窗开了一条缝，外面被兜起的风卷进来。
沈嫱脸色低沉，好一会儿她叹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简兮没吭声。
沈嫱压不住积攒的郁气，一开口就控制不住的带着些质问，“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你走的时候一声招呼都没打，杳无音讯，这些年都是我陪着老爷子，我连他住院这么大的事都不配知道了是吗？”
简兮目光低垂，唇线抿直。
沈嫱收声后也一时懊恼，咬唇没再说话。她知道自己气恼的不是这个，但真正让她生气的那些原因她无法说出口，只能借题发挥的从细枝末节处发泄。
但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没人比她更知道老爷子在简兮心里的地位。
简兮倒没生气，她顿了一下，侧目看了眼窗外。
路灯和街边店面的灯光连成一片，既没有物是，也没有人非，只是这八年很多感觉都变了，她不是八年前那个她，沈嫱大概也不是八年前的沈嫱，中断过的关系半尴半尬，简兮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维持。
连上次打过去的那个电话，她都没想过会打通，只是孤立无援的时候，举目四顾只有回忆里的这个人可以倾诉，她是打给八年前的沈嫱。
没想到真的有人接。
简兮吞咽了一下，目光移回车内，看着沈嫱，没有掩饰，也没有伪装，坦白地说：“只是不想麻烦你。”
那点少年时的友情，不足以支撑这么大的负荷。
沈嫱一路开着车，漫无目的，顺着红绿灯和车道走，没停，也没开口。
过了好久，久到这话题自然而然的必须要结束的时候，她深深吐了口气，一字一顿跟简兮说道：“这不是麻烦。”
沈嫱脸色有些难看，但她又深知简兮的性格，所以从不敢说出口，不敢表现出一点心事。
“我们不是朋友吗？”沈嫱幽幽地起了头，又夸张的抱怨：“也就八年不见，你该不会是变心了吧，你这个负心女！我简直就是当代沈宝玔，也就几年不见，你就跟我客气上了，嫌弃我了。”
她嘚嘚地说，越说越幽怨，仿佛中间隔着的那几年只是短暂的分别，她从未变过。
简兮：……
简兮恍然发现自己在这短短几分钟内竟然是紧张的提着一口气的。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放松下来，笑着瞥了她一眼。
沈嫱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见她放松，又装作八卦好奇的样子问：“那你跟明筝……就是我上次送你回去，刚好在门口碰到她，有点好奇，你现在住她那儿？”
这问题她憋了很久了，其实想知道简兮跟明筝的关系很简单，但她不敢问不敢打听。
自欺欺人想着或许只是朋友，这么多年了，哪能没个朋友呢？
她的试探这么明显，说出来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目的性太强，会不会让简兮觉得不舒服，但这事憋在心里抓心挠肝。
不能不问。
简兮沉默了一下，点头嗯了声，又缓缓道：“我跟她结婚了。”
油门瞬间加大，车子毫无征兆的提速窜了出去，险些追尾，沈嫱一脚刹车，车又猛地停在了原地。
她扭头，盯着简兮问：“你说什么？”
简兮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忙说：“路中间不能停车。”
随即，身后响起喇叭声，后面的车便道从旁边驶过，司机气汹汹的隔着半开的车窗骂：“有病啊！”
沈嫱仿佛没听到，仍盯着简兮。
简兮是真的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只能仓促点头，“真结婚了，就前不久。你要不路边找个停车位？”
这一段越走越远，路边不是小区也没什么店铺，路边的停车位足够多，前后一辆车都没有。
简兮思索着这件事应该从何说起。
沈嫱已艰涩中的开口，“是因为钱吗？”
话里隐含的意思不怎么好，车里太过安静，前一刻的那些熟悉的玩笑开怀仿佛瞬间消散。
她绞尽脑汁的想着结婚是不是有什么内情，而且太巧了，她从老家那边打听的消息说前不久简兮忽然回去，把老爷子接上就又不见了。
前不久简兮结婚，然后忽然打电话借钱，前不久老爷子住院……
“不是。”简兮打断了沈嫱沸腾的思绪，她平静地解释：“我对她一见钟情。”
这句话一说出口，沈嫱脸就白了，她重复道：“一见钟情？”
简兮嗯了声，“当时我被人纠缠，她帮我解围，她人也挺好的，所以之后就结婚领证。”
听起来就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但以沈嫱对简兮的了解，她不是这种轻易就会结婚的人，甚至连感情都谨慎又保守，连接受别人的一丝好意都不安。
怎么可能会跟人一见钟情而结婚？
简兮看出她的怀疑，立刻又笑道：“干嘛这幅表情啊？我配不上她？”
“当然不是。”沈嫱语调艰涩，“就是，有点意外。”
简兮万分后悔当时答应沈嫱送自己回去，她和沈嫱三岁就一起玩，几乎形影不离。结婚这事她骗得了别人，但想骗沈嫱几乎是不可能。
想到这儿，简兮又说：“但是明家规矩好多，晚上必须要回去。”
她回想着上次喝醉酒时说过的话，尽量弥补的完善一些。
“所以我现在真的不缺钱，不是客气。”
沈嫱似是陷入某种情绪里，脸色十分难看，抓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因太过用力而颤抖。
“是吗。”沈嫱听见自己说：“那挺好的。”
简兮幸福的点头，似乎确实很不错。
只是狭小的车内气氛依旧莫名紧张又诡异的沉默。
手机铃声响的瞬间，简兮看都没看立刻就接了起来。
明筝在电话里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简兮还以为明家那边出了什么事，目光从沈嫱身上挪开，低声道：“马上。”
电话挂了之后，沈嫱似乎已经恢复了，她重新启动车子上路，甚至还问简兮：“明筝的电话？”
简兮舔唇，嗯了一声，“叫我回去呢。”
沈嫱抿唇，“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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