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再难熬，九月也如约而至。
s市高中是很老牌的市重点，无论教学设施还是教学理念都名列前茅，每年的升学率都在全国前列，可以说成绩斐然。
也是两个月前的鹿澄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来的学校。
晚上七点，鹿澄穿着s高的蓝白校服，走进高一（三）班的教室，视线飘过教室，在挂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的挂画下边，看到了正斜靠着墙看书的女生。
她见到自己，少有地露出了点儿诧异：“哟。”
“看来传闻是真的嘛，鹿大小姐。”
是裴梦。
鹿澄原来所在的初中在s市里也能排到前三，因此在这里见到老同学完全不值得稀奇。
她扫了一眼人尚不算多的教室，走到裴梦身边坐下了。
“看来我和你也有点孽缘。”裴梦拿走了几样随手放在隔壁桌面的东西，一边给她腾出位置，一边轻飘飘地说。
“是啊。”
或许因为裴梦算半个熟人，鹿澄稍微放松了一些，很难得地开起了玩笑：“不过要这么说我亏了。”
“嗯？”
“我之前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所以回答了你一个问题，”鹿澄轻描淡写，“我觉得我亏了，所以——”
她顿了顿，问裴梦：“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
指的是那什么“鹿家大小姐”。
裴梦眨了眨眼：“哦，放假的时候，有同学在初中群里八卦，说他有一天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他爸应酬回来和他妈说，你才是鹿家的孩子，祁家和鹿家都在查这件事。”
“蛮多人都觉得太扯了，又没有当事人出来证明。所以前几天大家还在群里打赌，如果你出现在s高，那传闻就是真的了。”
鹿澄怔了怔，在一瞬的错愕后，就恢复了平静。
“所以。”突然，裴梦凑过来，紧紧盯着他，似乎是想将她的所有表情都看清楚，“爽不爽？”
鹿澄：“？”
裴梦暗示她：“现在你拿了祁间的剧本，成了s市名门，爽不爽。”
鹿澄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听说过很多奇怪的传闻，又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得知自己卷入“豪门秘辛”中，会被许多人打听消息，仍旧能够淡定。
可裴梦问的问题，她根本没有想过。
“我……”
只是没等她们继续聊下去，教室外传来有些尖锐的声音：“这有什么好怕的！”
裴梦和鹿澄下意识朝那边看去，便看到两个女生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人显得有些不耐，却在匆匆瞥过教室时与鹿澄对视了一眼，像被烫到了一般，很快收回了视线，随便找了位置坐下。
是鹿浅。
鹿澄听过她的声音，刚才那句话显然不是她说的。
“她是不是看你了？”裴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鹿澄没有回答，她又说：“她现在还住在你家吗？”
犹豫了一会儿，鹿澄摇了摇头。
不是“不在”的意思，而是“她不知道”。
这是她住进鹿家后，第一次见到鹿浅。
让人比较意外的是，两人短暂交流时，跟在鹿浅身后的女生朝她瞪来了一眼。
这女生也是“老同学”。
一般来说，女生总会有一个两个下课一起去上厕所的朋友，秦璐璐大概就是下课总是和鹿浅一起去厕所的那个。
“我有时候会怀疑，秦璐璐是不是鹿浅的真爱，都这样了她还敢瞪你，”裴梦品了品，“难道她知道你其实还不愿意接受事实？”
鹿澄语塞。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裴梦想了想，语重心长：“你应该相信科学。”
鹿澄：“……”
她当然相信科学。
可如果所有东西都可以用科学决定，那些感情又算怎么回事。
鹿澄有些茫然。
*
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
大家可能在将行李搬进的宿舍时候见过，可能以前一个班，人们在熟悉的人附近坐下聊天，总之气氛越发热络起来。
“原来你也在三班！”
“假期玩太嗨了，听说开学有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鹿澄稍微观察了一下，一个大约五十人的班级，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自己的“老同学”。
因而除了这些简单的招呼，她也听到了一些并不遮掩的讨论。
“草，路澄还真的在……”
“现在应该是鹿澄吧……讲道理我有点怕她报复我们。”
“你到底怎么赌到的！”
“祁哥承认吧，我之前问的时候他说是！”
“我靠，你为什么不早说！！！”
一时间，鹿澄觉得落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比以前还要多。
可这些都是其次。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教室里的热闹气息又加重了一些。
祁间走进教室。
少年换了蓝白色的校服，让那张非常出众的脸显得很有青春气息，走进来时便围过去了不少人，间或能听到“祁哥你居然也在！”这样的声音。
还有人打听他是谁，便会响起有人回答“咱们这次的市第一，校草欸”的声音。
再见到他，鹿澄的心情有些许微妙。
自从上次的事情，祁间再也没去过鹿家。
后来听许心昙说才知道，他当时还真是被临时叫回来的，飞机都坐的当天早上的经济舱。
祁间这人，只有一个为人所知的爱好，就是旅游。
——不仅玩到一半被临时叫回来，原因居然是祁先生觉得他们关系不错，决定把他叫回来“开导”自己。
开导的下场，是被鹿澄直接甩在门外。
鹿澄想起这件事，再看了一眼祁间，忽然觉得，如果裴梦再问她一次“爽不爽”，她会考虑回答“还蛮爽的”。
虽然她暂时还不清楚，自己会不会被报复。
“s高最好的班默认是一二三班，明明每个人都只是三分之一的概率，结果两个最让你头疼的都和你分进了同一个班，”裴梦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你现在是什么感想。”
鹿澄抿了抿唇：“……最好的班？”
“是啊，上一届这三个班囊括五十个京大s大的壮举的红名单还贴着，”裴梦懒散道，“所以八卦的时候才说，你这个成绩居然能混上这种班，肯定是因为被抱回鹿家了。”
鹿澄无言。
但她并不担心。
高中是要分科的，反正她学什么都可以，大不了也只是忍一年。
……
因为祁间的到来而产生的骚动只持续了十分钟，十分钟后，晚上八点整，班主任走进教室。
一瞬间，学生们都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本来还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班主任看上去二十来岁，走路带风，她站定在讲台上，先是环视了所有人一周，而后弯起唇角，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唐”字。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我姓唐。”
“如果没有意外，未来三年，我也还会是你们的班主任。”
班上的人脑子转得都快，有人一下抓住了她话里的“语病”。
“三年？”
“不用分科么？”
唐老师笑眯眯地望着提问的人，回答道：“想必大家假期收到通知书的时候，应该还收到了一份‘志愿意向表’，就是填完后要求你们家长拍照发到学校的官方邮箱的那一份。”
有的同学如梦初醒，有的则懊恼地嘀咕“忘带了”，有的是行动派，开始翻书包。
之前瞪过鹿澄的秦璐璐就是行动派，她找到表格，浏览了一遍，随后举起了手。
唐老师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说。
“老师，这份表里有我们的目标专业和目标院校，以及意向分科……意思是我们的分科是从高一就定好了吗？”
“是的，”唐老师给了肯定的答复，“你们也知道s高数字前三的班都很特殊，为了最大限度给予你们能全力以赴的学习环境，其中一个特例就是高一分科。”
有同学回过神：“啊？没有适应时间吗？万一我发现自己更喜欢文科呢？”
唐老师耸了耸肩：“最下方有个注释，一经提交无法更改。”
同学们顿时有点傻眼。
这都行？
“那，我们是从高一开始就要专注理科吗？”又有人看了一眼自己买好的参考书，说。
“这个不重要，”唐老师耸了耸肩，“提前分科不是让你们提前放弃其他科目，反正你们都要学。”
一些粗口不受控制地从学生嘴里冒出来。
“谁让你们是全市成绩最好的学生。”唐老师也不恼，只是微笑地望着他们，笑容看上去非常慈祥，“另外，咱们学校的排名机制也挺成熟，还请大家加油。”
“看来那个高三前都会按照全科的成绩排名的传闻是真的了，”裴梦用笔帽戳了戳桌面，“尤其是班级排行里前排的几个班内卷都很严重……”
鹿澄皱了皱眉。
裴梦也意识到了什么，看着她：“惊喜吗鹿澄，不用分科了，你、鹿浅和祁间现在被绑定了，为了班级排名你可能还得再团结一点。”
鹿澄不惊喜，她很窒息。
过了许久，在充满窃窃私语的教室里，鹿澄犹带一丝挣扎：“班级排名很重要吗。”
裴梦淡定：“资源或许都一样，可咱们班最不缺虚荣心和自尊心吧。”
“……”
像是突然有点缺氧，鹿澄努力吸了口气。
裴梦安慰她：“放轻松，只要不是班干部，去当不在意排名的老鼠屎完全没有问题，我知道你不在乎别人的议论。”
“……你是早就想好对策了吗。”
“因为我就是这种人，”裴梦大方地笑了笑，“想让我学文科的人都得死。”
鹿澄：“……”
她有点茫然。
她就要这么一直待下去？
可她似乎，也没有当初主动为自己降级的想法。
这种没有任何想法的想法，源自于被带回鹿家之后。
她陡然觉得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掌控，同时也失去了掌控兴趣，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报以消极的旁观态度。
……
唐老师对班上的反应习以为常，几分钟后，才熟练地叫停他们的讨论。
“大概明白的话，我们现在就来选班干部。”
同学们更无语了。
“这么快的吗？我们明明才刚来！”
“这也是特例吗！”
不愧是市里成绩前列的学生，吐槽都有理有据。
“这倒不是，”唐老师笑着说，“这是我的个人兴趣，我想着学习那么枯燥，为大家增添一些新潮元素，偶尔做点像抽盲盒一样的事情，多有意思。”
“这有什么意思？！！”
“老师远离抽卡游戏！！！”
可惜唐老师对同学们的哀嚎无动于衷：“等会我给你们每人发一份班里同学的名单，再把需要的职位写下来，你们随便找一张纸，将觉得合适这个职位的同学的名字和对应的职位写下来。”
“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自我介绍，为自己争取一下。”
“……有推荐的话，当然也可以。”
这老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大家都面面相觑，一副震惊无语的样子。
即使是有准备当班干的同学，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足足一分钟后，才出现了第一个站起来的同学。
“老师，我帮你发名单。”秦璐璐站起来说道。
“那就麻烦你啦。”
“倒是老将反应最快。”
周围都是窃窃私语，裴梦和鹿澄也在说话，同桌的感慨让鹿澄想起来，秦璐璐在初中时一直是班长。
不过她们都没什么行去，心情平和地收到名单后，鹿澄只是一行行扫着上面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她大概理解唐老师的用意。
大家不可能真的对彼此一无所知，有的人也许之前曾经是同学，或者在哪里听说过彼此，这样的情况下顶多只是会选自己认识的人，而不是真的抽盲盒，不至于乱成一团。
而现在，她也没有禁止他们讨论，意图类似于想刺激他们加速对彼此的了解。
“你们好，”忽然，坐在前座的男生转过头，和她们搭话，“我叫江熠，想当个体育委员，你们能给我投个票吗？”
鹿澄沉默了一下，心想唐老师真是料事如神。
“可以。”裴梦没什么所谓，直接说，“还有谁要填？你同桌想当什么？班长还是学习委员？或者我直接给你们满上？”
江熠看了一眼同桌：“你们实在找不到人填的话，要不给他填一个副班长？”
“我靠，这么恶搞的投票是会被骂的吧，你没有别的人可以填？”江熠的同桌反应过来，也扭过头吐槽了一句，“参考下你同桌的意见？”
裴梦看了一眼鹿澄：“问她会更惨，她是天秤座，有选择障碍。”
鹿澄沉默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很快在纸上写上江熠和他同桌的名字。
“……”
江熠忍不住说：“其实选择困难也没有关系，等会应该会有同学自荐。”
鹿澄心想重点其实是选谁都无所谓时，听到了一阵喧哗。
“祁哥！”
“祁哥要当班长吗？！”
祁间举起了手。
也不知道是到底哪里来的人缘，连班上一些原来不是一个学校的人都认识祁间，这手一举，至少有半个班的人在欢呼。
唐老师捏着粉笔，笑着道：“咦？有同学要自荐吗？”
“老师，”祁间站起来，他眸光闪烁，眼带笑意，“我想推荐一个同学。”
鹿澄捏着笔的动作一顿。
“那，祁间同学要推荐谁？”
祁间笑了笑：“我想推荐鹿澄同学。”
“——当班长。”
报复。
鹿澄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绝对是报复。
像是水落入油锅，把大家都炸了起来。
“我靠，祁哥真爱啊！”
“哦？”唐老师拉长了语调，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理由呢？”
祁间在夹杂着起哄声的教室里，语气从容：“鹿澄同学成绩很好，非常乐于助人，初中的时候经常找她帮忙。”
“她的成绩好？她初中可是在最后一个班的。”秦璐璐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突然站了起来。
鹿澄觉得世界可真奇妙，她现在居然对秦璐璐产生了一点感激之情。
“咦？鹿澄同学不是有一半的时间都和我们是同学么。”祁间十分从容。
“可她的中考成绩根本就……”
“那她现在不是和我们一个班了么？”
秦璐璐不能接受：“那是因为她是鹿——”
“等等，等等。”
唐老师及时打断她：“虽然秦璐璐同学说的那种情况确实存在，不过学校录取同学的时候也会考虑初中时的平均成绩。大家还是不要把学校想得太阴暗，毕竟咱们学校混到现在，不太缺钱。”
有同学忍不住笑了，觉得班主任似乎有点有趣。
“总之，老师想说的是，成绩不太能作为你们现在讨论的依据，你们要不要换一个论据驳倒对方？”
秦璐璐咬了咬唇，“……鹿澄不住校，很多事情会很麻烦吧。”
“但是，因为鹿澄同学不住校，当班长的话不是正好可以弥补和同学们的距离么？”祁间笑了笑，“我觉得应该有很多人这么觉得。”
他说完，不少人便跟着道——
“对哦，祁哥真是太体贴了，秦同学怎么一开始就排外了呀。”
“有什么好争的嘛，鹿澄同学确实非常乐于助人！”
“我相信祁哥的眼光——”
“而且鹿澄确实还长得挺可爱的。”
“还是，秦同学其实想当咱们班长啊？说实话你这样不行欸。”
他们“声势浩大”，秦璐璐则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努力想为自己辩驳，但完全说不过很会歪曲事实的男生们，脸涨得通红。
最后还是唐老师出声，他们才消停下来，但秦璐璐很显然也没有勇气再竞选班长或者反驳鹿澄不合适了。
裴梦凑到鹿澄耳边说：“祁间和秦璐璐居然在因为你据理力争，这个画面居然有些热血？”
“不过看样子你要听天由命了？”
鹿澄没说话，她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仿佛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只是垂着头，笔尖落在纸面，一圈圈的线很快出现在稿纸上。
自荐，推荐，投票，收票，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和票数。
一个小时后，鹿澄看到，黑板上出现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了一个数字——28。
秦璐璐后来可能觉得自荐班长也没有用，自荐了一个学习委员，倒是没有什么竞争者。
“咦，我以为祁间怎么也能有个职位？”
裴梦看了一眼盲盒结果，有些意外。
“早就说好了吧，”鹿澄只是扫了一眼结果，并不意外，“他根本没当过班干部。”
裴梦被提醒，才想起来祁间在初中的时候也是什么职位都没有。
坐在前面的江熠看到结果，扭过头：“没想到鹿同学居然真的当上班长了，恭……额？她怎么看着怪怪的？”
“毕竟祁间和秦璐璐比烂还赢了，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裴梦劝道，“班长，对我这种老鼠屎好一点。”
“……”
鹿澄将笔放下，幽幽道：“没有关系。”
他们一愣。
过了几天，裴梦终于理解了“没有关系”是怎么回事了。
秦璐璐没当上班长，憋着一口气，很多事情都争着接下来，比班长都尽职尽责。
“你们的座位表……”
“老师，在讲台边上，或者我这里有复印了多的一份。”
“大家去弘德楼一楼拿军训服，如果尺码不合适的话报给我……”
鹿澄全程划水，还没有几天，俨然有了成为摆设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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