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澄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她也是第一次看比赛。
比赛刚开始，十班那个校队来的小前锋冲得非常猛，抢到球后便直奔十班的球篮，人们都没能反应过来，便是一球抛出，又快又稳地进了框。
十班那边立即响起了一片欢呼。
一个球进篮后，三班的同学拿下篮板，然而还没过半，这个球被拦了下来，拦下球的同学反手又给了那个小前锋。
“草，这小前锋离谱，进攻的时候那几个十班的居然回防得那么干脆，”鹿澄耳边响起替补同学的声音，“他他妈完全不担心投不中吗？！”
过了片刻，又听到他叭叭：“十班这些人配合是不是练过。”
……祁间说的那些情况，一一应验。
鹿澄抿了抿唇，重新看向场上的画面，发现十班这几个人传球都在往那小前锋手里传，进球效果卓群。
她虚心请教道：“这个情况很难吗？”
“也不一定，十班总不能只这么打，咱们班肯定盯他啊。”
话音刚落，眼看着球又要传过去了。
电光石火间，有人预判了递球的轨迹，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比十班的小前锋更快地扣住了那个球。
是祁间。
他抓住球，回身运球。
鹿澄感觉耳边的呼喊声忽然变大了。
一片尖叫里，身高腿长的少年身姿矫健，他站在三分线前，扬臂一抛，球落进篮筐。
虽然没有露出其他同学那种比较显眼的肌肉，但却有一种匀称舒服的美感，尤其是挥手投掷的一瞬，蓬勃的力量感一瞬迸发，看得鹿澄的心脏跟着重重地一跳。
这一片被尖叫声吞没，她按了按耳朵，深呼吸了一口气，视线却仍旧追着那道身影。
那边的少年没有受到影响，却朝十班的小前锋勾了勾唇角，非常拉仇恨。
事实证明，虽然祁间和同学们的配合没有十班那么好，但几个球摸清对方小前锋的套路以后，他的速度和力量也展现了出来，矫健的身姿在球场上来回，几个三分线外的跳投迅速将比分拉了回来。
三班几个同学回过神，也纷纷将球传给祁间。
一节结束，两边打了个五五开。
鹿澄看到他们朝这边过来，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发现旁边有装矿泉水的箱子，正想站起来给他们递水。
旁边突然跑过来几个班上的女生，抱着水朝他们走了过去。
“辛苦了辛苦了！”
“祁间同学好厉害！”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鹿澄只能保持坐着的动作，转眼去看十班那边。
也有拉拉队的人在给他们递水，他们喝了水，接过毛巾擦着汗，很快又凑在一起，似乎在讨论接下来该怎么打。
鹿澄安静看了一会儿，忽然，一个矿泉水瓶子出现在视线里。
额头被轻碰了一下，她往后仰了仰，透过塑料水瓶看到祁间的脸。
“坐这位置你是来发呆的？”
说话时，还有汗水从他的额角往下滴。
“在想事情……感觉他们应该不会只是找了个校队的人而已。”
她看着他沉默了片刻，补充道：“……你没有带毛巾吗。”
祁间用衣袖蹭了蹭，口气随意：“忘了。”
“……”
鹿澄回身从书包里摸出一包湿巾，拆了递给他。
他接过来，也往十班那边看了一眼：“还没开始呢。”
鹿澄不太能理解这个“还没开始”是什么意思，直到了第三节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江熠抢到篮板，冲到了对方的篮下，猛地跃起准备跳投时，底下突然伸出一只脚。
他没注意脚下，落地时踩到这只脚上，不受控制地狠狠摔在地上！
喧哗声中，鹿澄站起来，看着其他人围上去查看情况，接着响起了很激烈的争吵。
没多久，又响起了吹哨声，江熠便被扶着走了过来。
她给他腾了个位置：“怎么回事。”
“妈的十班有病啊把脚放在那里，体委下来的时候没注意，扭到了。”
鹿澄一愣：“这不是犯规吗。”
她这时才意识到，刚才从他们那边传来的争吵声，似乎是在讨论十班到底有没有犯规。
“他们‘刚好’走了一步在那，还说江熠踩了他脚，我靠，怎么没给他直接踩烂了。”
说完，几个三班的看着那边的眼神都多了分仇视。
鹿澄完全没想到，在裁判是老师的情况下，这些十班居然还能犯规。
他们咬死了就是“正好”走到那，吵也判不了。
江熠坐下来，有些歉意：“是我没注意，前两节他们还挺规矩的，没想到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看着其他人又回到场上，鹿澄说道：“那也不是你的错，不过你真的不要先去校医那儿么。”
“不了，反正就二十来分钟了。”
换了同学上去后，十班并没有收敛，反而更加不要脸了。
没多久，几个十班直接把祁间堵了起来，他大概看出了对方是想趁机绊自己，后退避开。
然而球也被那个小前锋捞走。
“我靠，”江熠难得暴躁起来，一边忍着脚踝的痛，一边在那里骂十班，“他们根本就是四拖一，还他妈帮那个小前锋下黑手。”
那几个十班的虽然还在保持着不停给小前锋传球的战术，同时会顺便找机会捅人，体育老师估计也注意到了，吹了几次哨，可遇到一些一些隐蔽的动作完全没有办法。
鹿澄看着渐渐拉开距离的比分，不自觉产生了些许紧张的情绪。
其他人也很紧张，江熠尤其如此，他在鹿澄旁边不停碎碎念，到后来甚至有些懊恼：“祁哥现在也太被动了，这样根本不行……”
鹿澄感觉他紧张有些过头了，不禁吸了口气：“淡定。”
“这怎么淡定，”嘘声中，江熠咬了咬牙，“毕竟是校队下来的，我之前怎么会觉得只要有祁哥在就……”
“有他在，当然没问题。”
江熠愣了愣。
全班谁不知道鹿澄和祁间关系差，而他还是天天看着两个人斗嘴的。
……所以，班长刚刚说了什么？
“那人，可不只有成绩耀眼啊。”
鹿澄转过头，看向球场。
这一节过了一半，三班几个人都因为防他们的小动作防得有些痛苦，这时祁间拿到了球，往十班的方向跑。
十班几个人迅速过来防他。
人贴过来时最难保证不出意外，祁间看着扑过来的人，回头瞥了一眼，作势要传球
几个人下意识往那边拦，但这却是一个假动作，他错着视角将球抛给了另一个人，同时“正好”一肘撞在了那个追过来的小前锋身上。
小前锋被撞得后退，连声：“你他妈故意的吧？！”
祁间却笑了笑，在看到那个球被人投进后，低声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找来老师当裁判？”
“你信不信，等会我们就把你废了？”
说完这句话，那小前锋下意识瞳孔一张，下意识看了一眼裁判，发现体育老师完全没有反应。
再扭过头，则看到祁间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三班盯死了那个小前锋。
三班的人学习能力都很强，没多久，那些十班用的伎俩都出现在了他们手里。
然而用得也不太好，或者说为了不和犯规扯上边，都很收敛，以至于似乎只能起到一些不痛不痒的骚扰作用。
十班底下很快注意到了。
“三班那些人在干嘛？还想把咱们的人弄下去？”
石浩站在十班的休息区里，拿着瓶水在休息，闻言先是冷笑了一声：“祁间只能想到这种办法了吗？”
渐渐的，两边战况有些焦灼，十班的小前锋似乎也有了些顾虑，动作慢了一点，转眼拿到球刚想跳投，却眼尖看到了三班人伸出的脚。
他停下了动作，球被抢走。
祁间抢到球，回身跑动，投进了一个三分。
“妈的！裁判眼瞎啊，这几个傻逼犯规嫌疑那么多次一次哨都不吹？！”那个小前锋人直接破防，破口大骂起来。
石浩本来还在那风轻云淡地旁观，人这会儿也呆了一下。
但他意识到他这人在干嘛，立刻站起来吼道：“你他妈——”
这是在骂裁判啊？！
这位当裁判的体育老师没有教过十班，可现在对他们的印象实在很差。
三班还是重点班呢，人这么努力学习，现在还参加课外活动，锻炼身体。
你们十班净整小动作还把人弄伤了，现在还指着他骂？
当他是死的吗？
他吹了声哨，直接给人送下场了。
场上又是一阵喧哗，但这次没什么异议，多数都在骂这人“傻逼”。
三班那边，江熠看起来也有点茫然。
“这个校队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他没忍住说，“辱骂裁判？他是觉得自己球进得太多了吧。”
鹿澄也有点震撼。
祁间在搞人心态方面，一直都很有一手。
没了这个小前锋，就没了主心骨。
那几个人打篮球也就一般，虽然还想像之前一样骚扰他们，但他们没办法兼顾进球和搞小动作，也根本没有人能拦得住祁间。
最后一小节结束，三班便以十几分赢下了比赛。
“祁哥牛批！！！”
“三班好耶——”
结束的一瞬，鹿澄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也没有觉得周围的尖叫刺耳了。
十班那边，石浩看着被气得不轻，平时为了阴阳怪气常带的笑脸都维持不住了。
鹿澄看过去时，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个人一时间对着一个球场遥遥相望。
想了想，她弯了弯嘴角，一脸“承让了”的神情。
石浩气得转头就走。
……
鹿澄和石浩对了个线，回头又听到同学们热烈的讨论，但她看了一会儿，却没看到祁间。
“班长在找祁哥吗？他好像去洗手间了。”
江熠脸上的暴躁一扫而空，看到她，非常高兴地说道。
其他同学看到她，也纷纷道：“好险班长今天带了老师来，不然真让他们那个高三的当裁判，绝了那犯规的手段，我们不得被气死，他们班真的太黑了。”
“笑死，那前锋到底怎么想不开要去辱骂老师啊！”
“不懂，反正祁哥让我们骚扰他，估计是给咱们烦死了吧。”
“说走就走，果然不是自己班的……”
鹿澄简单地和他们交谈了几句，才找了机会，抱着祁间的外套，找到了附近的洗手间门口。
祁间站在公用洗手池前，似乎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正拧开水龙头洗脸。
鹿澄瞥了一眼，注意到一件挺奇怪的事情，
很多人打篮球都穿了短袖的球服，但这人里面一直是一件黑色的长袖，一整场下来，长袖贴着胳膊，看着就很不舒服。
可他一直没管，直到现在才因为洗脸而把衣袖往上拉了一点。
猝不及防地，鹿澄看到了少年手臂上的伤痕。
长条形的……刀伤。
鹿澄脑子嗡的一声。
他上个学期一直穿着校服外套，难道就是因为这些刀伤？
可前几年，她还见过祁间穿短袖，那时候他的手上应该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他……
喜悦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鹿澄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人贴在门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和了情绪。
有些事情，可能比她想象中更要晦涩难言。
过了一会，祁间走出洗手间，看到了抱着外套站在门口的女生。
她神色平静，开口说道：“他们说要一起吃饭庆祝，你要去吗？”
“不去，累死了。”
祁间接过外套套上，干脆道：“作为补偿，班长随便请我在食堂吃顿饭好了。”
鹿澄：“？”
她当做没有听到，跟过去问道：“你那时候和十班那个前锋说了什么？”
“我说我们买通了体育老师，他觉得我们在故意搞他。”
鹿澄：“……”
怪不得被骚扰那么多次后，他会辱骂裁判。
她犹豫了片刻：“不过……这种事情，脑子没点问题的人干不出来吧。”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退出校队？”祁间满不在乎道。
鹿澄沉默了一会，突然听到祁间说：“班长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要去告发我的。”
“你想多了，他们行事不妥在先，我也希望我们班能赢……”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辛苦了。”
十班的手段那么多，又要忙着拿分又要对付这些奇怪的事，确实当得起一句“辛苦了”。
祁间眨了眨眼，似乎不太适应她这么突然好说话。
但他很快接道：“行，班长知道食堂二楼的清蒸排骨饭吗。”
鹿澄：“……”
两个人便那么莫名其妙地去了食堂二楼。
鹿澄虽然每天都在食堂吃饭，不过多是在一楼随便挑一点，跟着他去了二楼，发现多是一些套餐，看上去都挺好吃的。
……是真的很会挑。
鹿澄心情复杂地帮他刷了饭卡，坐下来后对上他有些探究的视线，心里一突。
“难道鹿家还克扣零花钱？”祁间摸了摸下巴道。
“……”
鹿澄拆开筷子，戳了戳自己的饭：“没有……我也不知道有多少。”
水卡饭卡的钱都是许心昙固定打的，给的零花钱也会打进卡里，但她以前省吃俭用剩下的还够用，更没有什么多余的开销，所以也没看过。
“那不就完了，”祁间淡声，“搞得我像吃霸王餐一样的。”
鹿澄闭了闭眼睛：“要吃就吃，你废话那么多。”
“我怎么记得这话我之前说过？”
“你申请专利了吗？”
“没有，但时间太短了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祁间——”
“我吃饭。”
这么一闹，鹿澄也将刚才看到的事情暂时压在了心底，不想再思考了。
只是吃饭的时候拿出手机来看了一会儿。
班级群还在聊今天的球赛，内容刷得很快，有一些表情包看得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们是真的很想和你吃一顿饭。”
祁间的回答还是比较冷淡：“之后可以。”
他这个人倾向于“应付”其他人，前提是他有那个心情。
鹿澄也没说什么，只是吃完了交餐盘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元旦有安排吗？”
“复习，”说完，他意识到鹿澄是有什么事，挑眉道，“干什么。”
元旦后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期末考，假期很短，祁间一般不会外出。
“夫人说元旦去世纪大厦跨年，我记得s市跨年的时候会有很多好看的烟花，”鹿澄说，“你对拍这个感兴趣吗？”
这几个月，祁间偶尔会给自己发一些照片。
其实什么都有，或许平常或许难得一见，可都是让人动容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他的习惯，但鹿澄觉得跨年烟花这种东西应该算“难得一见”。
“世纪大厦啊。”
“嗯，听说是鹿家的……以前也只是在新闻里听说过。”
祁间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你平时不跨年吗。”
鹿澄跟着他去把餐盘放下，往回走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
祁间反问：“我跨不跨年你不知道吗？”
“……”
她差点忘了，去年之前，自己都是在华都城跨年的。
那时候，自己也没怎么听宋姨说他特地去了什么地方。
大概是因为，祁先生那种忙于事业的人，跨年估计也在忙工作，不会像许心昙一样想着这些值得庆祝的事情。
“那么说定了。”她说道。
祁间应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昨天晚上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
鹿澄一怔，承认道：“确实……想当条件谈判一下。”
“真是世风日下。”祁间叹气。
鹿澄：“……不情愿的话你也可以不去。
祁间笑了笑，没说话。
然而，元旦前一天，这人忽然失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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