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君昨晚也是在庄子里宿下的,本来说好第二天休沐,可以陪寒江雪去钓鱼,结果天还没亮,他就被一道谕旨又重新召回了京城。
他老板喊他回去加班。
咳,是圣人听闻了昨日之事,考虑到寒武侯和亲王卫还在查案,便想着问同在现场的王将军也是一样的。王山君接到消息时,正在陪早起的寒武侯练刀,两人一边在校场对打,一边交流着信息。
得知儿子对待侍从的表现后,寒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今早在花厅的圆桌上,他不着痕迹的观察了寒江雪许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确实是他的儿子没错,但寒小雪也是真的失忆了。
那他、他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啊?寒起一拍大腿,就要发火,但又因为意识到他儿子还在一旁喝粥呢,不想吓到儿子,只能强行压下了内心的烦躁。一边抬眼小心看去,一边和自己拼命较劲儿。他怎么能……他怎么会……真是太不应该了。
寒江雪看着他爹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又放下的手,一脑门子问号。这是干什么呢?猫科类的突发神经?下一步是不是要开始跑酷了?
1114骄傲挺胸,它已经发现了真相:【你爹肯定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和自己生气。】
寒武侯的懊恼与愧疚,从突增的能量槽上,就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这个做事不拘小节的糙汉,在养崽方面意外有一颗敏感的心。冬天怕冷着,夏天怕晒着,嘴上说着老子要抽死你,实际上却连给儿子盖件披风都怕手劲儿过大。
可以想见,当寒起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先是不相信儿子,再是把失忆的儿子直接赶到庄上,最后又差点把儿子置于险境……他的内心该是如何的煎熬。他被自己一长串的苦情脑补虐的要死要活。
小雪该多委屈啊,会不会这辈子都不要再理他这个爹了?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儿子原谅?
不,他儿子凭什么要原谅他啊?只要稍微一想到儿子当初小可怜一样,举目无亲、独自上山的画面,寒起就直犯心梗。
他可真是太渣、太渣了。
于是,琢磨半晌,寒起最后也只对儿子憋出了一句,来喝粥啊。
寒江雪这边却是没能忍住,直接当场笑出了声。原来网上的那些段子都是真的,父母和孩子和好的时候,只会别扭地说一句“饭做好了”。
寒江雪其实根本没把之前的事儿当回事,但他爹却已经替他委屈到了心坎儿里。
这就是被家人爱着的感觉啊。
1114的能量还在不断上涨,寒江雪却觉得不能再继续了,知道自己也有家人爱着的感觉很好,但不能让他爹就这样自我谴责下去。寒江雪主动握住了老父亲布满伤疤和老茧的手,双眼直视,一字一顿:“我很好,真的。”
寒起怔怔地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神采飞扬的小儿子,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大启,这辈子才能修来这么一个仙童。
寒江雪趁机道:“当然,如果爹能变成大狮子,让我摸摸毛,就更好了。”
寒江雪昨晚在冷静下来后,就想明白了,不是路人对他爹大变活狮这事缺乏惊讶,而是他太不了解这个世界了。当时在现场的不只有一头狮子,还有什么鬣狗、北极熊。说真的,北极熊生活在雍畿这种温带季风气候里,真的可以吗?
寒起热血上头,当即便道:“摸!”往死里摸!爸爸的毛,就是你的毛,你想怎么摸怎么摸,必要的时候扒秃了给你做身大氅,也是使得的。
“我还想养猫。”寒江雪一看有门,立刻得寸进尺。不管白玉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种地方都不能再开下去了。
“养!”寒武侯此时的状态就属于儿子要什么,他都会答应,命给他都可以。
寒江雪双眼一亮,父母觉得愧疚的时候,真是太好提要求了,他必须抓紧时间:“那我还要住在这里。”
“住……什么?”寒武侯仅剩的理智及时刹闸,补偿心理戛然而止。他倒不是觉得儿子过分,而是觉得自己不配,“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我就知道,这世上不可能有这样轻松被原谅的好事,我看的那些话本里,极品亲戚都是要被摁进土里去,永世不得翻身的。”
寒江雪:突然好像知道了什么他爹很不得了的业余爱好。
“不是,爹,你听我说,我有条鱼没钓上来,我不甘心。”
嗯,寒江雪之前说什么做事不求结果,那都特么是扯淡。他的胜负心一旦被勾起来,是很难消退的,他有好几个晚上都梦见那带鱼逃走时的眼神,挑衅到根本不能忍。
“我知道这么说很像推辞,但是真的,爹,你信我,一炖了它,我立刻回京。”
寒武侯却打断儿子道:“我信啊,我当然信。”
这就是他儿子,看上去好像对什么都是“还行,不错,都可以”,实际上超幼稚的。小时候学游泳,因为憋气比不过老二,生生在屋里苦练了仨月,小脸憋的通红,都有点紫了,就为赢那一秒。还不许别人说他如何埋头努力,非要装的很轻松。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连好胜心同样很强的寒老二,都自愧不如。
“行,你什么钓上了,爹什么时候接你回家。”寒起大掌一拍,这事就这么定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寒起其实是个蛮开明的家长,很少又人会把孩子的意气之争当回事儿,但是寒起会。他总鼓励他们去斗争,去奋进,去干翻这个操蛋的世界。
随后,寒起便轻咳了一声,觉得前面的铺垫也差不多了,是该进入正题了。
“说起来,既然你真的失忆了,那么有些事,爹就不得不再告诉你一遍了。”寒起拿出了一大早就让人回京去取的绘本,好厚的一沓,书页已然泛黄,充满了年代感,只是被保养的格外精心,“我接下来说的都是真的,不开玩笑。”
寒江雪迟疑地看着他爹,这到底是要讲什么惊天秘密?为什么还特意遣散了众人?
翻开绘本里面的第一页,最先画的就是一头活灵活现的大狮子,以及一个憨态可掬的小人。还是点缀了一二颜色的水彩画。足可见绘者的用心。
“这就是这个世界,由‘有兽形的人’和‘不能变成人的动物’组成。”第二页是打了几个红叉的小人,每一个人都分别代表了一种不同的形式,搭配寒起的耐心讲解,宛如大型ppt汇报现场,“但这个世界既没有妖精,也不能修仙,当然更没有什么雌兽,阿姆。”
说道后面那个词时,寒起先自己打了个寒颤,天知道他当年第一次从儿子口中听到的时候,有多不适。
寒起用一种再严肃不过的表情,和他儿子科普了一句废话:“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只有女人可以。”
寒江雪:==这种基本的生理常识我多少还是有的。
“我们能化为兽形,但归根到底我们还是人。”寒武侯再次强调,这同样也是他征战一生一直在坚持的理念。
人不能去做那些畜生都不如的事。
寒起当年意外得知儿子的世界观不对劲儿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娘在老家养崽的过程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会导致寒三拥有了这么一套独属于自己的世界观。他还非常固执,认为人只能是人,不可能同时有人和兽两种形态。除非这人是个妖精。
寒家全家:“……”
当然,后来寒起知道了,不是儿子的世界观有问题,而是儿子天生残疾。他无法像他们一样,自然而然地分出辨化为兽型的人和真正的动物。
赶在寒江雪开口提出疑问前,寒起已经学会了抢答,他又翻了一页,主动道:“这个分辨的方法,不是嗅觉。而是就像呼吸一样,是自然而然的。”这本该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技能,但是偏偏他儿子没有。
寒老太太自责坏了,也心疼坏了,她始终无法原谅自己明明一直陪在寒江雪身边,事无巨细地躬亲抚养,却一直到了带着他回京领旨后才发现这件事。
而且还不是她发现的,是她那个一向粗心大意的儿子首先看出了问题。
怎么会这样?
寒起倒是觉得这事不能怪老太太,谁又能看着一个与自己一样活着的人,却第一时间猜到对方根本不会呼吸呢?
寒起和妻子为了给小儿子科普这个他眼中奇奇怪怪的世界,很是费了一番苦心。寒起手上的绘本,就是妻子当年点灯熬油、连夜给小儿子一页一页画出来的,致力于用最无害、最童趣的方式,让小儿子接受这个世界。
当然,他们也解答过儿子无数的奇思妙想。
好比……
“没有信息素,没有发情期,天知道这些词你是从哪里想来的。但总之,不许再想了,你给你哥提供的话本素材已经够多的了。”
寒江雪:哦豁,又知道了一个家族秘辛,他哥竟是个太太,失敬失敬。
寒江雪有一千零一个问题。
寒武侯就有一千零一个答案,熟练的让人心疼。
“嗯,绘本是你娘画的,好看吧。”
“动物的本能肯定有,但不是百分百,也不可能和动物完全一样。”
“是的,能单独变出来尾巴和耳朵,但我不会这么做的,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你去和你哥要吧,也快轮到他回京述职了。他不愿意,你就扯着嗓子哭给他看啊,不到三秒,你娘不奔赴现场往死里揍他,我寒字倒过来写!”
寒江雪:我哥知道你卖他卖得这么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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