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姨娘,您别让奴婢为难啊,段姨娘!”


    “你让开!”


    “姨娘,不可!”


    狭窄的房间内乱做一团,几个小丫鬟追着赶着要去捉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子,手上拿着胭脂水粉一盒盒一件件,还有着数不清的珍珠首饰,二话不说就要往高个儿美人身上套,


    但都被段瑾一一打回去了,他抱着它们居高临下地缩在角落,眸光微寒,仿佛她们谁要是赶上去,就一人一刀给抹了脖子。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才好。这段姑娘可是要随世子爷进宫的,虽是只是个墨奴,但也是世子爷的脸面,不做的好看些怎么行。


    大宛才子喜好风雅,不仅成日将风花雪月挂在嘴边,身边也总会跟着个磨墨的美人,旁的不必做,但是往那一站,漂漂亮亮的做个花瓶,给主子磨墨递笔就够了。


    但说是这样说,通常能成为墨奴的女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才学的,大多都是出身江南的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带出去不仅赏心悦目,也显得极有面子。


    段瑾十分嫌弃地扯了扯方才从丫鬟手里抢回来的那一件身上恨不得拉到胸口以下的襦裙,二话不说将它扔到了一边。


    “我不穿这件,我现在这样就挺好。”


    “是么?”


    华服女子淡淡抬眸瞥了眼前人一眼,勾起一抹笑,轻轻在画上点了一下,赞道:“美人胚子,当真不错。”


    “只是你这胸前到底还是平了些,穿个襦裙更能衬得你腰肢柔细,你要不试试看,莫要再将扣子扣上去了,停手。”


    段瑾冷冷打开伸过来的小丫鬟的手,自顾自地扣上最后一颗扣子,薄唇微动吐出三个字:“我偏不。”


    管事嬷嬷只得气馁坐下。


    没法子,谁让这位姨娘深得世子爷宠爱,去哪都要带着,又任性成这样,看着也不是个好像与的,那就只能宠着了。


    她揉了揉眉心,妥协道:“那便由着姨娘罢,到时候世子怪罪下来你可别让我们担着。”


    “担就担着。”


    他轻哼一声,抱着衣服躲回了房间,末了还警告一句:“不许进来!”


    反正凌斐又不会骂他,那个笨蛋顶多是.....不对!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被逐渐带偏的段瑾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告诫自己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冷静,冷静,再冷静。”


    ***


    花园里也是热闹的一片。


    凌文月不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没有任何参加过诗会的记忆,尤其是这诗会还是由皇家办理的大型诗会,她就更为紧张了。


    只有青欢在身边絮絮叨叨个不停,也不知是安慰还是打击。


    “世子爷你就别纠结了,这种宴会呢是圣上收纳贤才,臣子招揽亲信,还有些姑娘家相看夫婿用的,你这贤肯定是不够了,当亲信你这身份又摆在这里,相看夫婿......”


    她后退一步,轻笑道:“您真想找个夫人啊。”


    “去去去。”


    “说起来也是,不过您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到时候若是圣上将婚赐下来了,咱们可就难办了。”她掰着手指头数道,“奴婢听说,那临安郡主乃是宣平侯的小女儿,自小那是被宠的娇生惯养的,一有不顺心的就大吵大闹,哦对,听说还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曾经还女扮男装去过青楼呢。”


    她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将目光瞥到了凌文月身上,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


    索性凌文月记不清前尘往事,自然也想不起曾经汴京城中为非作歹的日子,只是听到青欢的话后短暂地愣了一下,点头道:


    “是嘛,这么厉害。”


    “所以世子,您打算.....”青欢看了看凌文月,欲言又止,“您不会真的打算抗旨吧。”


    谁料对方只是打了个哈欠,神色依旧慵懒:“没有,我只是没想好怎么办而已。”


    现在想有什么用,到时候船到桥头自然直,什么该来的还是什么。青欢见她如此也不再说了,只低下头去吩咐那些小丫鬟们准备给长公主的贺礼,免得到时候丢了礼节。


    主仆二人各忙各的,不一会儿日头便升到了最高处,凌文月刚想申个腰再揉揉腿,门外却突然听到几声骚乱声,接着又是一阵劝阻声与几声吵闹声,凌文月抱着花盆听了好一会儿,最后被一个女子高亢的叫声吓了一跳。


    “元烨哥哥!”


    她揉了揉自己微酸的胳膊,蹲下将碎了一地的花盆拾起,一抬眸就看见了一双精致好看的绣鞋,再一愣绣鞋已走进了,雀跃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那是一个过分明艳的少女。


    若说段瑾是荷塘中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莲,出淤泥而不染,那么眼前这位女子就是傲立在百花中怒放的牡丹花。明艳,张扬,有魄力,她与生俱来的地位与家世令她天生就有这样高高在上的高傲感,让她不必讨好他人,只抬抬手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三下五除二地将凌文月拉起来,踮起脚替她拍了拍头上的灰,仍是娇滴滴的:


    “元烨哥哥,这些粗活你让丫鬟去做就好了,何必自己来呢,雅儿看到了会心疼的。“


    她动作娴熟自然,好像替与她八字没一撇的男子抚去额上的尘土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凌文月不认识她,她自醒来后见到的女子都是些只会说世子爷说的对的丫鬟,顶多就是个偶尔闹闹小脾气的段瑾,像这般热情似火的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她显然也是被这样的阵势吓到了,手足无措地后退了半步,求助地看向青欢,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姑娘比她矮小半个头,十五六岁的模样,水灵灵的快要掐出水来,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的大小姐。


    “你,这.....”她推了推她自然而然缠上来的手,再次看向在一旁愣住的青欢,用口型做了三个字:救救我。


    青欢瞬间反应过来,赶紧给主子打手势。


    【世子爷,她就是那个临安郡主。】


    【就是圣上要为我指婚的那个?】


    青欢重重点头。


    临安郡主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在偷偷打着哑谜,只觉得不说话乖乖地任由她抱着的元烨哥哥真好,又好看又温柔,雅儿好喜欢哦。


    元烨哥哥身上还香香的,好想亲一口!


    她抱着凌文月的胳膊,左看看右看看,那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高兴,她素来任性惯了,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于是她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头一昂,撅起樱桃小嘴就要亲下去。


    “元烨哥哥,来亲亲——”


    “世子爷!”


    小姑娘好不容易踮起的脚尖又掉了下去,她愤愤地扭头看向立在门外的貌美少女,骂道:


    “叫什么叫!没点眼力见啊!锦绣,把他们都给我拖出去!”


    那姑娘却不怕,只淡淡抬眸看向他们,勾起嘴角一抹笑。


    接着她就骂不出了。


    太好看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呜呜,简直比宫里的贵妃娘娘还要好看。


    “世子爷。”段瑾并不往前,只是站在距离他们几步的地方轻轻拧紧了手帕,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


    他今日应当是被那些宫里来的丫鬟嬷嬷给狠狠打扮过了,不得不说长安绣娘的眼光就是好,对襟是最上乘的料子,宽大的衣摆上纹着层层并蒂莲,扣子扣到最上一颗,再配上他那冷傲于世的神色,当真像一朵傲立于风中不倒的白荷花,


    相比之下,这位红衣湖上的小姑娘就逊色了一些。


    临安郡主大名秦雅,乃是长公主宠在手心上的小女儿,与凌斐也有个表兄妹之宜,只是凌家远在汴京并不常来,这位任性刁蛮的小郡主也不知是在哪听到了自家表哥的事迹,自那之后便帘幕上了这位表哥,梦里都恨不得嫁给她。


    见她靠近,方才的惊艳也不在了,心中警铃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赶忙在段瑾靠近之前张开双臂挡在凌文月面前,怒道: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周围的小丫鬟皆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并不阻止,反而还多了几分热闹的意思。


    啧,这位段姑娘也是个美人,怎的惹上了谁不好偏偏招惹上了这位主儿,这下是有她好看的了。


    “你说话,你怎么不说话!”见段瑾一直不理她,秦雅也急了,绯红绣鞋在青石砖铺成的地上狠狠跺了跺,斥道,“你别以为不说话的就会放过你,我告诉你!元烨哥哥是我的!”


    “妾身没有。”段瑾突然开了口,他声音温润雌雄难辨,带着些微微的哑,像朱玉落在棋子上,泠泠作响。


    太太太好听了吧!不行不行!不能被她迷惑,她可是会抢走元烨哥哥的女人!


    然而段瑾却不怕她的目光,只勾起嘴角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待走到二人跟前便盈盈一拜,娇嗔道:“爷怎的没告诉妾身今日会来客人,也好让妾身准备准备。”


    “什么客人!我可是临安郡主!宣平侯府的大小姐!”她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傲的鼻子都快翘起来了,“你又是谁!”


    “原是临安郡主,倒是妾身失礼了。”他学着自己从前看过的那些争宠的姨娘,有模有样地捂着嘴浅笑几声,“只是妾身却是不知,原来长安城的规矩便是未婚女子见人第一面就这般便抱在人身上的,长安民风开放,是妾身眼浅了。”


    他这话明面上看是没什么问题,但这仔细一听,处处是挑衅。


    三分讥笑四分冷漠还有一分漫不经心,顺利将这位小郡主头上的火,刷的一下,点燃了。


    这几声说完方才方才的那些好印象也啪的一声碎了个干净,她临安郡主十五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见到她不是恭恭敬敬的,这个女人算什么东西,竟然一上来就开口嘲讽她?


    “你什么意思!你莫不是在笑话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堂堂临安郡主,是未来的安王世子妃!”


    周围的丫鬟挤的更多了,花坛旁也挤满了人,似乎都很好奇这位霸占了世子爷后院的段姨娘打算如何对付这位刁蛮的整个京城都在害怕的小郡主。


    段瑾只凉凉瞥了她一眼,唇角笑意更浓:“妾身何曾对郡主说过这样的话,世子爷也可佐证,妾身出身乡野不曾见过帝都风光,方才也不过是有些疑惑罢了。”


    说罢又假惺惺地挤了两滴眼泪,白荷之上沾了花露,美人风骨刚中带柔,更显得我见犹怜,叫人心软。


    “世子爷,您评评理。”


    段瑾挽着凌文月的胳膊,一边假意抹着眼泪一边抚在凌文月的肩膀上偷偷看这位自称未来世子妃的女人,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哪家的小妮子,生的这般丑。同样是养在富贵人家养出来的纨绔,怎的凌斐生起气的时候就那么有魄力,说走就走说打就打绝不多说半句废话。


    不像这人,胡搅蛮缠不说,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扯都扯不掉,争吵的时候面容扭曲的像他去年擀的面一样。


    真丑。


    意识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夸了一通凌文月,段瑾霎时心中一阵恶寒,手一松,险些要将她放开。但一想到秦雅还在对面看着,于是咬了咬牙,又抱了回去。


    且还抱的更紧了一些。


    “世子爷,奴家可是您的人,她如此这般欺负奴家,便是在瞧不起您,您可要为奴家出头啊。”


    “你个死女人不要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元烨哥哥了!”


    嗑瓜子的声音已经开始响起了,凌文月只觉得眉心狠狠踢跳,分外想逃。


    偏偏这两人不仅没有收敛,还越闹越凶。


    “行了行了,别闹了。”凌文月揉了揉自己微酸的眉心,她不明白为何一向乖巧听话的段瑾会变得如此阴阳怪气,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的姑娘怎的就缠上了她,她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将两人分开,“行罢,都冷静一些。”


    接着转脸看向秦雅:“郡主,今日是我待客不周,冲撞了您,还请郡主移步正厅。”


    又转身看向段瑾,无奈道:“段姑娘,你也下去吧,往后不要再如此了。”


    最后对青欢招招手,示意她将那些看热闹的丫头都带下去,该干嘛干嘛,别整天磨磨唧唧的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喧闹的花园又恢复了平静,湖面依旧平静,树叶依旧苍翠,仿佛方才的那一场闹剧只是个错觉。


    就这样?这样就算完了?


    秦雅一愣,她本以为元烨哥哥会上前安抚几句再顺便狠狠罚一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女人,结果就这?


    一句惩罚也没有,就这样下去了?


    “元烨哥哥!”她不服气地又唤了一声,却只等到对方敷衍的一声应答。


    不甘心,不甘心!


    她一扭头就见到段瑾依旧如一朵白荷花站在湖边,仿佛方才的事情只是对她一人产生了影响,心中怨念更甚,大跨步走到段瑾身边,二话不说抬手往他将水中重重一推——


    “贱女人,我要让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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