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臻全然没有看出她神色的不自然。
幼萤摘下只剩了一只的耳坠,垂眼,月色轻轻落下,珠玉在掌心发着莹白的光。
这对耳坠,是她从烟南带来的,她恋旧,一直都舍不得将其丢弃。
即便是失了其中一只,也舍不得摘下另外一只来。
所幸有了暴君送来的药,她的身子好了许多。
第二天,姜幼萤起了个大早,想了想,还是将右耳坠带上。
路上有些冷,她将两手筒在衣袖里,手指刚一动,就碰到了生疼的冻疮。
小姑娘咬了咬牙,将衣袖往下拉了拉。
门口的肖公公见了她,一下子笑逐颜开。
“幼萤姑娘来啦?”
不知为何,姜幼萤觉得自己不过是生了一场病,再回来时每个人居然对她毕恭毕敬、当主子似的伺候着。姑姑连打扫庭院的事儿都不让她做了,只将她差到书房去候着皇上。
当姬礼走进来的时候,姜幼萤正弯着身子低着头、在地上寻找着遗失的那只左耳坠。
外头风大,恰恰遮盖住了他进院的动静。见姜姑娘如此鬼鬼祟祟,肖德林怔了怔,方欲开口,却被少年抬手拦住。
姬礼步子轻轻,垂下眼眸,缓缓上前。
小姑娘弯着腰,虎头虎脑的,不知在做什么。
他一向不喜人乱动书桌的。
莫说是乱动桌上的东西了,只要对方稍一靠近,皇帝便立马变了脸色。先前那个阿雅便是如此,被他吓得失手打碎了盏器。
“你在做什么?”
冷不丁地一声,让幼萤的眼皮一跳,惶惶然往身后退去。
一道清冷的幽香带着一尾冷风袭来,小姑娘猛一抬脸,一头扎进对方的怀抱……
姬礼的身形一僵。
一侧的肖公公也傻了眼,忙一挥手,招呼着周围人都退下了。
一时间,偌大的书房内只剩下二人,姬礼怔怔地垂眸,望向自己怀中的少女。
香温玉软。
他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抬了抬手:
“朕……”
身前的少女忽然落下一滴眼泪来。
她怎么了?
朕、朕可没有强迫她。
姜幼萤鼻尖微红,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腮畔滑下。他的胸很硬,很结实,撞得她鼻子生疼,眼泪珠子不听使唤地滴下来。
恍然间,她想起来,暴君脾气不好,很讨厌女人哭。
姜幼萤又赶忙抬起袖子,将一张小脸捂住,边摇着头边往后退,那模样委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皇帝把她给怎么了。
姬礼回过神来,轻嗤一声:“真娇气。”
而后大大方方地坐回桌案前,“给朕磨研。”
那几个字咬得干脆利落,似乎根本没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也对,他是皇帝,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才不会在意她这个小丫鬟是不是在“投怀送抱”。
幼萤红着脸,规规矩矩地站在桌子边。这一回,她可不敢再想什么耳坠子了,还是她的小命更重要些。
姬礼更是目不斜视,下笔如飞。
时间一寸寸流逝。
正午的暖阳穿过窗牖,点点攀上桌案,落于少年的颊侧。暴君虽然脾气不好,生得却是清俊好看,姜幼萤眯了眯眼,有些脸红。
忽然,她又想起方才的场景。
自己转过身,对方恰恰走来,他的氅衣微敞着,任由她猝不及防地跌入怀中。
温暖,坚实,还有些香。
他的胸腔很结实,那结实的感觉一路延下,直到腰身处。一时间,竟让姜幼萤想起了春柳本上的内容。
结实的腰身,坚硬的喉结,年轻的、富有朝气的精力……姜幼萤摇了摇头,努力将《春柳本》上曾存在过的字眼从脑海中驱散。可那脑袋却根本不听使唤,驱使着她愈往下想。
姬礼方一抬目,便看见对方那一张通红的小脸。
少年一愣,右手也跟之顿了顿。
她又怎么了?
她怎么一看见朕就脸红?
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罢了,不管她。
女人都是烦人精。
姬礼佯装着没看见,强作镇定地继续往下写。
笔尖蘸了饱满的墨汁,欲下笔时,右手却不合时宜地抖了抖。
被她一直偷看真的好烦。
他都没有心思继续批那些折子了!
右手执着笔,将落在纸上的墨珠晕成一个醒目的黑圈。被对方这般注视着,他如坐针毡。时间在心头一寸寸流淌过,姬礼一边在奏折上画着大王八,一边苦思冥想。
只有把她的眼珠子挖了,她才不会这般瞧着朕。
如此想着,一道恶狠狠的目光顷即扫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乌黑柔软的眸子。对方红着眼站在桌边,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狠毒的话语落在嘴边,陡然打了一个旋儿。
“你哭什么?”
姜幼萤摇了摇头。
没、没再哭了。
“你刚刚,在找什么?”
姬礼想起方才自己刚踏入书房时所看到的一幕。
暴君的眼神万分逼仄,带着几分探究,赤.裸裸地朝少女袭来。幼萤没办法,只得如实交代。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耳朵上那只孤单单的耳坠,小心翼翼地在桌子边比划:
丢了。
姬礼皱了皱眉头,似乎没看懂。
幼萤有些着急,生怕暴君误会,又在空中一笔一划地解释:
皇上,奴婢丢了一只耳坠。
暴君眨了眨眼,还是看不懂。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际,对方忽然伸来一只手,掌心朝上,轻轻摊开。
姬礼面不改色,“写。”
什么?
姜幼萤傻了眼。
写……写在暴君手心里?
她怎么敢。
暴君却不以为然,朝她扬了扬下巴。幼萤没法儿,只得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于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道:
奴婢前几日,丢了只耳坠。
末了,又添一句:
奴婢很喜欢。
姬礼垂下眼眸。
他的眸光幽静,轻轻落于掌心处,小姑娘的手指凉凉的,冰冰的触感让他有些发痒。少年呼吸微动,感受着对方落下的最后一笔,目光微凝,结在那个“欢”字上。
写罢,幼萤从他袖中收回手。
他的袖摆有些宽大,方才落笔时,她的手指能轻轻碰到暴君的衣袖。柔软的触感让她愈发紧张了,写完后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原地,不敢看他。
掌心还是很痒。
如同猫挠。
姬礼收回手,目光扫过小姑娘的耳朵,勾了勾手指头。
“过来。”
幼萤低垂着脑袋,乖巧走上前。
“这一只?”
他的眸光落在幼萤的右耳上。
她紧张地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是一只耳坠子。
姬礼伸出手,少女耳垂上忽然一热,惶惶然抬起双目。只见暴君薄唇轻抿,正抬着手欲将她右耳朵上的另一只耳坠解下。日光落入殿,落在他的眼眸中,少年眉睫翕动,睫羽下投出一片淡淡的、摇晃的影。
姜幼萤屏住呼吸。
他身上温热的气息袭来,有些香,甚至还有些甜。少女的脸颊一寸寸发红,恍然间,感觉到对方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小耳垂。
好痒……
她连忙往后缩。
耳侧忽然一声哂笑:
“这就脸红了?”
姬礼解下她的耳坠,放在手心把玩。莹白的玉衬着他修长的手指,倒是格外的好看。
少年挑了挑眉,眸光中似有戏谑之意。
“那你那日亲朕,怎的没见你这般脸红。”
闻言,姜幼萤不可置信地抬眸,瞪大了双眼。
奴、奴婢什么时候亲……
微风拂在面上,带起二人轻柔的衣袍。淡粉色的衣袖与明黄色衣角交缠着,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旖旎。
见她这般,姬礼一愣,沉下目光:
还不承认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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