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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连续落了好几日的雨, 气温骤降,天气凉的厉害。

    秦君恩在宋瑾修房门前站立许久,直到青果拿了件衣裳走上前来, 她才长长的呼出一口寒气。

    “小姐, 别担心了,王爷吉人天相,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将双手拢在袖子里保暖, 再抬头瞧瞧这皇都城的天儿。

    秦君恩素来不喜皇城, 不提人心,就单是这天气也不比北疆豪爽。

    “关外一入冬, 便是要落雪了, 可是这皇都城,除见瑟瑟寒风, 连下个雨都得提前阴上小半日的天儿,缠绵反复,弄得人心力交瘁。”

    青果听不明白这话,便道。

    “这天气是晴是雨, 是风是雪,提前有预兆不是好事吗,若猝不及防一场大雨, 那走在大街上的,岂非人人都成落汤鸡了。”

    秦君恩低下头来, 她像是自嘲,但又无奈道,“说的也是。”

    寒风中夹杂了一些水汽,扫在脸上湿漉漉的。

    宋瑾修病发已有三日,至今仍未清醒。

    那日前往永寿宫中拜寿, 他们二人原是说好一道,谁知第二日一早起来,便听闻府上下人道,王爷身体不舒服,需得在家中休养。

    秦君恩本该留下照顾他,可又想到太皇太后的寿辰一年就只有这么一次,而这收买人心的法子又并非自己独创。

    她总归是不能让宋承治抢占了先机,总归是不能给他宋承治一丝一毫翻盘的机会。

    倒是宋瑾修体贴,家中的车马、随从、入宫令牌都是早前就给秦君恩准备妥当了。

    包括那一整盒想方设法,最大限度还原了江南口味的猪油麻酥糖。

    “王爷从昨夜便开始呕血,怕姑娘担心,这才不许我们说。”

    直到那日从宫中回来,站在宋瑾修的房前,被这守门小厮拦下不许进时,秦君恩方才知晓对方病的严重。

    如此反复三日,进进出出的大夫都快踩平了晋王府的门槛。

    秦君恩站在这处,不声不响,她时常会看到丫鬟们进进出出,抱着染血的衣物和被褥,瞧的人心惊胆战。

    本打算进屋去伺候,但回回都被人拦住道。

    “王爷病情反复,怕将病气渡给姑娘,便是不许旁人进的。”

    这话,自然是宋瑾修的意思。

    秦君恩心头有愧,她想,或许自己那日就不该走。

    青果知晓她心下难受,便在一旁劝慰道,“小姐别太难过,王爷的病情怎会与你有关系,再说那日你在与不在,人家这病,该犯也还是要犯的。”

    听说宋瑾修去向圣上讨要了赐婚的旨意,但圣旨却又迟迟下不来。

    这期间陆家小少爷曾来探望过一次,遇着秦君恩,便同她泡了一壶茶,又坐下闲聊几句。

    “我也是从家父口中听说,详细不知,不过据猜测,圣上该是忌惮这秦晋之好,未来也许会威胁到他。”

    晋王麾下势力不可轻视,而秦家虽满门忠烈,但毕竟手握兵权,功高震主。

    此话言下之意也通俗易懂,这么两根心头刺现下要名正言顺的走在一起,圣上又怎么可能轻易点头。

    秦君恩倒是没有什么好主意,她只抬头冲那陆小少爷问道。

    “公子这番前来,可是有锦囊相授?”

    陆小少爷摇了摇自己手中的折扇说,“法子倒是有,不过有些难用就是了。”

    “还请公子赐教。”

    秦君恩问的真诚。

    那小少爷勾了勾手,秦君恩便又凑的他近了些。

    扇面轻旋遮住二人的脸面,于是便说了这番悄悄话。

    夜里秦君恩亲自入药房煎了一帖药,正当装罐之时,忽而听闻晋王醒了。

    于是端着滚烫药汁的双手一抖,‘咕噜咕噜’冒着青烟的汁液便撒了满手。

    秦君恩忍着疼,毕竟熬煮三个时辰的心意,她手指发着颤的把药碗放到桌子上之后,这才着急忙慌的朝宋瑾修房内跑去。

    屋子里还是浓厚的药味,带着些轻微的血腥,和自己第一次来晋王府,翻在屋顶之上,揭开了第一片瓦时,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宋瑾修又瘦了些。

    也苍白了些。

    秦君恩上前抓着人双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于是干脆哭了一场。

    她的手背被烫的起了泡,宋瑾修也不言语,只动手轻轻抚着姑娘的背脊,待人情绪缓和一些后才道。

    “本王无碍。”

    秦君恩抬起头来,双眼比杏仁还要红肿几分。

    她自是知道没事,虽然前世自己死的早,但宋瑾修如何也是活在了她丧命之后。

    若无意外,至少,至少他最差都能活到二十六岁才对。

    拿袖口抹了一把眼泪,秦君恩呜咽道,“身子不舒服,难受,自然是该告诉我的,哪有自己强撑着,专挑我不在时才生病的道理。”

    宋瑾修笑的几分无奈,“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差,本王也说不清楚。”

    秦君恩道,“我不管,总之从今日起,我便要搬来这房间里与你同住,你若嫌不合规矩,那我睡屋顶,睡房梁,打地铺,做什么都好,决计是再不能离开你半步的。”

    宋瑾修伸手,他将秦君恩的手指攥进掌心里,“天凉了,衣裳也不知道穿的厚些,手冻成这般,若是病了又要如何?”

    秦君恩道,“你还好意思讲,这几日吓得我吃不好,睡不着,门外小厮拦着不许进,我便只好在这院子里站了足足三日,你若再不醒来,怕是这回睁眼,我便也要躺到你身边了。”

    宋瑾修身体本就薄弱,周身不带热气儿,虽天气见凉,但未完全入冬,可这屋子里却还是点起了碳炉。

    他将秦君恩的手捂了一会儿,不多时,秦君恩便被闷热的屋子裹的浑身大汗,谁曾想替人暖手的,反倒是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秦君恩缠着宋承治,坐在这床边不肯走,只拿被褥将人给裹的紧紧。

    “哼,你就是想骗着我,说好最近几日要来秦家下聘的,可我在家中等了许久也没见晋王府的人上门,现在皇都城人人都笑话我呢,说我打着晋王妃的名头在外为非作歹,可人家晋王却是不买账的。”

    “宫中的旨意还未下来,待本王身子好些,再去找皇兄催一催。”

    “为何非得要他同意,我们才能成婚?那若是他不同意呢?那咱们这大喜的好事儿,便就黄了?”

    宋瑾修不言,这道旨意为什么下不来,他心里却也清楚。

    那日入宫,皇兄便已同自己讲了。

    这宋瑾修手里有道继位的旨意,宫中、朝中,哪怕是金銮殿打扫的小丫头,那也都是知道的。

    尽管他本人这些年,未曾显露过一星半点想要争权夺势的念头。

    但这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人若是一旦成了婚,有了子嗣,抑或是女方氏族过于强势,这未来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难免不为子孙后代考虑,又或者被妻子怂恿,起了邪念,昏了头,日后政权一旦被外戚势力所控,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朕并非拿捏与你,先帝驾崩之时也有特意叮嘱过,定要多加体贴关照于你才是,如今好不容易听闻你有了心仪女子,皇兄本该为你高兴,可即便是与之交心,可这秦家,却不得不防啊。”

    场面话说了不少,宋瑾修心下自也明白,若是换了旁人家的闺女,圣上也不至于这般犯难。

    西鄞皇城百万军力,八十万都在秦家之手,换不得人。

    而剩余二十万镇守皇都,羽林军首领,守城头将,那也都与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瑾修,朕倒是有个主意,既能解朕心结,又能成你美事。”

    宋瑾修闻言,便附耳听去,谁知圣上明言。

    “若你愿意携家眷退守幽州封地,承诺无召不回,朕便许了你这桩婚事。”

    将人赶出权利中心,做个闲散王爷,不愁吃喝,无忧无虑,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可自己愿意让步,却不知秦君恩肯与不肯。

    宋承治开口有些为难,他将秦君恩的手指抓着。

    “本王幼时受封,获地幽州三十六城,七十二县,西临山,南临海,物产丰富,税收满足,皇都城入冬风雪大,本王有意搬去幽州居住养病,毕竟那处风水气候都是要宜人些,你看你若是愿意,我们在皇都完婚后,便迁居幽州落户,如何?”

    秦君恩倒是不知这背后缘由,她只拒绝的果断。

    “可我家中兄妹,叔伯婶娘都在皇城,我若是搬去幽州,以后要再见她们一面就很难了。”

    宋承治抿了抿嘴,秦君恩的反应,自是在情理之中。

    于是不再规劝,只点了点头,想来依着她开心便是。

    一入夜,秦君恩便将自己的枕头被褥全数搬来宋瑾修的卧房,炉子里的火再烧的旺了些,脱掉一件细绒的外衫,只着了一件琵琶襟上衣,和一条紫绡翠纹裙,便在这屋子里忙进忙出。

    知道自己身体不行,经不住折腾,所以没有提出什么让姑娘睡床,自己睡地下的要求。

    宋瑾修直言道,“再搬架床进来吧。”

    秦君恩正跪在地上整理被褥,闻言,便回过头来。

    “那可不行,让别人知道我进了你房间还单独睡一张床,会笑话我的。”

    宋瑾修道,“旁人知晓我们还未有夫妻之名,便住在一起,那才会笑话你。”

    “要笑话便让他们笑话去,总之从今日起,秦君恩和宋瑾修两个人就要牢牢被绑在一起,晋王府,秦家,无论有无夫妻之名,夫妻之实,我们也要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这话说的信誓旦旦,听来宋瑾修还愣了半晌。

    对方信任自己,这该是好事,可他也该明白,太过于容易轻信他人,这却绝对是天大的坏事。

    宋瑾修决心保护秦家,也要护着她秦君恩。

    想来只是自己在时也好,就怕的是他哪一天不在了,这姑娘便也没个依靠。

    于是伸手摸摸她的发,宋瑾修道,“你也不要这般信我。”

    秦君恩听完,便停下铺床的手,她抬头去看宋瑾修。

    “我怎么能不信你?这世上,我最该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也唯独是你,锦上未添花,雪中肯送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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