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恩顺着袁清清的目光瞧去。
商知雪伤病未愈, 但自己也没给她休息的时间,该是她手底下的活计,自己却还是要起来做的。
姑娘家身娇体软, 纵是满头黑发凌乱的垂在脸上、肩上, 身着粗衣麻布,也颇有几分楚楚动人之姿。
秦君恩原也不是心狠之人,上一世面对宋承治的绝情决意, 自己那时被猪油蒙了心, 竟也曾私下里为他开脱不少。
但终是被挑破了最后一根弦,美好的幻象终究也只是幻象, 秦家三百多条鲜活的人命, 竟是无辜做了政治斗争的筹码。
利用、利用、利用
从一开始她待人的真心实意,到头来也不过只是利用。
“君恩?”
袁清清话毕, 回过头来便见秦君恩一时走了神。
她拿手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又道一句,“你身体不不舒服吗?怎么表情这样奇怪?”
秦君恩将目光收回,她说, “身体倒是没问题,就是心里不太舒服。”
“心里何故会不舒服?”袁清清关切来问,“君恩可是有什么心事?”
“嫂嫂你看那个女人。”
秦君恩伸手指了指拿着扫把在院子里扫雪的商知雪, 她说。
“你瞧那个女人,招不招人讨厌。”
袁清清再认真看了一回商知雪道, “我却也不认识这位姑娘,可是不知为何,这一眼瞧见,心下却也有几分烦闷。”
秦君恩问,“是如何个烦闷法?”
袁清清面上带着几分为难, 她迟疑许久,这才小心开口道。
“说来奇怪,只在心里突然发慌的厉害,像是被一百只、一千只、一万字小猫同时抓心挠肝似的,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得要我快些去做,若是做迟了,就再也来不及。”
话毕,袁清清也有些迫切的一把抓住秦君恩的手指,她问道。
“君恩,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瞧见一位素不相识的姑娘,会有这样周身不适的感觉呢?”
秦君恩反手将自己的掌心覆上袁清清的手背,她道。
“嫂嫂别害怕,其实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也有和你一样的感受。”
“君恩也不喜欢这位姑娘?”
“岂止是不喜欢。”秦君恩道,“我是非常的讨厌她。”
袁清清听毕,便又回头去瞧了商知雪一眼,她说,“不过却也是个漂亮的姑娘,不知为何会让人心生不妙。”
秦君恩问道,“嫂嫂可是相信前世今生一说?”
袁清清不解,便问,“什么是前世今生?”
秦君恩道,“世间万物皆有灵魂,人死之后是会再投胎的,恶人再投胎便会沦为猪狗牲畜,好人再投胎就会大富大贵。”
袁清清想了想,她认真说,“这些话,以往陪我娘去拜佛的时候,也有听闻寺庙里的大师说过。”
秦君恩道,“那这就巧了,前两日我们王府门口也来了位游僧,原是在府门前敲着木鱼,我出去一问,那僧人便同我讲,万物因果,皆有轮回,说是上辈子有害我的小人,这辈子便会落到我的手里。”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事?”
袁清清听闻吃惊,秦君恩便又与她道。
“那老僧人还与我讲,上辈子有一位与我情深义重的姐妹,这辈子会以再以姐妹的身份回到我身边,我也有仔细想过这个人是谁,后来听闻哥哥的婚讯,我猜上辈子与我做姐妹的,大抵也就只有嫂嫂了。”
“还有这样的事?”袁清清笑开来,“且先不论这话儿的可信度,但要做君恩的姐姐,我心下自是一百个愿意的。”
秦君恩笑,她再将袁清清的手腕抓住。
“好了,不瞧她了,这丑人瞧多了还心烦,嫂嫂还是快些与我回房去挑礼物,那颗夜明珠你今日是务必要带走的。”
“夜明珠这样珍贵的东西,想来也是王爷送给你的吧,我就这么拿走,怕是不大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家王爷可是大方,上千上万的黄金也能眼睛都不眨的给挥霍出去,就一颗小小的夜明珠,他不会上心的。”
秦君恩说完,像是不够,于是又特意补上一句。
“倒是我们在此处磨蹭,一会儿回去接他接晚了,他才是要生气的。”
袁清清心下欢喜,她知晓秦君恩送她礼物都是送的真心,是把她当亲生姐姐在照顾。
所以虽是有些不好意思,也反复推脱了很多遍,但也还是载了满满的一马车东西回了袁府。
原是说好了只下一盘棋,但碍着这袁家老爷子不好抹他的面子,于是一盘子下不过二十子,那老臣便说。
“王爷棋艺高超,老臣甘拜下风。”
同样的话说了五六次,天都快黑了,宋瑾修原是打算在人家府上吃顿晚饭,可哪晓得棋盘才刚刚收下,秦君恩这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说一句。
“王爷,该回家了。”
倒是还晓得接他回去。
宋瑾修袖子一甩,这一路憋着一口气,就硬是一句话也没同她秦君恩讲。
“王爷生气了?”
早上带人走的时候也没考虑太多,秦君恩倒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子。
原是说两句软话,好生哄哄便也就没有大事,但她偏是反反复复揪着宋瑾修与自己闹别扭的事儿不放,还始终在那处念叨。
“王爷不会真生气了吧。”
“王爷这么小气呢。”
“王爷怎么还和自己嫂嫂生气。”
“王爷真小气。”
原是不想理会,想来将这笨姑娘晾在一旁,让她好生反思反思自己的错误。
可哪晓得秦君恩半分愧疚之心也没有,从袁府回来这一路便是嘟嘟囔囔的,全是在说他的不是。
任是他宋瑾修脾气再好,也到底忍耐不住。
“本王小气?”
回了府,进了门,刚刚往这桌子前坐下,想要解开披风系带的手指都还没来得及放在脖颈上,宋瑾修便是气她不过的猛然拍桌而起。
这一巴掌用了不少力道,只听得‘嘭’一声闷响,秦君恩手里刚刚添了茶水的杯子都没能拿得住。
手指一抖,这滚烫还冒着青烟的热茶便是洒了自己满身。
索性是冬日里,穿的倒是也够厚,所以还不至于被烫着。
“本王与那袁家老臣本也不相熟识,你非要拽着本王去他家,本王随你去了你又不理本王,将本王一个人丢在外堂,与那袁老爷子聊些奇奇怪怪,尴尴尬尬的问题,你倒是好,扭头就跑去和人家袁家小姐有说有笑,欢欢喜喜,还带她回王府,好,你回家也好,可你回家就不能把本王一并给带回来吗?”
倒是还没见过宋瑾修什么时候急成这样过。
现下却是像个被娘亲抛弃的小孩儿,然后乖乖在外人家等了许久,结果发现超出了原先说好的时辰,所以满肚子委屈都要发泄出来的模样。
“你还说本王小气。”
“我”秦君恩结巴一句,她忙解释说,“你误会了,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大家今晚就都别睡觉了。”
说完便像那个市井无赖般,又一屁股给坐回了这椅凳上来。
秦君恩将宋瑾修盯住许久,她垂下眸,忽的‘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你是对的行了吧。”
宋瑾修皱眉,他不满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现下还是本王在胡搅蛮缠?还委屈你认错了?”
秦君恩道,“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没有这个意思。”
话毕,便是起身作势要走。
宋瑾修在身后快要被她气死,“行,行,走吧,你现在就走,大不了下个月你哥嫂的婚礼,本王不去参加了便是。”
秦君恩脚下一顿,她回头反抗,“那可不行,你赐的婚,你凭什么不去参加。”
“本王不高兴,本王不乐意去,她们谁爱成亲谁成亲,与本王又有什么干系,大不了婚书收回,这门亲事谁爱撮合谁就撮合去。”
带着怒气拂袖起身,宋瑾修便朝卧房里走去。
秦君恩在房门口扭捏两步,但还是跟着他跑进来。
“你与我生气便与我生气,做什么拿我哥哥的人生大事来撒火。”
宋瑾修不言,只闷着性子,晚饭也没得心情再去说什么吃不吃的话,索性抬手一解衣裳,就准备躺下休息了。
秦君恩左右见人家不理自己,好不容易瞧见机会能上手,便立马伸手去接过宋瑾修手里的衣物。
“其实咱们家王爷一点儿也不小气。”
宋瑾修不理。
“咱们家王爷最大方了。”
宋瑾修还是不理。
“我错了,我以后走哪去哪一定以王爷为先。”
宋瑾修不满的神色这才敛了下来,他正要说话,突觉这床头边上少了些什么。
便是左右环视一周后,将目光落在那个原本架着夜明珠的红木支架上。
“这处,是不是少了个什么东西。”
以往这房里倒是经常少这个,少那个的,但是宋瑾修从来也不会多问。
偏是今儿个想起这夜明珠的事情来。
秦君恩支支吾吾的,她岔开话题说,“王爷饿不饿,您先歇着,我这就去厨房端些好吃的过来。”
“本王不吃。”宋瑾修一把将秦君恩再给揪回来,他拿手比划着,“这里是不是有个什么圆圆亮亮,夜里会发光的东西没了。”
“啊呃没有吧,你是不是记错了。”
宋瑾修回头,他瞧着秦君恩问,“你又送人了?”
“我就瞧见一个大珠子,还以为是什么测量仪呢,以为不是什么值钱货,便拿给嫂嫂了。”
“胡说八道,你知道不值钱还会拿给她?”
“那那那送人家礼物,我拿个便宜的也送不出手呀。”
索性是又不睡了,宋瑾修拿了外衫穿在身上又往外走。
秦君恩追着他道,“王爷别生气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把您一个人丢在外头,也再不把这些贵重物品瞒着你送给别人。”
“没关系,身外之物而已,你送便是了。”
秦君恩正待高兴,便又听他说道。
“不过给本王打个欠条便是。”
秦君恩生疑,她问,“打什么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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