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玉已经好久没有说过真话,一直昧着良心讲赢明多好多好,褚长扶多差多差,现下已成定局,他直言不讳,像是要昭告天下一样,大声道赢明不配。
褚长扶天赋奇高,长得漂亮,心底善良,赢明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配。
他喊出去之后郁结的心情好了许多,挪了挪脚下,闪身往赢家的方向赶。
如果回去的及时,也许还能碰上褚长扶。
赢玉边顾着路,边从怀里掏出一根被油纸仔细包裹好的糖葫芦来。
这个当然也不是他的,是他从别的小朋友那里哄来的。
褚长扶送给他们的。
她以前也会送给他,六岁之前,他没有检查出天赋时,褚长扶经常带着食物过来找他,有时候是红烧肉,有时候是糕点,也有时候是饴糖。
他无聊的一天里最期待的就是褚长扶过来找他,那时候不懂事,还要装成不高兴的样子,嫌她来的太频繁,那人也不恼,依旧温温合合的笑,然后在他吃东西的时候趁机揉他的脸,捏他耳垂。
她很喜欢做这些小动作,第一次时吓了他一跳,他本能地张嘴咬过去,犬牙将她手心手背洞穿,留下四个血窟窿和一排牙印。
一个经常给他送东西的人被他咬了,他有片刻的忐忑,但褚长扶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不抢你的,你慢慢吃。’
她以为他是护食,怕她争抢。
那时他太久没有说话,嗓子干哑,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最终也没解释,叫她误会下去,下次再摸他,会从他背后,像偷袭一样,揉他的脑袋,说他头发好细好柔好好摸。
他起初很不适应,尽量躲着,但褚长扶太过狡诈,回回在他吃东西的时候,他要顾着吃食,便也只能叫她得逞。
也是有好处的,给她摸过之后,她下次带的食物会多一些,来的也更频繁。
久而久之他也就当不知道,任她又揉又捏,欺负他的脸,偶尔手也不放过,说软软的,小小的,好可爱。
她的袖子里好像有个百宝箱,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拿出各种各样的饴糖和果子来,经常塞满他的衣兜,影响他行动。
那些被裹在五彩斑斓油纸里的精致糕点搁在外面,又和他破旧陈腐的屋子格格不入。
无论藏在哪里都担心被人偷去,所以他一直用布包起来,压在枕头下,抱在怀里,不吃完绝对不丢手。
吃完会把五颜六色的油纸包收集起来,压平按照大小整齐地排列好,然后叠在一起。
可能是姜家血脉的原因,也有可能他天生性子爆,一点就着,很少有耐心干这种细致的活,但每次就是能耐耐心心地把所有边角都抚平,小心翼翼地塞进藏满了纸包的盒子里。
每次褚长扶给的糖葫芦,他吃完也会把签子洗干净,一同放进匣子里,后来那个匣子装的满满当当,他翻出一个更大的,没多久又堵了个完全,盖子险些合不上。
褚长扶太爱买这些,几乎每天都能吃到好几块,按照她出去的天数折算,如果她有事,三五天来不了就带的多一些,每天都来的话会少很多。
他数着糕点就知道她大概要出去几天,长了就顺着她,她想摸哪里,捏哪里都给,短了看她本事,叫她逮着机会就老实,逮不住算她倒霉。
变故是从他还差三个月满七岁开始,他被测出混沌之体。
那会儿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是很厉害的体质,能让他修炼远超同人,快速赶上褚长扶,还有可能超过她,她再也没法子把他直接摁进浴桶里洗澡,也不能把他打得爬不起来了。
他的体术一直都是自己摸索的,褚长扶说毫无章法,胡击一通,他不服,朝她攻去,被她轻而易举揍趴,那时候才知道她说的没错,往后体术都是她教的,她帮着喂招练手。
褚长扶下手极狠,毫不留情,一点都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放水,亦或者说,他沉浸其中时没轻没重,纠缠许久,所以每次都被褚长扶收拾的鼻青脸肿,身上都是伤。
就从来没赢过,那个女人背着所有人不仅修道,还炼体。
第一次瞧见她出手的时候他惊呆了,他在体术上一直没人对手,就算对方是筑基期的修士,只要距离足够近,他有七成的几率能打赢,炼体士近战无敌。
修道者不行,他们的身子虚弱,眼睛,手脚,动作都跟不上炼体士,当然是在近攻下,远攻是修道者的天下。
他不能修行,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那点体术,然而这么些成就在褚长扶手底下完全不够看,被她虐的很惨。
那时他沉浸在可以反超的喜悦里,根本没想到有了特殊根骨后,褚长扶干脆不理他,不来他的偏院,不教他体术,不给他带红烧肉,也没有饴糖和糖葫芦了。
还说什么避嫌,避什么啊,他那时候才多大点儿。
赢玉想起那些半酸偏涩的往事,没滋没味地嘁了一声,手底下倒是不闲,拆开油纸,递到嘴边咬了一口裹着红浆的诱人糖葫芦。
味道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很甜很甜,又有点细微的不同,带着淡淡的苦涩。
不知道是小时候没见识,吃过的东西不多,还是如何,感觉没以前好吃了。
***
赢家附近的坊市,一辆由飞马拉得厢车正慢悠悠行着,揽月一边驾车,一边回头看身后的人,“小姐真的决定好了?”
褚长扶正在看账本,闻言‘嗯’了一声。
“不后悔?”揽月提醒她,“三少爷好像又好看了,比以前还漂亮。”
今儿她也在,和小姐一同通过镜子看的城门口,三少爷一身红衣,本来就出色的容貌被那艳丽的色泽一衬,更显唇红齿白,粉琢玉雕。
举着剑与人交手的模样宛如纸上被泼了红墨,嚣张倨傲,意气风发,少年夺目得如同太阳一般耀眼,是所有人中最显眼的那个,把一旁的赢二少爷映衬的像个小厮。
她有一种那才是世家公子,神采飞扬,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感觉。
年轻人就该轻狂,就该傲气。
“修为也有进展,离上次见面才不过几个月而已,照他这个速度,再等个十年二十年就是个化神期修士,比之大公子和二公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小姐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她语气略微亢奋,“叫赢家主打断他的腿,囚在屋子里,到成亲那天灌上药,生米煮成熟饭后他再想反抗也晚了。”
褚长扶:“……”
她用手沾了些一旁桌子上的茶水,一指弹去,正好击在揽月的额心。
揽月哎吆一声,捂住脑门,有些怨念地看着她,“小姐,三少爷那样说您,您就不生气吗?就算为了报复他,也该这么做啊。”
她那颗心和她的名字完全不符合,嘴角扬起的笑十分邪恶,“您想想看,以前咱们褚家多风光啊,去哪都是奉承和恭维,现在龙游浅水遭虾戏,到处都是闲话和讽刺,他们欺负您,您就欺负他们崇拜的、敬佩的、爱慕的、求而不得的赢三公子啊。”
赢三公子现下的声望和名头,这么说一点都没错,他可是开元大陆第一天才,整个衢州的骄傲。
够上他瞬间能跳过衢州,在开元大陆有名有姓,多少人想跟他做朋友,拜把子当兄弟,沾点亲带点故。
又是多少姑娘和世家小姐妄图嫁给他枝头变凤凰。在衢州她们确实是凤凰,但是跟整个开元大陆比,最多算只麻雀罢了。
将神拉下神坛,是每个人都想做的。
然而三少爷脾气古怪,她们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听说小姐从前跟三少爷有些交情,一边找小姐打探三少爷的喜好和习惯,一边冷嘲热讽欺负小姐。
依着她的意思,就该来个狠的,把她们望而却步的人弄到手,叫她们羡慕妒忌恨去。
“奴婢建议当着所有人的面,嫁给他,睡了他,在他身上留下明显云雨过后的痕迹,昭告天下三少爷是您的人,气死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
褚长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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