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斋很大很大,接的是五湖四海的贵客,纳的是走南闯北的游人,买卖种类庞大且繁多,法衣法器灵宠,只要想,出得起价,没有他们家不做的生意。
位处在褚家的地界,已然开了有几万年,和褚家一样古老,所以周围的铺子陆陆续续搬走,寻好下家,只有聚宝斋这个巨头还在。
它的实力无需挪移,擅自换去其它地方,还有可能损它的生意。
赢玉之所以关注它,并非因为这些,单纯是它每半年有一次拍卖会,时间不固定,为了准备拍卖品,前后时不时错个两三月的样子,因此许多贵人基本提前到。聚宝斋为了安顿他们,高有百来层的楼里设有不少雅间和客房,在拍卖会还没开始前贵客都住在那里。
最顶上有间屋子正正好对着褚家,每次那边有人乘坐飞马离开,不偏不倚恰好能从窗口瞧见。
大概几个月前,他在附近闲逛,发现了这个事,指名点姓要那间屋子。
店家本来不许,据说是接待指定贵客专用的雅间,后来不知怎么地,突然松了口,叫他日日霸占着,泡在里头喝酒,回回烂醉如泥,浑身力道失了大半,只得趴伏在窗棂上,遥遥朝褚府看去。
眼神好些,再动上真元,还真能瞧见些影子,仿佛看到褚长扶在院里坐着,喝茶,翻账本,偶尔与赢闵并肩行着,郎才女貌单是这么站在一起,都会收获无数的善意和祝福。
叫人羡慕妒忌恨。
他时常捧着下巴想,为什么不是他?
赢玉这次来不是多愁善感的,是为了打听些事。
他撩开衣摆,稳稳坐在那间雅座,熟门熟路叫人端来酒水。
前阵子他买了不少,都存在聚宝斋,这会儿正好用上。
不消片刻已然有人将神仙醉搁在桌子上。
神仙醉神仙醉,听名字就知道,神仙喝了也醉,是最烈的酒。
赢玉拿了碗,刚准备给何溪倒上,叫何溪抢了过去,“我来吧。”
他其实境界不比赢玉差,也是元婴期,但赢玉能越级挑战,还不止一级,他不行,最多比同级强了一点而已,所以还是要恭恭敬敬尊赢玉一声前辈,一些小活自然也是他干比较合情合理。
他一边倒酒,一边打量对面。
赢玉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他,其实他对赢玉还有印象。
大概在一年前,他代表太一宗参加每三年一次的宗门与宗门之间的切磋比斗。
太一宗本来和玄天宗一南一北实力相当,一般情况下玄天宗能拿个第一,太一宗肯定第二,结果那年出了意外,在第一关,进入虚幻界时遇上这个煞星。
他始终忘不了那一幕,一抹招摇的红像狼进入羊群,挂着恣意嚣张的笑,打的太一宗七八成的弟子出局。
他因为太弱,不是赢玉的主要目标逃过一劫。
赢玉盯上的是太一宗的圣子,同样都是天才,他只一剑便将太一宗的圣子揍的闭门不出好长时间,一提习武手都在抖。
天之骄子接受不了自己一招败北。
罪魁祸首没事人一样,留了句‘怎么这么弱’,就那么大摇大摆离开,去找其他人继续‘切磋’。
后来他才知道赢玉仅凭一人,在第一关本来损失人数最少的地方,淘汰了九成九的人,而且都是强大的那种,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他已经没了兴趣,直接退出,让一群菜鸟互啄,最终太一宗艰难地拿了个第五名。
赢玉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太深,叫他此刻还有些不敢置信,俩人居然在街上偶遇,还同桌喝酒吃饭。
那桌上不仅有酒,还有些小菜,是体贴入微的聚宝斋送的。
何溪沉下心,将一碗倒好的酒推给赢玉。
除了对打架和褚长扶别无兴趣的人没有客气,坦然接下,张嘴又想用应付赢明的法子对付何溪,想起自己那踩了狗屎的运气,只要说褚长扶的坏话,背着她干坏事,她肯定知道,又住了嘴。
过了半晌,换了一种即便被逮到,也不会引起褚长扶不适的方式,人懒懒往椅背上一靠,曲指弹了弹装满酒水的碗沿,随意问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何公子?”
他果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何溪早就猜到,面上没有意外,“我自小拜入太一宗,只偶尔回来一次。”
赢玉在脑海里搜寻太一宗,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听过,又好像没有。
他玉白的指头沿着碗口划了一圈,还是没想起来,干脆撇下这茬,继续打听,“那这次回来是……”
“母亲骗我说身体不适,等我到家才知是给我说了一门亲事。”何溪如实答道。
赢玉眼前一亮,“那这么说来,你不是自愿的?”
也不知怎么地,看他都顺眼了许多,没方才那么招恨。
***
褚长扶原本以为赢玉是骗她的,没想到她接了揽月回府一看,还真有贵客。
而且不是别人,是赢家的家主,她的干爹。
褚长扶摁了摁眉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揽月,在给她整理微乱发髻时好奇问:“小姐,赢家主来干嘛啊?”
没等她回答,又问:“小姐跟何公子又怎么样啦?”
本来她是跟着小姐一起出门的,后来发现俩人当着她的面,有些放不开,尤其是何公子,面皮子很薄,她想了想,借口回去拿东西,给俩人创造机会,不知道成了没?
褚长扶想起赢玉,有他阻止,这事怕是有缘无分了。
她故意避重就轻,“先去看看干爹。”
按理来讲,不该这么快登门,她有点怀疑是赢闵或者赢明被逮了回来。
干爹是带着诸多红箱子来的,一抬一抬摆满了整个院子,家丁丫鬟穿的都是红色衣裳,什么目的一目了然。
褚长扶收拾好方才打斗弄乱的地方,理了理衣裳,带着揽月出门,干爹还在正堂等着,有丫鬟给他上茶,干爹拿在手里,只把玩不喝,看起来心事重重。
她从内堂走出来,行了一礼干爹才回神,赶忙站起来,指了指一旁道:“侄女做这些虚的作甚,过来坐。”
侄女?
褚长扶敏锐地注意到称呼的差别,果然是为了赢闵和赢明来的。
她假装不知道,喊道:“干爹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找女儿有什么事?”
赢越峰何其聪明,听出了她话里有话,面上不禁露出苦笑:“叫侄女见笑了,是这样的,今儿早上是赢伯伯一时糊涂,你爹生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赢伯伯,一定要接你进门,好好善待你,干爹干女儿,到底没有一家子亲,赢伯伯后悔了。”
“褚兄就留你一个女儿,搁在眼皮子底下赢伯伯才能放心,所以……”
褚长扶低垂下眼,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他的确是为了赢闵赢明来的。
一个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抛下她离开,一个被人几句话劝走,意志不坚者。
说实话,现在是她看不上他俩。
“所以赢伯伯决定,让赢玉接你进门。”
褚长扶一怔,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赢玉?”她问了一句。
赢越峰语气很肯定,“对,就是三儿子赢玉,小时候你经常搂他抱他的那个。”
褚长扶更愣了。
她望着地面,好半天才有些迟疑地开口,“干爹,您是不是……把他的腿打断了?”
赢越峰:“……”
他有些不解,“侄女何出此言?”
不是吗?
褚长扶瞳子里的疑惑更多,半响继续问:“那是把他囚起来了?”
赢越峰:“……”
他那种困惑的眼神太明显,褚长扶只好继续猜。
“您给他下药了?”
赢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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