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数百年都笼罩在漆黑夜空之下的夜之国不同，雨之国曾经是一片极度缺水的戈壁荒原，直到三十年前还是如此。
大部分土生土长没离开过的夜之国人，或许一生都没有见过太阳，也不记得为何如此的缘由。但雨之国人却是一点点看着自己的家乡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烈日当空，人们生活在绿洲之中，水是最珍贵的资源。
控制了水资源的家族，同时也掌控了权力与财富，他们以“水”或涵盖水含义的字为姓，是为世家贵族。
其中最顶尖的四大世家同气连枝，共同牢牢把持着水源，并盟约世代如此，代代亲如兄弟姐妹，相互扶持。
为此，他们特地建立了一所特殊的学园，只供贵族子弟或少量平民天才就学。
三十年前，这所建立在绿洲中心地带，被誉为“绿之明珠”的壮观学园，曾是每一个雨之国人心之所向的梦之摇篮。
只要进入这所学校，不仅能享有更多充足的资源，更意味着拿到了上流社会的敲门砖，即使是平民，旁人也不敢小觑，贵族也会加以高看，认同其具有进入他们所在圈子的资格。
然而，漫漫三十年间。
这个荒原之国原本为祈愿下雨，经中央王城认可，取了一个反差极大的名号，“雨之国”。如今，却因日夜不停的降雨，真的成为了一个被汪洋大海所四周环绕的湿润岛国！
露出海面的那一块土地，便是原本的绿洲。
水资源，成了最不珍贵的东西。自然，世家慢慢地也就不复存在。
为世家后代所建的私立贵族学园，在没了世家权势与财力支持的情况下，又遭到釜底抽薪。
著名的教育家、慈善家、社会事业家水梨胜我，曾在竞选演讲时发下如此宏愿。
“我们要建立的教育体系，其内核应当是纯洁而平等的。学生与学生之间不因家世而敌视彼此，没有阶级之分，性别之争，老师与学生、高年级与低年级、男同学与女同学，彼此之间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生活在学校这个助飞梦想的摇篮里。”
他的教育理念，迅速赢得了广大雨之国人的共鸣。
曾经的向往，一朝遭到棒喝，骤然化为了敌视与仇恨，又射向了最明显最好攻击的靶子。
三十年后。
学园原址所在地，成了一片占地甚广而荒无人烟的鬼屋遗址。说不出名字的植物占据了每一栋破破烂烂的建筑，真正贯彻了“绿之明珠”的字面含义。
对于雨之国而言，今日是个温和的好天气。
绵绵细雨飘落在宽大到足以遮住大半个上身的倾斜黑色伞面，只露出一只肤色白皙却线条利落的手，提着一个看似轻飘飘的黑色提包。
伞面随着步伐，向铁栅栏紧闭，露出星点锈红的大校门徐徐移动。
“喂！站住，不许靠近！”
从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左右设立的警卫亭里，分别跑出两个手持长警棍的保卫人员。
四个虎背熊腰的壮年猛男凶神恶煞纷纷朝黑伞怒喝：“又是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外乡人！这段时间整天想法设法溜进去，找死是不是？！”
“叫你呢！聋了还是哑了？！”
黑伞毫不理会即将冲来的男子，径直侧身，在大理石制成的校名碑前停下脚步。
白石镌刻红漆填补的响亮校名，在雨水常年累月的洗刷下早已斑驳，阴阴天光下，依稀可见深痕。
“私立……仁之荆学园。”
伞面抬起，露出形状优美却显然属于男性的下颌，变得更长的银发束成小辫，随意垂落在风衣左肩，显得温文尔雅。
低澈的青年男声从伞下飘出来，融入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找到了。”
伞继续抬高，直至与视线平齐。
此时跑得最快的警卫对上视线的一瞬，已经看清楚了持伞青年那张格外优秀的脸——等等！
让他猛然踩住刹车的，并非容颜。而是那双静静注视着他，如高天之月般遥远而漠然的银眸。
银眸……
那些突然大量涌入雨之国，令人头疼的不死异客们，乐此不疲企图偷偷潜入废弃学园。
而当他们被抓住之时，哪怕是临死之前，都会抓紧一切时机殷切地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银发银眸的男子。更有口才上佳又企图拉关系的异客，绘声绘色将夜之国的传闻传播到了消息并不互通的雨之国。
“是你——带来曙光的！”
警卫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鼻间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霎时倒下。他身后人也握不住手中警棍，膝盖一软，接二连三昏厥在地，瘫作一团。
“……麻烦。”
一声轻轻的叹息，随着再度低垂的漆黑隐于伞心。
见状不妙，从警卫亭内行动有序地涌出更多身着厚厚防卫服、手持防暴武器，武器中甚至不乏枪支的男子。
“二次警告入侵者！再靠近，我们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们是如此地全神贯注，排成一排，举起防暴盾牌，防范着不好惹的黑伞暴起。
以至于，忽略了脚下在阴影中悄无声息蜿蜒爬行的薄薄藤蔓。
“嗒嗒嗒、嗒嗒。”
骨姿纤纤的骷髅们发出死灵才明白的咯咯笑声，不知何时绕到他们身后。洁白而薄的臂骨随风而荡，轻柔地环住一个个动弹不得的警卫脖颈，上演了一出强人锁男，扼住他们的四肢！
“嗒嗒~嗒嗒嗒！”
武器掉落一地的巨大声响后，牢不可破的人肉围墙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
笼罩在黑伞下的高挑风衣男子，自不情愿的分水岭中静静穿行而过，伞柄不偏不倚，路过一个个或惊恐或大骂的警卫，从头至尾只露出白皙的下颌。
仿佛在他眼中，这一切譬如微尘，转瞬即过。
哗啦——哗啦啦——
哗啦！
如蛇般的白光在加厚的云中狂舞，刹那间死一般的静寂过后，巨大轰鸣声炸响在每一个人颅顶！
——轰隆隆！沉沉雨势骤然变大，狂暴地啪嗒啪嗒砸在地面。
就在再一次失明般的白光闪烁过后！
分明嘈杂雨声充塞了耳蜗，所有人，却偏偏在这场骤然而来的倾盆暴雨中，听见了一声很低很低的沉闷吱呀——
生锈的大门，开了。
黑伞徐行，消失在如同沉眠巨兽般卧趴原地的庞大学园内，被暴雨吞噬得毫无踪迹。
不。
那不是离开，而是在他们的眼前，硬生生地像是被一块橡皮，从空气中淡化抹去。
“鬼——”
“鬼啊！！！”
随着藤蔓与骷髅的消失，警卫们崩溃地瘫软在地，胆子大点的还敢向外逃窜，胆子小的，已经崩溃到说起胡话来。
哗啦哗啦哗啦——
阴沉的暴雨，掩去了所有蛛丝马迹。
……
【叮！恭喜幸运的世界宠儿，带来曙光的银眸破夜者，尊贵的晏明灼阁下被系统选中啦~】
【检测原坐标位于“六国·永无停歇的骤雨之国·岛心·废弃的禁忌校园”，以此地为背景，副本设定生成中……生成完毕。】
【“主线奇遇副本之二：弱者的获胜法则”正式开启！重要提醒，该副本世界已做成年化处理，不含青少年要素。】
【警惕阴魂不散的沉默幽灵！】
【随机抽取副本人设要求！】
【本次副本人设——‘鬼畜’，已抽取。】
【提醒！检测到一次性特殊物品‘自由身份卡’，是否选择使用？】
是。
【滴！当前可选择身份：
1、校长-小笠原（男）
2、校医-雨宫（男）
3、学生会长-清和源野二（男）
□□纪委员-丹波茂茂（男）
5、组织委员-川上美雪（女）
6、转校生-？？？】
面对这几个选项，晏明灼思索片刻，当然是毫不犹豫选择了……
【身份已确定，载入中……】
【请晏明灼阁下在等待“异时空救援者”前来援救期间，完美扮演……活下去！】
第62章 再来点惊喜
“叮——咚——”
“叮咚——”
上课铃响了。
肤色惨白毫无血色的老师带着教案走进初等部3年A班，班级内原本的嘈杂声并没有立刻平息。直到她用教棒用力敲了敲身后黑板，三三两两聚成一团的学生们，倏地鸦雀无声。
如同窒息般的几秒过后，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身着制服的学生们安静地“穿”过椅凳，回到各自的座位坐下。
他们和老师一样，双眼无神，皮肤苍白，身影微微透明，更像是一团凝结而成的流动阴影。
然而更奇诡的是他们的容貌与身高，有些看起来像个少年，有些更成熟些接近青年，还有的容貌沧桑，与身上校服看起来格格不入，像是偷穿了小孩衣服的父母。
无论如何，大多数人，与印象中的初等部学生很难挂上边。
“同学们好。”沙沙的细微雨声中，老师慢吞吞的声音显得很轻，很静，“今天，我们班来了一名新同学，他的父亲，是同学们很喜爱的雨宫医生，接下来的时间，希望大家牢记校训，好好相处。”
“晏同学，请进，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随着老师的声音落下，所有3年A班的同学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推拉设置的棕木前门。
透过推拉门的瞭望窗，能看见阴沉天光照亮空荡荡的走廊，门外一侧，隐约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哒、哒、哒……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一片漆黑忽然笼罩上透明的瞭望窗玻璃。
哇！靠近门口的学生中已经有人惊呼出声，夸张一点的，直接从座椅摔倒在地。
“什么什么？”坐在教室后面的学生不明所以，也跟着伸长半透明的脖子，凑热闹瞎起哄，“转校生长得很吓人吗？
刷——
门被推向一侧。
半个漆黑靴尖踩在门槛，随后映入眼帘的是裹在灰色修身校裤中也显得长而笔直的腿。蓝灰色加长款的秋季外套敞开，披在天生衣架子的青年身上，像是哪家秀场的经典优雅款风衣，而非过于宽大的松垮校服。
握住伞柄手指搭在按钮，啪，收起来的漆黑长伞抖了坐在讲台旁的飞机头男满脸雨水。
“你找死吗小子！”全场静寂中，傻了几秒的飞机头抹去脸上的水，一拍桌子怒吼。他看上去像个二十来岁不好招惹的小混混，穿着校服也流里流气。
“觉得生气？”拄着伞的银发青年漠然地瞥过一眼，“要打一场吗？输了，你就离开这个班，把桌椅让给我。”
当着老师与全班同学的面，他的挑战邀约语气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刚拍完桌子气势汹汹的飞机头一口气没喘上来，才刚张开口，就捂住喉咙，发出剧烈的呛咳。
“咳咳咳咳！”
“……晏同学？”连慢吞吞的老师叫住青年时，也对他话语真实性产生了犹疑，“你是在开玩笑吗？”
“玩笑？或许吧。我好像不太擅长，吓到老师了吗？”青年指尖绕了绕落在左肩的小辫发尾，唇角微勾，露出些许生硬的微笑。
“刚才，在教室后面，看见牛粪头和别人玩得很开心，所以也想试试这样打招呼。”
“看起来似乎失败了。真抱歉。”他轻飘飘的语气里，看不出任何真诚的歉意。
气红了脸还被取外号的飞机头倏地起身，只觉得这人恶劣至极：“你！”
“管沼同学，你先前又在欺负水梨同学？”老师总算听明白前因后果，严厉地打断这场冲突。
“我没有。”管沼梗着脖子不承认。
“指着你胸前的紫荆花校徽，背一遍校训。”老师的脸瞬间变得可怕！原本柔美的脸庞下，青筋不停波动，翻涌，眼球里出现红血丝，她一字一顿吼道，“管沼，老师最讨厌说谎的坏孩子！”
“我没……”反驳的声音变得虚弱下来。
在暴躁的教棒插进他眼球以后，痛苦呻i吟的管沼变得安静。他颤抖着手，摸住露在外面一截的长棍，嘴里含含糊糊念着：“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对不起，老师。”
一只眼睛被扎穿的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低下头。
“晏同学。”老师冷冰冰地看向新来的刺头，态度与先前产生了天壤之别的变化，“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晏明灼，从小生活在雾之国，不太了解其他国家的习俗。若有冒犯，请多担待。”指尖松开发尾，晏明灼这次没再作妖，很干脆道。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晏明灼扫视一圈只有一套空座椅的教室，转头看向老师，“老师，我坐哪里？”
“先坐靠窗的座位。午休时间，让水梨同学带你去后勤处领配套桌椅。”
老师的话，让学生们的目光多出了一丝特别的意味。他们仍齐刷刷地保持沉默，但那目光中，像是对新来的俊秀转校生产生了令人不太舒服的东西。
“你给我等着。”走下台时，从管沼的方向飘来微不可闻的威胁。
沾染上腥臭黑血的尖锐教棒被老师重新拿回掌心，管沼捂住受伤的左眼，偏过头，视线擦过晏明灼的一瞬间，还飘向了角落处肩膀颤抖的纤细少年。
水梨胜我。
晏明灼将这个在副本世界外耳熟能详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一遍。他没搭理飞机头管沼的话，径直穿过众人，走向水梨胜我。
拉开椅子，将拎着的黑色提包塞进桌肚，黑色长伞靠在墙边，晏明灼在水梨胜我的旁边坐下。
课前的小插曲终于结束，恢复了正常的课堂秩序。大家纷纷打开国文课本，开始学习新的课文。
这一堂要学习的，是一首歌颂紫荆花精神的组诗。作者不详。
绿之珠，绿之珠，仁爱之荆，雨之真华……
紫荆花，紫荆花，兄弟姐妹，永为一家……
……
在高高低低男男女女的齐声诵读中，晏明灼忽然感觉有人用笔尾捅了捅他的手肘。
“谢谢你帮我说话，晏同学。”一个颤抖的细弱男音在竖起的国文课本后飘来。
晏明灼拿不太准他的意图，随意“嗯”了声。
这次的副本世界，与上一次大不相同。
如果说夜郁金香庄园是一方狭窄小天地，里面除了身为领主的伊恩与自天外而来的异客，其他亡灵几乎都没什么自主意识。那么，涵盖了初等部与高等部在内的私立仁之荆学园，复杂程度显然是前者的好几倍。
进入副本世界以后，他直接出现在了初等部3年A班外的走廊，透过走廊窗户远眺了一两分钟，便听见响起了上课铃。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内，也因选择了“身份”，自然而然地拥有了一些最基本的常识了解，不再如上次般一无所知闯入死亡庄园。
“下了国文课，我就带你去后勤处，不能等到午休时间。”水梨胜我声音变得愈发低，“不然……不然……”
“不然什么？”听不清说话声，晏明灼偏过身体，离他凑得更近了一些。
“不然，池叶同学……”
恰逢此时，铃声敲响。一堂课转瞬即逝，刚好拦腰截断水梨胜我的话。
“你刚才说的池叶同学是谁？”等铃声散去，晏明灼再饶有兴致地开口询问，水梨胜我却瞬间恢复了低头默不作声的懦弱模样。
只因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扯住他的后领。水梨胜我从不知不觉偏头凑近晏明灼，状似说悄悄话的姿势，被人拂开到了一边去！
啪！
竖起的课本四仰八叉倒在桌面。
“滚开。”
顺着闷闷的嘶哑男音，晏明灼的视线与一个黑发“丑”娃娃对上了眼。就像是小姑娘最喜欢的那种bjd人偶，亦或是人形手办。
它姿态修长，比例合适，发丝柔顺，鼻梁高挺，脸庞凌厉，身材绝佳，穿着等比例缩小的“紫荆花”制服，亦贵气凛然。
只可惜，这是一个畸形儿人偶。
它狭长的眼眸中宛如两团深邃的黑洞，一无所有。本该由四肢支撑起的衣管处空空荡荡，软趴趴地垂落身侧。
当黑发人偶睁着那双空洞眼眶朝人“看”来时，就像是一个身体畸形面容恐怖的活人在死死盯住猎物！
也许人偶的确是活着的。
因为它正代替用臂弯抱着它的黑发男人说话，语调怪声怪气，又重复了一遍：“滚开，这是我的位置。”
“你的位置？”晏明灼抛下一旁抱住头瑟瑟发抖的水梨胜我，站起身，凝视着眼前沉默寡言的阴郁男人。眉眼狭长凌厉的男人甚至始终垂眸，不肯直接与晏明灼对上视线。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的座位。”晏明灼悄无声息的拂过胸前吊坠，眼神一变。
他忽然回想起，先前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写在黑板角落中的值日生名册。
姓池叶的学生，只有一个……
“池叶诚同学。”连名带姓叫住男人的同时，银眸青年用漠然而恶劣的口吻，毫不留情的回敬过去：“桌面上，写着你的名字？”
他身后，新开一页的笔记本还摊开在桌面。
关于新副本的角色设定，晏明灼还一字未动笔，全靠拥有试探底线的底气，与随时切换人设临场发挥的能力，慢慢寻找灵感。
在激发人设任务的要求前，他不能轻易浪费精力在无关紧要的设定上。越是复杂冲突的人设，构建起来就越是困难，维持时间越短，也越容易崩塌。
但现在。晏明灼心想，他或许找到灵感了。
这汹涌而来的灵感如此喷薄欲出，以至于在神秘音响起的前一秒，大脑高速飞转得出策略结论的同时，他已经率先出手！
【鬼畜人设1：你对眼前说话嚣张的奇怪家伙产生了兴趣~就这么决定吧，给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残酷教训~】
嘭！
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高速运动，在偷偷围拢过来想看又不敢看的众人眼中留下残影。
一瞬过后！
只见原本左右对峙而立的两人换了个方位，紧紧抱住人偶的池叶诚背靠临窗墙壁，被迫扬起脖颈，校服领扣崩开，露出一小块苍白的肌肤。
分明是个矫健凶煞的混世魔王，在他的地盘，却被看起来温和许多的美人转校生欺身压在墙上，五根白皙手指掐住喉咙，锁住要害。
“不错。”晏明灼歪了歪头，显然被挑起了兴致，冷酷中多出了一丝跃跃欲试的残忍，“还能再来点惊喜吗，小可爱？”
“来试试弄死我？”
池叶诚呼吸困难，胸膛起伏加剧，俊美的脸庞因羞恼浮现出诱人薄红。与此同时，陡然转厉的眼神中迸出怒意，膝盖以闪电般高抬前踢，这是下了死手！
旁边人传来低低惊呼！
然而这记极其刁钻的顶击并未成功。
晏明灼掐住他脖颈的手指骤然下滑，循着潜意识，在记忆点的地方揉了两下，自指尖探过的地方像是流过几道电流，刺激得柔韧紧绷的腰忽然就那么软了下去。
“唔……”丑丑人偶的机械嘴巴泄出一声软软的呻i吟，幸好轻微，只有距离靠得过于近的晏明灼与池叶诚两人听见。饶是如此，池叶诚险些失手将他极其珍惜的人偶甩出去。
膝盖失了力度与准星，腰又软得像是被按了麻筋，猝不及防之下，池叶诚身体顺着墙壁往下滑，被眼疾手快的晏明灼捞住，托住臀尖。
“池叶同学，你的身手和你的嘴巴，坚硬程度似乎不太一样啊？”
也就是那么一瞬，赶在脸色发黑的池叶诚反应过来彻底暴走前，晏明灼表情依旧冷然，甚至不怕死挑衅的语气愈发恶劣欢快，身体却很从心，待他站稳立刻松了手。
池叶诚眯起眼，终于抬起头，眼神如钩子般牢牢勾住眼前青年，一言不发。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怀中的丑人偶问。
“等你成为我的收藏品以后，我就告诉你。”晏明灼咬了咬色泽浅淡的唇瓣，神经质地兴奋起来，“怎么样，要不要找个空旷的地方，再打一场？”
第63章 出大问题（修）
“……收藏品？”闻此暴言，坐在男人单手臂弯的人偶，机械嘴不免磕巴了一下。
隔得太近，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
池叶诚能从那双纯净剔透的银眸中，觑见自己受制于人的样子，以及脖颈上浮现出的几道鲜明指痕。
眼前这个不太正常的青年，好像只是单纯的兴奋。他的视线甚至很快下移，牢牢黏在黑发人偶的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寻常人会有的恐惧。
池叶诚意识到，这个“收藏品”所指代的对象，并非是他，而是他怀中的丑人偶。
漆黑眼眸波动一瞬，视线再度下垂。
“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收藏品。”眼眶处是两个窟窿的丑人偶再度发出怪声怪气的恐吓，“让开，一无所知的转校生，你最好不要再开这样冒犯的玩笑。”
池叶诚闪身从晏明灼与墙壁之间形成的空间里钻出来。他面无表情，左手抬起，摸了摸传来刺痛的脖颈。
等他再放开时，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晏明灼站在原地，偏过脸，目送池叶诚与他擦身而过。池叶诚每前进一步，透明程度深浅不一的学生们就低眉顺目退后几步，直至令他们恐惧得不停颤抖的那个“人”穿越人群。
遭到针锋相对的挑衅之后，甚至吃了个小亏之后，就这么走了？
总觉得，不太像池叶诚应该会出现的反应。
在这个副本世界中，目前为止，他对“池叶诚”的确是一无所知。但如果池叶诚是这么好说话的家伙，以水梨胜我为代表的同班同学们，不应该表现得那么惧怕。
那可是一群能穿过实物的幽灵啊……
而池叶诚，应该是他们中最强大的那一个。加Qqun思二咡而五九一思期，每天更新欢迎加入他的肌肤苍白，宛如实质，但实际触感与人的皮肤，有着些许区别。
这回一照面试探过身手，拳脚功夫，短时间内“医生”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甚至略有胜过；长时间内，载入其他偏门职业的角色，应该也能勉强自保，至少耍手段逃跑不成问题。
只是，不知道池叶诚还有什么样的隐藏能力……
晏明灼思索着，摸了摸胸口的吊坠，让自己的思绪稳定下来。
时间太短，来不及构建出一个完整的角色，因此刚才，他其实是在“画师”与“医生”的基础之上，稍加改造，进行了一场即兴发挥。
“医生”赋予了他高速运动的能力，以及对人体要害的了解。
而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师”所记住的，是对作品的执着，以及，伊恩后腰熟悉的敏i感点……
大胆设问，小心求证。
池叶诚一瞬间产生的异样反应，让晏明灼抽离角色后通常过度冷淡的情绪，掀起几圈涟漪。
“晏同学，你没事吧？”胆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没事。”晏明灼脸上的微笑消失，淡淡道。
对人情绪很敏感，早就学会如何趋利避害的水梨胜我能清晰地察觉到，自从池叶诚离开后，眼前人几乎一刹那冷却下来，面对池叶诚时所展露的热情与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此刻，晏明灼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水梨胜我的搭话，看着好说话，神色却显而易见地倦怠下来。
他毫不在意偷偷观察着自己的其他同学，自顾自回到了原本属于池叶诚的座位，拿起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没人敢去偷看他写的东西，连余光也不敢瞟向相同的方向。
不知不觉，学生们眼中原先那种令人不太舒服的意味消失了。换成了另外一种更有距离感的东西。
“刚才，他们为什么那么看我？”学生们散去以后，上课铃响了。池叶诚没有再回到教室。晏明灼一边埋首写东西，一边随口发问。
“因、因为……”水梨胜我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他们敬畏您。”
“敬畏？”在纸页上划转的笔尖骤然顿住。
水梨胜我偷偷从课本后探出脑袋，瞄了讲台上的老师一眼。他不敢大声说话，怕被老师发现破坏上课秩序，但又不敢不应同桌的问话。
少年清秀的脸蛋憋得通红，瞧起来可怜极了。
应该怎样婉转解释，才确保不会被迁怒？他苦恼地心想。
一个敢于挑衅池叶同学，并且还能从他手中毫发无损生还的异国转校生，无论他是发疯找死，还是别有依仗，都不需要他们的同情。
相反，他们应该时刻记住保持距离，避免惹到这个厉害的家伙。
——敬畏强者。
在私立仁之荆学园，这才是流传在学生之中，不成文的真实生存法则。
听说，不遵守的家伙，都静悄悄地失踪了……
……
与池叶诚因座位发生的冲突，很快传到国文老师耳中。
下课后，晏明灼被叫到了老师办公室。水梨胜我作为他的同桌，也被叫去旁证，但他没有一同进入办公室，而是暂且守在门口候着。
空旷的办公室内，顶灯明灭不定，发出滋滋声响。
“晏同学。”沾染血迹的教棒在老师掌心中有节奏地敲击，她慢吞吞道，“你知道的吧？老师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我知道，老师。”晏明灼对身材娇小的国文老师先前凌厉一击记忆犹新。比起池叶诚，眼前的女老师更像一个凶残的恶灵。
他保持镇定，问：“老师，你想问什么？”
“你……”教棒定住。
女老师突兀沉默几秒，像是硬生生转了不相干的话题，“雨宫医生是你的父亲，为什么你姓晏，而非雨宫？而且，在此之前，从没听说过雨宫医生结过婚，还有一个儿子。”
好问题。真是不按套路的出牌！
晏明灼心想，他也是听见老师如此介绍，才知晓还有这么个设定。“身份”里给予他的信息只显示，他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会来到这个学校。
不过，这并不算难应付的问题。
“老师，我从母姓。”晏明灼说，“父母辈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告诉过我。也许他们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不想提及吧。”
晏明灼冷漠的表情中，适时流露出些许黯然，顺便把老师可能因好奇心去问雨宫医生的漏洞找借口堵死。
鬼才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咦……晏明灼忽然一怔。
他的记忆力分明过目不忘，但此刻，回想起曾经在雾之国的年少回忆，他却连父亲和母亲的姓氏都想不起来，更别说是面容。
这太不正常了！难道，是副本世界，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他的记忆？
“哦，原来如此。”国文老师若有所思的声音，打断了晏明灼的惊疑。她换了个新问题：“雾之国，也就是你的家乡，是个怎样的地方？”
提起雾之国，晏明灼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是个罪恶丛生的地方，生命与死亡同时降生，日日如此，往后皆然。”
“表面光鲜亮丽，秩序井然，背地里，混乱、无序、狂欢、腐烂。”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便是被称作“罪恶大都会”的雾之国。一个属于恶徒的天堂。
也许是晏明灼叙述时的平淡语气，令老师误会了什么。她放下手中尖端锋锐的铁质教棒，面露怜悯。
“可怜的孩子……”
她信誓旦旦道：“没关系，来到雨之国以后，你再也不必经历那些可怕的事情。”
“私立仁之荆学园，是一所秉承仁爱精神的百年老校。学校里的每一位师生，都是最亲密的家人。我们团结在大集体里，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身为初等部的教导主任，我绝不容忍有人企图破坏初等部团结友爱的秩序！”
“所以晏同学，老师理解你因为曾经的经历，对环境还感到不熟悉。这次，我就不惩罚你。”老师放缓语气，“但是，以后你不能再攻击同学，开玩笑也不行！”
“好的，老师。”晏明灼点头，乖乖发问，“友好竞争可以吗？我的胜负欲比较强，有时可能容易产生一些误会……”
“呃。”女老师卡了壳。
好半天，她才像是重新上了发条的木偶，慢慢回过神来：“……可以吧？”连她自己都是不确定的语气。
“明白了。”得到许可，晏明灼脸上的笑容扩大，露出一小点尖尖虎牙，“需要我帮老师叫水梨同学进来吗？”
“算了。”女老师挥挥手，“这次不必，我相信你是个听话的孩子。”
“最后，还有一点，老师希望你能牢记。”
“好的，请告诉我。”晏明灼说。
“不要再去招惹池叶同学。他很危险。”老师忧心忡忡告诫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学生，“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这是作为长辈而非老师的忠告。你要是出了事，雨宫医生要找我麻烦的。”
“不能靠近？”晏明灼眉毛微挑，认认真真反问，“可是我很喜欢他，小诚多可爱啊。”
女老师：……
她听到了什么？
小诚？池叶同学……可爱？你确定这语气，不是在叫自家宠物的名字吗？
她拼命忍住想要扭头的欲i望，宛如石化般僵在原地，整个人处于一种木然状态。
“做朋友也不可以？”
“不、可、以。”终于，老师冷冰冰回道。她态度骤然粗鲁起来，驱赶着还在抱怨“真可惜”的晏明灼。
这家伙脑子绝对有问题！
晏明灼走后。
女老师冲过去锁上门，确保门外无人偷听，才以截然不同的态度小心翼翼转过身，面向从阴影处静静走出来的男人。
他怀中的黑发人偶嘶哑道：“幸子老师，你刚才什么也没有听见，对不对？”
幸子疯狂点头。
她在心中无比确认——
晏明灼，这个年纪轻轻的转校生，脑子果然有大问题！
第64章 他才不是变态
幸子老师的识趣态度，令人偶很满意。
“这个人，交给我。”它说，“其他的事情，和往常一样，拜托老师了。”
“这是身为老师的职责，理所应当。”幸子偏过头，手指抚过随手放在办公桌上的教棒，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芒：“我要保护这所学校。”
大课间过去，再度响起上课铃。
幸子抄起教棒，抱住厚厚备课本离开教导主任办公室，沿初等部教学楼走廊开始巡查。这是她乐此不疲的日常工作。
目睹门被离开的幸子带关，池叶诚找了个空座椅坐下，开始发呆。面容恐怖的丑人偶，被他放在手臂旁的桌面上。
空气沉寂了一段时间。
“你生气了，池叶诚。”人偶忽然出声。
“原本，你根本不应该在意座位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况且，那是幸子的安排，她的临时安排没有错。”
池叶诚闻声抬眸瞥过人偶一眼，黑漆漆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为什么要冲动之下拉开水梨胜我？”
指尖搭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摩挲布料。池叶诚偏过脸，过了几秒又转回来，盯着不停发问的人偶。
“为什么没有给他一个教训？”
关于这个他，没有指明是谁。很显然只可能是一个人，那个扰乱秩序还大放厥词的冒失转校生。
池叶诚皱眉，神情不安起来。
“明明可以砍掉他的手，不是么？”人偶还在自顾自念叨，“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都碰到了不该碰的位置。”
人偶的话刺激了刻意回避的记忆，如同电流漫过的酥麻感，仿佛还停留在手指触碰过的后腰，以及……
嘭！
眉眼阴郁的黑发男人猛然站起，他焦灼地咬住薄薄唇瓣，如同火烧屁股般反复踱步。垂落的手臂，以一种极为僵硬的姿态贴紧裤腿，不去碰隐隐发热的后腰肢，更极其抗拒去碰腰肢以下的部位。
但思绪是无法控制的。
而且，越是想要回避什么，第一时间就越会想起什么。
“咦，难道……”
陷入困境的池叶诚，终于想到解决办法！他伸长手臂，俯身一把捂住人偶喋喋不休的嘴，打断它，苍白脸颊憋得通红。
他才不是变态！
池叶诚用力按住人偶急于把话说完的机械嘴，心中反复默念，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边拂去杂念坚定思路。
一定是因为那个奇怪的转校生，还有他说的那些轻浮话语，才会让他变得不对劲。
晏明灼。
这个名字，如同一丝余烬，在主人都未曾意识到之时，钻进了冰封的缝隙。
“调查……他……”黑发的丑人偶执着地要说话，丝毫不受思绪混乱的池叶诚控制。
办公室内的桌椅、书本、文具、花盆、壁画、顶灯……摇晃幅度逐渐逐渐增大！
下一秒，足够迷花人眼的狂风席卷过办公室。
心念一动。
习惯性以实体出现的幽灵已然恢复虚化，以超高速眨眼间撞墙而过，在这个密室内留下一地飞扬纸张，自己却无影无踪！
被遗忘在桌面的丑人偶脱离束缚，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嘶哑，语气惟妙惟肖：“要排除掉校园里……不稳定的因素……”
话音乍落。另一头的3年A班教室内，上课期间出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桌子被裹挟而来的利风踢翻！
为一众幽灵所畏惧的池叶诚，此刻正暴躁地揪住刚才还在和同桌讲悄悄话的转校生衣领，压低眉眼，低气压扩散周围，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感受到大腿上忽然多出的重量，抬眸对上阴沉沉的视线，晏明灼眨了眨眼，还握住笔的手忽然脱离桌面支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摆。
虽然这个跨坐大腿的姿势，真的很适合被手掌把住自腰线处骤然收窄一小截的劲腰……
但是。
为了保命考虑，晏明灼很严肃地选择了拒绝顺手“耍流氓”的行为，他悄悄并拢双腿，方便腿长身高的男人能在他腿上坐得更舒服一点。
他过于贴心的小动作，也只有近距离的当事人池叶诚才切身体会。
包括老师在内的全部师生，短时间内都被忽然吹进教室的大风迷花了眼，错过了如此劲爆的八卦画面！
“……池叶同学？”被揪住衣领的晏明灼握住池叶诚的手腕，稍微歪了歪头，贴近他耳边小声问，“这么出场，是找我有急事吗？”
飘得太快，没控制好降落点的池叶诚：……
他身体僵硬，脸色黑青，耳际却一点点变红。
并且，面对晏明灼充满疑惑的询问，他还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急之下，人偶被他落在了幸子的办公室里！
“池叶同学。”晏明灼见池叶诚半晌不说话，观察一遍他周身，对他拒绝交流的举动恍然大悟，“小诚怎么没在你身边？”
听见“小诚”二字，池叶诚先是心中一颤，随即大脑反应过来晏明灼的真正指代对象。
“……”他沉默地松开晏明灼。
所以，晏明灼之前在办公室里对幸子老师所说的“小诚”，只是他怀中的人偶。他夸可爱的，也只是人偶。
他是个对人偶有着怪异嗜好的家伙。不仅说着所谓“收藏品”之类的疯话，还想和人偶做朋友。
——是这样吗？
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刻，晏明灼还在以一副兴致勃勃的口吻，拼命火上浇油。
“池叶同学。”他试图提议，“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件事。”
池叶诚还静静跨坐在他腿上，微微低头，注视着晏明灼，既不点头答应，也不摇头表示拒绝。
只是。在晏明灼再一次喊出那个生疏的称呼以后，周围的温度变得更冷，风吹动纸页的声音也更剧烈。
风暴眼的中心，是姿态亲密，坐如磐石，却为不明所以的怒意所环绕的两人。
“我可以不找你打架。”晏明灼放下笔，思索着慢慢说道，“也可以把座位立刻还给你。”
闻言，池叶诚的神情缓和些许。
“我还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做什么都行。”晏明灼又补充道。
池叶诚迟疑片刻，没有急着点头。
[你的条件是什么？]他想了想，转身从晏明灼的本子上随手撕下一页纸，捡起晏明灼的笔，刷刷写下一行字，再将纸条递给晏明灼。
未料晏明灼看见纸条上的话语后，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类似忐忑的神色。
“你能不能……”他扭捏着低声说。
见他招手，池叶诚犹豫片刻，俯下身贴近晏明灼唇色浅淡的唇瓣，侧耳倾听。
热息如一条灵蛇，钻入他的耳廓，吹得幽灵微拱的脊背一颤，生硬悬浮而保持距离的修长手指，下意识攀住晏明灼的肩膀。
“……小诚，借我陪伴一段时间，可以吗？”
晏明灼侧过脸，含着笑意，轻轻唤他。
第65章 异常
晏明灼与池叶诚的谈判没能成功。
狂风停歇。从天而降的幽灵，匆匆离开时也缥缈无踪，抓不到实体，徒留晏明灼还身体微微后仰，背部贴在椅背。
“发生什么事了？”
“天气更糟了……老师，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堂课改为自习，同学们照顾好自己，受了伤及时去校医室，记住校训。”
“知道啦老师，我们会帮助同学的。”先站起身的幽灵们齐声回答。
晏明灼坐直身体，扫视一圈迅速从慌乱中恢复秩序的幽灵教室。有“人”俯身去拉被压在翻倒桌子下的女生，有“人”在默默捡起散落的课本与文具。
他们表现得实在过于正常，正常到像是忘记了自己是个幽灵。除去异常的容貌与肤色，以及半透明的身体偶尔会闪烁外，言行几乎与常人无异。
就连原本受伤的飞机头管沼，此刻也低下左眼缠上绷带的头颅，闷不吭声在帮旁边人扶起倒下的桌椅。他身边的幽灵女生被他顺手拉起，抱着书包，正感激地不停道谢。
“晏同学，你没受伤吧？”水梨胜我揉着因被风迷花眼而不停流泪的眼睛，从满地狼藉里爬起身，摸索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没事。”晏明灼收回观察的视线，回道。
他们刚才还在聊天。主要是晏明灼提问，水梨胜我回答。作为临时同桌的水梨胜我态度很配合，不提他的回答有没有隐瞒或破绽，至少是有问必答。
“水梨，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晏明灼试探着问。
“啊？”闻言，水梨胜我放下手，看了一周，指着破开的玻璃窗道，“又下暴雨了！得拜托后勤处来修窗户。”
顺着他手指指向的地方，晏明灼座位旁的窗户破开一个口，迅疾的雨滴被包裹在一阵阵的冷风中，淅淅沥沥泼湿一大片深色地面。
“这是常事。”水梨胜我找来东西熟练地堵住缺口，答道。
通过聊天熟悉，发觉晏明灼绝大多数时刻都比想象中要随和后，少年说话时总算不那么惴惴不安，也比先前稍稍主动一些。
譬如现在，因靠近窗户而半身湿透的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珠，回过身瞅见周围地板明显水渍，以及坐在座位上，却浑身干燥洁净的晏明灼，不禁好奇：“晏同学，你要去厕所换下衣服吗？等下可能人比较多。”
就算好奇，水梨胜我也只敢用委婉的语气拐着弯表达疑惑。他习惯了如此说话。
“你提醒了我，谢谢。”晏明灼点点头，拿起靠在桌子边的漆黑长伞，起身离开。
水梨胜我瞪大眼睛，看了看有水遗留的椅面，又看眼衣服上毫无水迹残留的高挺背影。
刚才，简直像是有层透明的薄膜包裹在晏明灼周围，将他与世界隔开……奇怪，去全封闭的室内走廊，为什么要带伞？
走廊尽头，厕所。
也许是因为上课时间，学生们不敢违背学校秩序，一路走来都是紧闭的教室门，从门上瞭望口可见一间间教室内目不斜视的念书幽灵，认真程度足以让人类学生感到汗颜。
也对。在人类学校，不爱念书破坏课堂秩序可能只会遭到老师责骂；但在幽灵鬼校，这个“责骂”的程度，估计要上升到生死存亡。
说起来，幽灵们的确也会受伤，会流血，但他们会死吗？
晏明灼又想起那个毫不犹豫抛出教棒的国文老师，以及面对攻击和哀嚎习以为常的3年A班学生们……
他默默把挂在近处的黑伞移得更近了些，才拧开水龙头，淋在掌心被拍红的部位。
漆黑长伞，是他用包裹内完成任务奖励的唯一一块三级封印石，新开出来的超自然物品。
似乎是个防御类的超自然物品。
目前晏明灼还只摸索出一种用法，那就是在周身形成一层透明的保护罩，相当于遭遇攻击时多出一层坚韧的空气护甲。黑伞展开时，保护罩的范围可以扩展到被伞面阴影所笼罩的地方，当它收起时，就仅仅随心意作用于持有者本身了。
晏明灼摸索时推测，黑伞的能力应该不止如此。可惜他并不像异客，他们似乎天生拥有探测超自然物品的能力。就算从奖励里开出了好东西，也对该物的介绍、用法等详细信息无从知晓。
关上水龙头，拿纸巾擦干手。晏明灼停顿片刻，忽然抬手解开校服外套内的衬衫纽扣，面向镜子，侧身拉下衣服，露出一大片肌肤，以及线条流畅的肩窝
光可鉴人的镜面内，雪白细腻的肩头上多出几道青淤印，隐隐传来痛感，映在镜中，更显不祥狰狞。
晏明灼很能忍痛，刚才在教室内并未察觉到肩膀异常。刚刚在独处时放松，才意识到不对劲。
坏脾气。他轻轻嘟囔了一句，把衣服重新拉起，整理齐整。
“算是扯平了吧。”对上镜面，晏明灼拍去肩头浮尘，平静地笑了笑。说是对池叶诚下手太重的抱怨，他的唇边却情不自禁抿起微笑，比刚才要更加开心。
那么沉默，总时不时呆呆出神的幽灵，原来也会轻易生气啊。
指尖拂过胸前吊坠，晏明灼眉眼微动，一点点露出更加生动的表情。
——脑海中的宫殿里，他正在试图开启新的房间。
倏然，手指垂落。镜中清俊的银眸青年再度恢复平静面容。
还差一些信息。不能着急。
他没忘记，关于人设一的要求——毕生难忘的残酷教训。每次都是如此模糊的要求，然而完成标准却十分严苛。
经历过刚才的两场风波，晏明灼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有顺利完成扮演要求。于是，他顺势提出了希望借池叶诚身边人偶的请求。一是试探人偶的重要性，有助于推测二者之间的联系，二也是为他接下来的一些行为做好铺垫。
经历过上个副本扮演“痴汉”人设的洗礼，晏明灼很确定，这次的人设肯定也是个烫手山芋。端是看人设要求上来就催促他“教训”令众幽灵闻风丧胆的池叶诚，可见一斑。
在这所强调团结友爱的诡异校园里，却要他扮演一个秩序破坏者的找死人设。不给自己留点博得心软的转圜余地，那怎么行？
……
等借独处理清思路的晏明灼再度回到教室，窗户已经修好，后方也多出一套新的桌椅。
倒是省了还要多去一趟后勤处的功夫。
晏明灼正要搬动桌椅，水梨胜我却拦住他，轻轻摇头。
“我能不能……和你换个座位，晏同学。”他低着头，脚尖有些不安地在地面晃动。
30个人的教室，两两而坐，分成三大列。因为飞机头管沼坐在讲台旁，中间列最后一排就多出个男同学单独坐。
现在加上新转来的晏明灼，是31人。
将教室内的座位布局尽收眼底，晏明灼不动声色道：“可以。”水梨胜我的提议，正合他意。同时，他观察着水梨胜我的打算。
“太好了。”水梨胜我松口气。
身材纤细的他似乎力气很小，连搬个桌椅也显得较女生还要费力，脸都憋红了，才好不容易把用材厚实的沉重桌椅挪到靠近门的第一大列后排，孤零零坐在后面。
晏明灼注意到，就在水梨胜我不远处，还有学生一起在帮瘦弱一点的同学调整座位。他们的余光瞟过水梨胜我，但是，没有人停下来，也始终没有人上前搭把手。
教室最前头，才被人感谢过的管沼靠在讲台边，抱肘投来恶毒的视线。
远远与晏明灼对上眼神，管沼冲他做了个挑衅的下流手势。他掂了掂随手摸到的铁底黑板擦，随即咧嘴一笑，猛然甩动胳膊——
黑板擦被难以想象的强劲臂力抛出，如飞箭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抛物线。沿途洒下纷纷扬扬的粉笔灰尘，呛得不少人咳嗽。
而它的目的地，甚至略过了间接导致他受伤的晏明灼，直奔反应不过来傻傻愣在原地的少年而去！
嘭！
一本厚厚的国文课本凌空飞起，迸射而出，与黑板擦相撞！硬生生赶在黑板擦狠狠撞上水梨胜我柔美的脸庞前，改变了抛物线急速下坠的弧度。
两个高速飞舞的物品一同砸向靠近走廊墙壁的金属铁灰储物柜，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垃——圾——”管沼恶狠狠瞪了多管闲事的晏明灼一眼，冲水梨胜我做出口型，随即背过身去。
快要上课了，不能被老师发现有人在破坏秩序。
黑板擦好拦住，上面的粉尘却难以被轻易控制。被粉笔灰尘迎面扬了一脸的水梨胜我捂住嘴，弯腰趴在新桌椅的桌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晏明灼望了望管沼烦躁的背影，又扫视过习以为常的其他人，眉峰缓缓攒起。
他将地上滚落到脚边的水壶捡起，走近水梨胜我，放在他桌面上。没有安慰，也没有其他动作。因为水梨胜我的肩膀在不停颤抖。
他……在无声地哭。
这个刚刚还互帮互助的教室里，此刻却如此冷漠。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形？晏明灼思索。
他动了动脚步，打算去找管沼直接询问，也算是一次试探。然而，上课铃打断了他的动作。
第66章 高等部（修）
听见上课铃，水梨胜我迅速抬起头，用纸巾擦干眼泪。等数学课老师抱着三角尺走进教室，他已经恢复成习惯性低头的不起眼模样。
见状，赶在老师抬头看向全体学生前，晏明灼也回到了原本属于水梨胜我的座位，把池叶诚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移了过来。
既然被国文老师兼教导主任警告过，还是不要轻易当出头鸟，和代表维护秩序的老师起冲突为好。
晏明灼想起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内，嗅到的淡淡草木清香。不会错，那是他亲手所调制的香水，属于草木麻香的气味。
原本是预备和池叶诚试探性i交手时，削弱些许他的实力。或许因为幽灵体质的缘故，又或许是由于剂量太小，麻香在池叶诚身上失去了效用，只留下了一缕淡到近无的特殊香气，意外做了标记。
好在雨之国日夜下雨，类似泥土与草木散发的清香，在室内出现得也并不突兀，应该没有引起池叶诚的警觉。
能够轻易出入办公室。池叶诚与国文老师之间，应该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师生关系。
甚至，他们之间的地位很可能完全掉了个个，反而以身为“学生”池叶诚为主！
意识到这点，晏明灼瞬间了然，国文老师在问话中途时有吞吐的不自然缘由。她不只是代表老师在问话。更重要的是，隐藏在她身后偷听的那个人——
因此，当着池叶诚的面，晏明灼故意说出了那么出格的话。
话语中留下的简单小钩子，比预料中起作用得还要快。然而，会引发池叶诚中途冲进课堂的激烈反应，就连他也没计算到。
主动破坏秩序。连人偶都不记得带。还会气恼到揪住他衣领。
影响程度，太剧烈了……
对于两个第一天见面的“陌生”人而言，这个进展实在过于突飞猛进。
这算是优势，还是喜讯？无论如何，不管是从理性还是感性层面而言，都算是件好事。
不过，幽灵委实太难被追寻到行踪。
池叶诚能被他的话语所影响，一旦想要回避之时，他无法留下虚化逃离的幽灵本身。就算主动去寻，这偌大校园里到处是藏身之地，再加上雨水天然的隐匿作用，就算有香水定位也无济于事。
如此一来，就陷入了过于被动的困境。
朗朗授课声作为背景音环绕在整个教室。晏明灼低头，在笔记本上划去写好的一行字，凝神思索。
他得找个更好的方式，捕捉容易“害羞”的幽灵……
那个被池叶诚沉默地抱在怀中，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恐怖人偶，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
午休时间。
校园里开始播放循环的纯音乐，如同雨声的变调曲，轻快而活泼。
整座沉寂的校园，一瞬间活了过来，幽灵们自初等部教学楼的大门鱼贯而出，如同人类般说说笑笑，往离初等部不远的食堂而去。
3年A班的学生们也不例外。
“管沼，要去吃饭吗？”有个二十多岁模样，同样是不良气质却身着校服的男人问，“浅井同学好像很感谢你的帮忙喔？”
“今天中午我有事。”管沼不耐烦地锤他一拳，臭着脸道，“别多管闲事。”
年轻男人似乎看懂了他的口型示意，遗憾地举起双手：“好吧好吧，头儿找你，那也没办法。我帮你和浅井同学解释，你明天再和她约会，别不好意思放人家鸽子啊。”
“喂！！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了？”管沼紧跑了两步，还是没追过脚底抹油开溜的家伙。他只好恨恨地朝背影举起拳头，挥了两下。
但也只是同学间正常的玩笑打闹，若是只听内容，无疑还洋溢着青春萌动的气息。和先前管沼对水梨胜我所展现出的直白恶意，截然不同。
晏明灼用余光瞟了眼第一大列后头已经无人的单人座位，随即看见管沼单手将书包吊在身后，吊儿郎当地大踏步从后门离开。
管沼口中的“头儿”……是老大的意思吧？
就像是人类学校中会有成绩好的优秀学生，也会有调皮捣蛋热衷于和老师家长同学作对的坏学生群体。原来幽灵学校也原样复刻了这一套，还是会有不良少年扎堆抱团，拉帮结派。
出于好奇，晏明灼一同跟了出去。
走廊上，不少身着校服的幽灵正在飘荡，晏明灼借他们作为遮掩，远远缀在管沼身后，观察着他离开的方向。
管沼通过教室旁的楼梯下到了3楼，接着在往与厕所方向相反的走廊另一边而去。
一路上，不少学生自动避开他的脚步，但不算畏惧，偶尔还会有人与他笑着搭话，随口闲谈几句。管沼虽然长得凶，说话也江湖气，还理了个扎眼的飞机头，意外地人缘竟然不错。
观察到目前为止，管沼不像是个莫名其妙霸凌同学的人。晏明灼眉头轻跳。那么问题是出在水梨胜我身上？
……似乎太过受害者有罪论了一些。不，不能轻易下结论。
途中经过下楼的另一侧楼梯口，管沼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越过继续往走廊另一侧走。
落后几米远的晏明灼逐渐放慢脚步，在楼梯口处驻足。
楼梯口再过去的长长走廊，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学生作为掩体。避免打草惊蛇，他不能再轻易跟踪。
不过，对管沼要去的地方，晏明灼多少了解几分。
初等部教学楼共6层楼，每两层一个年级，3年A班位于顶楼，靠近楼梯口与厕所的走廊尽头。
在3楼，除去楼内正常的走道，尽头还有一道大约四百米远的极长拱形连廊，通向高等部教学楼。
高等部也是6层楼，不同的是1楼到3楼是各年级的教室，4楼到6楼则是活动室。
晏明灼扶住楼梯，不着痕迹地凝望片刻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的管沼身影。
如果他脑海中“身份”所给予的常识介绍没出错，那么，连廊中间应该有堵砌得厚厚的墙，以及两道上锁的铁门。
初等部与高等部的学生只能通过教学楼一楼的大门进出，而且，不允许相互串楼。
管沼口中的老大，难道是高等部学生？
低年级崇拜高年级生，后辈服从前辈，倒也正常。而且，能够解释管沼为何那么有底气，几次三番违反初等部秩序的原因。
恍然间，晏明灼想起了当初神秘音让他挑选身份时，给出的那几个选择。他早就向水梨胜我打听过这几个名字。
清和源野二、丹波茂茂、川上美雪。
以学生会为中心，掌握了能与校长相抗衡的极高权力，高等部不可招惹的三巨头。
第67章 意外的偷窥者
“浅井，你还在想着管沼吗？”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带着黑色发箍，露出饱满额头的校服少女倏然一惊，反手拽住来人胳膊，将走路无声无息的幽灵拉进空教室，紧贴墙壁。
“嘘——”面对面露不解的幽灵，屏气凝神的发箍少女睁大眼睛，拼命示意她不要说话。
“我都看到了，你在偷偷跟着管沼。”比她外貌年纪大上不少的幽灵毫不在意浅井的紧张。
相反，她还刻意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捂住嘴，用气音兴致勃勃调侃：“虽然我是隔壁班，不过，刚才我偷听到管沼和他朋友的对话了……你别紧张，我不会乱说的……”
脊背紧贴墙面，神色凝重的浅井根本没听八卦女幽灵的话。
脚步声，掉了个方向……
浅井放下竖在唇边的食指，转而拨弄固定在耳边，毫不起眼的心形黑发箍。她垂下手臂时，掌心里已经多出一把泛着蓝色幽光的军刀。
“你和管沼明天真要去约会啊？管沼生起气来特别吓人……诺，那段特别混乱的时间，听说原本和他同桌的水梨胜我，差点被他打死……”
八卦女幽灵还在念念叨叨。听到她话里透露出的内容，浅井拇指顿了顿，随即又被加快的脚步声激出一身冷汗。
烦死了！这多嘴的八婆npc！
“浅井，我觉得管沼还是太暴力了，万一他和你吵架，对你不好——”
嚓！幽蓝色微光，重重撞入幽灵的心脏！
浅井面无表情，持刃翻转，向上直劈！
血液涌出刚才还神色飞扬的幽灵嘴巴，沫子堵住她的气管与鼻孔，咕嘟咕嘟……
甩去刀上黑渍，无视轰然倒下发出“嗬嗬”嘶鸣的幽灵。浅井扭过身，低头避开窗户，钻到了置物柜旁边，躲在某个挂在桌边的书包后，弓身而立。
她咬开【隐形药水】的药剂瓶，一饮而尽，随即攥紧了掌中的攻击道具。
【多功能军刀】
【耐久度：95%（可修复）】
【品质：优秀】
【附魔（2）：剧毒、锋利】
这是工作室在拍卖场内，为最先到达25级，又意外获得30级奇遇副本内【身份——“浅井丽子”】的她，耗费重金买下的极品道具。
为的是希望她作为先锋官能试探前路，好配合其他尚未获得“身份”与进入副本资格的同事随后入驻。
后来居上的首席玩家浅井，超额完成了“无心”工作室定下的kpi。
没日没夜在副本里泡了小半个月，杀了一些不重要的普通幽灵，刷了一些特殊npc的好感度，她顺利升到28级，离下一次升级只差小半截经验值。
更因为“浅井丽子”这一身份离重要npc之近，一开始就抢占先机，她已经比绝大多数还被警卫挡在校园外，偷渡不成功连进入副本资格都没弄到的无身份普通玩家，不止快了多少步。
细微脚步声，更近了。
沙沙、沙沙。
今天对浅井而言，原本只是下副本完成练级开本工作的普通一天。她的目的是尽可能地探索私立仁之荆学园这张新地图，探明关于隐藏任务、支线任务以及主线任务的线索。
早在几天前，她就利用先前积累下的好感度，营造出氛围，好协助自己拉近与管沼的关系。再借管沼为跳板，接近更重要的npc。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直到，老师忽然宣布来了个转校生——晏、明、灼！
晏明灼与管沼发生了冲突。
晏明灼与水梨胜我交好。
晏明灼与池叶诚出现了激烈对峙。
自从晏明灼出现以后，浅井就提心吊胆，先是担忧晏明灼的安危，随后是担忧自己身份万一暴露。
仔细研读过论坛攻略和复盘贴的浅井与大众看法不同，她并不认为身为男主角的晏明灼，一定会对玩家们报以善意。就像是玩家们也不乏叛逆之徒，要不是隐藏任务的惩罚拦着，他们说不定哪天就心血来潮手贱捅死男主试试后果。
上一次副本，独眼那个废物的失败，就是犯了老毛病，轻视自以为不起眼、甚至根本没考虑当做对手的敌方。所以才被晏明灼利用了个彻底，好好的围杀阵，愣是放成了讨人欢心的漫天花火。
但是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保持现在的情况，她在暗，晏明灼在明。通过窥视晏明灼的一举一动，获取与副本背景相关的线索，必要时再出手抢夺机遇，限制晏明灼的行动保他平安离开，这才是正确的攻略！
浅井屏住呼吸，听见脚步声停顿片刻，因前面发出的动静而加快脚步来到前门。她悄悄地背对后门，挪动脚尖。
前门被打开的一刹那！
喝下隐形药水的她立刻起身，发动技能冲往离后门近在咫尺的楼梯口！
推开后门冲下楼的浅井一路不敢停歇。
她知道晏明灼会发现有人从后门离开。只要晏明灼不知道她是谁，一切就不是无用功！
“呼、呼。”一直从初等部教学楼跑到操场，冒雨踩过草坪，再跑到食堂，混入离开食堂的人流回到位于食堂后面的女生宿舍楼，推开空无一人的寝室门，浅井才敢停下脚步。
被雨淋得湿透的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珠，鼻尖嗅了嗅。
“下雨天，全是泥土和青草味！这游戏未免真实得过头！”浅井嫌弃地扯下实际是随身包裹的发箍，散落湿淋淋的黑发，“不管了，反正是午休时间，先洗个澡吧……”
……
晏明灼推开门，面向静寂无声的空旷教室。
靠近前门的位置，几张桌椅不自然地散乱偏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没有尸体。没有伤者。仿佛一个不存在的幽灵，消失在了此地。
不过，这里本就是幽灵学园。或许刚才的确有一个幽灵匆匆逃离，亦或是消失，死去……
是谁如此大胆在破坏秩序？
那个下手果决的偷窥者，是在跟踪他，还是和他一样，在跟踪神秘消失的管沼？
应该是认识管沼，也在校园熟悉过一段时间的家伙。不然不会有人认得，还为此拉扯，叫原本全副心神放在管沼行踪上的晏明灼察觉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动静。
彼时因为他的逗留，走廊上的幽灵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一览无余。
晏明灼垂眸，没有下楼去食堂，而是逆流而上，回到了3年A班的教室。午休时间，教室中同样没有了学生。
看来这所校园中，还隐藏着他所不了解的危险。
晏明灼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黑色提包，探手伸进去。叶子甜甜赠予他的【随身包裹（小）】，已然升级，与他习惯携带的提包融合在了一起。同时容量也变大了许多。
等他再拿出手，摊开掌心。
几块布满铭文的白色石头静静叠卧在白皙的手掌中。正面用土黄色写着“封”，背面写着等级。
两个“一”。三个“二”。
一共是五块封印石。能抽取五次超自然物品或是能力。
第68章 一定是在做梦
在开封印石这件事上，晏明灼手气向来不错。
就算用是被叶子甜甜誉为“垃圾物品批发机”的一级封印石，他也没开出过无用的杂物。
但因为缺乏探测技能，他对此兴致寥寥，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多番刺激，令晏明灼心血来潮。他倒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封印石里开出目前他所急需的东西。
反正迟早要开石，趁此独处良机，不如一次性全赌了试试！
想到这，晏明灼抛了抛掌心中的五块铭文白石，一口气，梭i哈五连！
唰——！
唰唰！
【叮！金光鸿运当头！恭喜‘晏明灼’获得完美品质[长距离定向传送符]，可消耗次数5/5，充能后可反复使用。】
刺目金光闪过！笼罩整间教室后，未等晏明灼睁眼便迅速随着神秘音消逝。
他看向桌面上摆着的五样东西。
最左边的是一张泛着流光的符纸。这是晏明灼的老朋友了。上一次副本里，若非有【传送符】的存在，他好几次都或许撑不到伊恩消气的那一刻。
出金光了，意味是好东西。有五次传送机会，几乎意味着多了五条命。
晏明灼将符纸收起，再看向另外四件物品。
摆在符纸旁的是一把细细长长的尖嘴银剪，同他提包中的绷带剪极为类似，但型号要大上两三倍。与搁置一旁的漆黑长伞相比，达到从尖端开始向伞柄数，将近三分之一的长度。
仔细试验一番，晏明灼失望发现尖嘴银剪除去特别锋利外，与普通的剪刀似乎没什么区别。他干脆将其收回了包裹。
好在剪刀之后，又是一个晏明灼见过的超自然物品！
【替身娃娃】
能迷惑他人，误以为娃娃是使用者本人。也是个好东西！虽然上次副本没用上，浪费了使用机会。但它的强大功效，让晏明灼记忆犹新。
3块二级封印石，赌出了6条命。
这个结果，还算不错。对剩下两个一级封印石开出来的物品，他查看时不免更加随意。
剩下则是两件一模一样的物品，装满了类似白色乳胶状物体的玻璃瓶，大小与香水瓶相仿。？
晏明灼拧开其中一个玻璃瓶，先是试探性扇风闻了闻。没有气味。随后他又伸出指尖，沾了一点靠近眼前。
黏黏的，像是粉末，又像是用水化开的胶体，接触空气后慢慢凝结成固体。
……黏土或者树胶之类的吗？也许可以用来捏玩偶？
盖上瓶盖，隔绝空气与瓶内流动的胶体接触。晏明灼略略有些遗憾，可惜材料数量太少，就这么点根本派不上大用场。
看来人还是不能抱有侥幸心理。他本以为就算没出可成长技能，至少也能出个探测技能，或者是能捕捉到池叶诚方位的幽灵罗盘之类的。
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可太过依靠……
……
下午上课前，打着哈欠的管沼已经回到了讲台旁的座位。他身边的年轻男人还在挤眉弄眼，似乎和他说笑着什么。
等鬓边夹着心形发箍的校服少女和朋友走进来，年轻男人瞬间没了声，管沼也不太自在地移开眼。
“浅井，拜拜，我回隔壁班了。”被浅井杀死过一次的八卦女幽灵，此刻再度出现在校园内。
偷偷瞄过管沼与浅井丽子之间的氛围后，她心满意足地挥挥手，和往常一样向最近才认识的好友道别。
“拜拜，晚饭再见。”浅井浅浅笑着。
她抚了抚耳边的碎发，手指状似无意划过发箍。余光瞟到晏明灼，发现他侧过脸，似乎注视着身旁的靠窗空位在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和八卦女幽灵的小插曲，特意洗过澡换了套新衣服的浅井这才放下心来。
死而复生，并且还会忘记临死前记忆与死因的幽灵，这就是浅井在校园内，毫不犹豫朝“好友”下手的底气。
反正这些npc都会忘记，那么当做小怪死几次，为她升级提供经验包，有什么不对？只要小心一些，不去惹实力太强盛的小Boss大Boss，不去当众破坏初等部秩序，谁也不会发现她的异常。
毕竟，在这些弱小而毫无戒心的npc看来，“浅井丽子”也是和它们一样的同类。谁会怀疑朝夕相处的同类呢？
“管沼同学，谢谢你上午的帮助……帮了大忙了。”在管沼斜后方坐下，浅井想了想，露出一个很是腼腆的笑，小声对管沼的背影道。
管沼没回头。却朝上伸出剑指，耍帅地挥了挥手。
收到【Npc“管沼”对玩家“浅井丽子”好感度提高25点！】的系统提示音，浅井露出一个更加乖巧甜蜜的笑。
通过这些天搜集情报，从幽灵们口中打听到管沼的喜好，再不着痕迹地制造相处机会，出现在他眼前。很快就出现了效果。
啧，真是头脑简单的白痴npc。浅井笑容文静讨喜，心中却十分冷淡。
果然只要找对攻略方法，这些数据，不过是人类费尽心思制造出来的固定程序，怎么也跳脱不出约束。
接下来，继续刷好感度，希望能尽快从管沼口中套出他与水梨胜我的恩怨，以及他所认的神秘老大。
浅井以她多年资深半职玩的经验发誓，这一定是能钓到大鱼的重要情报！
……
上课了。
消失了许久的池叶诚准时现身在被还回来的座位上，沉默地翻开课本。他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身边的同桌换了个人，一声招呼也不打，连个正眼都不打算抛给晏明灼。
是打算装作无事发生，忘记上午爆发的冲突与摩擦吗？
黑发人偶也乖乖坐在窗台边缘，上课时间一言不发。像极了一个认真听课的古板学生。
早就在中央王城拿到双硕士学位，对初等部课程手到擒来的晏明灼玩味地笑了笑，与此同时，指尖划过胸前吊坠。
毕生难忘的残酷教训——如果这么快就忘记了，怎么称得上毕生难忘呢？
池叶诚搭在桌面上的手，被柔滑细腻的掌心覆过。
幽灵仿佛被掌心透过的薄薄体温烫到，瑟缩一瞬，猛然抽回手，面无表情。
“好好听课。”黑发人偶细声细气地代替主人，低声警告。
然而池叶诚依旧不愿回头，与晏明灼对望。
竖起课本，藏在早就高高堆起的书堆后。趁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板书的功夫，晏明灼干脆转过身，屈指敲了两下池叶诚空荡荡的桌面。
“池叶同学。”他眉眼弯弯，话语却极冷，“没必要如此装模作样吧？”
“……”池叶诚依旧不说话。
他是不想说话？还是无法开口？
垂落在一侧的修长手指，慢慢攥成紧紧的拳头。池叶诚抿住苍白的唇。
正当晏明灼以为他会和上午一样发火。
男人却只是别开脸，默默地将座位移得远了一些。随即伸手，将人偶取下窗台，重重摆在两张拼在一起的桌子中间！
“你再破坏课堂秩序，我就不客气了！”被迫充当边界线的恐怖人偶对着晏明灼的方向，气哼哼地凶狠叫嚣。
但因为它不敢大声，嘶哑的男音低到近乎气流拂过，配上起伏语调，不得不说，更像是哼哼唧唧在撒娇。
“小诚。”面对人偶时，刚才还冷言冷语的青年一下子柔和下来，绽出欣然笑颜。
他趴在桌面，侧过脸，笑眯眯地以指尖绕着左肩旁的小辫，故意软声软气去逗只有嘴巴能动弹的人偶：“小诚~”
光是叫人名字，又不说要干嘛。
而且，他们又不熟，叫得那么亲近做什么……
一声声软软的叫唤，喊得池叶诚心烦意乱，本就不在听课上的心思愈发搅成一团乱麻。
简直恨不得能屏蔽身边这个祸害！
“小诚……”终于在又一次启唇过后，忍无可忍的池叶诚直接堵住了晏明灼时而恶劣时而甜言的嘴巴。
“闭嘴！”人偶忍无可忍尖叫。
睫羽翩飞的银眸微微颤动。晏明灼略微歪了歪头，举起手，示意池叶诚看向远处。
突兀一声炸响！
老师还以为在说自己，惶恐地停止了讲课，同学们随着老师的视线一同看向临窗角落。
不约而同，眼神慢慢呆滞……
晏同学和池叶同学，他们这是在课堂上，光明正大地……？？？
一定是在做梦吧！
第69章 说服我
贴在浅淡唇瓣上的掌心收回也不是，用力也不是，被迫僵在原处。温热鼻息轻轻扑在手背，激起细小而敏锐的鸡皮疙瘩。
池叶诚很讨厌与人产生身体接触。在晏明灼身上，他却几次三番因冲动而破了例。
众目睽睽之下，池叶诚就那么保持面无表情，迎接齐刷刷投来的目光。
他似乎很想离开视线中心，然而，当着原本安安分分上课的师生之面，终究没能像上次一样，化作一道如飓风般的虚影，呼啸而逃。
打破课堂陷入不正常静寂的人，是晏明灼。
他侧眸望了池叶诚一眼，随即握住眼前的手腕，将它放下。
“对不起，老师。”晏明灼拉起浑身僵硬的黑发幽灵，指尖摩挲着因被他攥住而微微颤抖的手腕。
感受到腕骨转动的幅度加剧，纤长手指更加用力地捉住幽灵实体。已经抓住的家伙，怎么能轻易让他挣脱束缚。
晏明灼微笑着：“我们打扰了课堂秩序，自愿出去罚站作为惩罚，老师，这点小插曲，请不要告诉幸子老师好吗？”
分明笑着说出请求，与他对视的老师却仿佛被猛兽盯上，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他喉头发紧，额头也沁出汗水。他余光瞟过静静立在晏明灼身旁的池叶诚，终于咽了咽口水，朝晏明灼点点头。
“可、可以的，你们去吧。幸子主任巡视时，我会向她解释。”说出这句话时，老师如释重负。
于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转校生在到来的第一天，就拽住连老师也不敢反驳的池叶同学逃了课。当然没忘记还摆在桌上的人偶，一同揣走。
此番举动，堪称胆大妄为，顶风作案！
“啧，真是无知者无畏！”扭过脸来冷眼旁观的管沼嗤笑一声。
坐在他斜后方离得最近的浅井丽子闻言，眸光微动，却聪明地没说任何多话。
不要急。她按动着笔芯，和其他同学一样，在老师的呵斥下翻开练习册，心中思绪浮动。
只要留在这个班级里，近水楼台先得月。总会找到机会，接近被标记为大Boss的池叶诚。
……虽然，她并不理解为何池叶诚是大Boss。明明在传闻中，高等部的那三个幽灵，更为强大，更加符合Boss的特征。
尤其是在面对晏明灼时，池叶诚表现得也太过顺从。难道，这次副本，Boss特别好说话，属于温和善良系可沟通交流？
浅井丽子暗自记下这条新情报。下游戏以后，她再整理好报告给工作室，供分析组的人提炼研究、总结攻略。
*
已经走出教室，晏明灼还没有松开池叶诚的手。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拉扯着站在走廊。
“放手。”人偶被塞在校服外套的宽大口袋里，只可怜巴巴露出一个脑袋，随衣角而时不时晃荡。
“小诚，乖。”晏明灼另一只手揉了揉人偶凌乱的头毛，低头笑眯眯说，“说话太大声，会影响到其他教室哦？”
人偶：……
池叶诚抿住唇，趁晏明灼背对时用力捏住人偶，往口袋里塞得更深，这回连脑袋也埋进去，只冒出几撮翘起来的呆毛。
他们正走下楼梯，到了拐角，晏明灼恰好瞄见沉默幽灵手上粗暴的小动作。
“……”他微微蹙眉，不太赞同地望向池叶诚，“不要对小诚太粗鲁。”
池叶诚：……
他忽然停住脚步，甩开晏明灼的手，揉着腕骨，神色冷如利刃，嗖嗖迎面刮来寒风。
没了人偶发声充当沟通渠道，晏明灼只好自己亲自上阵，充当池叶诚的翻译器。
思考了一番前情，联系池叶诚显然不悦的神色与肢体语言，晏明灼沉吟片刻，猜测着发问：“你是在说，下雨天刮风太冷，怕小诚着冻？”
听闻此“翻译”，狭长眼眸瞪住晏明灼，连嘴唇都在颤抖，本就苍白的唇瓣被风一吹，愈发没了生气。
晏明灼眨了眨眼，视线落到池叶诚的嘴唇。
忽然，他快步走近池叶诚。晏明灼收起漫不经心的笑意，脱下加长版外套，翻手展开，披在池叶诚身上：“冷就直接说嘛，池叶同学。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宽松如风衣的校服外套，拢住身高相仿的宽肩窄腰，忽然多出的暖意萦绕在池叶诚周身，也将放着人偶的口袋罩住。
还没反应过来的池叶诚，慢慢低头，手指抓住领口。他自己的外套规规矩矩拉上暗链，系上纽扣，晏明灼的外套叠披在他身上，并不突兀。
抬起头，漆黑的眼深而阴郁，似乎含了不少话要说。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开口。
阴冷散去不少。池叶诚没有将外套还回给晏明灼，似乎是接受了他的好意。与此同时，他不着痕迹地将手伸进口袋，死死挡住人偶要开口不受控制乱说话的机械嘴。
他们继续下楼，直到来到一楼大厅，终于不必担心会打扰到其他学生。
逃课的感觉对晏明灼不算新奇，也不算熟悉。
他念书时，因为自学进度比起课堂进度要超越太多，所以总处于神游天外的放空状态。就是因为太闲，才会开始随意写写小说，记录作为旁观者所听过的那些故事。
故事中的人，总过着精彩万分而起伏跌宕的人生。他们的情绪波动，吸引着晏明灼的探询。
也许……那种感觉叫做羡慕？
与感觉可有可无的晏明灼相比，逃课带来的影响在池叶诚身上体现得更为明显。
如果说在教室中，池叶诚是个看似一板一眼遵守秩序，实则身在魂飞的“乖学生”，那么现在，他显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再刻板地挺直脊背，而是将下巴窝在拉高的外套衣领里——晏明灼的外套。
与晏明灼一同在走廊里游荡时，懒洋洋地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野狼或是蝮蛇，在巡视他的领地。
池叶诚显然很习惯这样的状态。
正因如此，晏明灼才会不解，为何池叶诚要勉强自己装出一副古板端正的模样。
——为了以身作则，维护校园大大小小的秩序吗？
窗外细雨仍在飘落，如同毛毛银针，砸得教学楼后小花园里的紫荆花树树叶青翠欲滴。枝杈间，却一朵花也没有，仿若寒冬。
也对，日日夜夜下雨，就算有花瓣也早被雨打风急吹落，碾做尘泥。此刻，晏明灼终于回想起他进入此次副本世界的意图。
尽管还没能找到异客确认，但据他猜测，此次离开副本的契机，应当是寻找到无歇之雨的根源。找到根源，才能对症下药，思考如何尽快破解。
否则，按照他先前所观察的情况，异客不断想要冲击现实中为警卫所守卫的鬼校，试图进入副本。这些数量极大的异界来客们所产生的情绪，足够滋养魔王碎片发展壮大。
瞥过身边幽灵男人英俊的侧脸。晏明灼心想。池叶诚对他的态度的确很是宽容，但他和伊恩一样，身上隐秘重重，而又不愿意诉说。
总是沉闷地一个人压在心头。身体与行动，远比语言表现得更直接。
这并非不好。但是，缺乏必要的表达，行动的本意就很容易动摇，甚至是遭到南辕北辙的误解。
晏明灼是擅长玩弄言语的高手。对此，他再了解不过。
池叶诚的想法与意图，因为他本人自始至终的固执沉默，有时比起伊恩还要难以揣测。想从他口中撬出什么，恐怕只能另辟蹊径。
正当晏明灼还在思索时，他的手，忽然被另一股冰凉主动攀住。？
晏明灼用疑惑的眼神示意池叶诚，却见男人翻开他的掌心，食指在他手掌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修长手指很稳，带着幽灵肢体特别的触感，光滑而亲肤。因为写字，两人挨得很近，彼此之间呼吸轻轻交融，一时间，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然而。
与这亲昵异常的举动相比，落在掌心中的一个个字，就显得格外杀气腾腾。
“给我一个理由。”池叶诚垂眸。
“一个，不清除你的理由。”
指尖划过最后一笔，紧紧攥住晏明灼的手，始终未松。
第70章 踩点绝杀
【限时任务：三分钟内，请采取包括物理手段在内的任意手段说服池叶诚，获取停留在学园内的资格~】
【成功奖励三级封印石x1，失败更改为惩罚任务！】
三分钟限时任务虽迟但到。
池叶诚刚写完，神秘音就迫不及待跳出来，还在“物理”和“任意”两字那微妙地加大了机械音的音量。似乎在诱导着什么。
可惜，紧迫的时间限制与苛刻任务要求，并未让晏明灼自乱阵脚。
面对低头不语的池叶诚，他脸上微笑加深，不紧不慢说道：“在那之前，我能先知道你如此提议的理由么？”
“因为我打搅了属于你的初等部，破坏了校园秩序？”
两人的手还攥在一起，手指交缠，谁也没有放开彼此的意思。随着晏明灼问话时不经意间靠近，池叶诚的呼吸微不可闻地停顿一瞬。
“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对吗？”晏明灼语速加快，开始显得咄咄逼人。他的语气里依旧带着笑意，却未入内里，即便是笑，也令人感到脊背战栗。
池叶诚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微微仰起脸，长腿斜折，被迫抵靠在墙壁。
他拥有一双格外深沉的眼睛。无数复杂的东西藏在漆黑漩涡下，偶尔波动，泄露出些许心绪。
剩余2分12秒。
“啊，你的心跳加快了。”晏明灼侧过脸，仿佛当真在侧耳倾听。
他握住池叶诚的手，隔着还披在他身上的校服外套，贴在幽灵心跳较人类而言异样缓慢的心口：“看来我猜对你的想法了，池叶同学。”
随着低澈的轻轻笑音，幽灵的心脏仿佛真的加速跃动几拍。明知大概率只是言语诱导下产生的错觉，池叶诚却还是皱起眉，难以忍受般——增加了手指力度，反手连同晏明灼的蜷缩指尖一同按在心口。
这真是个矛盾至极的举动！
上一秒还在说要“清除”他的人，下一秒却始终不肯松开他的手。
——像是需水的鱼儿在渴求水源，饿了太久的野兽死死盯住猎物。池叶诚，也在眷恋着名为晏明灼的人类，自相贴肌肤传递过来的细腻触感。
连板着脸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指腹正细细摩挲着晏明灼的掌心。无声勾引与诱惑。
是谁在引诱谁呢？
恐怕连当事人自己都分辨不清楚。
“在这个无趣而沉闷的校园里，多出一些意外的乐趣不觉得更有意思吗？”晏明灼轻笑，“就像是……你所告诉我的那样。”
池叶诚不说话。
剩余1分36秒。
然而，他忘记了口袋中的人偶——原本捂住机械嘴的手早就松开，情绪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之下，人偶再没了束缚！
“我的心跳没有加快。”只露出呆毛揪揪的人偶特别大声地回答，“更没有因为你的靠近变得不稳定！”
格外耿直的回答清晰飘荡在安静的走廊中，几乎漾起一圈圈渐次变弱的回音。
伴随晏明灼这次丝毫不加掩饰的愉快笑声，漆黑眼眸中的深潭翻滚巨浪，池叶诚抿紧嘴唇，猛地偏过头去。鬓发中，恰好露出染上晕色的耳际。
薄红一直从耳后蔓延至脖颈。一步后退，则步步退却，身材高俊的幽灵男人气势逐渐软和下去。
“别想蒙混过关！每次只知道说些奇怪的话……咔……别……池叶同学……小诚……咔咔……交代你来
ИΑйＦ
私立仁之荆学园……目的……”
剩余52秒。
人偶还在不屈不挠地小嘴飞快开合，揭穿沉默幽灵异常精彩的内心活动！
小人偶声音又大，语调又高，讲话速度还如机关枪突突突，停都停不下来。就算中途费力地卡了带，勉强从混乱思绪试图扭回正题，突遭打脸和社死的幽灵还是恨不得低下头缩进地里去。
晏明灼实在忍不住笑意，轻咳一声，泛红的后颈及以下部位就颤抖一下。
明明身高优越，却因羞耻而不自觉缩着，弯曲的脊背显出线条流畅的背肌，愣是透出股可怜巴巴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池叶诚因忽如其来的“惊喜”无法思考，致使大脑一片空白。最后，连反复背刺主人的人偶也飙成了满嘴乱码。
“……咔哒、咔哒哒！”
剩余15秒。
“为了充实贫瘠的收藏库，我才会借父亲的便利，来到崭新的国度。希望这里能够寻找到令我心折的宝物。”
晏明灼数着心跳，语速依旧适中。
剩余10秒。
“这就是我选择接近你的理由。池叶……诚。”
柔软而甜蜜的语调从唇齿吐露，萦绕在最后那个“诚”的尾音。他不再唤生疏的“池叶同学”，而是换做了更加亲切的称呼。
在校园里，无人敢直呼池叶诚的全名。但晏明灼偏偏敢！
他不仅敢，还叫得那么缱绻悱恻，引人遐想——与他常带笑意，却也极有距离感的清冷面孔异常不符。
“诚同学，你呢？”晏明灼歪了歪头，凑近恼羞成怒的池叶诚，一字一顿，“允许我接近你的理由。”
3。
“是因为……”
2。
“你……”
1。
“够了！“池叶诚猛地挣脱束缚，从口袋里掏出终于憋出一句正常话语的人偶，挡在满面通红的脸前。
“我不杀你。”人偶闷声闷气说，“别说了。”
倒计时结束！
——精彩的压点绝杀！
能够短时间内说服一个固执家伙的，绝非暴力，也不是祈求。
先声夺人！反客为主！不给人思考时间，只剩下直觉，让其忘记上一个话题争论焦点，转而自己钻牛角尖纠结更劲爆的下一个话题重点，才是正解。
……不过，能这么大胆又拿捏得如此精准的前提，也要建立在对方本就犹豫不决的心理。
就当做是晏明灼的自信吧——
当池叶诚会说出“给我一个理由”时，他本就没打算杀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再顺势打压一番他的气焰罢了。
而他所做的，就是逼近防线，提供借口落地，被其亲口承认的台阶。仅此而已。
晏明灼无声地翘了翘唇角，结束逼问，直起身体。
现在，压力来到了想要尽快转移话题的池叶诚这边。
不知为何，他似乎忘记了自己随时能够虚化逃离，宁可拿人偶挡着，活生生上演一出“一偶障目”，也没有中断谈话匆匆跑走。
深呼吸几下，头脑发热身体发软的池叶诚似乎渐渐冷静下来，恢复寻常冷峻无言的低气压氛围。
放下反骨仔人偶，将其托在臂弯，池叶诚拉住晏明灼的小臂——他刻意避开了缠有绷带的左手，冷着脸往初等部大门口的方向而去。
“跟我来。”人偶的校服空荡处随风晃悠，“去个安静的地方。”
晏明灼依言跟着显然还有话要说的池叶诚。他甚至有闲心伸出没被握住的手，指尖戳了戳小人偶的呆毛。
咦，没反应？人偶也没说话？
晏明灼瞄了眼前方步伐很稳定的幽灵，再次伸出贼手，捏了捏人偶的脸颊。
还是没反应。看来是他想错了。池叶诚与恐怖人偶之间，没有类似共感的联系。
目前看来，面容相似但畸形的人偶更像是池叶诚的传声筒，偶尔还会失控。但它只是工具，一个没有独立思想和灵魂的工具。
那么，他的下一步计划，逐渐可以细化实施步骤了。
……
离开初等部，步入雨中。
没有带伞的晏明灼起先还以为要经历一番雨中漫步。眼前的飘丝，是他来到校园后见过最温和的雨，走在雨中也不算什么。
他很快发觉，再小的雨丝也乖顺地避开了他与池叶诚的周身。他们走在灰白色的乌云下，却丝雨不沾，神奇异常。
这大概也属于池叶诚的能力吧。
借着天空被云所笼罩，没那么刺眼，晏明灼眯起眼，抬头望了望时刻不停降雨的天空。
听说，从戈壁荒漠化为岛国的雨之国，之所以日夜降下暴雨还没出现洪涝灾害，一是因为三十年间，雨之国人被迫发展出了极其先进的水利技术；二是因为雨之国中有一道门，通往漂流在时空缝隙中充满未知的星之国。
星之国，国如其名。如天上星辰般散落在其余五国之间，零零碎碎，不可计数。通往它的传送“门”不属于中央王城设立，而是自然形成的时空隧道，被发现后才会打上危险标记。
雨之国无法处理的洪水，通过这道不知具体位于何处的“门”，统统流了下去，这才保持了雨之国最后的国土，留存至今。
现在，晏明灼身处于以雨之国为背景生成的副本世界里，活动范围虽比夜郁金香庄园要大上许多，却仍局限在私立仁之荆学园的界域，无法踏出一步。
为什么副本世界里同样没有出现内涝？
——难道，通往星之国的传送门，就位于学园内！
晏明灼细细思索着，自身后忽然传来下课铃！他回过神，却发现池叶诚带着他，转身绕过了教学楼一侧，来到先前在走廊曾惊鸿一睹过的后花园。
花园中，不乏珍惜植物争奇斗艳，但数量最多的，还是自成一片的紫荆花树，无花亦成绿林。
往林中深处走了一段路，直到来到一个华亭前才驻足。
一路上，晏明灼默默在脑海中记录着方位坐标。他发现周围景象极其类似，很容易混淆人的方位感，几乎是一座天然的迷阵。饶是晏明灼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一时之间也需要耗费心神去分辨对比。
“诚同学，这是你的秘密基地吗？”晏明灼在亭中长椅坐下，单腿支起，斜倚亭柱，姿态闲适地侧身凝望着窗外雨落之景。
“嗯。”池叶诚将重要的“传话筒”人偶放在大理石圆桌上，不经意瞥过不远处被朦朦天光映衬得莫名温柔的清俊侧脸。
他心里原本复杂莫名的紧绷情绪，忽然松了下去，化作轻飘飘的雨雾。心神摇曳。
“你说过，如果将人偶借给你一段时间，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被池叶诚摆着朝向晏明灼的黑发人偶清了清嗓子。
“没错。”闻言，晏明灼扭过头来，挑眉问，“你改变主意了？”瞌睡遇上枕头，还有这等好事？
“如果你能赶在其他人之前做到，我就在夜晚借给你。”池叶诚沉默地点点头，“如何，要应战吗？”
针对晏明灼先前展现出的胜负欲，而使出的激将法。看来先前在教导主任办公室说得那番话，起了不少作用。
“友好竞争啊……”晏明灼咬了咬唇瓣。
随即，他面色潮红，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因过度兴奋而变得战栗：“乐意之至！”
因为十分愉悦，他甚至连要求也没听全，跳下长椅，想也没想冲过来给了池叶诚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真是个好人！诚！”
色泽浅淡的唇瓣微翘，其上留下一个尖尖的虎牙印，吸引着池叶诚隐晦的视线。
好人么……
阴郁而俊美的幽灵忍耐着控制思绪，心中转悠着不可告人的杂念。
第71章 单抽出奇迹（修）
不到一节课的时间，池叶诚在晏明灼口中已经实现了从“池叶同学”到“池叶诚”，再到“诚同学”，最后干脆简化为“诚”的四级跳！
因为飞跃式升级升得太快，池叶诚反而有种不太真实的恍惚感，他还没能适应这个关系拉近的节奏。
虽然手也牵过，腿也坐过，抱也抱过……这些举动，别说是第一天见面的陌生人，就算是朋友之间也少有如此。
池叶诚对晏明灼，却并不感到排斥。在某些细节处不经意间展露出的默契配合，不受控制的肢体记忆，以及保持异样状态的好感度，令他无措又迷惑。
但他们不可能曾经认识。池叶诚从未去过雾之国，晏明灼也未曾来过雨之国。
“晏同学。”池叶诚抚摸着桌面上的人偶，人偶说完，他骤觉这个称呼太过疏离，便又略显生涩地改了口，“明灼……同学。”
“不可以直接叫我明灼吗？”晏明灼趴在他对面，下巴压在伏在桌面上的胳膊，饶有兴致地逗弄着人偶，偶尔指尖会碰上池叶诚的手指。
池叶诚手指绕到另一侧，白皙指尖也漫不经心地跟过去，有一搭没一搭戳戳。说是无意，显然没那么巧合；说是有意，晏明灼却只注视着人偶，目不转睛。
好一阵突兀地沉默。
正当晏明灼要抽开手时，人偶忽然开口，声音很小：“明……灼。”
“嗯。”晏明灼注意力瞬间被拉回来，眉眼弯弯夸道，“我们小诚真乖！”清凉如泉的好嗓音，却说着宛如哄小孩子般的话。
明知晏明灼在望着的，是被他视为势在必得收藏品的黑发人偶，某种意义上作为“中之人”的池叶诚，此刻却仿佛被触动到。
他偏过脸，眉眼失去了原本的凌厉冷硬，好一会才平复下心情，避免人偶又不受控制透露心声背刺他。
“好了，步入正题。”待池叶诚恢复正襟危坐，晏明灼也披好身上的风衣外套。
外面冷，池叶诚将衣服重新抛给了他。衣领处，夹杂着转瞬即逝的阴凉气息，以及一缕淡淡的草木清香。
拉紧衣领。晏明灼心想，还好他事先有服下解药，否则岂不是坑了自己。
手指伸入口袋，无意间触摸到一个熟悉的触感。晏明灼在口袋的遮掩下无声掂量片刻作为任务奖励的三级封印石，抬起头，视线被池叶诚所吸引过去。
“近段时间，学园里出现了一个不安分的背叛者！”人偶的声音极如寒冬般肃杀，可见事情在池叶诚眼中的严重性。
“我要你达成的要求，便是揪出隐藏在初等部里的不稳定因素，并且消除它！”
“背叛者？”晏明灼用指节敲击桌面，凝神细听新解锁的情报，“为什么确定是初等部里的老师或学生，而非高等部，亦或是其他校工？”
“校工人数稀少，待在固定的地方不会离开。”池叶诚，“初等部与高等部之间不允许串楼，宿舍、食堂、活动室全部分开，除非有特殊情况，他们的行动轨迹才会产生交集。”
“被背叛者杀死过一次的学生——迄今为止，全部来自初等部！”
对于学园内的禁令，池叶诚显然十分清楚，并且言下之意对幽灵们抱有几乎绝对的约束力。也不知他的信心来自于他本身，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关于这点，池叶诚并没有解释清楚的打算。
“杀死过一次……”听见这个特殊的表述，晏明灼蹙眉，神色渐渐肃然。
先前困扰他的问题有了解答。幽灵的确也会被杀死，但他们死后，还能“复活”。
“对。”池叶诚抿紧唇，“我们和你这样的活人不同，能够死而复生。”
“但是，每死一次，都会忘记死前的记忆。这就是死而复生的昂贵代价！”
活人、幽灵。
晏明灼忽然意识到一个极其重要，却因为所有“人”都表现得理所当然，被他忽略的致命细节。
他面容平静，一针见血点出关键：“诚，其实你们……都是死后，才会出现在这所学校里，是吗？”
随着池叶诚沉默点头，他的心也在下沉。
——难怪，幽灵们彼此年纪和容貌迥异。因为他们本就死在不同的时间点。
——难怪，当初进入副本世界前，神秘音给他提供的选择里，前五个都是有名有姓的身份，而第六个却是未知！
那不仅仅代表一个确切的身份，更代表着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
——幽灵，和，人类。
如果他选择的是幽灵阵营，他还能保持人类的身体吗？
如池叶诚所言，幽灵虽然表现得如同常人，但无论如何，人类与幽灵之间有本质的区别。更重要的是，幽灵们，能够清晰地分辨出这一点！
一股凉意袭上晏明灼心头，令他原本的笑淡去。他险些在无知无觉之时死去，成为一个鬼魂。
在副本世界结束以后，成为幽灵的他，真的还能返回现实世界么？毕竟在现实中，所谓幽灵，是与传说异闻等同的东西。
池叶诚抬眸，看向亭外露出一角的天空，蒙蒙细雨让视野也变得模糊：“这所学园，从最开始的寥无人烟，随着人数增多，经历过混乱时期，再到如今的大体稳定，秩序井然，一切来之不易。”
被他捏住后颈的人偶也仰起脸，两个空洞洞的窟窿无望地凝视着天际，轻声喃喃，传达着属于池叶诚的决心：“我绝不容忍企图打破秩序的家伙！”
“——他罪该万死！！”
晏明灼怔怔望着他。
“那我呢？”他声音很轻，忽然道，“如果我是那个打破秩序的人，你也会杀了我吗？”
这一回，池叶诚怀中的人偶沉默了。
“不会的。”良久，他也轻声回复这个棘手的问题，“你是人类。是迄今为止，唯一能够进入这所封闭私立学园的转学生，也是唯一的人类学生。”
“虽然，我不知道通过怎样的契机，你才能来到这所学校。今天才进入学园的你，是最不可能牵涉其中的存在。”
池叶诚冷静地说出了他最初的考虑。正是看在人类特殊身份的份上，他才会与晏明灼提起这件事。
与所有人都没有利益干系的第三方外来者，是最客观中立的存在，也是最合适动手的存在。借此，也能试探出晏明灼的其他信息。
自然而然地，池叶诚避开了锋芒毕露的问题核心。对此，晏明灼并不意外。
他并不懊悔这个冲动的脱口而出，也不因池叶诚的迟疑而沮丧。相反，池叶诚外露犹豫，恰好印证了晏明灼的出现，对他施加的意外影响力。
对于幽灵鬼校中的无冕之王而言，这是极其可贵的东西。
“我知道了。”晏明灼挑了挑眉，同样冷静地说，“既然要我调查并消除潜藏在初等部里的不稳定因素，给予我足够自由行动的行事权力，没问题吧？”
“多久？”池叶诚问。
“七天足矣。”晏明灼笑了笑，并不贪心，“放心，我不会太过分的。”
幽灵原本不想答应。或许是漂亮的青年笑得太过耀眼，又或许是出于好奇，想看看晏明灼能做到哪一步。
最终，他点点头，默许了晏明灼胆大妄为的提议。
……
池叶诚回教室了，晏明灼则留在避雨亭中，聆听着沙沙白噪音伴奏下的万籁俱寂。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温热的白色石头，翻到标记有“三”字的那一面，排在石桌。
——使用。
晏明灼神色淡淡，闭上眼，心中默念。他有一种预感，这一次，或许能从三级封印石中，开出他目前所急需的东西。
——果不其然！
【叮！金光鸿运当头！恭喜‘晏明灼’获得可成长技能[穿针引线]。】
金光大放！
【该技能当前为初级，检测到技能所有者本身已掌握的大师级生活技能‘人体缝纫’，两者最终融合为高级技能。】
【此后可通过成功使用该技能，增加熟练度，对技能掌控程度进行提升，最高可提升至宗师级[天衣无缝]！】
神秘音消失后，存在感过于嚣张的金光才缓缓消散。
听完介绍，睁开眼的晏明灼盯着空荡荡的桌面，神色莫测。
获得了一个名字看上去很正常的新技能。但是，与他所融合的那个生活技能，却十分不日常。
人、体、缝、纫。
听到神秘音提起那特殊的四字词组，晏明灼怔忪片刻，才想起那个十分久远，自从归档后就再也没有载入过的角色——
灰发褐眼，冷漠无情的殡仪馆继承人。
继承了家传祖业的手艺，手比心更稳，心比石更硬。以超乎寻常的缝纫技艺，与喜好吓人吓得哭出来的凶残作风，因而著称。
——缝尸匠，丧灰！
丧灰与调香师是同一篇小说《香障》中的角色。前者是男二，后者是主角。然而与因能力有用而常常被启用的“调香师”不同，几乎在小说完结后，“缝尸匠”就被打入了冷宫。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角色。
丧灰的纯粹与冷漠，很大程度上消解着晏明灼本就波动的人性与情感。所以在为“缝尸匠”而设置的房间关闭后，他再也没有试图在脑海内打开过房门，放出那头野蛮不通常理的凶兽。
缝纫……穿针引线。
对这个神秘新技能的效果，晏明灼从字面意义上，隐隐约约有所想法，但因为毫无介绍，所以他并不确定。
要试验它的效果，只有猜测是不够的。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第72章 颤抖吧，幽灵鬼校
菊江小惠是三年B班的学生。
她来到私立仁之荆学园已经有二十年，但容貌还停留在她死前的那一刻，20多岁如花似玉的年纪。
她记得当初自己在雨之国的医院里当护士，原本救死扶伤的志向被麻木机械的超负荷日常磨平了痕迹。
因为经常下雨，糟糕的天气引发各种综合症，雨之国的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管她的护士长总是很严很凶，病人情绪总是骂骂咧咧很急躁，一点点小毛病没处理好都可能引发一场风波。
她也记得原本爱说话爱笑的自己，变得越来越沉默。记得自己情绪越来越疲惫，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和曾经所有的朋友同学都断了联系，和还沉迷在过往世家荣光中不肯接受现实的父母关系越来越紧张。
但当初自己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出现在过去曾念过书的学园里，菊江小惠一点也想不起来！
越是想要去回想死因，一股铺天盖地的窒息与痛苦感就会席卷全身，扎在她灵魂的每一处角落。
漫长的自我叩问与挣扎拉锯中，经历过混乱期后，菊江小惠也学聪明了。初等部稳定下来，她学着学园里的其他幽灵一样，老老实实遵守秩序，认真念书，听老师的话，就当做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学生少女。
原本沉默的她恢复了原本多话的性格，甚至因为报复性的热情跳脱，让其他的同学感到有些惊恐，不愿意和她做朋友。
直到最近，菊江小惠才在隔壁A班交到一个好朋友。
她的好友浅井丽子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不嫌弃她话多黏人，愿意每天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早上等总赖床的她从宿舍出来，一起去教室。
这么好的女孩，居然喜欢上了管沼那个小混混！为了他，连晚自习的自由时间也不陪她散步聊天了！
菊江小惠打着伞，在教学楼附近漫步，心里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又为浅井丽子感到担忧。
她下意识忽略了今晚去教室门口找浅井丽子时，内心中油然而生的丝丝抗拒，以及，遭到婉拒时的松气。
学校很大，相较于本就不多的学生而言，更是宽敞得过于冷清。再加上夜色与雨幕遮挡视野，即使晚自习自由活动时间，有不少幽灵在外游荡，彼此之间也不容易被发现。
走着走着，菊江小惠顺着一个方向，走到了某处偏僻的空地。她打着手电筒，眯起眼照了照前方。
不好！快要走出初等部的边界，靠近高等部的边缘了。
曾亲眼目睹过高等部那边截然不同的行事作风，留下心理阴影的菊江小惠赶紧调转脚步，加快步伐往回走。
然而刚走不远，手电筒直线光照的边缘似乎就扫到什么正在移动的物体。菊江小惠吓了一跳，反射性暗掉了手电筒，左顾右盼找了个能遮挡她身形的半身雕塑像，躲在后面。
等行云流水般做完一系列步骤，菊江小惠才想起她现在身处安全的初等部。
有池叶同学镇压着所有初等部的师生与校工，不可能像高等部一样。弱者完全服从于强者，为强者所奴役，信奉自然界的淘汰法则。
唉。她今晚真是昏了头，越来越容易念旧。
藏好的菊江小惠正打算出来，和偶遇的同学来个热情洋溢的打招呼，顺便邀请对方一起雨中漫步。漆黑而宽大的伞面随着距离拉近，在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
通过独特标志物认出到来者身份，她霎时间又停住脚步，默默把自己藏得更好了一些。
隔壁班新来的人类转校生，晏明灼，听说是个第一天就和池叶同学打了一架，竟然还没落下风的狠人。听说他还挑衅过管沼，气得管沼和幸子老师顶嘴，被严厉地教导了一顿。
听说，他和池叶同学的关系，好像有点不清不楚的……
——怎么可能，那个池叶同学诶！
想到这，连一向八卦的菊江小惠都觉得这次以谣传谣来得太离谱，比她还能编，不禁嗤之以鼻。
好不容易见到谣言里被妖魔化的正主，好奇心让她心痒得厉害。但她还是缩着，没敢轻易探出头。
要是再来个其他人就好了。看看他俩撞上，晏明灼到底是不是那么恐怖。
也许是菊江小惠的暗自祈祷起了作用。漆黑伞面的另一边，竟然真的出现了另一柄伞面。也是个单独在外面闲逛的学生，看伞面好像有点熟悉，是二年级的学生。
二年级的学生估计消息没那么灵通，还没意识到对面走过来的就是让他们私底下讨论了一整天的神秘人类转校生，就那么傻愣愣地径直走了过去。
“嘿，哥们。”举伞的学生也是个少年模样，死的时候年纪很小，还带着许多孩子气。
他和朋友因为尖叫跳跳盒恶作剧吵架以后，心情不太好，一个人在雨里走了很久还没消气，现在遇上其他人，想要开个玩笑的顽皮念头再度浮上脑海。
对面的黑伞还在徐徐靠近，似并没有因为他的打招呼而决定停步或是回应。
举伞少年没放弃，捧着个小型礼物方盒，笑嘻嘻地凑近过去：“你是哪个年级的学生？好像没见过，不过相逢就是有缘，送你个见面礼物！”
随着少年拦住去路，黑伞果然停住。
他们说了几句话，少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然后满怀期待地将尖叫盒递过去，等着对面的反应。
他对自己屡试不爽的恶作剧似乎很有信心，相信不管尖叫大小，总能收获反应。
眼见少年不怕死地试图将一打开就会跳出吓人东西的恶作剧尖叫盒递给晏明灼，偷偷围观的菊江小惠捂住嘴巴，差点忘了呼吸！
她不知道那两个人具体交流了些什么，但传闻里还提过一件事——
晏明灼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不要轻易挑起他对输赢的兴致！
想来他们能打的赌，无非便是晏明灼打开尖叫盒时会不会尖叫……
菊江小惠想起来了，她前段时间也被吓过，虽然自己也是个死人，却还是吓得花容失色，因为怕鬼做了三天噩梦，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需要睡眠。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从看不见人脸的倾斜伞面下伸出，从恶作剧少年手中触摸礼物盒顶。
……会发生什么事？这场略显无聊的对局，究竟谁会赢？失败者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埋藏在灵魂里的凑热闹天性令菊江小惠几乎忘了自己还在躲藏，探头探脑露出小半个身子，伸长耳朵，倾听对话。
“这是你的杰作？”伞下传出与传闻中形象不符的低澈磁性男音。虽然冷淡，但乍听之下颇为单纯。
“对！我精心设计的惊喜礼物！”恶作剧少年催促道，“要是你没反应，就算我输。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什么什么！这次的尖叫盒里装了什么新东西！菊江小惠想起曾经的经历心有余悸，探出脑袋看戏看得更加入迷。
礼物盒被少年捧住，手指灵巧拆开顶部丝带打成的漂亮蝴蝶结，拆开层层叠叠的包装纸，露出里面的黑纸盒。
“我要打开了。”晏明灼说。
伴随着恶作剧少年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指尖先是掀起纸盒一角。
黑伞倾斜的幅度变大，晏明灼瞧了少年几眼，对他脸上呼之欲出的迫切与笃定神色似乎很满意，手指才猛然施力，拉开整个盒顶！
——开了！
宽大的漆黑伞面恰好挡住菊江小惠的部分视野，她没看清弹簧般急速撞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急得差点跺脚出声，让晏明灼让开点！
不过，两人的反应，倒是听声音听得再清楚不过。
“……你为什么……能够这么平静？”少年的声音在颤抖。他深受打击。
“太无趣了。”听见少年出声，一直默不作声的晏明灼才漫不经心道，“没有灵魂的东西，不过是个器物。”
“真可惜，本来还以为你能给我一点惊喜。”他冷酷地判处了少年的作品，“原来只是个平庸的……”
声音顿了顿，吐出残忍的两个字：“废品。”
这个毫不留情的否认词，如同利刃扎穿少年摇摇欲坠的内心，他带着崩溃的哭腔，把礼物盒用力砸在晏明灼身上：“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是天才，天才的玩具设计师！”
要命了！菊江小惠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冒犯，简直奔着惹怒晏明灼去！
“败犬的哀鸣，与我无关。”
果不其然，晏明灼语调微微上扬，听不出明显生气，但那只露在菊江小惠眼中的手，指间却突然出现了一枚闪着晶莹流光的长针。
“愿赌服输。”他说，“你承诺支付的代价，我收下了。”
话音刚落，流光长针狠狠刺入还没反应过来的幽灵少年太阳穴左侧！
当针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太阳穴右侧而出！此刻，针尾的小孔中已经拴上了一条同色流光的长长细线。
长针穿穴！脑中取线！
这个当事双方十分配合的场面，既吊诡，又寂静！
幽幽的冷气袭上看傻了的菊江小惠脊背，她好半天还停止住牙齿打战，颤抖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等晏明灼抽回手，技能效果散去，刚刚如同受操控木偶般失去意识的少年“唔”一声，回过神，眨了眨眼。
他脑海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但是在记忆里仔细追寻，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片段。
对了，他刚刚，为什么要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来着……？
“你是？”面对垂落的黑伞，少年仰起脸，恍恍惚惚问。
黑伞却不理会他，恢复了最开始不紧不慢的闲适速度，在静静落下的大雨中，重新迈开了寻觅猎物的脚步。
……救命。
救命。谁能来救救她？
菊江小惠噙着眼泪，瑟瑟发抖缩在雕塑后，连伞都不敢打开，任由自己被雨打得湿透，像个狼狈的落汤鸡。
……救命……为什么初等部，会出现如此恐怖的神秘人物……
她得逃！不能被晏明灼逮住！
得去找池叶同学求救，说他的初等部里，来了个诡异的疯子！救命！
目睹一切的菊江小惠背对雕塑，惊恐万分地掉着眼泪。她无声用手背抹去，脸上全是雨水，校服上也沾上了脏兮兮的泥水混合物。
要逃！
向来运气不太好的她，这次似乎终于交了一次好运。黑伞迟迟没有经过雕塑，应该是去了其他的方向。
等了有一会，听见恶作剧幽灵晃晃悠悠离开的脚步声，菊江小惠立刻起身追着脚步声的方向而去。
中途她不敢停留，也不敢开伞和打开手电筒，生怕吸引了晏明灼的注意力，引来追杀。
慌里慌张跑了一路，跑到迷失了方向感，如无头苍蝇般的校服女子才一头撞到迎面而来的某柄伞面身上！
不要……她不要被抓住！
菊江小惠睁大眼睛，手疯狂乱抓，脸上分不清是眼泪是雨水还是汗水。
“喂……”
“喂喂！！菊江，你冷静一点！”伞移开，伞面下，露出一张温柔腼腆的脸，然而此刻，这张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看。
“发生什么事了，菊江？告诉我。”浅井丽子连声问，“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好友浅井，不是坏人！”
浅井……是浅井！
得救了。
菊江小惠劫后余生般扑上前，搂住浅井丽子，嚎啕大哭：“呜呜呜……呜呜……”
“丽子，你不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那是个恶魔！”
“我不想死，就算会复活，也不想忘记记忆……我这么弱！”菊江小惠抽噎着颤抖，“丽子，你知道的吧，我们每死一次，越弱小，复活时间就越长，要付出的记忆也越多……”
“你刚才遇见了什么，统统都告诉我，好不好？”浅井丽子不动声色单手揽住她，安抚性地拍拍女人脊背，另一只手绕过被胳膊夹住的伞柄，拂过夹在鬓边的心形发箍。
当她放下手时，掌心中，一道微蓝幽光自指间转瞬即逝，随时对准一无所觉，连话都因牙齿磕碰说不清楚的菊江小惠。
今夜，又到了练级时间。
平时分明很容易刷出的“小怪”，今天不知为何，到现在才逮到一个自己撞上来的“猎物”！
就像是，有个家伙，赶在她之前，毫不手软地清扫了整片练级区……
“逃吧！我们一起逃吧，丽子！”因为极度害怕，加上寒冷，菊江小惠思维混乱，好不容易捋清僵硬舌头，又开始说起天方夜谭般的胡话，“池叶诚不能指望了。他们是一伙的！”
“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等到白天，有老师他们在，应该就安全了……”
菊江小惠口中的“我们”，让迫近颈侧的利刃，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第73章 生死关头的挣扎
老逮着一只羊薅羊毛，容易被发现。更何况，菊江小惠名义上还是她的朋友。
想到这，浅井丽子移开刀刃，让菊江小惠躲到伞下，抓住她的手：“没事了，没有人在追你。”
“小惠，你冷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我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呀……”她试图安抚菊江小惠极度不稳定的情绪，套出有用的情报。
也许是遇见熟悉的人，给了她一部分安全感，菊江小惠惊喘的声音慢慢变轻，然而她还是固执地重复：“……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对了，我想到安全的地方了。”说着，她眼前一亮，“丽子，我们回女子宿舍吧！”
“不行。”浅井丽子很快否决了菊江小惠的提议。
上次下线时，工作室特意强调过要争分夺秒保持等级优势。说不定，现在已经有其他玩家同样获得身份潜入校园！
浅井丽子可舍不得快要到手的绩效奖。
夜晚的活动时间十分宝贵。幽灵们虽然可以无需睡眠，但到了深夜，还游荡在校园内的幽灵几乎没有，像是怕遇上什么禁忌。
如果在女子宿舍内动手，难以寻找到和其他幽灵的独处机会不说，暴露风险极大！
“这样，我们一边在一边说。外面空旷，就算要逃，也能留给我们一定的缓冲时间。”浅井丽子想了想，也不舍得就此放弃菊江小惠身上的线索。
看似不起眼的异常线索，说不定就能开启某个隐藏任务！
浅井丽子的话说服了菊江小惠。
脸上全是水珠的她终于定了定神，低声说起了刚才看到的一幕幕画面。
*
被逃掉了。
漆黑长伞静伫夜色中，银眸青年凝望着某个方向，脑海里浮现出下午踩点时建立的地图。
那个方向，通往初等部与高等部的交界线。
初等部的幽灵们通常不太乐意朝靠近临界点的方向去。具体原因，水梨胜我没有细说，只是道那边是和这边完全不同的存在。
池叶诚，与高等部的三巨头，形成了诡异的平衡关系，各自掌控自己的地盘。
夜晚的活动时间，池叶诚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他的缺席，倒是给晏明灼的实验提供了极大便利。
但今晚不是一个寻常之夜。
有人潜入初等部，杀了不少幽灵！
与恶作剧幽灵结束对局分别后，晏明灼游荡了一段时间，意外撞上那个胆大包天的潜入者正从背后偷袭三个说说笑笑的幽灵学生。
在潜入者杀掉另外两个幸存者之前，他们交上了手！
但潜入者似乎并没有和晏明灼纠缠的意思，正面对过一招，立刻低声咒骂着什么，抽身而走，且战且退！
晏明灼一路追击，甚至不惜中途切换“安森”人设使出潜行！
眼见伴随身畔呼呼狂风，与潜入者的距离在迅速缩短。此时，晏明灼的视野中，忽然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念及消失前最后出现的方位，难道，这个神秘入侵者来自高等部？
ta就是池叶诚口中，这段时间来不断暗中制造骚乱的家伙？
*
“呼、呼……”菊江小惠发挥出了平生仅有的最快速度，迈开双腿往前逃跑。
她背上又冷又烫，被身后手持铁钩的追杀者利风扫过，划拉开一道大口子！
腐烂黑血，不断从几乎贯穿的严重伤口中涌出。如果她是人类，早就因剧烈失血失温而无法动弹，更别提逃跑。
她斜前方几步远，同样闷头逃跑的浅井丽子倒是没受什么伤，然而同样狼狈不堪，身上校服凌乱被划成破布。
追杀她们的人不是晏明灼。
这个认知，令菊江小惠既庆幸，随后又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如果是晏明灼，说不能还能沟通。只要不挑起他的兴趣，说不定，晏明灼也不会盯上她们两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幽灵。
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偷袭没死人干脆明着追杀的神秘蒙面人，怎么和他交流！
菊江小惠大脑发晕，脚步越来越沉重，她咬牙全凭一股毅力在坚持。
可再怎么试图迈开腿，她还是能听见身后催命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嚓嚓嚓！
雨声也在变大。模糊的帘幕中，只能看见浅井丽子毫不含糊跑动的身影。
极端的恐惧与无望，令菊江小惠忽然产生了一种对浅井丽子的埋怨，进而在极端环境下催化成了一种无言的怨恨。
如果早听她的话，回去女子宿舍，根本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偏偏受伤的是她，而不是浅井……
书上的故事里，被熊追赶的人，只需要比同伴跑得更快就能活命。浅井，会不会也抱着这样的想法？
菊江小惠越想越懊悔，后悔当初遇见浅井时不该偏要拉着她一起逃跑，明明她一个人坚持回宿舍也不是不行！
不甘心之下，她原本摇摇欲坠的求生意志再添上一把火，忽然烧得旺盛起来，甚至加快了脚步！
她脑海一片空白，胸口快要爆炸，低头，只记得要往前冲，说不定……还有机会逃过追杀！
逃！——要逃！
满脑子被一个念头牢牢占据住。等菊江小惠回过神，意识到她竟然不知不觉超过了受伤比她轻得多、运动成绩也更好的浅井丽子时，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敢回头，但她听见了身后一前一后的两个脚步声。
距离更近的那个脚步，还在匀速跑动，和气息趋近混乱的她状态完全不一样。
——浅井丽子还有余力。
那她……为什么要刻意放慢脚步，落在她的身后？
菊江小惠咬住下嘴唇，痛意让眼角渗出泪水的她顿时清醒。
她刚刚……都在想些什么啊！
在这种危急关头，竟然不去想着如何帮助两人化险为夷，不去痛恨此刻造成这种局面的真正罪魁祸首，反而把恨意转到了一同遭遇不幸的同伴身上……只是为了自己苟且偷生，不想死去。
对比之下，浅井为了帮她，宁可自己去承受风险，拖慢脚步……
原本滋生的阴暗情绪，一朝逆转后，化为了更深切的惭愧与内疚。
原本不可告人的想法，哪怕只是在她脑海里想想，浅井丽子根本不知道，可是一股背叛了朋友的自责，搅得菊江小惠翻江倒海，极不好受。
这促使她冲动之下，做出了连自己也始料未及的举动！
“喂，你这个只知道跑到初等部来欺负弱小，躲在阴沟里的臭虫、烂蛆、腐烂的垃圾！”菊江小惠猛地停下脚步。
她抹去眼泪，非但不往前跑，还转身往追杀她们的恐怖敌人迎面跑去，嘴里骂骂咧咧有意挑衅惹起关注！
第74章 夜间秩序
“有本事你就来追我，傻-逼！”菊江小惠越过神色震惊的浅井丽子，往另一个方向逃跑。
她的狂言挑衅，加上因折返导致方向转变，手持铁钩的蒙面人暴躁再度提速，向她逃跑的方向猛地甩手发出全力一击！
铁钩抽离，钩尖深邃入骨！
黑血狂飙，甚至溅了浅井丽子半边血点。娇美脸庞半边带血，半边神情恍惚。
“跑啊，丽子！”菊江小惠因冲击力扑倒在地。
忍住恐惧，她往另一个远离浅井丽子的方向，继续爬行。
事已至此，菊江小惠今夜不可能再逃脱被杀死的命运。此刻，她心中不能说没有片刻后悔。
冷静下来后，菊江小惠自认为并不是甘愿舍己为人的存在。否则，当初也不会在目睹到医院内发生故意杀人事件后，迫于那个医生的威逼利诱，忍气吞声地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就此敷衍过去，任由警方以普通医疗事故认定结案。
如果那夜，她没有毫无戒心地答应和人换班……
如果，她能在那个政客死后，能勇敢地站出来指证杀人医生的罪恶……
后来她也不会被当做替罪羊，认为是她值班偷懒没有及时去叫医生才导致抢救不及时，遭到政客家属的暗中报复，丢了工作，处处受阻……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甚至到死前，因为过于痛苦，她才突破了记忆的界限，想起了自己的死因。死于穷困潦倒，租房，煤气中毒。
可她还是没有想起那个医生的脸和名字……好生气，真的好生气！为什么她会忘掉这些刻骨铭心的回忆！
利风袭来！
短短瞬间，菊江小惠本就无神的眼睛，随着她再也爬不动而彻底灰暗下去。不甘、愤怒、痛苦……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在雨夜里。
倾盆大雨，冲刷着幽灵消失后留下的血痕。
长长一道爬行留下的暗色，落在浅井丽子眼中，触目，惊心。
杀掉他眼中的小怪后，深衣蒙面、手持铁钩活似中世纪怪人的追击者转过身，盯上了另一个傻呆呆停留在原地不走的校服女幽灵。
怪事。他心中嘀咕。难道他这是碰上了隐藏剧情？不然一对小怪搞这么煽情，还玩生离死别。
这么一想，追击者的动作不由得变缓了些。小怪和隐藏情报，明显是后者能带来的利益更大！
“你……”面对莫名让他感到有些心惊肉跳的古怪幽灵，今夜偷偷摸进初等部以来，蒙面人第一次动了动嘴唇，瓮声瓮气。
“你他【消音】有病吧！【消音】！”
未料，浅井丽子比他气势还猛还强还暴脾气，张口就是一连串喷得狗血淋头妈都不认的骂人，骂得追击者愣是找不着北，连连后退。
等听到浅井丽子竖眉瞪眼叱问“你原本哪个游戏组转过来的，搁这擅自行动，报ID，我非得向老板好好说道不可”，蒙面人彻底王八走读憋不住了！
“误会啊误会！这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真不知道今晚您也在线啊！”向来傲气的浅井丽子不认得他，属实正常，他可不能不认得无心工作室新晋的首席玩家。
也怪“雨之国”新版本上线后开放的“身份”功能。玩家载入身份以后完全变成了Npc的模样，也不再对探测技能开放玩家ID和玩家面板，还限制无法使用聊天频道……
“您消消火，消消火……”蒙面人低声下气，试图为自己辩解，顺便邀功，“我载入高等部某个学生的身份后，今晚把这片区域小怪清理了不少，虽然没爆几块封印石。顺利的话，过几天高等部那边也能开始清图！”
“大批量散人玩家涌入后，他们只好面临无怪可打的局面，这次副本里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小怪？你见过小怪救人的？”浅井丽子反问。
被一个弱小npc所救的感觉，让她心情很差劲，不仅表露在脸上，语气更是呛人。
实际上，在刻意与菊江小惠拉开距离的时候，浅井丽子就通过那柄武器认出了是同工作室的玩家。毕竟铁钩和她的军刀是同一批次拍卖下的道具。
但因为身份限制，她犹豫着是否要暴露身份。尤其是听过菊江小惠告诉她的目睹经历后。
晏明灼果然如她当初所料想的那般，不是个好相与的狠角色！这个副本里，他能抽走恶作剧幽灵的记忆，说不定，也能阅读记忆中的具体画面。通过这种手段，他或许能知晓连幽灵自己都忘记的回忆！
万一他通过菊江小惠的记忆，察觉到不对劲……
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菊江小惠再死去一次。如她当初哭着诉说恐惧时所言，越弱小的幽灵，死时越痛苦，复活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接连死去两次，唯一亲眼见过她杀人的菊江小惠，短时间内无法再复活对她行动造成阻碍了。
这么思索着，浅井丽子敲定了主意，打算用暗号和追杀她们的玩家联系上，让他先盯准目标去杀了菊江小惠。随后，再做其他安排。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意外发生了！
曾经被她亲手杀过一次的npc，竟然反过头来救了她！哪怕菊江小惠已经忘却了上一次的死因，哪怕，这只是一个游戏……哪怕，为了一段数据而投入真情实感，是个十分愚蠢的行为。
浅井丽子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这种油然而生的憋闷，让她一时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对同为同事的玩家发了火！
在职场上，成年人的世界里，情绪化是个很忌讳的行为。独眼那个蠢货，就是因为太相信所谓的多年感情能胜过利益，才会被工作室和老板下黑手抛弃。
面对连连道歉的蒙面玩家，浅井丽子不好再多说什么。其自作主张的行为，这次下线后，她自会向工作室报告。
“行了，时间宝贵。你打乱计划这事，我先不计较。”浅井丽子指间军刀翻转如蝶，淬以幽光，一如她眸底狠意，“如何利益最大化，才是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
“是是是。”蒙面玩家被训得垂头丧气。
“对了，我先前在校园里，遇上了晏明灼……”他小心翼翼报告可能有用的新情报，努力将功补过，“和论坛提及的上个副本相比，关于他的信息，有很大出入！”
按照论坛里目前总结出的男主角情报——
晏明灼，银发银眸，异常的0级号，属性技能统统未知，但血条特长，血厚得令人头晕。
关于性格。
有人说他性情温和善良，如同骑士坚韧不拔忍辱负重，为了保护弱小甘于自我奉献，主动献身感化魔王碎片，阻止其毁灭世界。
有人反驳，说他心计深沉，将玩家与Boss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原因和目的却不明，或许是个享受乐趣满口谎言的愉悦犯。
副本之外的游戏世界，谁都没有见过晏明灼本人，他像是一个突然蹦出来的存在。在一部分王城npc与大多数夜之国npc心中，他们倒是对破解诅咒的英雄相当感兴趣，但还没能将这个名号与陌生的“晏明灼”对应起来。
在夜之国与中央王城，不少玩家疯狂找寻银发银眸的男人。最终，他们几乎一无所获。
唯一线索，还是官方发布更新公告时隐晦透露过的彩蛋——
《王城周刊》上，以“银色五芒星”为笔名发表的第一人称连载悬疑小说！
尽管因为第一人称，而且因为还在连载，至今没有出现过“我”的名字。但，许多人都猜那就是晏明灼视角，以旅行回忆录形式娓娓道来，揭露出夜郁金香庄园中那些未被玩家所发觉的辛秘，埋藏在过往时光里的完整故事。
消息一出，本就抢手的《王城周刊》登时卖到“王城纸贵”，几次脱销！
论坛上也有讨论帖，敏锐注意到这个游戏世界中知名度极高的悬疑小说家，同样神神秘秘的NPC。
有人认为这是官方剧情策划在游戏里披的马甲，也有人开始怀疑晏明灼与小说家之间的关系。
后来更是爆出猛料！
有玩家言之凿凿，他在副本里遇见了“银色五芒星”过往小说中的角色，而且，就死在著名反派“笑面医生·安森”雪亮手术刀下！
他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系统击杀提示，明明白白确认了这一点。就算是他人伪装，系统提示也不可能骗他！
此言一出，就连在论坛上“臭名昭著”的独眼也忍不住跳出来发言。证实层主说法同时，还不断抛出新情报。
在安森出现并犯下血案的地方，事后他们回去查看现场，除去他们在场玩家外，的确出现了鞋底花纹与大小深浅皆不同的两种脚印。
而且，当初安森在找晏明灼麻烦，字里行间似乎和他有很深过节……
接连不断的爆料自独眼出现后，彻底因撕b歪楼歪去了天边！
就算出现有心人试图探究晏明灼、银色五芒星、安森之间的联系，也没人再去关注掀起大风浪。就算有，更多也认为是剧情策划的恶趣味小玩笑。
无论如何。
副本结束后，晏明灼的名号，经由各种妖魔化流言，传播到了许多玩家耳边，就连原本对游戏男主角不感兴趣的生活玩家、风景玩家也多了吃瓜好奇心。
能和夜之国副本里怪物Boss谈恋爱的钦定之子，到底是个怎样的神秘存在？！
现在，亲眼见证过其与池叶诚交手的浅井丽子，与切身体会过其有多难摆脱的蒙面男知道了。
晏明灼，还是那个“弱小”、“可怜”且“无助”的0级小白板，丝毫没有升级迹象。
——见鬼的0级号！
狗策划，臭不要脸，你没有心！
*
不远处，尖叫划破天际！
轰隆！
电光撕开浓云，露出黑沉帷幕。
“救命……谁能救救我！”浅井丽子头发散乱，惊恐异常地在泥水地里飞奔。
她的身后，远远坠着一个手持铁钩，深衣蒙面的恐怖追击者！
这一回引发的巨大骚乱，终于如愿以偿，引来了徐徐前行的漆黑长伞。
宽大伞面，将滚倒在泥地上的浅井丽子罩在保护范围内，微抬起头，能瞥见晏明灼神色冷锐的侧脸。
他没有搭理地上迅速躲在自己身后，抱住肩膀瑟瑟发抖的幽灵学生，站在原地，如同一座沉默的高山，蔽去四面八方来的风雨。
果然，菊江小惠错了。浅井丽子心想。晏明灼并不是在玩乐似的寻觅猎物，和人对赌，他分明是在搜寻隐藏在初等部里的她！
来自高等部的玩家，是一场意外，却让菊江小惠产生了误会，认为是晏明灼，造成了今夜空荡的初等部校园。
愿意两次有意无意出手，帮助水梨胜我免受管沼欺凌的人，怎么可能忽然调转性情，欺压没有还手之力的弱者。
想来，就算是对局，他也只对拥有一战之力的强者感兴趣！
目前为止，晏明灼与上个副本情报贴里展露出的性情迥异之处，浅井丽子干脆将其分开考虑。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分析。
“你没事吧。”有人将脚踝受伤的浅井丽子扶起来。她认得，是同班的一个男幽灵，经常在看书，性格安静。
此刻，他也如同浅井丽子一般，被庇佑在晏明灼的伞下，躲在身后。他身旁，还有两三个受伤程度不一的同学，挤挤攘攘贴在伞的边缘，身上不染风雨。
“谢谢你们。”浅井丽子松口气，手软脚软地被人扶起，好半天才站稳。
蒙面玩家只是做个样子，不会再继续追杀。按照浅井丽子的指示，他会回到高等部的界域去，探索她无法抵达区域的情报。
幸好，或许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些伤弱病残，晏明灼也只是手持伞柄，目送蒙面入侵者逃窜离开的方向，久久未曾移开视线。
“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入侵者，你们有什么想法吗？”他忽然问。
浅井丽子与其他同学一样，面面相觑，打定心思要做个存在感低的小透明。
过了片刻，她听见那个男学生迟疑道，“晏……晏同学，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不一定对。”
晏明灼转过脸，眸光定定地盯着他：“你说。”
“我觉得，他的行事作风，像是高等部的人。”文质彬彬的男幽灵愤愤不平，“蛮不讲理，仗着自己能力强就不把别鬼当鬼！难道只有他们死得惨吗！”
“就是就是。”听有人带头这么一说，另一个女幽灵也打开了话匣子，“都说怨气越深，死前越痛苦，死后越厉害。他们阴魂不散，怨气难平，找惹他们仇怨的家伙报复去啊，发泄在我们头上有什么用！”
“幸好池叶同学保护着我们。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第二个女幽灵安慰地握住朋友的手，“当初不服池叶同学，不愿意遵守秩序的家伙，都留在了高等部，让他们自己去内斗养蛊。”
“等明天，我们去找池叶同学，他肯定帮我们出气，能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今晚池叶诚不在，你就确定，他明天也会在吗？”晏明灼拨弄着垂在左肩的银发，“如果他一直不出现，你们要怎么办？”
“要一直逃跑躲藏吗？还是绝望之下自-杀呢？”他弯了弯眼眸，状似无辜地发问。
听见晏明灼的话，原本待在黑伞保护罩内一直很安心的幽灵们吓住了！他们拿不准他如此发言的意思。
“……不会的。池叶同学很强，也很厉害。”良久，男幽灵弱弱声坚持道，“他说过，会一直保护我们初等部，不受高等部的欺压。”
话是很好听，就是说话人说到后面，总听上去中气不足，虚得厉害。
“真不错，你说得很好。”晏明灼松开绕在指尖的发尾，开心地鼓了鼓掌。
“我终于找到，这个幽灵学园内的初等部，如一潭死水般既虚伪又无聊的理由了。”他笑着话锋一转。话中含义，让在场所有幽灵都脸色大变。
“让我也来玩一玩吧，这个游戏。”
“白天我不管，就给诚同学玩过家家游戏好了。”晏明灼轻柔地松开伞柄。
自动收回的漆黑长伞啪地落地！
电闪雷鸣中，啪嗒啪嗒的豆大雨滴浇在幽灵们脖颈里，衣服上，打得他们如风中柔弱的水莲花，随风飘摇。
雷轰鸣一声，他们脊背就颤抖一下！
“你们记住，从今往后，夜晚，是属于我的管辖时间。”发辫散落，风衣一角猎猎飞舞，银发男人在暴雨中舒展着修长有力的身体，姿态闲适，恣意狂放。
他仰起脸，张开双臂，笑着拥抱脱离温室后的狂风暴雨：“夜晚的秩序，很简单，只有一条生存法则。”
“开……什么玩笑……”幽灵们不可置信，“池叶同学……肯定不会允许你……”
忽然！跌坐在地抱成一团的发抖幽灵，被手臂揪起一个！
“不要走神。请好好记住，并广而告之。”晏明灼贴近他的脸前，笑声丝滑动听。在幽灵们耳中，却比厉鬼还要恐怖！
“在你们想出能彻底赢过我的办法以前，夜间秩序，胜者为王哦~”
“对了，再附加一条友情小贴士吧。找池叶同学帮忙，属于作弊行为。”
“ps：我、会、很、生、气。ps完毕。”
收回笑意，晏明灼一瞬间变回冷脸，脚尖勾住地上的伞，踢到半空中待它坠落掌心，再一把攥住。
他头也不回，往蒙面人逃跑的方向离开。
颀长身影分明行走在暴雨中，却依旧寸雨不滴。
啪嗒。
近距离遭受精神冲击的幽灵被扔在雨天湿滑的泥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牙齿打颤，手脚并用地往后爬，直到缩到同伴们之中，才能陡然感受到一点点安全感。
疯子。
疯子疯子疯子……
就连浅井丽子也被环境与氛围所影响，内衬里的皮肤被冷汗沁得湿滑，黏在身上，和缓慢跳动无法加速的心脏一样难受。
这特么，到底哪里来的副本破坏机啊！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原本试图让晏明灼和高等部杠起来，她好隔岸观火的浅井丽子，憋屈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第75章 “小气鬼”
第二天，从晏明灼离开单人宿舍开始，一直到进入教室，他很荣幸地接受了一路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洗礼。因为目光来源过于复杂，都没法逐一去分析判断。
昨天遇见的幽灵十分听话，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路上听见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飘过耳畔，晏明灼心想。
仅仅一夜之间，他就在私立仁之荆学园初等部内，拥有了令全体幽灵行注目礼的名号。很快要接近池叶诚的待遇了。
……真是可喜可贺。
晏明灼推开门，走进3年A班的一刹那，原本还喧闹的教室里按下暂停键，每个幽灵都保持僵硬的原姿势立在当场，画面颇为滑稽。
只有成为目光焦点的当事人，还保持无所顾忌的态度，漆黑长伞点地，步伐稳健，一路穿过人为不约而同形成的石像群，来到他的座位前。
“不好意思，这位同学，麻烦请让一下。”晏明灼面无表情，彬彬有礼地拍了拍某位挡在过道上的幽灵肩膀。
刚才还在向池叶同学打小报告的幽灵僵硬得如同一块内里中空的虫蛀硬木，遭手指轻轻一拍，登时裂开。
……字面意义上的裂开。
晏明灼的手指，穿过了幽灵愈发明灭不定的魂体。
“对不起！！！”不确定晏明灼听到了多少“背后坏话”，幽灵心如死灰，身都不转，闭着眼睛大喊道歉，一路狂奔飞出后门。
然后，他就撞到了刚好在6楼走廊巡视的幸子老师手里。上课铃响。听门外动静，这个倒霉家伙大概要错过第一节课了。
“我吓到他了？”晏明灼在池叶诚身边坐下，从桌肚里翻出课本。第一节课是阅读课，没有老师坐堂，很适合讲小话。
虽然除了他悄声低语外，整间教室内只能听见纸页缓缓翻动的声响。
“……”眉目间笼罩黑气的池叶诚瞪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蕴藏千言万语。
晏明灼可不管同桌呼之欲出的怒火，就当没看见。他自来熟地俯身探手取过窗台上的黑发人偶，放在桌面边缘的分界线上，随即侧过脸，戳了戳小人偶似乎气鼓鼓的脸颊。
“小诚，早上好。”原本面容平静的青年霎时嘴角勾起，笑眯眯贴近人偶，“今天真是天气糟糕的一天。”
昨夜的暴雨，到了午夜时分，转为了温和细雨。然而今天一早，雨势再度骤增，噼里啪啦下了好几场骤雨。本就不见太阳的天空愈发黑云罩顶，白日与夜晚，竟也别无二致。
“昨晚……”人偶开口，传来清晰而压抑的吸气音，显然强忍震怒已久，只待寻个由头发作，“就是你说让我放心的，不会太过分？”
嘶哑低沉的男音没有刻意收敛音量，寂静教室里，却无一人发出异响。看来，池叶诚并不愿意他与晏明灼间的谈话，被他人知晓。
……亦或是掩耳盗铃，固执地要维护课堂秩序，又迫不及待要解决他这个棘手麻烦？
晏明灼不答话，只顾着沉迷摸摸捏捏人偶，愣是把日常自闭的英俊男人捏急眼了。
“别、玩、了。”池叶诚气势汹汹地夺过深陷魔爪的可怜人偶，又迫于还得靠它和晏明灼沟通，甚至不能藏到身后。
“好小气哦，池叶同学。”玩具被夺，晏明灼不太开心地扭过脸，伏在桌面，背对池叶诚，指尖无聊地绕弄擦过颊侧的发尾，“提前预支一下福利也不可以。小气鬼池叶诚。”
……这个沉迷人偶无法自拔，一生气就乱喊称呼的气哼哼幼稚鬼，真的是眼线口中那个一路锲而不舍追杀入侵者，沿途拯救了不少幸存幽灵学生，完事却忽然放出狂言要建立夜间新秩序的强大疯子吗？
池叶诚按住青筋直跳的额头，漆黑眼眸无法再保持平静假象。
怒火越燃越旺，偏偏被晏明灼撒娇似的的软回击抵得没地发作。气也不是，笑也不对，他只好更加用力抿紧唇瓣。
完全……无法理解人类的思路。是因为他死去太久，已经和活人出现代沟了吗？
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近30年的幽灵心情十分沉重。哪怕在幽灵学园内，时间的逝去只是个概念，他们这些幽灵依旧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刹那，无论心智还是容貌，几乎都没什么变化。
之所以是几乎，还是有意外情况。譬如他……
思绪刹车。无论如何，再看向闹脾气拒绝回答问题的晏明灼时，池叶诚总算能够说服自己保持平心静气的纵容了。
他应该要体谅年轻人的任性，以及对人偶过度痴迷的特殊小爱好，嗯……至少在对质前，要给晏明灼说话解释的机会，免得他觉得他是个固执又不讲理的“老”家伙。
幽灵还在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完全忽略了晏明灼压根不知道他真实“魂龄”的事情。
原本怀疑自己信错了人，引狼入室的暴怒，不知不觉缩小成了一团小火苗。
池叶诚静静盯着晏明灼的背影，心中讶异，竟然会觉得银发青年丧丧地趴在桌面，脊背弓起缩成一团的模样十分……可、可爱。
接下来的时间里，晏明灼的一举一动，再度加深了这个怪异的念头。
第76章 离真相最近的
整个白天，晏明灼表现得很乖巧，安安分分上课，没有再破坏过课堂秩序。
对待其他学生时，虽然懒洋洋的，一看就在走神提不起注意力，但并没有闹出什么冲突事件。对待叫他回答问题的老师也很听话，二话不说起身上台，板书时留下的笔记苍劲漂亮，字如其人。
晏明灼的随和，无形中迷惑了部分幽灵。
……私底下流传的传言，应该只是以谣传谣吧，哪有小道消息中那么恐怖吓人。池叶同学在的时候，不是很好说话么。
心中这么想着，幽灵们还是下意识与晏明灼保持了一定距离。
晏明灼的乖巧表现，让池叶诚本就飘摇起来的怒气愈发消散。整整一天，他都沉默地暗中盯着晏明灼的一举一动，眼睛都不眨。
偏偏晏明灼一次都没有回过头，与他对视。
明明能够觉察到他的视线，无意回头，也要倏地移开银眸……池叶诚盯着青年随手绕着发尾的背影，心中悄悄给晏明灼配音配画。
——哼。
小狐狸气鼓鼓地盘成一团，倏而变得沮丧，无精打采地玩着银色的尾巴尖尖。
都快傍晚了还没消气，气性真大。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池叶诚一面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太对，一面为晏明灼的作妖心中焦虑，开始反思早上的态度是不是太过急躁。
都不先听晏明灼说话，就气冲冲地开启了质问模式。还从晏明灼手中夺过了人偶。
之前是说好要给他7天自由行动权，现在才第1天，他就想要插手干涉这场对局，也难怪这个任性的家伙会生气。
虽然，这个自由，不可能是无限度的自由……
想起自己提出这场对局最初的目的，池叶诚焦躁地拨弄着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偶，试图想要说些什么挽回僵局。
他在脑海里想了很久，总是在想好话题的第一句话跳出人偶嘴巴之前，就死死捂住了它的嘴。
这样说听上去像挑衅。那样说更像斥责。如果是完全无关的闲聊话题……要怎样才能开启闲聊啊！
对于习惯了沉默寡言的幽灵而言，如何用动听语言修饰中心含义，打动对方，这是个令他感到困扰的难题。
“小诚……”忽如其来的呼唤，让池叶诚猛然抬头，看向说话人。
“……快要被你掐死了。”晏明灼拖长音调，说完剩下的话。
凝望着“会错意”的池叶诚扭过脸，闷闷地不愿暴露他的懊恼，晏明灼反而噗嗤笑出了声，心情变好不少。
他原本没有生气。
但一整天的“冷战”下来，池叶诚就只会在背后当个默默盯梢的影子。到后来，他走到哪，如影随形的炽热视线就跟到哪。
偏生池叶诚一个字都不肯开口，叫人看不清内心深处的想法。
晏明灼心里，不免泛起微妙的波澜。
他知道，仗着池叶诚对他的异样态度，他在有意无意试探幽灵之王纵容的底线，以免日后玩火烧身。
但池叶诚的底线在哪儿呢？
从那张总是保持冷峻缄默，偶尔被他气得破防才染上怒火的苍白脸庞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晏明灼总是习惯性在分析，引发他人情绪波动起伏的根源。而当特殊的池叶诚成为研究对象，他身上无法停歇的渴知欲就愈发旺盛剧烈。
可池叶诚的情绪是内敛，微小，回避，并不经常波动的。他可以一直一直披着那层漠然的外壳，而把丰富多彩的内心活动通通隐藏起来，只呈现出对外界反应似乎无动于衷的样子。
晏明灼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态。但是，他的确乐衷于观察池叶诚不同以往的一面。诱发池叶诚独特的反应，会让他心中骤起的波澜平静下来。
就好像……好像他是特殊的存在。他想要确认这一点。
这场起源自于莫名其妙的短暂冷战，在对视过后，亦终结得悄无声息。
池叶诚不说话，默默把人偶放在两人座位的中间，指尖抵住人偶，往晏明灼的座位推得更近了一些。
晏明灼却没有如他所愿，继续沉迷于欣赏人偶。
“花园里有动静。”他靠近脊背僵直的池叶诚，目光直直透过窗户，抛向窗外的紫荆花树林。
贴在幽灵耳畔，他轻声问，“你觉得……那会是逃课的学生，还是校外偷渡进来的人？”
晏明灼的话传入温热的耳际，在池叶诚脑海里转悠过两三遍，他才理清楚话中含义。
涉及到学园秩序，池叶诚瞬间清醒，转头去追晏明灼的眸光落点。
傍晚，天际霞云成片，雨丝近乎于无。对于雨之国，难得的好天气。
也因此，视野一览无余，瞧得清清楚楚——窗外，楼下无人。
“为什么会想到偷渡？而且还是人类？”池叶诚并不怀疑晏明灼的话，人偶代替他，丝毫没有犹豫地询问。
尽管是否定句，言下之意，却是在追问细节和判断根源：“这所学园里，应该没有值得人类费尽心思潜入的价值。而且，在此之前也从未有过先例。”
晏明灼就是个不循常理的例外……但好歹，他是教职工子弟，与这所幽灵学园，勉强也能扯得上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嗯……”晏明灼思索片刻，一时之间不太好解释进入副本前，他提前潜伏鬼校周边，观察到的异客情形。况且，口说无凭。
“我没有骗你。”他干脆道，“你先记住这个需要留心的问题。”
“至于原因，等我想好以后再告诉你。”
这个说法听上去十分可疑。池叶诚微微颔首，看不出信了没信。
*
另一边。
叶子甜甜拽住大大咧咧在【附近】频道闲聊吹水的果味七，猫着腰，往树林更深处钻去。
“喂喂，叶子，怎么了，你刚才不还用道具‘自动瞄准望远镜’在观察晏明灼和大Boss嘛。”
“刚刚差点被发现了！晏明灼太警觉。”恰逢【隐形药水】效果消失，叶子甜甜挥了挥手中道具，急促道。
【自动瞄准望远镜】
【可使用次数：2/3】
【品质：优秀】
【功能：一次跟踪一名对象，如影随形，身临其境】
【备注：不要用来做奇怪的事情哟~】
叶子甜甜手中的黑色小型望远镜，是果味七在任务奖励中抽到的强力道具。
和他人合作终于突破警卫防线，获得进入副本资格，又成功使用大量奇遇石才偷渡进校园的叶子甜甜和果味七，为了抢占先机，才舍得消耗一次道具使用次数，用来观察大Boss一整天的日常活动。
但是、但是……
“说说啊，你那么着迷地看了大半天，都看见Boss做什么了？”果味七从意念打字聊天中回过神。
要不是叶子甜甜霸占望远镜太久不动弹，窝在一个地方蹲点太无聊，她也不至于在副本内的【附近】频道里一人顶起一片天，终于勾得其他几个同时偷渡进副本的玩家也耐不住寂寞回话。
提起这点，叶子甜甜立时顿住脚步。
“呜呜呜……”文静的眼镜少女心如刀绞，“七七，我磕的cp，b！e！了！”？？？果味七满头小问号。
“你都不知道，一整天，这个副本里的幽灵大Boss什么都没干，就顾着暗中盯梢！”叶子甜甜加重语气强调，“那么专注，我看得眼睛都干了，Boss愣是一眨不眨，每一分，每一秒，满怀爱意，望着晏明灼！”
果味七：……
“等等等等！”她头痛扶额，“把你的滤镜给我收一收！”
“上一个副本，那是意外情况。哪能次次副本Boss都和男主角谈恋爱！那我们成什么人了？好好的威武勇者，成了光头法海？”果味七打死不信闺蜜的cp脑滤镜。
叶子甜甜说完也觉得不太靠谱，但又不甘心，试图找补：“……也不是没可能！你忘了，设定里，每个副本Boss都只是魔王碎片化身而成……”
“对啊！我真是天才！”女玩家一锤掌心，激动起来猛摇好友肩膀，“说不定，看上公主的不是恶龙，是导致恶龙出现的根源，毁灭世界的魔王！”
“……”被中二噎住的果味七疯狂咳嗽。
她小声bb：“……这一次，晏明灼应该不是被抓来的吧？论坛上说他是转校生，感觉帖子视角里，他在鬼校混得挺如鱼得水。”
思前想后，算叶子甜甜说的歪理有点道理，果味七干脆把信息分享到了聊天频道里，让大家来辩辩真理。
其他玩家一听，频道里差点笑岔气。
哈哈哈哈的表情直接刷屏！
【附近】：笑死我了，哎哟喂！
【附近】：服了，这见缝插针的磕cp，能不能想点正经玩意儿？
【附近】：楼上说话客气点，人家好心分享情报呢！
【附近】：希望分享情报的小姐姐不要生气，不过，我觉得，比起看对眼，针锋相对是不是更有可能？
【附近】：我打听到了一点情报，听说这次副本的大Boss和上个副本的黑公爵一样，领地意识极其强烈，而且，很看重地盘内的秩序稳定性。大家千万不要冒冒失失攻击npc，被狂暴化的Boss一波流送出副本，那可就亏大了！
【附近】：说起领地意识……对了！论坛前线情报贴里不是说，这次晏明灼性格有变，像个到处挑战找乐子的刺头嘛？大家也别小看了我们的“公主殿下”，上个副本，独眼可吃够教训了~嘿嘿！
【附近】ojbk懂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附近】我有个想法，是不是能引晏明灼和大Boss先打起来，探探幽灵之王的技能和老底？反正他血厚，暂时不用担心他死亡，隐藏任务失败的问题。
【附近】附议！但要先观察几天看看。
【附近】我不参与开团……我对做任务更感兴趣……
……
果味七把聊天页面分享给叶子甜甜。
“好吧。”叶子甜甜开始动摇，犹犹豫豫道，“那就……再观察几天？”
“不行不行，道具要用在刀刃上。”果味七不同意，“下次用望远镜，必须经过我们仨集体表决商议。刀男应该也快进来了。”
“哦……”
*
叶子甜甜的大胆设想，在夜晚降临后，遭到了无情粉碎。
夜晚，自由活动时间。
初等部，教导主任办公室内的广播，意外响起：“咳咳……喂喂喂？”
“诸位同学，恭喜你们即将度过一个刺激而美妙的夜晚。”
“欢迎进入“谁是卧底”精彩小游戏时间！”
第77章 这是我的校园（修）
“鉴于近段时间有入侵者潜伏在初等部校园，导致不幸事故及暴i力事件频发，现颁布属于夜晚的新秩序，解释权归属于我，不接受反驳。”
“下面开始宣读游戏规则……”
广播那头的人清了清嗓子后，以拖长的懒洋洋语调，开始一条条播报听起来就极为复杂的规则。
“第一条，每日游戏时间自播报响起开始，持续到午夜为止。”
初等部内，教室内的幽灵们开始骚乱。
有人打开教室门企图去找老师，却发现为数不多的老师们也纷纷离开各自办公室，站在走廊一脸茫然。
“是恶作剧吗？”
“幸子老师不在，是男声，谁在使用广播？”
“游戏是什么意思？我们当中混入了不该存在的家伙？”
——安静！
管沼猛地踢开桌椅，发出巨大声响，吸引了三年A班所有还在教室的学生视线。
小插曲期间，已经过去好几条规则。
“第五条，游戏范围限定在初等部范围内，禁止向高等部寻求外援。”
浅井丽子装作被吓到，和其他人一样，愣愣地看向管沼，实际支起耳朵凝神细听规则，内心算盘打得飞快，谋算着如何火中取栗。
看来，不能轻易和高等部那边联系了。她听出了晏明灼的声音，心中警醒。
“第六条，遭到在场3人及以上同时指证的幽灵，将作为疑似‘卧底’进行验证，请努力摆脱嫌疑。”
“第七条，被验证的“卧底”幽灵，会随机失去……或是找回，一段曾经的记忆。”
此言一出，原本在走廊和教室内三两成群的幽灵，反射性与身边“人”面面相觑。
朝夕相处却莫名消失的幽灵同伴，有些还能回来，只是想不起消失前发生的原因，有些，却再也没见过踪影。
是违反校规，被当成不稳定因素清除了吗？还是，死在了身边“卧底”的手里？他们不敢探究，也无法探究。
然而此刻，播报却大咧咧地直插核心，甚至触及到了他们最忌讳提及的东西……
记忆……来到幽灵鬼校的原因……
不信任、恐惧，撕裂本就隐藏在温和友爱假象下的裂缝，扎下了怀疑与警惕的种子。
从广播那头，传来清晰的砸门声，愈发加剧焦虑传播。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第二十三条，禁止造成其他幽灵死亡，违者视为真正卧底，遭到清除。”
砸门声越来越强烈，如同催命晚钟，一阵强过一阵！
震耳欲聋的噪音，震得人心惊肉跳，广播那头的人却浑似没听到。奇怪的是，那门也异常坚固，活活震了这么久，愣是坚守阵地，没让门外人进去打搅广播。
“第二十四条。”声音顿了顿，懒散语气里终于多出几分笑意。
“游戏终止条件，要么，想办法赢过我。”
“要么，直到找出真正的卧底。”
“——二选一。”
“以上，播报完毕。祝大家玩得愉快！”
播报结束后，教导主任办公室里，晏明灼松开伞柄，收回伞尖抵住铁门的漆黑长伞，任由其自由落体恢复原状，弹回脚边。
笼罩住整张办公室门的保护罩骤然散去！
与此同时，铁门飞弹而出，紧接着被脸色阴沉的池叶诚踩在脚下。他身后，手持教棒的幸子老师紧随其后，脸上杀气腾腾，活似阎王背后气急败坏的随从。
“这是，我的校园。”坐在幽灵之王肩头的恐怖人偶，机械嘴一张一合，面对好整以暇还坐在广播前的无谓人类，酝酿着亟待爆发的风暴。
“哎呀，广播还没关呢。”面对池叶诚的怒火，晏明灼还有闲心关注亮着提示灯的话筒。
“不好意思，先得和池叶同学友好交流一下。”他对着话筒慢吞吞说完了最后的结束语，“无需顾虑，夜晚，是属于我的时间。”
最后一发火上浇油，彻底点燃风暴！
话音未落，晏明灼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说完关了播音器，把话筒一扔，矮身躲过一记充满愤怒的迎面上勾拳，同时朝攻击方向踢飞碍事的座椅，为自己争取缓冲时间。
带有滑轮的办公椅非但没能阻碍暴怒的池叶诚，反而在他一个跳步下，转速飞向墙壁撞击出一个大坑！
晏明灼刚俯身抄起地上长伞，飞快迎击居高临下袭来的另一击直拳！
原本用作防御武器的伞柄，反而被池叶诚双手攥住，脚下用力，势大力沉的推击一路向前！
无数道狂风如同无数只挥舞的手臂，狂轰乱炸！
饶是晏明灼下盘极稳，仍被不讲道理人类不可直面的力量连连逼退，胸腔与咽喉内内被巨大震击呛出淡淡的血腥味儿。
真是恐怖的力量。
随着看不见的血条飞速下降，晏明灼接连呛出几口血，脸色变得苍白，像个病秧秧的瓷娃娃，原本色泽浅淡的唇瓣沾染上妖艳血色。
银发银眸，只有唇间一抹鲜红，强烈的灯光辉映下，像极了择人而噬的狐妖艳鬼。
对比神色森冷如同修罗的黑发幽灵，晏明灼就更显得毫无胜算之机。
然而，看似全盘落入下风的他反倒笑了起来。
“真有趣啊。”跃跃欲试的火焰，映照在晏明灼与池叶诚同时对视的眼眸内。
漆黑长伞横亘在二话不说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人之间！
“其实我还有话想对你说。”晏明灼歪了歪头，发辫散落，一边咳血一边轻笑，“不过，让我先来试试，面对幽灵之王，身为人类的我，极限在何处吧。”
笑面医生，安森，上线！
说时迟，那时快。
载入“医生”的身手，肌肉配合手臂用力，漂亮银眸瞳孔紧缩，手腕微抖，以伞为枪，耍了个高速枪花，进入潜行状态的同时，以反震力瞬间甩脱池叶诚的威逼控制！
一边顶着狂风轰击，病秧秧地咳血，一边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疼痛似乎没有给他造成半分影响，看似重伤的青年身上，散发出奇异的惑人感，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械人，一心狂热地追逐着目标。
池叶诚呼吸停滞片刻，看着晏明灼一个闪神，随即被如同厚重土壁般凭空拍来的空气“墙“撞翻！
若非他反应迅速化为虚体“穿墙而过”，说不定要碰个头晕目眩、头破血流不可！
那柄黑伞，有古怪！
意识到这一点，被惹出真火的池叶诚亦放下杂念，投入到毫不留情的反击中去！
至少现在，晏明灼……是他的对手……
“背叛！说谎！”人偶在尖叫。
乒乒乓乓声的爆裂声、物品掉落碎裂声，打斗传来的高速破风声，声声欲裂，不绝于耳，霎时席卷整个办公室，传出很远很远。
……
广播回荡在整个初等部，不仅传达给了幽灵们，隐藏在幽灵中的“卧底”玩家们，也传进了偷渡玩家们的耳朵。
【附近】频道里，秉承”领地论“的玩家兴高采烈，对不必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晏明灼和池叶诚就已经产生矛盾的事实感到庆幸。
“看来，我先前的设想真的错了……不，逻辑上还是有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躲在角落不敢现身的叶子甜甜心情复杂，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
“别叹气了！”果味七还在聚精会神推敲记录下的规则关键词，“帮我看看，我记的这些对不对？广播里只念了一次，规则又多又杂，而且限定条件也很模糊，感觉很容易钻空子……”
要不是频道里一众玩家集思广益，连规则都记不齐，就这，说不定还有遗漏。
“你说，这个游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是为了找到卧底吗？”
“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叶子甜甜接过果味七手中的纸，仔细端详，“但我确定，以后，身份玩家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就连我们这些偷渡玩家也是，活动空间在原本自由的夜晚会被大大缩减，增加我们暴露的风险。”
“而且初等部的幽灵师生，肯定会变得极为警觉。一旦下手，就是打草惊蛇。”
“另外，还切断了我们与高等部偷渡玩家之间的联系……【附近】频道里，只能和初等部这张小地图的玩家对话。身份玩家就更不必说。”
“今晚，我们不能轻举妄动。”叶子甜甜断言，“等明天白天，打探到大Boss对这件事的态度再说。”
“ok！”
*
高等部。
漆黑一片的计算机室。
电脑前，幽光照亮了身着校服，戴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他骤然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看向雨势加大的窗外夜色。
焦躁地起身踱步了好几圈，他终于忍不住，往楼下的体育活动室而去。
走到楼梯口，却撞上从楼上下来的曼妙女人。
“野二。”纤细轻盈的美丽女人微笑着靠在栏杆，“诶，你也听到了吧，刚刚从那边传来的广播动静。我就猜，你会坐不住。”
“美雪……”清和源野二的声音柔和许多，他挺直脊背，原本的焦躁不安淡去，“舞蹈室的隔音效果应该很好，没想到连你也惊动了么。”
“嗯，刚好在走廊。”川上美雪听到什么动静，俯身越过栏杆，“看来不用去体育活动室叫人了。”
“行政楼，学生会室集合。”她冲楼下走上来的大块头喊道，“茂茂，你也太心急了，连拳击手套都不脱。”
大块头丹波茂茂露齿一笑，碰了碰拳：“昨天发现了个有意思的家伙，刚在让他陪我对练。”
暗红色拳套上，还沾染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别又随随便便把人弄死了。”川上美雪抱怨，“你又没耐心，嫌等它们复活慢。而且只有我们三个的高等部，有什么意思。”
“你和野二老提这件事，真是的，我记住上回教训，明明有在收敛了。”丹波茂茂不在意地脱下拳套。
他眯了眯眼，看向在推眼镜的清和源野二：“野二，你找我们肯定是要讨论这件事吧，关于刚才的广播……”
“嗯。”透明眼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光，“池叶诚，是个碍眼的存在。”
“不过，新的变数到来，也不知对我们是好是坏……得开会，集体表决，拿个对策出来。”
第78章 漫长噬咬（修）
唰！
从办公室内高速飞出来的碎片，以毫厘之差狠狠插-进靠近脖颈的墙壁。
面对眼前无法插手的战斗，双眼无神的幸子老师后退两步，按住流血的地方：“保护……学校……”
“保护学校……”嘴里喃喃着类似话语，她往进入白热化状态的现场看了一眼，毅然扭头就走。
对付晏明灼，有池叶同学就够了。
她相信池叶诚的信念。这是最初幸子愿意和池叶诚达成交易的理由。
池叶诚想要维护秩序，而她，想要保护这所学校，保护她的学生们！
无论是“卧底”，还是引发骚乱的其他学生——破坏秩序者，不可饶恕！
学生之间无法解决的，本就该求助老师，不是么？
“老师……讨厌说谎的坏孩子。”手持教鞭的幽灵，露出扭曲而可怖的表情，往传来骚动的其他地方笃笃离去。
*
见鬼属于年轻人的任性，见鬼的体谅，见鬼的解释！
他根本就不该听信拖延时间的花言巧语，从一开始，就该将人类从这所不属于他的校园里驱逐出去！
只有他，才能让这所校园，让初等部，维持住团结友爱的氛围……其他人都不可相信！
原本垂落的刘海，被不受控制的狂风往后吹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与线条凌厉的脸庞。
池叶诚冷着脸，再度挥出一拳，将迎面飞来的异物砸得粉碎。
仅凭赤手空拳，就能与占据长度优势的漆黑长伞在小空间内打得不相上下！
然而他的能力不止于此。
力量裹成的漩涡，悬空包裹住他坚硬的拳头，形成了天然的飓风拳套。
一拳击出，狂风怒吼！
就算没击中晏明灼，随之而来的尖锐音爆也足以令人类本就脆弱的脸色愈发煞白。
“你赢不了我。”坐在门口窗台上的人偶说，“认输吧，晏明灼。”
人类是有极限的。
不像能够灵活自如地切换着虚体与实体的幽灵，晏明灼的衣服被风割开道道裂口，瓷白肌肤，渗出鲜红血液。
人类的血液，香甜而温暖。完全不同于寻常亡灵实体内涌动的污浊黑血。
况且，失血量过大，晏明灼会死……
面对不可战胜的绝望，他还有什么理由，在这负隅顽抗下去呢？池叶诚感到迷惑。
明明只要乖乖认输就好了，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结束掉这场因他而引发的混乱，他也不是不能，考虑留下晏明灼的性命。
但是，为什么人类还咧开嘴在笑啊……
池叶诚再度踢腿踹翻被晏明灼当做“盾牌”挡在中间的办公桌，放在桌角的盆栽掉落，发出脆响。
随即他反射性压腿蹲下，手掌扶住因打斗而变得坑坑洼洼的地面！
好险！池叶诚心中一凛。
呼。人偶同步发出一声叹息。
无数柄精妙擦过头顶的透明“气刃”，回到黑伞笼罩的范围下。对漆黑长伞的使用，浑身伤痕累累的晏明灼却愈发得心应手。
“不要小看我啊，诚。”晏明灼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看似随风易倒，然而一刻钟前，他就是如此状态，一刻钟后，他依旧如此，气息弱不可闻，却始终坚韧不断。
到了如此地步，他闭上眼，眼下与唇瓣都残留血迹，像是被弄脏的银色人偶，可声音却带着强抑颤抖的笑音：“虚弱状态的你都如此棘手，恢复全盛时期的你，该有多么强劲，好期待。”
“……啧。”池叶诚停下攻击，“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幽灵皱起眉，被叫破隐藏的秘密，却没有慌乱，很干脆地承认了晏明灼的猜想。
交手了这么长时间，明明占据上风，却始终没能几回合内彻底拿下高速游刃在攻击范围边缘的晏明灼，变成了持久战，有主观原因，自然也有客观因素。
依照晏明灼的敏锐，他能发觉这一点，池叶诚并不意外。他意外的反倒是晏明灼的精神，他仿佛自始至终笃定自己最后能赢，就算那么狼狈了，也保持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他还有什么隐藏的后手！
“是记忆告诉我的。”晏明灼竖起沾血的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昨晚，我得到了不少幽灵学生的记忆。”
“故弄玄虚。”人偶抿紧唇，倏地冷笑一声。
晏明灼的广播，他在砸门时自然也听到几分。但那怎么可能，区区人类，玩弄幽灵的记忆，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
“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会催眠？哈，催眠幽灵？”讽意配合人偶的独特嘶哑嗓音，回荡在渐渐平息下来的办公室。
艰难抵抗了那么久，晏明灼终于从陷入暴怒失控状态的池叶诚手下幸存，说话不再被接连不断的攻击打断。
“嗯，说不定子承父业呢……”晏明灼的记忆里，身为他现在“父亲”的雨宫医生，正是心理学毕业的高材生。
“不过很可惜，猜错了。”晏明灼耸耸肩，“既然你不信，那就日后再说吧。”
池叶诚对“记忆”这个关键词的剧烈反应，令他很满意。试探过后，晏明灼原本可以半真半假地敷衍过去。玩弄语言，是他的拿手好戏。
但，他却没有如此做。宁可留下一句极其可疑，而更像敷衍的真话。
“昨晚闹出那么大动静，你却始终没有现身，这很不寻常。”晏明灼冷静地指出，“推测出夜晚是你的虚弱期，也很顺应逻辑吧？今夜交手过后，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
“……”池叶诚缓缓捏紧拳头，“你在故意激我出手。”
也许是晏明灼提及到昨夜，人偶的声音随主人的心情而低落黯然。
身为保护者，他却没能保护昨晚的那些学生……反倒是晏明灼，救了他们一命。
如果不是闹出“游戏”这个乱子，池叶诚本想要感谢晏明灼，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冷战，一直没找到机会，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现在，也没必要说了。
“还记得我白天让你留心的那个问题吗？”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
晏明灼并不回答池叶诚的逼问，而是自然而然地夺回了掌控节奏的话语权，把话题引向另一个方面。
“这所幽灵学园，即将面临严峻危机，在这几天夜晚里，你就能够看到被揪出来无所遁形的‘卧底’。我把他们称之为异客，来自异界，拥有不死之身的客人。”
“或许，这一次，他们一部分偷渡进入校园，而另一部分，则偷偷取代了原本的幽灵，窥伺着朝夕相处的同学。”
“白天你能镇压住一切魑魅魍魉，但到了夜晚，恰逢不知何时结束的虚弱期的你，还能一直营造出温室假象吗？”
池叶诚扭过头，紧紧捏着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飓风拳套却悄然散去。他沉默着，怀疑着，最后，终究是维护秩序的心情占据了上风。
迄今为止，晏明灼是唯一一个能给予他异状发生答案的人。哪怕那个答案听上去十分不可思议。
听见幽灵停在原地，没有进行下一步举动，晏明灼隐隐松口气，因长时间载入“安森”人设而受到“好战”“疯狂”影响的理智渐渐回到体内。
太险了。晏明灼闭着灼痛干涩的眼睛，眼前满目血色。
在狭小的空间里，对能够掌控风与虚化的幽灵之王而言，几乎是天然的最佳战场。相反，对进入潜行状态的晏明灼，足够的缓冲距离与隐匿，才是最好的保护伞。
“明知会惹怒我，为什么还要触碰底线。”池叶诚盯住翩飞银色睫羽下两道蜿蜒而下的明显红痕，随即有些焦躁地低头。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晏明灼问。
“假话是？”
“那理由可太多了。”晏明灼理直气壮地一根根弯曲手指，“提醒大家注意身边，不要轻易死掉。找到那个最初的卧底，赢得和你的赌局。讨厌这个无聊又无趣的校园，想找点乐子。想通过游戏，和大家培养一下同学感情，了解这所学园……”
“够了。”池叶诚额头青筋跳动。
“但是我还没说完。”晏明灼很是遗憾，“还有……”
“真话是什么！”
“真话……”晏明灼停顿片刻，忽然睁开染上怵目血色的银眸，声音也从玩味变得冷酷。
【鬼畜人设2：热爱欣赏他人信念被击碎后露出崩溃表情的你，不满于团结友爱的虚伪校园生活，打算在初等部建立新秩序~】
不能说的人设要求，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晏明灼站直身体，以伞拄地。他朝警惕的池叶诚招了招手，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脸：“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只能和你悄悄说。”
也许是银眸青年过于虚弱的身体表现，让池叶诚心情复杂起来。他捂住臂弯中人偶想要开口背刺的嘴，沉默地靠近晏明灼。
这个奇怪的家伙，居然还会害羞啊？
“说吧。”池叶诚松开手，放人偶说话的自由。
“诚同学，你很强。”附耳低语时，晏明灼果然如言十分坦率，“我对弱者毫无兴趣，就像是品尝索然无味的鸡肋。”
“但是你不同，你很美味，而且还是一道不断增添香气作料，非常刺激的美味。”晏明灼像是疲惫极了无法支撑重伤的身体，靠在池叶诚的肩头，又像是一个期待美食的小孩子在软软撒娇，带着鼻音，欢欣雀跃。
池叶诚想要推开晏明灼的手顿住。
“别乱说话。”他耳朵红红的，怀中人偶呵斥道。
“可是，这就是我的真心话。”晏明灼连声音都带上倦意，和先前相比，攻击性全无。
“你有被视为对手……被击垮的价值……”
用最软和的语调，说出了不得了的恶劣挑衅话语——
“好棒。”
“想看诚……被打破假正经的沉默阴郁外壳，信念崩溃……可怜兮兮地求饶……痛快哭出来的样子……”
池叶诚神色和拳头一起变得僵硬。
下一秒。
飓风一击，径直莽穿办公室！
“咳咳咳……”晏明灼被气疯了的池叶诚用力摁在废墟，一边吐血一边还在笑。
幽灵眼眸夜空般阴沉潮湿：“说什么大话。现在被击垮的人，该求饶在我面前哭出来的人，明明是你才对。我不介意帮助你才幻想中清醒过来！”
很难得的，随着人偶小嘴叭叭，池叶诚脸上流露出异常生动的情绪，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明亮火焰。
“你为什么非得惹恼我？看我生气就那么高兴？！”他压在晏明灼身上，情绪激动地逼近晏明灼。
染血的银眸里，什么也看不出来，睫羽轻轻颤抖，像是无辜而诱人的魔鬼。
魔鬼披上了天使的翅膀，来到了人间。
也许是两人之间靠得太近，近到能清晰看见晏明灼凄惨的样子，呼吸到人类鲜活的气息。
池叶诚俯身，一点点亲吻着银色眼眸下蜿蜒的血色花纹。
“……嗯？”晏明灼眼前被血光所笼罩，尚未恢复，朦朦胧胧地感受到脸上传来软软的触感。
从一开始试探性地触碰贴合，变成轻柔啄吻，再到不解恨地啮咬。
哎呀。
晏明灼毫不抗拒地张开双臂，揽住趴在他身上的猛兽。朦胧视野里，只能瞧见黑发轮廓在轻轻耸动。
“诚，你生气时的样子，比之前沉默寡言的时候可有趣多了。”晏明灼轻笑。
“我想……看到真实的你。”晏明灼顺着手感，习惯性地搭在熟悉的部分，摩挲着颤抖的后颈，“为此，我会努力赢下这场赌局。”
“等你赢了再说吧，混蛋！”
飓风将他们环绕起来。
正中央的风眼，却是最稳定的地方。
暴怒的幽灵之王，放纵自己在废墟之上，狠狠蹂-躏着人类的嘴唇。
“六天。”人偶说，“你还有六天的自由时间。”
他们在废墟上，交换了一个相互噬咬的吻。
漫长，争锋相对，充满血腥味儿，谁也不肯先认输。
第79章 游戏的真正玩法1
晏明灼心想，他好像发现池叶诚讨厌与人产生肢体接触的理由了。
能够虚化免疫物理攻击的幽灵之王是强大的。
就算是只能保持半透明状态，既无法彻底虚化也无法完全实体化的普通幽灵，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特殊能力”，而不把自身当做人类看待以后，实际上也会是棘手的存在。
然而，当幽灵彻底化为实体，体质却反而比人类更敏感。如果非要形容，那么应当这么说——脱去躯体的束缚后，触摸灵魂的感觉。
由怒火与诱惑而起的“意外”，却因简单的唇瓣与尖齿碾磨，刺痛而舒服，乃至于始终保持闭口不言的黑发幽灵，第一次没有通过人偶，不慎发出了声音。
咕噜咕噜的轻哼鼻音，非常细微，间杂在噬咬的水声中。
若非晏明灼此刻视线受阻，全副心神只能通过听觉与触觉牵挂在池叶诚身上，他也不会发觉这一点。
但晏明灼很快就没心思去揣测池叶诚不说话的原因。他陷入了一个十分窘迫的境地。
因为被摁倒在废墟上，逆流的血液不仅阻碍了视线，也堵塞了气腔，只能暂时通过嘴巴呼吸，可这个因彼此之间的幼稚好胜心，而过于漫长的“斗争之吻”，晏明灼逐渐地产生了窒息感。
先前承受住了池叶诚狂风骤雨般的所有攻击也没倒下的晏明灼，此刻大脑里却因缺氧而开始晕眩。
不会吧……
事到如今，晏明灼还有闲心思在想，到底是被亲晕过去更丢人，还是率先认输更丢人。
无论哪一种选择，对他当前的人设都是毁灭性打击。
所以说他先前为什么会忘掉，幽灵压根不需要换气啊！这简直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战争！
不，他哪一条路都不能选。在晕倒的前一刻，晏明灼用仅存的理性迟钝运转更好的自救办法。
然后，他艰难地动了动揽住幽灵的小臂。
“啪！”手掌因脱力没能控制好力度与落点，掌心传来嗡嗡的反震感，垂落下去。
身后忽然被拍了一巴掌，沉溺在失控情绪中的池叶诚，猛地睁开眼，支起身体。
幽灵呆呆地撑在原地，脸色却绯红异常。
凝视着剧烈呛咳的晏明灼，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柔弱的人类”做了些什么！
明明最开始，他们是在打架吧？他是为了教训人类的肆意妄为，所以才会和晏明灼交手。
但是……但是。
这个完全处在计划外的“吻”，打乱了所有的安排。
以至于当池叶诚此刻近距离目睹晏明灼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战损惨状后，他内心中毫不犹豫升腾起的感情，首先是剧烈的疼痛，而后是针扎般的懊悔。
人类和幽灵，完全不同。人类死掉以后，是无法复生的。
就算变成幽灵，也和曾经的那个人类，完全不一样。因为幽灵们会忘掉那些痛苦的记忆……
不能死——晏明灼，绝对不能死！
池叶诚不明白为何自己脑海中会出现这样强烈，深入骨髓的执念。但当他想明白以前，这个念头，已然占据了全部心神。
池叶诚跪倒在晏明灼的身边，握住人类柔软的手，眼眸里原本沉郁的假象被打破，流露出焦急。他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止住晏明灼咳血的趋势。
“别露出要被抛弃的表情啊。”晏明灼模模糊糊感受到手被人紧紧攥住，传来力量，他轻声道，“我没那么容易死。”
他可是……以“生命”为名的术士。
在战斗开始之前，晏明灼就给自己下了禁咒。以鲜血为施法媒介，反哺他的生命力，支撑身体爆发与消耗。
禁咒自然要付出代价。五窍流血，是次严重的反噬代价。看起来严重，但并不会致死。
与当初的伊恩相比，池叶诚所掌控的力量，更加恐怖，也更加具有爆发力。直到失控的这一刻，才真正显露獠牙，也造成了超乎晏明灼预计的后果。
是他轻慢了。在副本世界里，依然要保持时刻谨慎，不可轻易掉以轻心。
否则，死亡便是下场……
被送到校医室的晏明灼，躺在病床上，侧眸望着池叶诚与帘布后的陌生声音急促交谈。
刚好这几天，借“修养”为借口，可以在校医室内躲开乱子，更好的观察全局。
到了暂时安全的环境里，晏明灼闭上眼，通过安插在校园内各处的“眼线”，监控着游戏的动向。
……
午夜时间很快结束。
第一夜，是个平安夜。
慌乱过后的幽灵们，尚且顾忌池叶诚的存在，广播结束前的小插曲，又给了他们池叶同学会出手阻止这一切的遐想。
很快，初等部教学楼内的秩序，被教导主任幸子老师联合其他老师镇压。
幽灵们来不及听到楼上战斗爆发出的动静，就被挨个清点人数，赶回了宿舍楼。楼下，幸子老师手持教鞭，亲自值守，虎视眈眈瞄准不对劲的对象。
有严厉的教导主任在，原本无需睡眠的幽灵学生连夜间也不敢吵闹，赶紧各回各寝，拉灯上床休息。
从头至尾，广播里的家伙根本就没有出现。这只是个恶作剧的念头，更加强烈。
到了白天，小道消息的流传，已经让幽灵学生们拼凑出了那个胆大妄为的挑衅者身份。
池叶诚的出现，照常上课，以及整整一个白天，晏明灼的消失，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果然。不过是一个人类，如何与幽灵相争。和那些违逆池叶诚，违逆强者的幽灵们一样，不识相的人类也就此静悄悄地消失。
3年A班的学生们心中如此想着，把消息通过相熟的朋友，窃窃私语地散播到了整个初等部。
没有人再把即将降临的夜晚放在心上。
直到广播里，低澈男声再度响起。
——第二夜，开始了！
*
“开什么玩笑！”
3年A班的教室里，白炽灯在夜晚映照着每一个幽灵明晃晃惨白的脸。
“池叶同学在哪里？！他不应该保护我们吗？”
“这个乱来的游戏算什么？我们凭什么要听从一个人类的使唤！”
先前给管沼传递浅井丽子邀约的男学生，愤愤不平地一拳锤在课桌：“飞机头，你说句话！又不是哑巴！”
管沼脸色沉重，面对闹哄哄的教室，他披上校服外套，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直注意着管沼动向的浅井丽子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边走边轻声说：“等等，管沼，别留下我一个人在教室里。”
“不行。”面对有好感的女孩，管沼犹豫片刻，拒绝得很果断。
“小惠不见了，我没有别的朋友。好像有不少人真的信了这个“寻找卧底”的游戏，我很害怕。”浅井丽子锲而不舍，一边搜肠刮肚寻找更好的借口，一边回想着迄今为止以来，管沼累积的好感度。
单身多年的男幽灵真的很容易攻略。只要稍微抛几个甜头钓着，好感度就噌噌噌上涨。到现在，管沼对她已经少了许多警戒心，有时也会和她说一些没头没尾的烦恼心事。
尽管对倾听青涩的幽灵心事很不耐烦，但为了绩效，浅井丽子只好逼迫自己认真听每一句话，试图从里面分析出一些有关任务的线索。
譬如现在，管沼要去找谁，她多少猜出几分。
“万一真的有卧底……我一个人，不可能对付得了。”浅井丽子揉了揉眼睛，“小惠、小惠肯定也是死在卧底手里！”
头也不回的管沼，停住了脚步。
“对不起，丽子，我真的不能带你一起……”他回过头，凶恶的脸上面带愧疚。
“为什么？”浅井丽子再度逼近几步，以极小的声音看着管沼眼睛问。她看出了幽灵眼中的动摇。
“因为……”管沼嘴唇颤抖。
两人拉扯期间，没有注意到教室内的其他同学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动静。当管沼和浅井丽子回过神，教室的前后门，已经被牢牢把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我们被抛弃了！”有个平日内课堂表现颇为活跃，爱出风头的男学生爬上讲台，振臂高呼，“同学们，夜晚的池叶同学不能再保护我们，他把我们交给了那个可恶的人类，惟今之计，只有自救。”
讲台下，全体幽灵目光灼灼看向讲台上的演讲者。
“如何自救？”管沼拂开簇拥在一起的人群，沉声发问。
“这是明摆着的事。”爱出风头的男幽灵咧开嘴，指了指教室内的广播，“晏明灼解释得很清楚，要么找出真正的卧底，要么赢过他，取代他建立夜间新的秩序。”
“赢过他，连池叶同学昨晚都没能做到的事，我们不可能做得到。二选一，其实我们只有唯一一条出路。”
“找出卧底，保护初等部！”
极具煽动力的口号，赢得了在场几乎绝大多数幽灵的响应。他们开始互相仔细端详起身边人的面容，以怀疑的目光，思考着身边人近些天来的一举一动。
谁才是那个暗中对身边同学下毒手的狠毒卧底？
“你们这样，只会中了人类狡猾的圈套。”接受到多道打量目光，深感被羞辱的管沼勃然大怒。
他一个健步跨到讲台前，指责蹲在讲台上的男幽灵：“你这是在引发骚乱，刻意在我们之间制造争端。”
“哈？你在说什么屁话？”男幽灵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视管沼，“要说制造争端，我们班里面原本唯一不和谐的因素，明明就是你和水梨胜我的矛盾吧，还总是连累我们全班被老师惩罚。”
“现在学会装好人了？笑不笑话。”男幽灵看起来怨气深重，彻底撕下了原本乐天派的表皮。
“唯独水梨胜我，我不承认他。”听到这个名字，管沼暴跳如雷，“他就是个垃圾，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废物！”
“那你说，水梨胜我对你做过什么，让你这么厌恶他？”男幽灵找到突破口，乘胜追击。
“我们大家都记得，当年你和他不仅是同桌，还是舍友。虽然记不太清楚，但我们还在念书的时候，你和他关系应该很不错吧？后来我们再出现在这所幽灵学校里，你就对他恨之入骨了。”
“难道你不应该向大家解释解释出现异常的理由？”
“这是我自己的事。”管沼的眼神依旧凶狠。然而所有人投射来的目光犹如实质，逼迫他变得狼狈，只好解释道：“而且，我不记得原因了。反正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别靠近他！”
男幽灵以夸张的口吻啧啧，面对所有人摊开手：“喂，大家都听到了，这可不是我陷害他。”
什么意思？管沼还没听懂男幽灵的话。
但四面八方投来的一道道目光，令他如处地狱，底下烈火烹油，烘烤煎熬。
——失控了。
躲在管沼身后的浅井丽子观察着局势发展，犹豫是否要抛弃管沼。
看似凶恶实则天真的管沼，不理解原本好好的同为什么以看仇人的目光看他，浅井丽子却看得很明白。
昨夜是个序曲。
过后的走向，取决于幽灵中的无冕之王，池叶诚的心意。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广播再度响起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池叶诚选择了放纵晏明灼。
保护在温室里，遵守校规，过着循规蹈矩生活的幽灵学生们一旦发觉自己被抛弃，无法接受现实的他们必须要寻找一个发泄不安的突破口。
不合群的异类……就算攻击对方，也会获得同仇敌忾和呼应的对象，自然是作为“共同敌人”最好的选择。
管沼不合时宜的暴躁，寻常惹事的混混嘴脸，与当年的回忆不符，对水梨胜我不明缘由的恶意，再加上他刚才要独自离开的举动，还有现在哑口无言的慌乱……
如此多的可疑之处，如果非要挑出一个会杀害身边同学的“卧底”，舍他其谁？
万一她再跟着管沼，也遭到怀疑被指认，很有可能在晏明灼那暴露！现在，是脱离管沼和他撇清关系的好机会。
但是。浅井丽子又有点舍不得放弃管沼身上的线索。她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把npc好感度刷到这么高，怎么能轻易放弃！
“指认吗？”
“嗯……有点不太好吧，毕竟我们是同学啊。”
“喂喂喂，管沼可能是卧底，对卧底心软，我们才会死！”
“不然投票？少数服从多数，这总可以吧？规则里本来也提到，必须要3人及以上同时指认。”
“如果这是大家的意见……”
窃窃私语，再度在教室内响起。不，或许不能称之为窃窃私语，因为被讨论的对象听得一清二楚，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捅进了他的耳朵，把大脑搅得一片浑噩淋漓。
连连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的管沼，视线漫无目的扫过周围。
他看见了缩在墙角低着头的水梨胜我。看见他被围攻，那家伙肯定心里很高兴吧。
他也和原先的朋友们对上了眼神。有隐晦的担忧，也有不可置信，这令管沼多少感到几分暖心。当那几道退缩回避的视线，还是刺痛了他的视野。
“我相信你，管沼，你一定不是卧底。”忽然，他的衣袖被人扯住。管沼才想起，他身边还一直站着个头戴心形发箍的女孩。
“你们太过分了！”
悄声说完，浅井丽子站到管沼身前，义愤填膺地张开双臂，如同被逼急了的兔子，细声细气又怒气冲冲
иǎnf。
“万一管沼不是卧底，你们不就是在欺负原本帮助过你们的同学吗？当初遇到台风，管沼怎么帮你们的，你们难道都忘了？”
“这点小恩小惠……”还有幽灵躲在群体中嘴硬。
“见风使舵，一群没种的杂碎！”与此同时，先前和管沼搭话关系颇好的男幽灵也站到浅井丽子旁边，忍了许久的怒气喷薄而出，张口大骂。
“当年，池叶诚不也是被你们排挤成‘怪胎’过？”男幽灵嘲讽地哈哈大笑，暴出猛料，戳破所有人心虚保守的那个致命共同秘密，“现在，又重复一次当年的可笑嘴脸，万一又被打脸，不觉得太自欺欺人吗！”
全场死寂。
3年A班内的所有人，沉默地渐渐散开，回到座位。
到了午夜时分，游戏结束，也没幽灵再敢鼓起勇气，提起指认一事。
第80章 游戏的真正玩法2
发生矛盾的，不只是3年A班。
白天里，听说有几个班级甚至出现了遭到成功指认的对象。那几个被指认的家伙，当场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奇怪藤蔓困缚，抓走不知去了何处！
人心惶惶的状态，直到第一节课开始，那些被薄薄藤蔓抓走的幽灵照常回到教室，才算稳定下来。
第三夜，事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宽敞的一楼大厅里，挤满了神色凝重的幽灵学生，将昨夜被指认的几个幽灵层层包围在其中。
那几个幽灵有男有女，性格各异。有与周围同学关系不好被打击报复的，也有因为缺乏存在感被推出来当试验品的，还有如恶作剧幽灵这样名声在外的存在……
白天他们在各自班级内，被各式各样的目光观察了整整一天，因此发生的小冲突接连不断。然而挑起冲突的幽灵们，忘记了白天是属于池叶诚的“秩序时间”，幸子老师的教鞭，给不听话的学生好好上了一课。
于是到了夜晚，或惊恐或慌乱或好奇的学生们不约而同选择将几个“牺牲品”堵在公共场合。
说来讽刺，经过指认后被放回来这几个幽灵，反而成为了他们当中最值得信任的存在。
“我代表全体初等部同学，向你们道歉。”3年A班那个爱出风头的演讲男幽灵走出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假惺惺！”恶作剧幽灵抚摸着怀中新的惊奇盒，冷嘲热讽。他身后，几个同样被排斥的“异类”，隐隐抱成了团。还有幽灵在大声咒骂背叛自己的朋友和同学。
遭到毫不留情的唾骂，演讲幽灵眼睛眨也不眨：“我不是指认你们的人，在场的这些同学中，绝大多数与你们昨晚的遭遇毫无关系。如果你们要冲指认者发泄怒气，我相信大家也不会阻拦。”
“但是现在，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利益，请你们暂时摒弃前嫌，告知昨晚被藤蔓抓走后到白天上课前的这段时间，在你们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演讲幽灵的话，让被指认的幽灵们不约而同低下头。
“我是天才，天才的玩具设计师！”倏地，恶作剧幽灵尖叫，“但那个人类，是个恶魔！天才也无法抵挡的恶魔！”
关于“恶魔——”的响亮回声，在空荡而寂静的教学楼内一圈圈荡起涟漪，重重扎进所有人战栗不止的心底！
“这是……什么意思？”演讲幽灵被近距离的尖叫声冲击得脸色煞白，不由得倒退几步，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呜呜、呜……”终于，紧紧聚拢在一起的幽灵中，有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那个恶魔人类，他在逼迫我们，折磨我们，击溃我们，等到我们崩溃的时候，再如同漩涡般吸走我们的灵魂。”
“一部分灵魂被剥离的感觉，明明记得的记忆突然遗忘的感觉，眼睁睁看着恶魔从大脑扯出丝线的感觉……好恐怖，好恐怖！”
“我再也不要经历这样的情形！”
哭声、叫喊声、抱头尖叫声吵吵嚷嚷同时响起，受惊之下，幽灵们惊慌失措到处乱窜，场面一片混乱。
简直像是时光溯源，重新回到了那段因高等部学生而引发的混乱时期！
也是在夜晚，也是充满动乱，如同一场掺杂死亡与禁忌的狂欢。
那时候遗留下的阴影，至今为止还或多或少在初等部幽灵心中留下余悸。所以幽灵们虽然可以无需睡眠，但到了深夜，他们宁可留在无聊的宿舍，也不愿意游荡在校园。
管沼神色凝重地站在角落里，看着不远处的景象，甚至一眼瞄见水梨胜我懦弱地躲藏在人群里。
“别愁眉苦脸了。”浅井丽子站在他身边，说道，“至少有个好消息，晏明灼要夺走记忆，前提条件是得先突破我们的心理防线。”
记忆是灵魂的重要组成部分，说是夺取灵魂，倒也很是生动形象。从幽灵们过于感性的描述里，浅井丽子很快总结出有用的信息点。
“真的，只是记忆吗？”昨晚，若非浅井丽子两人的相护，他险些成为被夺取灵魂的其中一员！
极度后怕过去，管沼变得十分激动，捏紧了拳头：“我不明白……池叶同学为什么要放任晏明灼这种危险分子自由行事！比起不知道有没有的卧底，那个转校生，才是最不稳定的存在。”
“谁知道呢……”浅井丽子握住了他的手，语调温柔，却话锋一转，“我们走吧，你先前要告诉我的事情，才说到开头。”
“……好。”激动之下，管沼并未注意到，原本安静腼腆的女孩不知不觉换了一副口吻，咄咄逼人。
……
第四夜，幽灵学生中再度砸下一枚重磅炸弹！
前夜里被指认的那几个“异类”幽灵，和管沼领头的混混团体，在浅井丽子巧妙隐藏自身的提示下，抓到了三个偷渡玩家。
而且没等神出鬼没的藤蔓出现，他们主动把过于显眼的人类玩家，扭送到了晏明灼所在的教导主任办公室。
“干得好！”晏明灼接待了冒着必死心情，战战兢兢押送异客们过来的四个幽灵学生。
瞥见被打晕的异客们，冷淡面容霎时眉眼弯弯，色如春晓，对幽灵学生们给予了直截了当的夸奖。
幽灵们：被恶魔人类夸奖了……还、还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
原本缩头缩脑的学生们瞬间变得眼神亮亮，要不是晏明灼还坐在面前似笑非笑翘起腿，身后幸子老师臭着脸视线虎视眈眈，他们差点想要抱在一切欢呼胜利，感谢伙伴们互相带来的力量！
这一晚上的拼死付出，没有白费！他们是捉到卧底的英雄小队！
“不过——”刚让他们看到黎明前的曙光，晏明灼就残忍地投下打击，“最初的那个卧底，隐藏身份潜伏在你们之中的那个家伙，没有在这三个人当中。”
“所以，游戏还不能宣告结束。”
“继续努力吧，亲爱的同学们——期待你们接下来的好消息。”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幽灵们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一个接一个离开办公室，打算把这个坏消息带回去告诉领头的。
幸子老师也跟在他们身后，作为最后一个踏出去的还不忘带关门。自从亲眼看见这三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类，证实了“卧底”的存在，她脸色就很差劲，抑制不住地忧心忡忡。
“背叛、怀疑、抉择、脆弱、友情、伙伴……”晏明灼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舒服地转了个圈，面向阴影中肩头坐着人偶的幽灵之王。
在白天，幽灵们仍是“团结友爱”的好同学，维持着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假象，在夜晚，他们却逐渐感受到了纵情自由的吸引力。内部开始了分化，关系变得复杂。
全程通过“监控眼线”吃瓜的晏明灼挑了挑眉，张狂地张开双臂，笑声肆意：“如何，这样的夜晚，比一潭死水般的白天，要真实有趣多了吧？”
池叶诚从阴影中沉默地走出来，没反驳晏明灼的话，
面对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异客们，他举起拳头，飓风凝聚拳套，一言不合就要下手送他们归西。
……啧啧，真可怜，被迁怒了。
晏明灼笑眯眯收回手，倒在椅背上注视池叶诚，毫无自己就是那个怒气加速器的自觉。
忽然他想到一点，神色变得稍微严肃：“等等，诚，让我试试我的能力对这些异客是否有用。”
即将狠狠砸下的拳头硬生生在半空停滞。
然后，池叶诚的手放了下去。
“随你。”人偶冷冷开口。
这一点也很有趣。先于针锋相对的短暂言语之前，身体就已经很乖地做出了反应。
懒洋洋霸占了幸子老师座椅的晏明灼站起身，走到异客们面前屈膝半蹲，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
不认识。很好，没有心理压力了。
张开手掌，笼罩在异客们软倒的身体上空，晏明灼神色肃然，指间倏地飞出三道银针，通过太阳穴，直接穿透他们的大脑。
这便是【穿针引线】！
依照晏明灼作为“生命术士”初学者的粗浅看法，对于幽灵们而言，记忆不仅代表着灵魂，也是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源泉。他将其称之为“心灵之力”。
高级技能状态下，需要突破心理防线才能抽取“心灵之力”。
但当使用对象是人类，强行抽取会发生什么？晏明灼很好奇。于是，他打算利用不死之身做个试验。
在池叶诚的旁观下，三条幽蓝色的透明丝线收回掌心，消失在空气中。
倒在地上的异客缓缓睁开眼。
忽然，他如一条疯狗，嘴里冒着听不懂的胡言乱语，面露凶光朝晏明灼扑来！
——危险！
池叶诚飞起一脚，直接踢飞疯了的异客，随即落地，脚尖扭转刹车，挥臂抄起拳头挡在晏明灼身前。
期间，不过短短数秒。
等池叶诚意识到时，他已经被晏明灼从身后拦腰抱住，下巴疏懒地靠在阔肩：“真可靠啊，诚。”
池叶诚：……
“放手。”人偶顿了顿，以一种欲盖弥彰的语气，“……我没法行动了。”
他明明可以挣脱人类。
但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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