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乘船走了。”张铭垂着头走了回来。


    “丽娘,不然,你也回小源村住住?”张铭迟疑的问,“在村子里,我娘他们还能照顾照顾你。”


    “这时候月份小,你还没什么反应,再过段时间月份大了,各种反应上来,你就得遭罪了,有我娘他们照顾,我多少也能安心一点。”


    林氏将手中的穗子砸回腰畔,喷他,“说得轻巧,我要是回去了,爹和你怎么办?衣裳谁洗,饭谁做?”


    “我自己的家,怎么怀个孕就变得住不得了。”


    “轻点轻点。”张铭一脸紧张样,“砸到我们儿子就不好了。”说着话一边伸手将穗子捋顺。


    宋四丰抽抽嘴角,都快要没眼看了,就穗子那点线头,再重能重到哪儿去?还砸到儿子!


    林氏背过身,“要走你走,反正我是不走!”


    张铭尴尬的冲宋四丰一笑,转而继续对林氏说道。


    “我走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褚家才当值不久,事情一堆的忙,平日里饭都得找着空档时间吃,还怎么回小源村。”


    “你也别担心爹和我了,我们两个大男人,粗糙着对付一下也就行。”


    “你在小源村,有人照顾着,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爹你说对吧。”


    林瘸子蹲在地上,沉默的咬着旱烟屁股,并不帮声,显然他对亲家奶奶的话是不怎么相信的,也并不想让闺女离开林家。


    气氛一时又陷入僵持。


    “我觉得你们还是听张婆的吧。”


    听到这里,宋四丰将事情来龙去脉也都听懂了,知道张家的意思是媳妇怀孕了,从迷信习俗上来讲,希望这媳妇能在婆家养胎,而林家父女两人显然都不愿意。


    听到宋四丰的帮腔,张铭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宋四丰继续对林氏父女两说道,“你这亲家奶奶只是说话直了一些,但她是有真本事在手的人,她说的话你们要听,尤其是这神神鬼鬼之事!”


    说完,又将上次村子里闹水鬼的事情提出来溜了溜。


    “啊!还有这么一回事。”林氏捂嘴惊呼,转头看向张铭。


    “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张铭点了点头,“是啊,上次四丰叔来时,我就听他提起了,前两天我回村,村子里的人也和我说起这事。”


    说完,朝厨房方向努努嘴。


    “喏,要不你说,村民咋这么热情,还送我这么多个的鸡蛋,蘑菇啊木耳啥的,虽然这些东西在村里常见,但好东西谁家还嫌多啊,这都是看在咱们奶奶的面上,才送我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张诺疑惑。


    “我没和你提起过吗?”


    说到这,用力拍拍额头,“肯定是我最近忙疯了,给忘了,我一直还以为你是知道的。”


    林氏听到这,心里相信了几分,摸了摸肚子不说话。


    这人有的时候就是奇怪,亲近的人说的话他不怎么相信,旁人说的倒是听得进去。


    林氏听宋四丰这么一讲,原先坚持的心动摇了。


    不禁看了看他爹。


    张铭看出媳妇的动摇,赶紧继续加把火劝道。


    “又不是说去很久很久,生完娃娃咱们就回安同镇了,成亲时咱们都说好了以后住安同镇,我可没有忘记。”


    最后,林瘸子也发话了。


    “那就去小源村住一段时间。”


    宋延年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那产鬼。


    随着林氏下定决心要暂时离开安同镇,去小源村养胎时,她屋里的那只鬼坐不住了。


    只见原先坐在床沿边不动的它,僵着身子站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将视线盯住林氏,最后停在她的肚子处。


    它看上去与常人没有异样,那张脸甚至可以说是美丽的,只是喉间红丝似的血饵突然似一条小蛇,蠢蠢欲动。


    那边林氏毫无知觉,正和她爹叨叨着话。


    “爹你近来眼睛又不好使了吧,我不在家你就早点收工,不要做到太迟了。”


    最后沉沉叹息一声,“唉,我真是不放心。”


    宋延年大汗都要滴下来了,心里暗道,在场的人里面,你才最不让人放心啊!那产鬼的目标分明就是你!


    说句大实话,他是有些慌的!毕竟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鬼了。


    之前的林子文不算,那水鬼一直顶着子文的壳,都没有冒出来过,顶多就是皮化了一小块,吓了他一跳。


    巨龟那次虽然也很可怕,但任那巨龟再怎么大,也是乌龟的样子。


    而这一次,是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鬼,身边其他人还无知无觉。


    无形中,宋延年心里的压力更大了,眼神都不敢错开,提防着它的动作。


    虽然担心家里人,但该走还是要走,林氏抬脚向院外走去,她想和隔壁的邻居家交代一番,托人多照看下家里。


    谁知,就是抬脚出院子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彻底激怒了屋里的产鬼。


    只见那产鬼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尖啸。


    随着她的动作,原先就蠢蠢欲动的喉间血饵瞬间狂涨,原先似丝非丝的红线,瞬间变成像是带钩的索,呼啸一声从窗棂处席卷出来,眼见着就要碰触到林氏的肚子。


    宋延年一时情急,抓起院子里的一把纸伞,唰的一声将伞打开。


    产鬼怕伞,这事在辰州藏书里面有记录。


    还好这秋日多雨,林氏将伞放在院子里,好让家人取用,这才方便了宋延年。


    随着纸伞的打开,只见那产鬼的血饵被薄薄的伞面打了回去,血饵像是一条灵活的长蛇,弹回空中,无奈的游蹿,对于纸伞,似有忌惮。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宋延年看了看手中的伞,确定它只是普普通通一把伞。


    血饵被打回,产鬼面露悲怆,尖利的啸声时而像是怒叱,时而露出悲怆神情,声声似悲啼。


    还别说,那张和林氏有七八成相似的面容,露出这么一副悲伤模样,不像鬼物,倒有那么些许的勾人泛起同情心伤。


    宋延年心中暗暗警醒,果然鬼物最擅长迷惑人心。


    伞就那么大,而院子里空间却不小。


    一击不成的产鬼调动着喉间的血饵,眼见着就要绕过那张开的伞,从半空中坠下,然后缒入林氏口中直到勾住腹中的胎儿。


    危机时刻,宋延年万分感谢那云崖真人,感谢云崖真人的话痨,感谢他在辰州藏本里絮絮叨叨写了许多生平之事,其中就有几次的捉拿妖邪的经历。


    宋延年原先都当话本子看了,而此时云崖真人那些经历却给了他莫大的经验。


    他知道这产鬼最厉害的就是喉间的这道似丝非丝的红色血饵,一旦这血饵缒下孕妇腹部,勾住胎儿,她便能牢牢的控制住产妇。


    到时,它能让产妇生不能生,死不能死,最后胎儿崩于腹中,产妇也难逃一死,而那产鬼便是讨替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一般都是妇人临产时才发难的产鬼,怎么会在林氏月份如此浅的时候就被引来。


    此时见它似有些发急且有不管不顾之势,宋延年心道,绝不能让这血饵粘到林氏身上。


    情急之下,他引动灵韵之气,凭空画下一道符箓,这符箓他早已经描绘了多遍,但用灵韵之气来画这雷霆符还是头一遭。


    随着最后一笔勾捺,符成!


    只见空气中隐隐有雷光刺啦刺啦的声音,宋延年掌心控制着符将它往伞上一拍。


    “啊!”一声尖啸!


    那产鬼仰头痛苦的张嘴,掐着喉间的血饵缓缓跪了下来,血饵在雷霆夹击下已经成为了一条焦黑。


    宋延年看着那产鬼褪去原先岁月静好正常的面容,露出森森鬼气,一张脸已经模糊,身子也开始变大变散。


    他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鬼真的不能当生前的人看,人死了就一切情消,余留下的只是障罢了。


    宋延年想起辰州藏本中,云崖散人说过的那句话,鬼物最是狡诈无情,切不可将其当生前人看待。


    最后产鬼不甘不愿的没入伞中,宋延年脱力的收了伞。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林氏停住脚步问旁边的张铭。


    张铭迟疑的点点头,“好像是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


    他和林氏一起回过头看向他们的屋子,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


    说是尖叫,他其实是往浅里说了,这简直算是鬼哭了吧。


    想到鬼哭,张铭神情一凛。


    想起他奶奶的告诫,又想起二十年前,林氏的娘就是在这个房间里生孩子,结果大人没保住,当下心里一阵发毛。


    对旁边的林氏说,“一会儿四丰叔公正好要回小源村,你和他一起回去吧。”


    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还是不放心,我和你一起走一趟吧,东西一会儿等我回来再收拾。”说完要去褚府告假。


    林氏也被那声尖利的声音唤得心神不宁,闻言也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


    见主人家都在忙,宋四丰只得告辞,准备带宋延年去镇上逛逛,买些笔墨纸张和生活的必需品。


    宋延年趁着大家都没有留意,若无其事的将伞拿在手里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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