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外人看来,花滑比赛最精彩最修罗场的部分是短节目和自由滑,这话不能说全对,因为对大部分一线运动员来说,规定图形是他们唯一能赶超张素商的地方。
就算是21世纪的滑行高手,时代造成的规则差异也让张素商对于规定图形没那么熟稔,起码比不过那些拿规定图形当饭吃的老鸟,这是他相对薄弱的项目。
所以别说是吉利斯和博克了,就连米沙、卢卡斯这两小孩也把规定图形视为练习重点。
大家都是运动员,总不甘心在张素商面前跪一辈子,但凡有一点超越张素商的希望,他们都会紧紧抓住。
而这,就导致了规定图形的比赛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
张素商活这么大,头一次享受在赛场上被一群顶级选手狙击的待遇,他对此十分感动。
这么内卷的规定图形大战估计在国际滑联成立后都是头一回,一群裁判看得不停抹汗,只觉自己看花了眼,其他运动员也大多压力山大,在吉利斯下场的时候,就有运动员出现了起滑失误的情况。
根据规则,规定图形的起滑足必须是左脚,起滑前不得有多余动作,全副冰刃要完全贴合冰面的站立,用刀尖站立也是不允许的,一旦哪里不对就算起滑失误,失误三次就要吃零蛋。
能被送到世锦赛的运动员自然不会三次起滑失误,但失误一次也够毁心理状态的了,这几个失误的运动员在之后的比赛中果不其然的垫了底。
而对于最,他们之间的差距都不大,排名前后就要看裁判了。
评判长在打分时满头大汗,干脆眼一闭,和其他裁判按照规则打分。
在大家都很强悍的情况下,刀刃画出的图形是否标准、画出的圆大小如何,图形是否对称优美,乃至于运动员本身滑行时上身姿态是否优美都属于打分要素。
而在6.0打分制中,1分代表技术动作未完成,2分代表勉勉强强可以算完成,3分代表与规则稍有出入,4分是没什么大毛病,5分是有轻微缺陷,6分则是完美。
原本一场比赛中,选手能拿个5.5都算裁判心情好,但在天才大战的情况下,拿到了6分的运动员居然有4个。
吉利斯又一次拿出了新的规定图形,且姿态最好,因此得到了3个6分,而博克同样拿出了新图形,只是姿态稍逊,拿了1个6分,张素商没有新的规定图形,却将动作做到完美,同样是1个6分,由于没有创新动作而排在第三。
这样的评分大致公正,张素商没什么意见,只暗暗决定要在短节目和自由滑把排名掰回来。
而勇敢的、刻苦的米沙,这次却排在了第五,奥地利新秀卡尔.夏菲压他一筹,拿了第四。
比起男单这边,女单那边就热闹一些,索尼娅实力最强,但新秀安菲萨状态正佳,娜斯佳也不甘示弱,三个女孩是正儿八经的棋逢对手,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张素商比完自己的比赛,就穿着外套跑到女单这边观赛,规定图形有五种基础图形——8字形、3字形、s形、结环形、括弧形,这五种图形还可以互相组合,编出更加复杂的图形。
索尼娅的基础是肉眼可见的扎实,她的五种图形都使得很好,挑战进阶图形也轻松自如,看得出吉利斯对这位弟子可谓倾囊传授,而娜斯佳弱一点,她的结环形有点缺陷,而安菲萨则大赛经验太少。
女单比到最后,结果就是索尼娅轻松拿到第一,娜斯佳艰难的拿到第二,下场时满脸不甘,而安菲萨则排到第三,不过这成绩对她来说算是爆种了。
吉利斯同样站在教练席上,此时就调侃张素商:“规定图形是我们围攻你们,等到了明天,就成你们俄系选手挑战我了。”
张素商挠头:“我已经被看成俄系一员了吗?”
吉利斯:“何止,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外面将你称为俄系单人滑的教父。”
张素商:“……随便你们怎么叫,但我还没入俄籍呢,以后也不会。”
他现在不培养国内的选手,也实在是手头没有人才了,国内练得起花滑的家庭更愿意送孩子去学理工科,这玩意比花样滑冰更能对国家做贡献,而等那些练不起的家庭奋斗到可以练得起的阶层了,他们也不会想把资源花在滑冰上,连张素商自己都是兼职滑冰,主业学习,可见国内现在就没有培养花滑选手的土壤。
张素商本人对此没有丝毫怨言,因为他知道,等到和平降临,国家可以安心发展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内总能涌现出一批出色的选手,这事用不着他操心。
而他对本人的定位也是“我滑冰拿奖可以给国人打鸡血,这是好事。”
总之就是很想得开。
但在被认作是俄系选手的这一刻,张素商还是无比怀念百多年后,获得过a级赛事奖牌的中国花滑运动员一字排开能绕场馆一圈的壮观景象。
那时候他只是国家队里的小字辈,上头有教练、师兄师姐顶着,要不是有个冠军爹,很多人甚至不会在一群天才里看到显得有些平凡的他,可在那个时候,没人会觉得中国人不行。
说起来,等到了36年,中国就有能力派出69人的运动员团队参加奥运了,虽然是夏奥团队,但里面也有不少人才,比如拿着借来的破竹竿差点跳进撑杆跳决赛的某位大神,再比如拳击比赛的四大拳王,里头有两个都差点进了决赛,可惜被裁判吹了黑哨……这些人才但凡能生在和平年代,都是冲击奥运金牌的天赋党。
为了抚慰自己的心情,张素商晚餐做了京酱肉丝面,在此,他要郑重感谢彭大使,他老人家是北京人,家里早年住北京郊区,爷爷在烤鸭坊干过,甜面酱就是人家提供的。
彭大使还传给张素商一个秘诀:“要先把甜面酱蒸半小时,吃起来口感更好。”
张素商:“谢谢彭大使!这是我自己做的俄罗斯风味酸菜,请您不要嫌弃!”
两个中国人在遥远的挪威交换了手头的特色美食,他们还聊京酱肉丝到底算鲁菜还是川菜。
张素商说:“我听说这是湖广填四川时期发现的一道菜。”
彭大使听了就不高兴:“屁,这明明就是地地道道的鲁菜,从烤鸭那边演化过来的!倒是那边的开水白菜,他们吊高汤的手法还是从鲁菜学过去的呢!”
聊着聊着,京酱肉丝好了,面也煮熟了,几个俄国徒弟和彼得先生、马克西姆都蹲旁边吸溜口水,就在此时,卢卡斯噔噔的跑进来说:“教练,那个瓦斯奇卡又来啦!”
张素商一出去,就看到瓦斯奇卡站在门口发呆,他身边还跟着一特可爱的小姑娘,瞅着十二三岁,腼腆的和他们说:“我爸爸想来你们这吃饭,我、我们会给钱的。”
众人闻言皆无语,只有张素商很淡定:“行啊,你们来吃吧,正好这次面粉买多了,我还怕回俄罗斯前吃不完呢。”
张素商是真怕浪费食材,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个担忧可能有点多余,那个瓦斯奇卡的女儿个子小小,胃口竟完全不比成年人差,比她爹还多吃了三碗。
不过在大家都忙着吃的时候,米沙看着瓦斯奇卡,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这人在灯光下的脸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
等离开时,安菲萨蹲着询问这对父女是否要人送的时候,小姑娘咧嘴一笑:“吉拉和爸爸妈妈已经搬到附近的旅馆住了,放心吧。”
米沙的瞳孔骤然一缩,直到他们走出这家旅馆,卢卡斯在他眼前挥了挥:“米洛奇卡,你还好吗?”
米沙手里的水杯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吓了大家一跳,正拿着馒头蘸肉酱吃的张素商连忙回头:“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他家大徒弟僵硬的回头:“教练,你还记得在吉赛尔的舞蹈教室里,贴了很多照片吗?”
张素商含含糊糊的回道:“记得啊,都是佳吉列夫舞蹈团的照片,怎么了?”
米沙:“是他。”
众人懵逼:“谁啊?”
米沙:“瓦斯列夫.尼金斯基!”
第二日,短节目大战正式开启,此时观众席上哗啦一下就多出了不少人,看来大家都觉得规定图形没啥看头,今天才正式入场。
尼金斯基手被罗慕拉扶着坐下,尼金斯卡紧紧拉着吉拉的手,生怕她在拥挤的人群中走散,谁知没一会儿,一个胖乎乎的熊一样的中年男人就蹭过来。
他有一张很“犹太”的脸,眼里带着精明,对几人嘿嘿笑着:“尼金斯基先生,罗慕拉夫人,吉拉小姐,我们在前排有座位,你们要不要去那里观赛?”
罗慕拉丝毫不意外丈夫被认出来,舞神当年最辉煌的时候,每做一次表演,都有许多贵族争相去撕扯他的表演服,她看了看丈夫,尼金斯基眼珠子一动,她立刻点头:“好的,我们都很愿意去。”
马克西姆抬手:“请。”
几人就此转移到选手的座位区,这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关注,包括许多记者,俄系军团是本届世锦赛的一大亮点,他们普遍具备冲击单人滑赛事领奖台的强大实力,而他们的教练更是当今花滑赛场上唯一的亚洲面孔,这让他们身上具备了极大的关注度。
有一位挪威本土记者疑惑道:“他们是谁?”
他身边的摄影师摇头:“不知道。”
就在此时,一个英国记者指着那边惊呼一声:“是尼金斯卡!那是尼金斯卡,尼金斯基的妹妹,很有名的舞蹈家!”
由于这好歹也是国际赛事的场地,现场懂英语的人并不少,随着这位记者的喊声,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里,大家的眼中满是好奇。
那位传说中才和嫂子打了一场嘴仗,硬是要将哥哥带到异国的尼金斯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身边的人是谁?难道……
渐渐地,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是他吗?他不是早就疯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天呐,我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
“那就是罗慕拉吗?传说中插在佳吉列夫和尼金斯基之间的那位夫人?听说要不是她,尼金斯基也不会离开佳吉列夫,真可惜,他本可以再多做几年舞蹈之神,不就是和佳吉列夫睡吗,又不是没睡过。”
“他都和多少男人睡过了,虽然佳吉列夫是丑了点。”
人群的纷扰丝毫影响不到罗慕拉,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各种风言风语,她看着丈夫的侧脸,发现他的眼神竟出现了一抹可以称之为专注的清明的光。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看到了在陆地上跳跃的中国青年。
那位被伙伴们唤作“秋卡”的年轻人很高大,但他的跳跃有力而轻盈,仿佛在某一瞬间挣脱了地心引力,罗慕拉毫不怀疑,他站上冰面后也会继续保持这份跳跃能力。
在他的身边,有两个女孩踩着旋转板练习着跳跃,她们的动作柔韧、旋转优美,如同芭蕾舞者一般。
不知为何,罗慕拉眼前模糊了起来,她抹了抹眼睛,搂住女儿的肩膀指着那里:“吉拉,看,她们的旋转有很明显的芭蕾的影子,妈妈以前也跳舞,我看得出来。”
罗慕拉并不知道,在上个赛季,花样滑冰还没有如此美丽,但在今天,包括吉利斯、索尼娅这些选手在内,以俄系选手为主,很多运动员都将芭蕾元素引入了自己的表演之中,这才有了她看到的这一幕。
从此刻开始,花样滑冰的别称,便是“冰上芭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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