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痛。


    林妩就知道自己还有救。


    她的“尸体”被魔族啃食,魂魄依然在这个世界游荡,看尽人间沦陷,山河失色。


    明明是旁观者,却忍不住感同身受。


    太无力了,就算拼尽全力还是无法抵抗,凡人与修仙者都显得过于渺小。


    这真的是一场天劫吗?


    其他宗门陆续有人出世,他们修为深厚,然而不过杯水车薪,无法撼动大局。


    这还是个“金丹遍地走”时代,高手如云,但魔族也有强弱之别,林妩才知道他们的等级划分,比魔灵高一等的叫做魔将,再往上是魔君、天魔……


    传说中有一位至高无上的魔神,他的能力是所有魔族的总和,没有人可以打败他。


    人们只好将希望寄托于缥缈无踪的神祇,可祂只存在于传说里。


    这场浩劫终究无人能躲,天地灵气几近枯竭,修仙界自食恶果。


    终于有一天,仙界和人界彻底混为一体,不分你我。


    除了最早选择明哲保身的那几家,大多门人凋敝,几千年的传承彻底断绝。


    除了阙千山,林妩还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黑色的火焰遮天蔽日,萧令仪死的时候,双手和伏羲琴一起烧成焦炭,死后琴声环绕三日不绝;阙千山的本命剑寸寸崩裂,煌煌天雷照亮炼狱般的长夜;一夜之间天下桃花尽调,绍春宣身死道消……


    终年云雾缭绕的青云山,玉霄峰主江云致启用逆天禁术,耗尽毕生功力,将整个宗门封印在这一刻。


    时空轮回,风云变换,山河倒转。


    林妩降落在峰顶,脚下是乳白的云雾,面前一座熟悉的大殿,里面静悄悄的,空荡得让人心慌。


    一时分不清幻境还是真实。


    没过多久,另外四人依次从阵法中出现,姬元舒与归炎二人神色张惶,犹在梦中,看着四周全然不同的景象目瞪口呆。


    阙千山和孟绾霜倒是面色如常,像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


    孟绾霜摸了摸她的头:“进去吧。”


    不知为何眼眶泛起湿意。


    从门外到殿内,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像是跨越了千百年之久。


    众人走近大殿,陈设一如当年,安静,威严。


    正中央的青玉棺里静静躺着一个沉睡的男人,神态安详,宛然如生。


    ——江云致。


    林妩怔怔地看着。


    在幻境中她远远见过几次这位玉霄峰主,一身仙风道骨却又温文尔雅,对待所有弟子都是和煦如春风般的一视同仁。


    林妩不知道自己顶替了谁的身份,哪怕只是个金丹期的弱鸡,他也不厌其烦地悉心指导,温柔鼓励。


    使用逆天禁术要付出代价,江云致一直被禁锢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需要等后世之人前来解除禁制。


    林妩叹了一声,几人盘膝而坐,依照五行方位注入灵力。


    这是一个上古阵法,江云致精通布阵,这是他在最后给自己和青云宗留下的一线生机。


    刚一坐下林妩便觉出异常。


    丹田紫府之中竟然已存在一颗金丹。


    林妩大吃一惊,在秘境中突破境界结丹,竟然带到了现实里!


    仿佛被电了一下,全身为之震颤,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林妩有种不真实感,常人毕生所求的金丹境竟然来得这么容易。


    忽又想到秘境之中岁月流逝大约百年,不知道现实世界过去了多久……


    林妩仔细体会身体的变化,结丹以后她对灵力和功法的运用更加游刃有余。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灵力传输到了最后一部分,另外四人很明显非常吃力,林妩却依然轻轻松松,面色不变。


    金丹和筑基之间的差距远大于筑基和炼气,修行之路越往上走便越困难,每到一个新境界,突破的难度便是之前的十倍不止!


    便是在秘境当中,林妩也花了很多年才结丹,算是同龄人当中的佼佼者。


    正是年少有为,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只有她凭空得到了修为,其他人一起进入秘境,出来后却看不出变化。


    这应当是只属于她一人的机缘。


    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青玉棺逐渐呈现出璀璨夺目的光华,雕刻的花纹上流转各色灵力,灿若流霞。


    林妩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棺材自己打开。


    按理说这场面应该很惊悚,可在场众人浑然不觉,肃然等待。


    “尸体”复苏,胸膛出现起伏,苍白的脸上露出血色。


    他身上道袍亦是法器,几百年来保存完好,连褶皱都不曾出现。


    江云致起身理了理衣服,早料到有今日一般,分毫不见慌乱,面容一如既往沉静淡然,拱手向众人道谢。


    他们哪里敢受这一礼,连忙避开。


    江云致又转向林妩,极淡地笑了一下,柔声说:“等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林妩抬头,这才发觉他的视线分明没有聚焦!


    他看不见了。


    这个认知让林妩心底一凉。


    江云致的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无论何时都波澜不惊,那是走过无数岁月、世事沉浮才能沉淀出的从容安静,


    林妩有些失神,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支配着她,梦游一般虚虚地伸出手。


    她喃喃低语:“我是谁?”


    “快停下!”系统急促地叫醒林妩,声音无比焦灼。


    就连让她去救人那次都没有这么着急。


    林妩动作一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此刻她的手还在人家脸上,意味不明地摩挲着,她立即烫到了一样缩回手,仍然感到无法言喻的尴尬。


    江云致给她递了个台阶:“看不见也不碍事,不必挂怀,这大概是逆天行事的代价。”


    林妩不自在道:“是的,视物不用眼睛一样可以……”


    系统心有余悸,在她脑子里喋喋不休,苦口婆心地劝:“崽,听话,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林妩觉得冤枉,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自己的身份难道是这个世界的禁忌吗。


    她回忆起过往种种蛛丝马迹,她真的是穿越进了一个游戏吗?


    林妩不寒而栗,心头涌上一股未知的恐惧,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眼下这种境况,她没有任何倚仗,还是不要深究了,明哲保身,不要作死。


    和江云致一起醒过来的还有整座青云山。


    封印解除,荒芜的山脉变回往日模样。


    林妩他们在上面没有特别的感觉,山下的人却亲眼见证了这一巨变。


    他们在睡梦之中被惊醒,睁眼就看到山崩地裂、河川翻覆,万丈高楼拔地而起。


    几乎是瞬息之间,青云山变得完全陌生。


    他们原本所处的山脚,地面轰隆隆震动,出现了石阶小路、清澈见底的湖泊、鳞次栉比的房屋、许多根高耸入云的柱子和一块巨大的石碑。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一切。


    他们议论纷纷。


    “天啊,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这、这是神迹吗……”


    “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掐我一下,哎哟——”


    更有人直接跪在地上,祈求神灵显形。


    林妩归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惊魂未定的一群人,目光灼热得快要把她烧穿,很多人跪着死活不肯起身。


    她表现地无比淡定,将高人风范装了个十成。


    不对,她现在已经是金丹高手了,不能说是装。


    林妩解释得云淡风轻,只说自己解开了一个封印,这是青云山原本的模样,他们今后也是生活在这里。


    然后让大家回去该补觉的补觉,养精蓄锐白天才有力气。


    此时距离他们进入秘境还不到一整天,他们是上午出发的,现在是第二天的凌晨,天色昏昏沉沉,太阳还没有升起。


    修行之人对睡眠没有多少需求,林妩迫不及待到天上飞了一圈,将整座山的变化尽收眼底。


    林妩此时还不知情,青云山的动静已惊动全天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各家纷纷祭出祖传的卜算法宝,但求一窥天意……


    值得一提的是,玉镜台最宝贵的那面镜子突然碎了。


    天亮之时,林妩也差不多把所有地方看了一遍,神清气爽打算回去和萧令仪他们议事,忽然感应到护山大阵传来异动。


    有魔族闯进来了!


    她是阵主,阵法和她息息相关,因此她清晰地知道这次来的不是之前那种低等魔族,而是一个可以突破她护山大阵的、更高一等的魔将。


    实力大概相当于人类的金丹修士。


    林妩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系统十分惊恐:“这么高兴干嘛啊你不对劲!”


    “闭嘴。”上个任务系统全程掉线,所以它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林妩大度地不跟它计较。


    系统不知道,秘境里打了那么多年,金丹境高手林妩现在缺个练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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