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人辟谷,从不吃五谷杂粮。
陆吾自三岁踏入苍穹剑宗开始修炼,就再也没吃过凡人的吃食。
一则修仙之人不该贪图口舌之欲,二则五谷杂粮对修仙之人而言杂质太多,修仙之人本就不用以食物果腹,吃这些徒增烦恼。
但其实吃与不吃对于陆吾而言算不得什么大事。
真正算得上大事的莫过于眼前。
答应给蒹葭做一顿饭,算是赔礼道歉,眼前的锅碗瓢盆虽然都会用,但从未做过饭的他颇有些手足无措。
他做的饭如何能有蒹葭做的好吃,自己做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蒹葭喜不喜欢。
他学着记忆中蒹葭做饭时候的模样,将炉灶下的木柴点燃,从湖里捞了条鱼,院里摘了点青菜,又将灵芝洗净切片,少上一锅水,将这些食材全部放里煮。
等到锅中的水将食材咕嘟咕嘟煮开,沸腾一会后,他将锅里的食材全部盛了上来。
有青菜在上面遮盖,这顿饭倒也还看得过去。
蒹葭看了一眼卖力吹捧,“色香味俱全,一看就很好吃!”
表情浮夸之余,她迫不及待夹了一根青菜,慢慢咀嚼后吞下,像是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好吃!”
陆吾给她夹了一大筷子的灵芝,“喜欢你就多吃点。”
眼看着陆吾给自己夹了一大半汤里的灵芝,蒹葭又将灵芝夹到他碗里,“灵芝是我特意为你采的,你身体不好,大夫说了灵芝能治好你的病,我又没病你给我吃干嘛?”
“灵芝能滋补身体,我吃不了这么多,虚不受补,你也吃点。”
或许是想让蒹葭安心,陆吾夹了一筷子灵芝在嘴里咀嚼,扑面而来的鱼腥味夹杂着青菜的一点点清香,顺带还夹杂着灵芝特有的香味,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且灵芝嚼在嘴里如同白蜡毫无味道。
做的饭比蒹葭的差远了。
他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食不下咽的表情,费了老大劲才将嘴里的灵芝往下咽,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有了血色,唇色红润了些,就连眼睛也亮了起来。
“灵芝的药效确实不错,我感觉好多了。”
“不枉我找灵芝找了这么久。”蒹葭捏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青菜,颇有些难为情,“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长安?”
“不急于一时,等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就带你去长安。”
蒹葭压制住自己嘴角翘起来的喜悦,点头,“嗯,好,那我这两天就收拾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家里那些东西都是院子里那只公鸡的,锅碗瓢盆带不走,她买的被褥也带不走,桌子茶壶也不必带,就她和陆吾身上一点贴身的衣物罢了。
东西虽然不用收拾,但蒹葭还有事情未处理。
最重要的事,是她到现在为止也没在不周山里找到那位苍穹剑宗的仙君与魔君自爆时遗留的宝物。
有时候她也会怀疑仙君是不是真自爆死了,魔君能纵横修真界数百年,实力自是不容小觑,难道真的就这么与仙君一同……陨落了?
过了几日,蒹葭找了个时间,托词说要去城里结算同济堂的工钱,实则是进了不周山。
一路上残骸满地,沟壑纵横,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将不周山拦腰斩断,不周山延绵百里,可即便如此,远远望去,这道深渊也望不到头,可以预想战况多么惨烈,那位传说中半步飞升的仙君修为有多雄厚。
四周瘴气深不可测,不周山确实孕育了不少妖物,无数只脚的蜈蚣如庞然大物般遮天蔽日,高昂着头怒吼着,以嗜血的姿态拦住她的去路。
在这样的妖物面前,瘦弱的蒹葭简直如同一只弱小只能坐以待毙的猎物。
准确来说,这只瘦小的猎物或许还不够这只蜈蚣塞牙缝的。
蒹葭深吸口气,眼睛都不想睁开看这只丑东西。
她此生最害怕的两种动物,莫过于脚很多的,和没有脚的。
蜈蚣张开血盆大口,蒹葭甩出一根缚妖索将它张开的血盆大口困了个结结实实。
她狠狠敲了敲它坚硬的脑壳,“我前两天刚揍完你怎么不长记性?说了以后不准出现在我眼前你记没记住?”
狂躁挣扎的蜈蚣听到蒹葭的声音,突然间安静下来,猩红的竖瞳眨了眨,似乎认出了蒹葭,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但还记得被她揍过的事,凶神恶煞的杀气褪去,缓慢且友好地朝她方向嗅了嗅。
“未化形的妖,智商就这么点,蠢死了。”蒹葭从它身边走过,指尖微动,缚妖索从蜈蚣嘴上解开,飞入她的百宝袋中,“能看着点路往旁边站站吗?你脚太多挡我路了。”
蜈蚣窸窸窣窣的脚往旁边挪了挪,气馁趴在地上。
蒹葭踏进瘴气更深处。
繁茂古树遮天蔽日,郁郁苍苍,比手臂还要粗的藤蔓张牙舞爪挡住去路,浓雾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有不知全貌的东西从浓浓瘴气中一闪而过,四周此起彼伏却又不知从何传来的咆哮与诡谲的声音络绎不绝。
这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无人涉足,她也不敢贸然前往。
如果不是过两天就得随夫君去长安,她才不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钻进这密林深处。
待会若是遇到危险,左右不过跑就是。
话虽如此,但蒹葭手已经伸到了自己的百宝袋里,搜寻着保命的法器。
十米外瘴气隐隐散去,隐约可见一块巨石横在面前,蒹葭往前走了几步,豁然开朗。
一柄残剑斜斜地插在那块巨石之上。
寒剑虽残,剑刃依然锋利,剑柄处镌刻有“太阿”二字。
蒹葭快步上前,仔细观摩剑柄处的字迹,“……太阿剑?!”
太阿剑,上古神剑,有人说这剑不存在于世,因为无人见过。
但也有人说,这剑一直在苍穹剑宗,因无人有能力驱使神剑,只能供奉。
没想到这把传说中的神剑竟然就摆在她眼前!
这不周山里果真有不少好东西。
发财了!
如果这把剑完好无损,她或许没有把握,但现在它只是把残剑而已。
蒹葭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伸手握上太阿的剑柄,瞬间金光大盛,无数道剑气从剑锋四散而出,在四周掀起狂沙漫天,骇人得很。
感受到从剑柄传来的浩然剑气,蒹葭脸上笑容更甚,今天不亏!
哪怕只是一把断剑,竟也还有如此神力,若是完好无损,该有多厉害。
右手稍稍使劲,一把将神剑从巨石上拔出,一股慑人的剑意直射天穹,寒剑争鸣不休,剑锋倒影出蒹葭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好剑!”
这剑断在这,蒹葭猜测定不周山这深不见底的沟壑定是这把剑所为。
既然如此,这把剑就应该是苍穹剑宗那位仙君的配剑。
上古的神剑送给一个不足百岁的臭小子?苍穹剑宗对这位仙君果真如珍如宝。
不过现在,这把剑是她的了。
就在蒹葭想细细欣赏这柄传说中的神剑时,不远处传来有山头撼动,古树倒地以及妖物的咆哮声。
这一个月以来,进不周山的修仙者络绎不绝,但经过几番毒打,不周山的名声渐渐传开,就是修仙者也不敢再贸然进入。
哪个倒霉蛋胆子这么大,教训都摆在那还敢进来?
这倒是勾起了蒹葭的好奇心,她循着声音方向走去。
离那咆哮声越近,四周打斗痕迹越发明显,大片的古树被拦腰斩断,地动山摇般的怒吼一听就是蜈蚣那丑东西的手笔。
瘴气太浓,远远蒹葭只瞧见蜈蚣在追个看不清全貌的人影,她凑得近了想看场好戏,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那哪是什么倒霉蛋,那是她夫君!
虽然看不清楚,但那道身影化成灰她都认识。
她活生生的夫君竟然来了这里,不要命了吗!
“夫君!小心!”
陆吾一惊,循声望去。
浓重的瘴气隔绝了视线,蒹葭的模样看不真切,只隐约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正是因为蒹葭的这声大喊,吸引了妖物的注意。
它转动庞然的身躯,朝着蒹葭的方向狂奔而去。
陆吾心惊震怒,不暇多想,聚气成刃,势必要在妖物伤害蒹葭前将它斩杀。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
陆吾后背生出一层薄汗。
“让开!”
蒹葭那道身影站在树影下纹丝未动。
陆吾的心顿时骤停。
但出乎意料的是,妖物错身经过蒹葭身侧时,没伤害她,甚至于他那窸窸窣窣的脚都未曾碰到蒹葭的裙摆,似乎有什么令他闻风丧胆的东西在追他,朝着密林深处不要命地逃。
两人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踏实。
气刃消散。
陆吾还来不及思考妖物为何逃跑,不远处蒹葭重重撞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吓得心肝直颤,“你干嘛进来啊,那么大的妖怪你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
蒹葭简直不敢想刚才若是自己没有出现吓退那只蜈蚣,陆吾会是什么下场。
多半成了蜈蚣的盘中之物。
还好,还好她出现的及时。
如果再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她当初就应该一刀把那丑东西给砍了,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一遭!
陆吾同样后怕不已。
离化形不过一步的妖物有多恐怖他心里清楚,刚才他尚且有把握在妖物伤害蒹葭前杀了他,可若是自己不在呢?
那样的结果陆吾不敢去想。
他疾言厉色,“我说过很多次不要来这里,你为何总不听?”
蒹葭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进不周山,只瑟瑟发抖抱着他不停地哭。
哭到陆吾不忍心再问,哭到他叹气抚着她后背:“行了,别哭了,我们先离开这。”
“等等,我捡的东西。”蒹葭转身捡起那把从密林深处捡到的断剑。
陆吾一扫而过,目光在划过蒹葭身侧的断剑时,神色一凛。
太阿剑!
当初他自爆时下落不明,如今竟被蒹葭找到。
难道是天意?
他先一步握剑在手,熟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与主人相逢的喜悦,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这沸腾的剑气。
这是跟在他身边百年的剑,每一寸纹路他都了如指掌。
“夫君,这把剑太危险了,你给我,我明天拿去铁匠铺卖废铁,你担心割到手。”
“是危险,”陆吾把玩着断剑,道:“明日我拿去铁匠铺卖废铁,你不许动。”
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快飞走了,蒹葭怎么甘心,她眼馋地看着太阿剑,“……可是你身体不好,这种事还是我去吧。”
“吃了你采的灵芝,身体好多了,正想去幽州城走走,这件事就交给我。”
蒹葭欲言又止。
这可是上古神剑太阿剑,去铁匠铺卖废铁?这不是暴殄天物?
算了算了。
蒹葭深吸口气,平复心情。
等晚上陆吾睡着了,她就偷偷的将这把剑偷出来。
神剑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卖到铁匠铺成废铁。
她得想办法让神剑体面些。
一阵狂风从密林深处席卷而来,狂风席卷所到之处古树枝叶簌簌而落,伴随着呜咽的嘶嚎声,宛若鬼哭狼嚎般瘆人。
陆吾将蒹葭护在身后,一团无形无状的黑气从天而降。
那是……之前在郡守府除掉的妖物!
不是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了吗?
蒹葭与陆吾百思不得其解。
但妖物就在眼前,也顾不得多想。
不能让蒹葭/夫君看到这一幕,两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眼。
就在蒹葭举起右手准备将陆吾打昏,陆吾攥紧拳心准备暂时封住蒹葭眼睛时,那团黑雾落到两人不远处。
他跪倒在地痛苦地嘶嚎,“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是我不是妖,我是谢予迟……”
两人疑虑丛生。
他怎么会是谢予迟?
迎娶沈之鸿女儿的便是谢予迟。
可娶亲的当日谢予迟被魔物附体,她与另外两人联手将魔物斩杀,蒹葭记得走的时候看到“谢予迟”正和沈之鸿的女儿拜堂成亲。
如果眼前这人才是谢予迟,那当日和沈家小姐拜堂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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