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月回沈府时,沈府大门前两个石狮子上的喜字还未撕下。
她提着裙摆从马车上下来,边往府里走边问道:“爹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病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管家跟在她身侧道:“许是前两天被惊到了,这两日风大受了寒,加上公务繁忙,所以这才病倒了。”
“大夫呢?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大人这病倒是不严重,但也没那么容易好,得好好调理身体,不能过度操劳,您也知道,大人处理公事时,全府上下也就您说的话大人才听两句,咱们说的都没用。”
沈舒月心急如焚。
还未进沈之鸿的房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房内传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谁都不许告诉月儿,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是吗!”
沈舒月推门而入,“爹!”
沈之鸿靠在床头脸色苍白,见沈舒月回来了,掀起被子作势就要起来。
“你这才成婚,怎么就回来了?爹没事,你赶紧回去……咳咳咳……”说完,又伏在床边撕心裂肺咳了起来。
沈舒月看到沈之鸿病成这幅模样如何能走,坐到床边,端着那碗还未凉透的药,“您病成这样我怎么安心回去?那边……您不用担心。”
“月儿,谢家对你怎么样?”
沈舒月低头一笑,“公公婆婆对我很好,夫君对我也很好,爹,您可能不知道,予迟自我嫁过去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像之前那般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昨日他还做了一篇文章,深得夫子和公公的夸赞,他也准备进京考取功名,这下您放心了?”
沈之鸿如何放心得下,先前还是装着咳两声,现在真被吓得咳出声来。
“他?他考取功名?他能考取什么功名?”
“爹,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您是没见他,等您见了他,您也会喜欢他的。”
“胡说!”沈之鸿拍着床沿,“我还不知道他?游手好闲了二十年,一夜之间变得满腹经纶,儿啊,你就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沈舒月手中端着的药碗复又放下了。
“我记得爹爹不喜欢从前那个总是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谢予迟,爹爹心目中女婿的最佳人选,是满腹经纶,能顶天立地的男子,如今谢予迟正是这样的男子,爹爹不喜欢吗?”
“……”沈之鸿欲言又止。
他从前的确不喜欢谢予迟,那小子游手好闲,腹中半点笔墨也无。
若非两人的婚姻早在腹中就已定下,且谢家二叔在长安身居高位,他开罪不起,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舒月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满腹经纶,顶天立地是不错,可现在谢府的“谢予迟”是妖魔,他再满意这个妖魔女婿,他能不伤害舒月吗?
房外窗沿下,蒹葭拍了拍身侧垂头丧气的谢予迟,安慰道:“别这样,想开点,哪个女子不喜欢有才华上进的夫君,一个整天惹是生非游手好闲的夫君我也不喜欢,就像我夫君,也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
“……”谢予迟更丧气了,“你说的对,我游手好闲,胸无点墨,比那个妖魔差远了,舒月喜欢他很正常。”
“行了,别自哀自怨了,沈家大小姐是安全了,你父母的安全还未可知,跟我走,去谢府。”
她与陆仙君兵分两路,陆仙君去了客栈找到了付朝生,说明来意后,让他在谢府外布下苍穹剑宗的护山大阵,以免妖魔逃脱。
等她带着谢予迟赶到谢府时,整个谢府已被阵法包围。
“付仙君,好久不见。”
付朝生微微颔首,却不言语。
蒹葭能理解,仙门大派,都这样,傲得很。
“既如此,劳烦付仙君在此守护护山大阵,里面的妖魔便交给我们。”
陆仙君说完,横剑一挥,谢予迟被护在神剑内,看得蒹葭双眼发红。
两人是悄悄进的府,没有惊动府中一个下人。
来到谢予迟的院子,本以为那只妖魔见到两人会拼死逃离谢府,却没想到顶着谢予迟那张脸的妖魔却束手站立庭院中,以客人的姿态拱手邀请几人入室小坐。
蒹葭与陆仙君相视一眼,抬脚往里走。
谢府已布下天罗地网,谅他也跑不了。
谢予迟从小便是个游手好闲之人,贪图享乐,对读书一事毫无兴趣,是以,房中的纸墨笔砚从未动过。
而如今的“谢予迟”的房中却满是笔墨的香味,铺陈于桌上的宣纸写满了锦绣文章,字迹瘦劲清峻入木三分,若非十年苦练,写不出这一手的好字。
“谢予迟”请两人坐下,桌边炉火烧一壶热水,“我新得一好茶,请二位尝尝。”
两人不动声色审视着他。
很是奇怪,谢予迟与沈舒月成亲那日妖魔身上的煞气如今荡然无存,若不是早知这是个人的外壳妖魔的底子,估计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儒雅斯文的男子竟会是妖魔所化。
壶中水开了。
“谢予迟”给二人杯中放上茶叶,倒入滚水洗茶,等绿茶舒展,倒去杯中茶水,复又再往里倒上滚水,如此两遍后,这才将茶水分别递到两人跟前。
见两人不喝,“谢予迟”率先端起茶盏细细品尝。
蒹葭不喝茶,茶水那点苦涩的味道并不能让她品尝到后来的甘甜,她饶有兴趣在茶杯上画着圈圈,“我不喜欢饮茶,太苦。”
“先苦后甘,回味无穷。”
“修仙之人辟谷,无口腹之欲,这茶我就不喝了,咱们开门见山,亮剑吧,我还有事,早打早完事。”
“谢予迟”微微一笑,“为何要与你们打。”
“你是不是谢予迟,我心里清楚,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既是吸人阳气,夺人身体抢来的身份,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
“谢予迟”毫无惧怕之色,举手投足间有文人风骨,说出的话亦是风度翩翩,“我不是谢予迟?那谁才是?从前那个不学无术,只知贪图享乐,如今只能困在你剑中的魔物?”
蒹葭双眼微眯,桌下的手拽了拽身侧一直未曾说话的陆仙君的衣袖,“他为何这么有恃无恐?”
陆仙君并不言语,握剑的手微微一颤,剑身发出嗡嗡的争鸣。
“谢予迟”看着那把剑,“你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你身上,多希望你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惜,烂泥糊不上墙。”
嗡嗡的争鸣声更甚。
“想知道我为何如此有恃无恐……咳咳——”“谢予迟”躬身,一手撑在书桌上剧烈咳嗽,喉间滚动,蒹葭与陆仙君皆闻到了空气中一丝丝难以察觉的血腥气。
“这具身体你应该待不了多久了吧?”蒹葭打量着书房中挂着的书画,“人妖魔的身体并不相通,若你强行占据人的身体,人的身体不仅会受到侵蚀,就连你自己,也会受到损伤。”
“谢予迟”并不言语,只拿了一侧的手帕擦了嘴角溢出的血迹。
“你占据他人身体,一不为非作歹,二不杀人放火,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画倒是画得不错,”打量的目光一顿,看着悬挂在书架一侧的一张等人高的女子画像,蒹葭问道:“这画上画的是沈小姐?”
“是。”
“画得可真像。”
不仅是画,画中的题字一笔一划行云流水,苍劲有力,有文人难掩锋芒的风骨。
蒹葭一时恍惚,仔细去瞧,觉得题字的字迹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昨夜未眠,一时兴起便作了这幅画。”
“一晚便画了这幅画?”蒹葭笑着从她的百宝袋里拿出一张符,“但很可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算你才华横溢,我也必须杀你。”
用的还是那日成亲之日,能将魔物烧得灰都不剩的三昧离火。
但“谢予迟”却毫无惧怕之色,“我心知两位仙君受人之托,但能否给在下一些时间,听我说两句。”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蒹葭指尖的黄符燃起火苗,下一秒,陆仙君将她拦下,符上的火苗嗖嗖熄灭。
她不解地看着陆仙君,问道:“你干什么?”
“不急,听他说完。”
“不急?”蒹葭不悦,“你们修仙之人不是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号称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堂堂陆仙君竟对一个妖魔说不急?若是仙君的师门知道了,怕不得气得高喊孽徒当死哦。”
陆仙君看她一眼,紧皱的眉心示意她话多。
蒹葭收起黄符,耸肩,“行,你说。”
陆仙君看着“谢予迟”,不苟言笑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斯条慢理问道:“你并非这一月以来在幽州城杀害无数新娘的魔物,那魔物在成亲之日便被我们斩杀,你到底是何来历?”
“谢予迟”低头咳嗽两声,嘴角血色猩红,嘴唇青白不见血色,看来被反噬得很厉害。
“我是何来历不重要,我并未有害人之意,只想与两位仙君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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