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扬看着她,精致的鼻尖上细汗点点,披散的长发衬得她少了几分英气,却多了几分别样的柔美。
他将目光停在了那双灵动狡黠的凤眼上,若有所思地道了句:“督主,很像我多年未见的一位,旧友。”
裴音眉梢一挑,见他那清贵的脸上洒满了淡淡的忧伤,还真不像随便编的借口,于是一脸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终是小声嘟囔了句:“不会吧!还真是初恋么?”
“初恋?是什么?”他问。
“初恋?呃……”不料到被他听见了,裴音心想,我才不要给你科普什么青梅竹马呢。
于是莞尔道:“那个,正所谓初恋嘛,就是,训练,哦,不,应该是,功课虐我千百遍,我待功课如初恋!可懂?”
蔺扬皱皱眉,摇头道:“哦……可是那位李白大儒教的吗?看来是我浅陋了。”
她抿了抿淡粉色的唇,轻笑一声,走到窗前,如缎的青丝被和煦的春风扬起,丝丝缕缕地轻扫过他的肩,一抹淡淡的芙蕖清香如调皮的精灵般钻进了他的肺腑……
却听她冷冷道了句:“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老跟着我?”
“我跟着你?”蔺扬眸中划过一丝浅笑,也正色道:“本公子的身份,督主大人竟然不知?”
裴音一怔,没想到被他反将了一军,也是,本姑娘现在可是天夏朝的厂公!这么点小事,竟然还要亲自去问他不成?
再说,若是他自己说的,又有几成能信呢?
先前在春意阁,连江就打听了他的身份,说是杨国公的一位族亲,亲缘颇近,认识的都称他“杨公子”,但裴音的职业习惯注定了她可没那么好糊弄。
“杨公子常住蓬州么?”她决定不作追问,等回了紫云苑,再安排卫严去查查不就清楚了。
“不,我常住永州,不过离的近,每年也来蓬州一两次。”蔺扬应道。
“哦……咕噜……”不料腹中作响,尴尬地她小脸一红,忙绕开他,走到桌前坐下,拿出刚才下楼时他放在自己手中的玉簪,拢起头发来。
“我倒是忘了,督主大人还未用膳呢,还望督主大人勿怪。”他微微颔首,就要出门去招呼上菜。
“不必,江儿还在三楼等我呢,菜肯定早就上齐了,等我把头发束好,就上去吃。”
她一边卷着头发,一边看了眼他,想起就算海里那次扯平了,今日这家伙也为自己解了两次围了,忙又补了句:“若是杨公子也未用膳,不如随我同上楼吃去?”
蔺扬注意到她那笨拙的动作,微微笑道:“若是督主大人想还债的话,本公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你!还真是……算了,本大人可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裴音白了他一眼,却自觉有些心虚,毕竟刚才在楼道里,他确实出现地太及时了。
“明白,督主可是胸怀如海,自然不会斤斤计较,呵呵。”他却是朗声笑了起来。
裴音的脸上顿时又红了起来,“胸怀如海”,可不是在春意阁,自己被那红裙女子缠着时说的词么?
原来你就一直在旁边偷着乐呢!不要脸!切!看着一脸清贵相,竟然如此八卦!
她斜睨了他一眼,却是一怔,那轮廓分明的脸上,剑眉长舒,嘴角漾出好看的弧度,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
原来,这种冷峻美男难得一见的笑,看了真的会中毒啊……
“不会挽髻?”蔺扬走到她身旁,将她手中的玉簪摘了出来。
裴音这才回过神来,嗫嚅道:“这两年,都是侍从给梳的,确实生疏了。”
她暗道,不要说在这古代,就是穿越前在现代,姐都是常年一头利落短发的,有那天天打理头发的时间,还不如好好睡一觉来的实在呢。
这古代的发型,自然是更不会梳的,好在这身份,也没必要自己梳,嘿嘿。
可是,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呢?这几日在紫云苑,都是侍女给梳的,也没觉得怎么地啊?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男的?不过自己童年之后,还是第一次让异性给梳头,竟然是这家伙?
呃……好吧,谁让咱自己不会呢!看来要学的还多着呢……
裴音自顾腹诽着排解尴尬,忽觉自己的一头秀发都已盘紧了,而且都没有扯到一根头发,手法轻柔地简直不可思议。
“好了。”他手执玉簪轻轻一转,已是将这束发固定住了。
“我去叫小二取面镜子来。”
她伸手摸了摸头顶,感觉顺滑稳固,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说:“不必麻烦,反正肯定比我自己束的好就行了,呵呵。”
他不由得也笑了起来,看着她又恢复了那雌雄莫辨的英秀容色,却也一样的惊为天人……
暗衬若是个女子,不要说在民间市井,就是放在皇宫里,也是一等一的标致美人!
两人刚上到三楼,就听见二楼走廊一些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裴音扶着廊柱探头往下看了眼,却是有两人喝醉了,那彪形大汉和剩下几人一同扶着正要下楼。
“三哥!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绝不给林……干嘛!别捂着我!”
“老六!闭嘴!你喝醉了!快找人送他回去。”
……
连江满头是汗地迎了上来,“公子!您可回来了!江儿找了您许久,都没找着!又怕您回来找我,只好在这候着。”
但随即注意到裴音身后的蔺扬,忙定了定神,拱手行礼道:“杨公子。”
蔺扬颔首,淡淡一笑道:“你家公子非要请我来这一块用膳,可好?”
“杨公子取笑江儿呢,既是我家公子的客人,江儿自当服侍周全。”连江恭敬应道。
二人才落座,连江又出去安排换一些热菜上来。
裴音忍不住问道:“杨公子对这蓬州似乎很熟悉?”
“那要看督主问的是哪方面了。”蔺扬将披风解下,搭在椅背上,抬眸应了句。
“船会?”裴音直觉他应该有所了解,索性试探一下。
蔺扬姿态悠闲地斜斜靠在圈椅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淡淡道:“督主想查船会?可是怀疑漏舶之事?”
她微微一笑,心道果然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
“自然!既然杨公子早已知晓本督的身份,又同是当日海难的幸存乘客,况且,杨国公军功卓著、一心为国,杨公子你,至少不会妨碍公务吧?”
蔺扬眸光一闪,略一拱手道:“自然不敢。”
裴音秀眉微蹙,暗叹这家伙倒还真是理所应当,都不谦虚一下。既如此,倒是很坦然的立场表白,料想他也没必要在这事上公然与东厂为难。
于是肃然道:“当今天夏朝,沿海仅有三处通商海港,均有市舶司管辖,这蓬州虽也临海,却不在通商之列,更不要说往来的船只,能领到凭券在此地入贡交易,既无凭券,自然更无引目报备。可若是有人在蓬州经年暗渡陈仓,倒卖洋物,显然是漏舶无疑!”
蔺扬微微点头,正欲开口,又见连江引着两个小二进来上菜了,便咳嗽了两声,并没接话。
裴音却是坐在桌前扶额凝思……
在她穿越来前,这督主裴音正是领了圣旨前来查访蓬州海防,为的就是去年以来,接连几封密奏都直指蓬州海患,虽然连年拨下来用于海防的银钱不少,但蓬州仍是屡有海寇劫掠之事发生。
裴音今日听了二楼的神秘谈话,略一思索,便知那些个密奏,定是面上盯着蓬州的海防,其实都是暗指蓬州存在不可告人的漏舶大案才对。只是告密之人没有证据,所以不敢直言。
漏舶放在现代,就是避开海关的走私逃税活动,根据原主的记忆,天夏朝开国皇帝就已专门颁布了《漏舶法令》,而且惩罚甚严。
可听那厢房里的谈话便知,这里的走私活动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一年两年的事了,难道这蓬州,有人竟然大胆到如此地步么?
裴音凝神细想,顿觉寒意丛生,甚至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莫非,这次自己穿越时的海难,也是有人特意为之?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这督主在海难前,一直都是微服暗访,明面上蓬州只知道卫严带了一支锦衣卫队下来,却根本不知连厂公都亲自来了!
不然,那蓬州知府徐伟元,又怎会在自己海难之后才第一次前来拜见,而且还是赔罪?
再者她今日可是海难后第一次进城逛街,怎么就被人跟踪?
真是细思极恐……
“公子,快用膳吧。”连江温声道,已乘了碗碧梗百合羹,小心地放在她手边。
“你家公子还真是勤勉!这风寒未愈,就如此劳神,倒是没想到……”蔺扬冲连江勾了勾唇,自己也乘了碗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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