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是窄的。
面对着面，呼吸挨着呼吸，植物甜香与冷泉气息交融，吸一口，纳入肺腑，让人头脑都有些热沉沉地发胀。
叶予北一只手还撑在柜壁上，呈现壁咚的姿势，程诀则低着头调整站姿。
由于少年窸窸窣窣地动来动去，发丝会时不时贴着叶予北的下颌瘙过，有点痒，有点挠心。
这时，一缕柔软的发稍轻蹭了下喉结，叶予北呼吸滞涩一瞬，撑在柜壁上的修长指节蜷了蜷，指尖微微抠紧了。
他别开脸朝向一侧，通气似的轻咳了声，松松嗓。
程诀却毫无自觉。
两个180+的少年藏在不到半米宽的柜子里，怎么都错不开身，叶予北不得不屈起一只膝盖，顶在对面柜壁上。
四条长腿就这么交错着互相卡位，看着有几分尴尬，程诀再往下滑几寸，就能直接骑坐到对方大腿上了。
空间实在太小，程诀找不到舒适的状态，不得不放弃。
他仰面靠在柜子上，眼底带着几分无奈的调笑，道：“大哥，你顶得我都合.不.拢.腿了。”
“…………”
叶予北沉默地看了程诀数秒，低下头。
借着从门缝顶端漏进来的月光，程诀突然发现，对方的耳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衬着白皙皮肤，十分明显。
叶予北以往给人的印象都是狠得不行，常常摆出别人欠他五百万的高冷脸，这耳朵一红，就透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热吗？”程诀微微歪过头，看他。
叶予北摇摇头，低垂着眼。
“那你脸红什么？”
“……”
叶予北压抑着气息，低声道：“你管老子？”
程诀自讨了个没趣，偏过脸看向柜门。
又过了会儿。
“哥们，你说外面的人怎么回事？”程诀试图搭话，道，“跟他们讲道理也不听，上来就是干，我怀疑他们寻仇寻错人了，我们俩也不知道成了谁的替死鬼……晦气。”
“……”
叶予北的气势在无形中变弱了点，他喉结上下动了动，没作声，心里虚的一批。
他能猜到，男人们多半是职高那边找来的，目标冲着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先找上程诀了。
程诀见叶予北又不理他，于是有些闲地靠在墙壁上等待。
昏暗逼仄的空间内，视线没地方放，他看了看柜子顶，又时不时瞄一眼面前的叶予北。
这位校霸明眸皓齿，五官轮廓清晰，下颌线条优越得跟漫画人物似的，看久了养眼。
程诀盯着看了会儿，发现叶予北的睫毛实在长，根根分明，于是无聊到开始默默数起了校霸的睫毛。
程诀数数的过程中逐渐专注，不知不觉就离得有点近了。
叶予北早就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了，直到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拂过眼睑。
他依旧垂着脸，道：“能不能离老子远点？”
程诀顿了一下，见被发现，尬笑两声。
“对了，听你一开口，我倒是想起来了。”程诀作为社交牛逼症患者，两人独处时不说话，难受，于是没话找话，道，“我网上认识一个女生，也总喜欢自称老子。”
谁料一说完，空气就突然安静。
程诀感觉到了那阵诡异的沉默，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好半晌，叶予北才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程诀得到回应，整个人松气，不自觉沿着墙壁下滑了几寸。
他半坐在叶予北腿上，悄悄地借点力，不然站久了累。
“你是不知道。”程诀道，“处起来感觉太差劲了。”
叶予北：“……”
想叫程诀从他腿上起来。
不想借他坐。
程诀这时抬眸看向叶予北，道：“你上次不是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
叶予北一边暗暗郁闷，一边又忍不住竖起耳朵，低沉地“嗯”了一声。
“喜欢什么样的我倒是不知道。”程诀一笑，道，“但我现在很确定，什么样的会是我不喜欢的。”
“……”叶予北顺着他的话，问，“哪样？”
“女汉子型的。”
“……”
程诀没察觉到叶予北收紧了一瞬的下颌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但我得澄清啊，我不喜欢，不是说女汉子类型不好，只是我这个人不适合。”
“那个女生其实人不错，但每次听到她说老子，我都有点头皮发麻，觉得她比男人还直爽彪悍。”
“尤其是她最近还每天上线蹲我，我都可怜自己像个被恶霸盯上而不敢出门的良家妇女，真怕了她。”
叶予北头埋得更低了，撑在墙上的手默默攥紧。
最后，程诀一言难尽地摇摇头，感叹道：“她要是别总是把老子挂嘴边，或许还能让我抱点幻想。”
说着，身体又往下滑了一点，体重几乎都压在叶予北单条腿上了。
程诀虽然瘦，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子挺高的青少年，分量不轻。
叶予北感觉膝盖有些撑不住的同时，又被程诀的一番真情实感搅得乌云密布。
他微微咬着牙道：“你给老子……给我起来。”
硬是吞了两个字。
程诀“哦哦”两声，赶忙扶着墙壁起身，他脸皮厚，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只轻笑着道：“抱歉，站累了。”
程诀打了一晚上篮球，又跟叶予北跑了几公里，片刻都没歇息过，累也是正常。
叶予北想到这一层，心里一下子就软了，凌厉的气势也在刹那间削弱几分。
他略显生硬地道：“你要不然，在老子……我肩上趴一会儿？”
程诀惊讶地看他一眼，随即满嘴说着“这样不好吧”“这样不太好”“这样多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
一边诚实地倾身上前，下颌搁在叶予北肩上，同时伸手揽住他的背……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
程诀整个人相当于挂在叶予北身上了。
叶予北浑身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暗暗咬紧牙关。
让他趴一会儿。
没让他这么趴。
***
程诀比叶予北矮个四五厘米，一挨上叶予北，就像依靠住了着力点，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变得软趴趴。
他后腰的压力得到缓解，腿也没那么酸胀了，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一声，还扬了扬手腕，拍拍叶予北的肩，懒洋洋道：“大哥真不错。”
程诀发现，这人身上的气味挺好闻，像他安静时的气质、说话时的声音，有冷冷泉水滑过，清冽中带着丝丝甘味。
叶予北默默调整了一会儿气息。
柜子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叶予北胡乱想起心事，犹豫了一下，接上之前的话题，道：“比起直爽的，你更钟意温柔的么？”
程诀扭过头看向叶予北的侧脸，翘着唇角反问道，“就说你作为男人，难道不喜欢温柔的女生？”
叶予北也微微偏过脸看向程诀，近距离间对上他含笑的桃花眼，有什么怦然了一下。
他可能……连女生都不喜欢。
叶予北诚实地摇头，在程诀诧异的目光中，又昧着良心点头，表示自己跟大多数男人是同类。
“那不就得了。”程诀说得理所当然，又想到什么，笑了一下，交流起男生间的心得，道，“尤其是女生叫哥哥的时候……害，我对这种事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叶予北默了一下，又想起娇楚楚在世界频道用语音叫了声哥哥，程诀直接赠送她价值六百的服饰的事。
原来他和娇楚楚的差距不仅在于id名，而在于那声哥哥。
校霸同学再次感到自己悟了，同时觉得自己又行了。
叶予北一手扶住柜顶，稍稍换了个站姿，开始套路人：“听你的意思，平时玩游戏？”
“嗯。”程诀道，“刀剑2。”
“最近有上线么？”
“哪敢？”
“以后都不玩了？”
“也不是。”程诀略显苦恼地皱了皱眉，道，“明天游戏里有活动，还是得上去。”
说着，程诀抬起一手，食指和中指交叉，做出“祈祷幸运”的手势。
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我的上帝，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请让那位明天有事上不了线……”
叶予北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为了避开他，各路神仙都搬出来了。
叶予北抓住程诀祈祷的手，按了下去。
程诀睁开眼，清澈的目光透出寻问。
叶予北垂着眼，眸色冷淡地看着他，道：“在柜子里别乱许愿。”
程诀：“？？？？”
谁说的？
叶予北握着程诀一只手，程诀心大，也没撤开。
他们就维持现在的姿势，又在柜子里安静地等了会儿。
两人都没发现，这才第二次见面，小手就已经摸摸蹭蹭个没完。
不多时，外面响起来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就是大金链子气急败坏的声音：“我艹，跑哪儿去了？这么快？……走！去另一条道上找找。”
声音非常近，应该就在柜子旁。
程诀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再次远去。
两个少年出于保险起见，在柜子里里又待了会儿。
再次出来时，胡同口静悄悄的，那群人已经走远了。
***
叶予北和程诀并肩走出胡同。
一路上，程诀说了不少感谢的话，说什么要不是叶予北及时出现，自己早凉了，还害得他受牵连之类云云。
到底是谁牵连谁，某人心里清楚。
离分别前，叶予北状似无意提起：“你明天玩游戏？”
“对啊。”程诀一五一十道，“跟朋友约了晚上八点，一起刷本。”
叶予北点点头，抬了下手，当作告别。
两人方向不同。
程诀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挥手：“拜拜，路上小心。”
叶予北忽而想到什么，他一手还抄在裤子口袋里，一手伸直了朝前方程诀打了个响指，声音低低的有磁性：“你回来。”
“怎么了？”
程诀有点莫名地走上前。
到了近旁，却见叶予北掏出一只盒药，接着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
程诀低头看了眼药，又抬头看向叶予北。
叶予北道：“买多了，你自己看着办，用不到就扔掉。”
说完，走了。
留程诀站在原地懵逼。
***
当天晚上，程诀回去的有点晚。
程毛毛问起时，程诀怕他担心，便没细说今晚遇上的事儿。
程诀回到房间，先去洗了个澡，等他洗完了擦拭身体的时候，才感到膝盖处隐隐作痛。
程诀查看左边的膝盖，那里因为上周玩滑板磕了一下，挺严重，现在还青紫着。
这也怪他平时懒，不注意护理，连药都没搽过，所以好得慢。
要不是因为今天打完篮球后又疯跑了一路，他也不会疼。
程诀“嘶——”地抽了声凉气，将毛巾盖在湿漉漉的头发上，跳着脚回到房间里。
他本想去翻医药箱，看有没有能用的药，却突然想到今天那个校霸送了他一瓶气雾剂。
程诀坐回床上，在书包里翻出药盒。
倒腾了一阵后，在青紫磕伤处喷上药。
起初冰凉凉的，等推揉开后，能感觉到朝着皮肤里蔓延的热度，竟是立竿见影地缓解了疼痛。
程诀搽完药，拿着药瓶在眼前晃了晃。
笑了一下。
还挺好用。
***
第二天是周六，程诀放假在家，他没跟小伙伴们约着玩，于是白天做题，晚上准备上号。
距离跟朋友约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的时候，程诀就潜水关注移花宫群里的状况。
他盯了许久，没见到那个新人“小仙女萌哒哒”发言，又去看她头像，似乎不在线。
程诀还挺高兴，心道是不是昨晚许愿成效了？
程诀怕群里那些人通风报信，于是卡着八点准点上线，打算直奔周年庆副本所在地。
于是八点刚到，穿着鲜艳袈裟的和尚就出现在长安城城门下，也就是他最后一次下线的地方。
程诀刚要联系好友“不如蹦迪”，一抬眸，一个黑衣劲服的女刺客斜靠在对面城墙上，好像专门在等人。
程诀只愣了一瞬。
由于过去的阴影太深刻，别说换了id名，就算对方化成灰他都认识。
程诀稳稳心神，正要假装没看见地混入人群离开。
帮派频道跳出一个红点+1。
【帮派】
[叶萌萌]说：你还知道回来？
程诀：“……”
多少有点夫妻过日子内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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