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靖安道:“我家里有《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我现在学完了,正好可以给安安用,我亲自教她,她不上私塾也能读书识字。”
文喜安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山治经”、“白家姓”,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安安也是似懂非懂,但就知道自己能读书识字,小哥哥还亲自教她,不禁拍手叫好,向文靖安表示:“小哥哥放心,我一定好好跟你学,我不会比私塾那些男孩差。”
文靖安摸了摸安安的小脑袋,说到底他也是“男儿身女儿心”,直接说道:“对!咱们女孩儿不比男孩差。”
文喜安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他不能明白为什么女孩不比男孩差,在他家里,他两个姐姐天生就要让着他和他大哥,好吃的要给他们先吃,好玩的要让他们先玩,并且这还是他娘定下的规矩,他娘也是女人!
文靖安没必要跟文喜安这个十岁小孩过多解释,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其糟粕,在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之前,他只能巧妙避开这些糟粕的阻挠,在有能力之后,他会积极驱除糟粕改变现状,比如让女孩也能上私塾,女孩也能参加科举,尽自己所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文太爷和文三贵三兄弟已经张罗好了饭食,整整两桌菜,有酒有肉,琳琅满目,文家以往过年都吃不了这么丰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是娶媳妇办宴席。
文太爷为人公正,一大家子上桌坐好,动筷之前,他先开口申明:“这两桌酒饭都是三贵三娘和靖安送过来的,他们家过得好了没忘了我们,往后你们谁过得好了也不能忘了他们。”
文三贵道:“爹,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个。”
陈三娘也道:“就是,大家相互帮扶日子才能越来越好。”
二伯母等人连声说是,坐在上首的大伯母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一来她盼着文靖安一家和陈茂成的关系,二来刚才她还收了陈三娘的礼物,她现在实在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自然不敢耍花样,反而也在一旁赔笑,附和着陈三娘。
文太爷把话引到文靖安身上,对这个最小的孙子他向来是疼爱有加的,只是以往文靖安疾病缠身,他没法给文靖安多说话,如今却是不同了。
文太爷清了清嗓子,说道:“靖安如今去私塾也有一个多月了,我听杏陌村那边的人说,学塾的李夫子夸赞靖安是神童!李夫子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从来都是只打人不夸人!十里八乡哪家念私塾的孩子没被他打过?他偏夸靖安!这就证明咱家靖安是读书的种子,三贵和三娘送他上学没错!靖安你做得很好,爷爷看好你,以后要更加用功,给咱家考个秀才出来,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文靖安:“爷爷放心,我会的。”
文太爷连连说好,文靖安趁热打铁,讨巧道:“爷爷,有件事得请您帮忙。”
文太爷来了兴致,好奇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什么忙?”
文靖安:“上次爷爷给我做的那个木背箱很好,这次我们想请帮我们做一辆牛车,往后大家去镇上赶集都方便,爷爷奶奶你们坐牛车也能去,不用走路了。”
文太爷年轻的时候做过木工,他就是靠一手木工养活文家三兄弟的,只是近年身体老迈不再出去做活,但手艺没丢,听文靖安这么说,欣然应允:“好,这件事爷爷应下了,一定给你们家做一辆最好的牛车!”
文靖安谢过,文太爷暂时找回了一家之主的感觉,对众人发号施令:“来来来!都动筷吧,都吃都吃!”
众人齐齐动筷,虽说不上是推杯换盏,但并不妨碍大快朵颐,农家烹羊宰牛之乐大抵如此。
家和万事兴,人勤百业丰。
因着文靖安的到来,这一家子和一个多月之前相比已是有了改天换地的变化,上一回一起吃饭时还是“散伙饭”,这次就成了“团圆饭”,最开始是那种凝重沉闷的阴云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对新生活的向往与热爱。
这一天是大盛朝元景九年五月三十,文靖安穿越之后的一个月零四天。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文靖安定下了自己的奋斗目标,走上了科举之路,另外初步解决了家里的经济问题,现在也算初步解决了家里的矛盾问题,这无疑展示着一个良好的开端。
如果说在这之前文靖安还对自己的新身份和这个世界还有着些许“芥蒂”,那么此时此刻开始,他是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新躯壳,完全从文静安变成了文靖安。
这些变化连他自己都感受不到,他只是觉得自己迎来了全新的生活,自己喜欢这样的生活,对未来充满想象,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接下来的日子顺风顺水,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行进着,文靖安白日在学塾随李童生学四书、练馆阁体,开始尝试作八股文,作五言八韵诗,放了学安安总会在桃河村村口等他,他放下书箱,牵了家里那头大黑牛,一边带牛出去吃草,一边教安安认字。
春去秋来,过了秋收,桃河村家家户户都装满了粮仓,今年是个好年份,村里人都说可以过一个好年。
临近年关,桃河村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瑞雪兆丰年,大雪冻掉地里的虫蟊,来年庄稼更好,人们自然更加欢喜。
按照规矩,文靖安要在年尾再送李童生一份“束脩”,这不是银钱等黄白俗物,而是一些酒肉之类的礼物,这些陈三娘最会打点,一大早让文三贵带着文靖安送过去了,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文三贵才一并把那500文束脩交齐,将自家2亩田的田契赎了回来。
除此之外便无甚大事,之前倒是有一两个小惊喜,不仅陈茂成又来了一次,给文靖安带来不少好书,另外二舅舅陈茂业也来了一趟,陈茂业虽然没有陈茂成走南闯北的见识,可眼光同样犀利,也看出文靖安是难得的读书种子,况且他对文靖安一家的感情不亚于大哥陈茂成,于是各种笔墨纸砚都送过来,他抽不空便托人带来桃河村,文靖安从此再不用为这些东西操心。
到了除夕,女人小孩负责打扫房屋,男人们一大早杀猪宰羊,之后每门每户祭天神拜先祖,走着一套约定俗成的流程,处处是文化,步步是传承,贴了红纸和春联,开始吃真正的团圆饭,入了夜,稀稀落落的鞭炮声相继响起,有条件的人家会给孩子放烟火,零星散落的两三朵,在这桃花源似的小山村的夜空绽开,比之城中那火树银花,璀璨炽烈另有一番韵味。
过了除夕,年初一给家里长辈拜年,红包也是有的,一文钱两文钱无妨,讲究的是心意和传统,孩子开心,老人吉庆。
初二便是女人回娘家的日子,陈三娘早早备好了礼物,文三贵喂饱了那头大黑牛,架上牛车,拉着陈三娘和文靖安去莲花镇。
有陈守严在自然不能直接就去陈家触霉头,陈茂成和陈茂业两兄弟也都带着各自的妻子回娘家,陈三娘便接了陈何氏出来,一家人在镇上找了个酒肆,也算是得叙天伦了。
那么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如此往复,两年便过去了。
到了元景十一年五月初二,恰好是文靖安入杏陌村学塾满两年的日子。
他的生辰是四月二十六,算来已过十岁。
昨晚微风细雨,洗净尘糜,清晨的空气凉爽剔透,吸一口沁人心脾。
文靖安按往常作息起床,今日陈三娘有特别叮嘱,他出门慢了些,已经到了卯正首刻(6:15),但并不打紧,经过这两年风雨无阻的晨跑锻炼,他的身体已比同岁小孩健壮得多,三刻钟能赶得及到私塾去上辰时(7:00)的早课。
李童生照例在私塾门口“点卯”,衣冠不整的,嬉笑喧哗的,迟到误课的通通打手板。
等到文靖安时,李童生特意交待:“早课你不用上了,来学厅一趟。”
文靖安应下了,恰好他找李童生也有事,便到学房把背箱放下,从里边取出陈三娘出门时给他包好的布袋,到学厅去找李童生。
李童生早在等他了。
文靖安将手中的布袋放到李童生面前的书桌上,说道:“夫子,学生进私塾已满两年,这是新一年的束脩,我母亲嘱咐我带过来。”
李童生点了点头,但没有把束脩收下,反而是给文靖安推了回来。
“不必了,这束脩你带回去。”
文靖安不解:“夫子您这是?”
李童生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回忆道:“你是元景九年五月初二入的学?”
文靖安道:“正是。”
李童生难得笑了笑:“两年了,逝者如斯。”
李童生很有些感慨光阴易逝的样子,沉默半晌才继续说道:“你在我这二十天背出三百千,两年学完四书,这成绩放到府城去也足以惊为天人了。”
文靖安静默不语,李童生伸手从书桌上拾起一封信件交给文靖安:“这是我给你写的荐信,你带着它到镇上的青莲书院找李碧存李先生,他学问和人品都过得去,又与我本家有关系,有了我的信,他会格外关照你。”
文靖安这下完全明白了,李童生这是要他离开杏陌村的私塾,到莲花镇上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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