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
很郁闷。
黄翠香心里很不得劲。脚旁边，卫锋抱着奶奶的腿，叫嚷道：“奶我身上好冷，我要去洗澡啦。奶”
黄翠香回过神，忙道：“行，等会儿就去洗澡。”
卫锋不依：“我现在就要洗。”
黄翠香指着自己这边的洗漱房的门，道：“你姐姐现在在洗澡呢，咱们先把湿衣服给换下来。”祖孙三一回来，卫蓉一瞧灶台上奶奶烧了有热水，立马装了两桶，找了衣服进洗漱房洗澡去了。她深知若是晚点儿奶奶反应过来，肯定不让自己先洗澡，所以得先下手为强啊！
卫锋很不高兴，踢着腿、跺着脚不愿意。
黄翠香被吵嚷的头疼，一巴掌打过去：“吵啥吵？我让你把衣服脱了，裹上毛巾。”
卫锋揉着发疼的脑袋，瘪嘴：“奶，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我要告诉我爸说你打我！”
黄翠香抬手就捏着他耳朵，一边强行给他脱衣服，一边说：“我是你奶，打你怎么了？啊？”
“告诉你爸？”
“告诉你爸，我照打不误！你这死小子，我告诉你，别说我今天打你，就是你爸来了，我也照打不误！”黄翠香简直气急，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让人烦躁的很。
卫锋张嘴：“你还敢打我爸？”
黄翠香撇他一眼：“咋不敢打？你爸从小就是被我揍大的！”
卫锋气势不由弱了些，捂着耳朵，抽抽噎噎道：“奶疼疼疼”
黄翠香手劲儿放低了些，但还是捏着卫锋的耳朵，一边训斥，一边顺势将老四媳妇从州市给带回来的大浴巾，一股脑儿把孙子的身子全给包裹住。
卫锋这小子，之所以如此讨黄翠香喜欢，主要是这小子天然就知道顺着奶奶的脾性，奶奶真要不高兴了，还是别闹的好，于是，他叫嚷的声音，不自觉就减小了些。
黄翠香这才停止了骂骂咧咧。
……
这边，卫蘅先给弟弟卫锦烧了水，让他去洗澡。等卫锦洗完，另外一锅水，也烧开了，因为两人都淋了雨，卫蘅在给两人的洗澡水里，加了点儿盐，据说这是能去去寒气的。
她提着热水桶，刚走出灶房，就看见黄翠香端着一个碗，正哄着卫锋喝，眼角的余光瞥见卫蘅时，黄翠香梗着脖子，语气生硬道：“锅里还有红糖姜水，你自己拿碗去舀。”
要是往日，卫蘅听了，早乐颠颠跑过去了舀了。
然而——
卫蘅只淡淡说：“谢谢奶奶，我自己已经煮了。”
黄翠香张张嘴，“……哦。”
卫蘅接着，转身进了洗漱房。
黄翠香瞧着她的背影，心里又给憋出一股气来。
卫蘅进了洗漱房，脸色彻底沉下来，她感觉不高兴，主要是心里有点气恼的，刚才看见奶奶折腾着照顾卫锋、又照顾卫蓉，但奶奶自己呢？她背着卫锋回来，身上早淋湿了，可卫锋姐弟都洗漱干净，换了干净衣裳了，但黄翠香自己，还穿着一身湿衣服呢，但无论是卫锋也好，卫蓉也罢，提都没提一句。
罢了。
这是奶奶自己的选择，她愿意去照顾四叔的儿子女儿，这是她的事。别人也无法强行去干涉。
还有——
因为奶奶的偏心，而暗自伤神、难过什么的，其实很没有必要。
首先，奶奶原本就是个小气，又势利眼的老太太，她不肯照顾自己这一房，主要是觉得卫蘅爸没出息，怕将来累死累活得不了一点好……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奶奶选择觉得更有利她的四叔一房，也是情有可原的。
卫蘅被雨水浇了一通，整个人身体冷了，心也凉了，同时，道理她也全想通了。她重活一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带领自己珍视的家人、爱人一起努力过美好的生活，至于其他的，一概不强求。
洗漱房。
卫蘅帮着将热水倒入澡盆子里，接着，往里面撒了点盐巴，然后又帮忙将卫锦的衣服找来了，她抬脚正要离开之际，发现一旁站着的卫锦捂着自己的衣角，不肯脱，露出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
卫蘅：“……”
小屁孩，这是害羞了吧？
卫蘅道：“阿锦，你自己洗澡，好好揉搓一会儿，我先出去了。”
卫锦赶紧道：“哎！姐你快点出去。”
卫蘅加快脚步。
卫锦这才麻溜的洗澡。
卫蘅安排好了弟弟的事，就打了一盆水给自己洗头发，她就把水放在屋檐下，等会儿洗头后，这水就直接泼到修筑出来的废水沟里便是。
做完这一切，卫蘅瞥见堂屋里的黄翠香身上还穿着湿衣服，不停的在忙忙碌碌的。
卫蘅心下无语，忍不住道：“奶奶，你就不能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吗？”
黄翠香闻言，手指一顿，心里莫名就舒展了些，她道：“换啥？等会儿要洗澡了。”
奶奶这边的洗漱房，卫蓉洗完澡后，卫锋还得洗，轮到奶奶，得猴脸马月啊？卫蘅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她面无表情道：“等你洗澡，至少还得等半个钟，有这半个钟，寒气早入侵你的身体了。这么大年纪，别糟蹋自己的身体。”
黄翠香停下手，站起身，道：“行吧，换就换。左右就是多洗一身衣裳。”
她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感觉十分窝心的，于是，也不跟卫蘅纠结这个问题，立马就利索的换了衣裳，换了鞋子，还擦干净了头发，再去给小孙子卫锋洗澡。
……
卫蘅洗漱干净，这大雨才停了。她望着阴沉沉的天色，心里很是沉闷。
这——
如果明天还继续下雨，岂不是打乱了她收购废品的计划？
正想着，卫菡撑着一把雨伞回来了，她将雨伞搁在屋檐下，跟妹妹说：“这雨突然下起来，幸好我书包里一直带着雨伞，不然真的要淋湿。”
说着，问一句：“阿蘅，你跟阿锦放学后，没淋湿吧？”
“淋了一点雨。”
“不过，我跟阿锦都洗完澡了，姐，你裤腿都湿透了，鞋子也全湿了，灶台里我烧了有水，还热着呢，你赶紧先去洗个头，洗个澡再说。”
卫蘅催促着道，说完，她开始洗米做饭。
卫菡点头，去洗澡。
等卫蘅把晚饭做出来，这时，天色也完全黑透了，三姐弟开始吃晚饭。
灶房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没错，不是电灯，而是煤油灯，因为夜里点太久电灯，害怕挨奶奶的骂，因此，只要入了夜，还没做完事情，卫蘅姐弟都是点煤油灯来照明。
这一盏灯是周凤的陪嫁，铁架的底座，玻璃的罩子，是□□十年代家家户户都有的，不过自从村里安装了电线，全村通了电后，很多人家已经没有了这东西。
晚饭是清炒时蔬，只有盐，没有别的调料，味道也特别寡淡，但卫菡与卫锦都吃得很香，吧唧吧唧着，便吃下了一大碗的白米饭——
心里搁着事儿，卫蘅有点食不下咽。
约莫五分钟后，看姐姐吃的差不多了，卫蘅才道：“姐，这周妈妈没打钱回来。”
卫菡夹菜的手一顿。
沉默——
死寂一般的沉闷，忽然笼罩在这间不足十平米的灶房内。
半响。
卫菡才开了口，只是声音听着有点沙哑，“没——没有吗？”
卫蘅点头：“嗯。”
昏黄的灯光，照着这片窄小的空间，卫蘅与卫菡的脸，忽明忽暗……
卫菡：“哦——”
哦了一个字后，她继续沉默了。
只有卫锦筷子夹菜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他吃下一口菜，扒了一口饭，看了下二姐的脸，又看看大姐的脸，两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卫锦夹菜的手，也渐渐停止了，他有点奇怪，问：“你——你们怎么都不吃了啊？”
卫菡朝弟弟挤出一丝笑，说：“我们吃饱了，你吃吧。”
卫锦道：“大姐？是不是妈妈没给我们打钱，我们都交不起学费了？”
卫菡抬手，揉揉弟弟的脑袋，强忍着泪，说：“没事。不用你担心。”
卫锦从大姐这得不到消息，转向卫蘅，“二姐？是不是啊？”
卫蘅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嗯，不过，我们会想办法的，不用你担心。”
卫锦干脆放下筷子，看着两个姐姐，说：“大姐，二姐，你们不要哭，我以后不读书了，把我的学费，留给你们吧。”
卫蘅心下有点震惊，她看着弟弟认真的脸孔，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小子年纪小小的时候，会有这么贴心，又温暖人的举动……果然，没有天生就变坏的人，只是她们从小没有引导好他，没有教导好他吗？
卫蘅看着卫锦，说：“我说过了，大家都有书读，你们谁都不准说不读书的话！”
不就是妈妈没打钱吗？
没事！
他们自己赚！
上回卖破烂，就能赚这么多，就不信这周末，他们赚不回来！
卫蘅很坚决，说：“你们都别瞎担心！快把饭给吃了，我们早点睡觉，明天一早起来去收破烂！”
说到收破烂，卫菡打起了丝精神，说：“嗯。先把饭吃了。”
卫锦急忙道：“我明天跟着你们一起去，行不行啊？”
卫蘅点头：“可以。”
卫菡也道：“行的。”
卫锦立马开心起来，他端起饭碗，吃得哗啦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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