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长莺飞,宫内的荒草还未长齐换上鲜嫩的颜色。就被宫人们当做死了的花枝拔掉了,换上翠绿的颜色。
永寿宫的宫女莺歌手里捏着对牌快步走入药膳局。
大夏王宫药材官制严格。宫闱之中不许私药流通,再加上巫医多以祝由术咒法治病。鲜少留药材熬药。平日若是洒了一份,权势、银子都得不到第二份。只能走祭祀坛的路子谋求。
近来三公主和太子的关系有些紧张。莺歌不敢耽误,生怕再出什么乱子。
昨日三公主的药就被劫走了。若是今天再被人劫了胡。她就没脸去见三公主了!
三公主的腿伤还未好。若是再耽误,只怕一双腿儿就要废了。
“莺歌姑娘。”“给莺歌姑娘请安。”
“哟,是永寿宫的莺歌姑娘吧。备茶您这边做,三公主的药还要等等。您先歇歇脚。我叫徒弟捧差本来先登记对牌。”
药膳局的太监表面上一个比一个殷勤。
莺歌不卑不亢,规矩应了。不多时,小太监端来茶水。全是碎渣子茶末,漂了一杯盖。连一片整齐的茶叶子都看不见。
莺歌见了,却只是忍气吞声。并不在这种小事上同他们计较。
门外两个小太监拉拉扯扯,新来的那个一脸忐忑的扯着师兄,连叫几声哥哥。惶惶道:“那可是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
年长的那个嘁道:“三公主算什么,丽妃之女。搁前两年还值得捧一捧,现在只看夏主什么时候高兴,砍她们母子三人的头了。”
新来的那个瞠目结舌,小声议论道:“怎么会!”
“哥哥,我这就不懂了。不是说出事的只有丽妃和四皇子吗……怎么三公主身世也?”他不敢说下去,拧着眉还是不放心道:“可是三公主不是太子殿下养着吗。我们这么怠慢,东宫若怪罪下来……”
年长的那个道:“嘿嘿,那也和我们无关。”说完,他促狭的指了指。外面挂着建章宫牌子的小太监,矮矮个子刚跨进药膳局。
永寿宫的三公主,是太子殿下自幼照养长大的。两人同父异母,一个生母是尊贵的皇后夏侯岚,一个的母妃确是了无根基,空有美貌的郦问丝。
八年前,郦问丝二进冷宫。留下年幼的女儿无人照顾。在夏王宫中备受欺凌。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小太子就接手了郦问丝女儿的衣食起居。后来还把三公主托付给建章宫的宛妃娘娘照看。
有这一脉渊源。三公主身上就盖了个太子的戳。平日里任谁怠慢都得掂量着两分。
可内情人都知道。
太子十三岁丧母。皇后夏侯岚死的不明不白。整个夏王宫都说是丽妃所为。当年夏王宫叫的上名号的三个后妃,除了皇后夏侯岚就是宛妃司梅英。此二人是主仆。
司梅英曾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对皇后再为温顺孝谨不过,从来都不忤逆皇后的意思。连服侍夏主,也是皇后安排的。
丽妃就不一样了。郦问丝从十五岁进宫开始,就妖媚祸主。诱的帝王眼睛旁无别色,眼里只有她。若不是皇后及时诞下了太子,只怕就地位不保了。
皇后稳住地位之后。办了两件事,其一就是把丽妃软禁在永寿宫。其二就是抬了宛妃娘娘出来和丽妃打擂台。
直到夏主天外一笔,模仿官制首创了冷宫制度。才把丽妃从皇后的眼皮子挪出来。
可,也仅仅只是挪出来而已。并未重新宠幸。
可见丽妃和皇后的宿怨由来已久。
皇后死了。只怕只有丽妃最高兴。若说有什么蹊跷,必然和丽妃脱不了干系。
太子和三公主的亲密,多少是表面情。多少是做给夏主看的,底下人一清二楚。
诚然,太子会为三公主受委屈而惺惺作态的出头,让夏主褒奖。可若和三公主抢药的是建章宫的人呢?——建章宫,是宛妃娘娘的寝殿。
太子对宛妃可是恭敬的很,当做母亲一样孝顺。太子自幼丧母,宛妃娘娘又服侍过先皇后。两人情分自然不一般。
要不然夏王宫为何人人都说。虽然太子明面上疼的是三公主。可实际上只有宛妃娘娘生的二公主、五公主才是他看在眼里的妹妹、亲手足。
年长的太监一脸自信自得。且让小太监安心只看着。
莺歌提裙快步追了几步。
可那提走三公主汤药的小太监确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莺歌甚至着急的摔了一跤。爬起来更追不上了。
眼看着那小太监快步进了建章宫。她望着建章宫的门匾,像是看见了阎王殿一样不敢进去。咬唇许久,才泄气两手空空的回去了。
永寿宫,配殿。
三公主嘤嘤嘤,嘤嘤嘤躺在床上直打滚。“莺歌,莺歌……”
黄鹂掀帘进来,换了个药敷的热帕子,搭在东方蓁腿上按摩道:“三公主别叫了,莺歌去给你熬药了。过一会儿才回来呢。”
东方蓁嘤声落泪道:“莺歌不爱我了,她不疼我了。从前她一炷香就回来了。”
黄鹂哄道:“三公主不哭哦,莺歌最在乎三公主了。怎么会怠慢您呢,她可能有什么事被耽误了。”
“你又哄我。”
东方蓁软软眼波噙泪看了黄鹂一会儿。
黄鹂举手立誓道:“黄鹂不敢哄骗公主,如有……”
“那你哦什么哦。哄娃娃哦,不哭哦不哭哦。”
东方蓁被子被掀开,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腿,白皙幼嫩的肌肤,此时透着粉玉般的红色。俨然是血点。
黄鹂看着眼泪都快下来了。抱紧东方蓁双-腿道:“是奴婢想哭,是奴婢心里难受。”
这时,莺歌回来了。黄鹂喜出望外,一下子弹起来。却见莺歌两手空空。黄鹂着急道:“药呢?三公主去司乐署前不是都熬上了吗。”
莺歌脸色灰白道:“说是新来的小太监不懂事熬洒了。”
夏王宫的药皆是有定数的,为防止霍乱宫闱贵人。便是药弄洒了,丢了……都要向皇后请懿旨,有人作保,再开一副。可宫里如今没有皇后,掌事的是宛妃。
永寿宫和宛妃的关系不提也罢。
黄鹂团团转,“药渣呢?再熬一遍,我们自己熬浓稠一点也行啊。”
莺歌眼圈委屈的都红了,咬着牙认错道:“……说是小太监怕事扔了。三公主,奴婢办事不利,请三公主降罪。”
永寿宫配殿静了好一会儿,连熏炉里的白烟都不往出冒了。
良久,东方蓁开口道:“莺歌,我不高兴。”
莺歌跪下。
东方蓁看也没看她,垂首道:“我最喜欢你和黄鹂了。若是连你也喜欢事事为我好,事事瞒着我。那你就回司乐署吧,我不要你了。”
闻言,黄鹂目光如炬瞪着莺歌,“你为什么撒谎?”她声音发紧,难不成莺歌也看着三公主落魄了,心思活泛了?
莺歌扑通磕头道:“三公主,建章宫的人我们得罪不起啊。”
三公主素来敏-感尖锐,若不是察觉了什么,是不会这样和她们说话的。莺歌迅速将事情说了一遍。
“药,要是建章宫大总管拿走的,前两天宛妃刚赏了他板子,他正四处截药呢。今日听闻公主去了司乐署,说是公主伤应该好全了。硬是哄着太医院把汤药送到他那去了……”
“那你告诉我就好了呀。”
东方蓁声音细细的,她杏眼软波十分甜美。“莺歌,我不生你气了。”
莺歌缓缓抬起头,哽咽地道:“奴婢不说,是怕公主生气。不过,那药确实是小太监熬洒的。只是,是被故意洒的。药渣被人拿走了。”
莺歌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委屈的别过脸,不敢让东方蓁看到。
明明都熬了药,将那一碗洒了都不肯给三公主端过来。不就是因为永寿宫落魄了吗!
丽妃淫-荡,公-然-出-轨。如今四皇子身世存疑,被指认不是夏主亲生子嗣,连三公主也被怀疑身世。
哪怕,三公主的身世并没有疑点!
无论是算时间算时辰还是算月份,三公主都是夏主亲生公主!根本不可能有假。
可这些话莺歌只能气闷在心里,无处诉苦上。
黄鹂听了黯然的摸着三公主的伤腿,低声劝道:“三公主,不然你就朝太子认个错吧。求求你了,丽妃现在是这个样子。四皇子也举步维艰的……”
话未说完就被东方蓁打断,她明媚恬静的说:“黄鹂我如何向太子服软?他不让我认母亲,不让我管弟弟。断了我亲情手足,让我孑然一身。只顺着他。我是狗吗?他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
说到此处,东方蓁脸上已经有了股凌然。灿烂明媚的稚嫩五官非常不符。她摸着自己腿,淡淡的说:“反正我才不要。”
黄鹂抿了抿嘴,还是替太子说了句情:“三公主!那天夏主责罚,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把你抱回来。只怕你毁的就不是这一双腿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太子呢。”
“……太子他哪有那么薄情。只是太子一向顾忌丽妃娘娘,生怕她带坏了你的品性。这才拘束着你们不见面。”
“至于不让你给四皇子求情。公主!您不是男人,不知道男人的忌讳。若四皇子真的不是夏主的儿子,谁给他求情谁死。难道您不知道吗!!”
东方蓁腾的火就上来了,“你们人人都说我母妃和别人偷情。谁看见了?谁能作证?律儿和夏主长的那么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怎么能睁着眼睛说他不是夏主亲生的。”
黄鹂还欲再说。被莺歌扯了扯袖子,拉走了。
莺歌劝黄鹂,“算了。舔犊情深,三公主肯定是维护她母妃的。你何必惹公主厌。”
黄鹂黯然道:“我自然知道三公主是对的。可,可这不是没有其他法子了吗。公主若不朝太子低头,这药怎么办?”
朝祭祀坛要份方子?那得太子出面。
让药膳局再煎一份?那得宛妃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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