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入夏,蝉鸣聒噪的扑进窗内。搅合的笙箫的恬静安逸都带着丝热气。
东方蓁睡的并不好,晨热扑在身上。阳光刺眼的她根本睡不着。
东方蓁坐起来。今天是她月事的第二天,腹痛好多了。可身下捂着月事带,闷热难当。她只能卧床静养。
帐子里若有似无的经血味,东方蓁不喜欢闻,嫌弃的不得了。“这味道怎么这么恶心啊!”
“公主说的哪里的话,这是您长大了。”
龚嬷嬷笑着带着一排宫女进来,吩咐宫女们开窗通风,换了熏香,一排排湘竹短帘被整齐挂上,隔开刺眼的阳光。
清一色的竹香短帘挂上,地上疏影横斜。房间立即清爽不少。
两个小太监搬着冰盆进来,远远在外间放下两座小小的冰雕,若有似无的凉意顺着珠帘被掀开,一块涌了进来。
东方蓁掀起眉眼问:“龚嬷嬷又来打我手板了?我如今正痛着,身下血流不止。就不能晚两日吗?”
龚嬷嬷不赞成的看着东方蓁,三公主穿着单薄雪白的中衣,怀里抱着只猫咪软趴趴的睡在迎枕上。足上也未着袜,翘着脚丫子搭在冰凉的墙上,汲取凉意。
龚嬷嬷吩咐宫女,“抱走五福大人。”然后令人拿来袜子,把东方蓁双脚拽下来分别给穿上。又令人拿了件日常起居的宫服,整整齐齐给东方蓁穿戴好。
东方蓁被摆弄的来气,闷坐在美人榻上发火道:“嬷嬷好生不讲道理。我自个呆在屋子里又不见谁,穿这么整齐做什么。我热呢。”
再说了,东方蓁还被夏主禁足三个月呢。
等她能出门,苦夏就过完了。正好是万物清爽的秋天。
龚嬷嬷令人换了被褥,床帐换了轻薄透气的宫纱。正是东方蓁上次披的那块薄紫纱的同款。
这匹是浅浅绿色,豆绿葱盈的,看着就很清爽。
龚嬷嬷扶东方蓁坐回床上,叹气道:“公主年轻呐,不知轻重。只知道把脚贴在墙上凉爽,以后月月来都腹痛,那时就追悔莫及了。”
龚嬷嬷把东方蓁推倒在床上,熟练地按着她手指上的穴道,一路从胳膊按到腰腹。
东方蓁痒的在龚嬷嬷手下直打滚,笑出眼泪道:“嬷嬷痒,你别挠我。”
龚嬷嬷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感慨的比划着东方蓁的手道:“一眨眼,公主都这么大了。”
“奴婢记得从前刚来的时候,公主的手只有现在的一半大。像含苞待发的花苞似的。公主的手张开,还没有刚开花的花苞大。”
东方蓁也笑了笑。
龚嬷嬷并不喜欢在主子跟前邀功,她点到即止。她笑着对东方蓁道:“这几日奴婢日日都会来。公主好生休养,明儿嬷嬷再来看你。”
东方蓁笑嘻嘻道:“那嬷嬷可不要再带板子了。”
“那公主可要听话啊。”龚嬷嬷爱怜的摸了摸东方蓁额头道:“公主儿是太子殿下捧在掌心里的宝贝,你若不是时常惹东宫那位生气,早就在夏王宫里横着走了。何至于三天两头挨打受罚。”
东方蓁笑盈盈的避开龚嬷嬷的手,一脸的不喜欢听。
龚嬷嬷道:“罢了。太子说了,既往不咎。这次公主就好好养身子吧。不管是你上次去冷宫,还是冷宫那位私自来永寿宫看你,太子都不追究了。也不用挨罚了。……不过,太子令老奴给公主转告一句话。”
东方蓁抬起脸。
龚嬷嬷道:“太子说,孤盼你铭记在心,不必挂在嘴上。”
啊,好烦。
东方蓁垮着脸道:“知道了知道了,龚嬷嬷你快走吧。东宫不忙吗?快去吧,快去吧。”伸长脖子对门外喊:“莺歌,送客。”
黄鹂热情的送龚嬷嬷离开。
莺歌鬼鬼祟祟拿着一个红布包裹的小盒子进来了。东方蓁惊讶道:“不是让你去送龚嬷嬷了吗。”
莺歌狡猾的笑道:“我带了好东西给公主。哪里有空去送她。黄鹂去了。”她屏着气息,如获至宝的打开红布。
精巧红木匣里面是一堆澄黄色甜姜片,底层还有一包黑糖,约莫得有二三两。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有种裂帛般的兴奋。莺歌道:“是魏其侯的嫡次子齐琰送的!”
“魏其侯不是姓霍吗,怎么有个姓齐的儿子?”东方蓁奇怪道,一边下床高兴的捧着盒子。
是礼物诶。
东方蓁低头闻了闻,澄黄色姜片很漂亮,姜片味道却很淡,不难闻。底层的一小包黑糖就更香甜可口了。香气甜甜的。
呃,莺歌对宫外的事一无所知。
黄鹂探头进来道:“莺歌不知道,我知道。”
黄鹂道:“魏其侯在外守边城十八年。前一阵,魏其侯因年老体迈,被夏主召回来颐养天年。谁知魏其侯一回来,他以前身边的一个护卫就回禀一个惊天天大秘密。——十八年前,侯夫人不是难产,生下的孩子也没死。”
东方蓁听的入神极了,一伸手莺歌熟练的解下一包炒货,剥给三公主。
“然后呢,然后呢?”东方蓁催促黄鹂别看瓜子了,一把把剥好的全部喂给她。
黄鹂吃了满嘴,满足地道:“那个孩子就是齐琰齐公子啊!上次夏主圣寿,是齐琰第一次在各个世家面前露面。”
“谁知他一鸣惊人,不仅救了三公主,还漂亮的在夏主面前露了个脸。京城里人人都说,霍聘的世子要保不住了。”
东方蓁道:“啊。不至于吧,齐琰就算生的俊朗帅气,又在父皇面前露了脸。他是次子啊,怎么能威胁到魏其侯世子的位子呢?”
黄鹂叽叽喳喳道:“三公主这就有所不知了。魏其侯府如今的夫人,是扶正的。”
“继夫人是魏其侯先夫人的庶妹。魏其侯和先夫人成婚后,五年没有子嗣。因为有夏主的例子在先,大臣们都不敢因这个事和夫人和离,生怕夏主怀疑大臣在影射圣上。”
黄鹂道:“当时魏其侯先夫人也心怀愧疚,就主动联系自己的母族,选了一位庶妹嫁进来。庶妹进门后三个月就怀上了子嗣,那个孩子就是如今的魏其侯世子,霍聘。”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黄鹂皱着眉道:“大公子一出生就被抱给先夫人抚养,两岁时被请封世子。又过了两年,魏其侯带兵出征。出征前,先夫人腹中突然传来喜讯,她怀孕了!魏其侯当时便跪求夏主,请求一年后出征,派别的武将先去。”
后面的事就有些涉及前朝辛密了,黄鹂也不太清楚。
这个莺歌知道,她眼睛一亮,终于能插上话了!
“我知道我知道,夏主当时在午门外怒鞭了魏其侯十鞭子,骂魏其侯一身脂粉气,没有家国天下的情怀。逼着魏其侯上了战场。”莺歌道。
黄鹂点头,怅然道:“是。魏其侯走了之后,先夫人就把四岁的霍聘送回到了庶妹身边,说是自己要安心养胎。再后来,先夫人难产而死,据说腹死胎中。直到上个月才真相大白。我听旁人说,开棺验骨时,还在先夫人身上发现无数针眼,青紫都入了骨头。”
“魏其侯气的把整个侯府的人都鞭刑了一遍。大家一口咬定是夫人当时难产,为了让夫人清醒才扎的针眼。可至今坊间都有人传说,魏其侯走后。当时还只是不知名妾室的继夫人,仗着自己是世子生母,夺了府内大权。一直令人虐待先夫人……”
东方蓁瞳孔一怔,心疼地道:“齐琰太可怜了。是啊”
黄鹂唏嘘不已,“好好的侯府嫡公子,就这么被耽误了十八年。”
东方蓁喃喃的跟着说:“……就这么被耽误了十八年。”
躁夏的热风扑进来,东方蓁抱紧大迎枕,觉得胳膊都在渗冷汗。
黄鹂点点头,“是啊,当时继夫人掌握了魏其侯府的大权。原本继夫人连齐公子也要杀。幸好魏其侯的死士护卫救下了小公子,偷偷摸摸抚养了十八年。前段时间魏其侯回来,才跪上前禀明一切。”
莺歌比黄鹂情绪更敏感,闻言瞪了黄鹂一眼。公主情绪不对,你还讲!
黄鹂机灵的捧着盒子下去道:“我去给公主熬甜汤。”
莺歌追出去叮嘱,“记着下几颗红枣。”
东方蓁抬起头,问:“熬什么甜汤?”
莺歌笑道:“三公主有所不知,夏王宫禁药。宫外为了调解葵水腹痛,多用红枣甜姜黑糖慢火炖成甜汤……公主,你怎么了?”
东方蓁的脸随着黄鹂的话渐渐从白玉涨成了滴红的粉玉。
“他怎么知道的!”
东方蓁羞赫的尖叫,“谁传出去的,谁让他打听这些事的。”
莺歌嘻嘻笑道:“三公主莫要害羞。这件事旁人都不知道,大约是齐公子关心你,才悄悄从内宦那里打听到的。”
是哦,夏王宫开药都要经过内宦的手。
东方蓁脸上笑意褪去了几分,“夏主和太子都曾多次整治内宦专权,那些阉奴还是如此嚣张。”
莺歌闻言气的不轻。连公主的私密事都敢卖,可不是嚣张吗!
“甜汤来了。”
黑红色甜汤,香腻扑鼻,入口味道却淡淡的。十分轻滑。
东方蓁嘀咕埋怨道:“真是个鲁男子,一点都不知道为女儿家留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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