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满脾气暴躁,莫名其妙当了一回出气筒,当即就皱紧了眉,一把就抓住了老大夫的手腕,不满地说道:“你这怎么说话呢,燕千户要是自己能看病,还找你作甚?你知不知道她那一身伤怎么来的,若不是她拼死回来送信儿,这苍城指不定就被梁国大军攻占了,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叽叽歪歪?”
刘满是武将,手劲儿特别大,被他这么使劲攥着,老大夫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断了,心里的火气被疼痛驱散,他猛然想起无论是床上躺着的,还是面前攥着他手腕的,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老大夫连忙解释道:“大人饶命!小人一时被气昏了头,若有言语不当,还请大人恕罪。只是千户他不让把脉,也不让看伤,只让小人开药。不看诊,不知大人伤势如何,小人怎敢胡乱开药。”
刘满虽然脾气暴躁,却是个实诚人,听老大夫的解释,不由松了松手上的力道,疑惑地问道:“燕千户伤的那么重,为何不让你看诊?”
老大夫心里发苦,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却再也不敢多说,只能违心地说道:“这个小人也不甚清楚,或许是信不过小人的医术吧。”
燕南听到外面的动静,出声叫道:“外面可是刘千户来了,快快进来。”
刘满一听燕南叫他,连忙应声道:“是我,这就来。”
老大夫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谁知却听刘满说道:“你别走,还需你为燕千户诊治,现下苍城岌岌可危,不能没有她。”
老大夫现下不仅心里发苦,脸上的表情也挂不住了,道:“大人,小人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从不敢怠慢,只是这也要病人配合才成。”
刘满拍拍胸脯,道:“这事交给我,你在这儿等着。”
老大夫无奈应声,拎着药箱等在了门口。
刘满迈过门槛进了门,径直走向燕南的卧房,笑着说道:“燕千户果然料事如神,咱们兄弟这回可是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燕南眼睛一亮,道:“果真有人下山?”
刘满点点头,道:“兄弟们在山下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得都犯了困,还以为不会有人下山,结果当真等来了,大约六七百人,咱们兄弟灭了三百多人,俘虏了三百多人,还有几个趁乱逃了。”
燕南笑着说道:“刘千户和张千户辛苦,这次苍城能安然无恙,全靠二位了。待大人回来,我定然如实上报。”
刘满摆摆手,道:“哎,燕千户说这话,可要羞煞刘某了,若不是燕千户提点我等,我们还在衙门里打转,说不准就被人一锅端了。燕千户的这份情,刘某记下了,以后若有吩咐,定万死不辞!”
“刘千户言重了,咱们既然共同守护这座城,那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兄弟之间不必说这种客套话。”
“燕千户说得对,咱们都是兄弟,理应相互照应。”刘满顿了顿,接着说道:“燕千户,虽然咱们成功阻断了苍山进入苍城的路,但梁国大军还在城外虎视眈眈,现下苍城之危尚未解除,还需燕千户出谋划策。可如今燕千户重伤,又不肯让大夫看诊,实在让我等心里惴惴不安呐。”
刘满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堆,目的就是想劝燕南看诊。
燕南听得一阵哭笑不得,能让一个大老粗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还真是难为他了,只是她有她的顾忌,半点不容有失。
“刘千户放心,我的身子我清楚,绝对不会耽误正事。”
“我不放心。”刘满皱着眉头说道:“咱们苍城除了大人,就剩燕千户脑子好使了,若万一被烧坏,你还指望我们几个武夫护得了苍城。更何况大人那边还未有音讯,若万一……呸呸呸,这苍城没了谁都成,就是不能没了燕千户。”
想想沈堂,燕南微微皱眉,天已大亮,那边还未有音讯,确实让人忧心。
“刘千户,还要麻烦你跑一趟,去接应大人。”
“好,我这就去。”刘满下意识地应声,转身就想走,随即顿住脚步,道:“不是,燕千户,我去接应大人没问题,但你这病也得赶紧医治,不能讳……讳什么来着?”
“讳疾忌医!”方子恒连忙接话道。
“对对对,讳疾忌医,就是这句。”刘满不解地说道:“燕千户,咱们当兵的连死都不怕,怎的还怕看大夫?”
燕南有苦说不出,只能应声道:“刘千户说的是,大人那边便拜托你了,我这就让子恒去请大夫。”
“不必麻烦了,那老大夫没走,就在门外,我这就叫他进来。”刘满自顾自地来到门口,将外面的老大夫叫了进来。
燕南一怔,随即皱紧了眉,道:“刘千户,接应大人的事不可耽搁,还是赶紧动身吧。”
“成,我这就去。”刘满拉着老大夫,警告地说道:“燕千户的伤,我就交给你了,若让我知道你并未给她看诊,待我回来,定砸了你的招牌。”
老大夫不敢怠慢,连忙应声道:“是是是,小人遵命。”
刘满没再多说,朝燕南拱拱手,转身离开了小院。
燕南看着老大夫,老大夫看着燕南,方子恒看着他们俩,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僵持许久,燕南终究是叹了口气,道:“子恒,我饿了,你去给我做点吃的。”
方子恒犹豫了一会儿,道:“是,标下这就去。”
“把门带上。”
“是。”方子恒转身离开卧房,按照燕南的吩咐关上了房门。
“大夫,您请坐,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燕南突然转变的态度,让老大夫有些惶恐,道:“大人有何吩咐,小人洗耳恭听。”
燕南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让大夫诊治,实在有难言之隐,如今这身子已然撑到了极限,也就顾不得其他了,还请大夫帮我保守秘密。”
“秘密?”老大夫惶恐地看向燕南,但凡用生命守护的秘密,其危险性可想而知,他本本分分一辈子,实在不想参与其中。
燕南明白他心中所想,从未想过要让他看诊,之所以那般说,只是想他自己打退堂鼓。她笑了笑,道:“大夫,我知道这么做太过强人所难,所以我不为难你,你只需在这里待上一会儿,然后给我开药,对外就说已经看过诊。至于后果,我自己承担,不会牵连到你。”
老大夫神情复杂地看着燕南,犹豫了半晌,道:“燕千户,小人虽只是个大夫,却也知道这苍城能有今日,多亏了沈大人和您。如今您有难,小人也不能袖手旁观,更何况小人还是医者,医者仁心,小人要对得起这四个字。您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小人便是死,也不会透露一个字。”
燕南千算万算,没算到这老大夫也是个死心眼,若是燕南强求,他说不准就打了退堂鼓。可燕南并未那么做,在老大夫看来,她这是在为他着想,老大夫顿时被感动了,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治好燕南。
见燕南不说话,老大夫皱着眉说道:“大人可是不信小人?小人可发毒誓……”
燕南连忙拦住老大夫,道:“大夫,知晓我的秘密很可能会危机你的性命,你确定要为我诊治么?”
“确定!大人请说!”老大夫神色坚定,直直地看着燕南。
燕南看了他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那便过来诊脉吧。”
燕南从军五年,虽然受过许多伤,却从未如此严重,说是强撑真的一点都不夸张。与其她神志不清时,被人识破身份,还不如在自己清醒时,谋一条出路。
这个老大夫正如方子恒所说,是苍城最好的大夫,不止是医术,还有人品,他经常会为付不起钱的人看诊,还不收药钱,苍城的百姓都对他尊敬有加。
老大夫闻言一怔,随即便回过神来,打开药箱拿出脉枕,走到了床边。
燕南配合地将手放在脉枕上,老大夫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安静地开始诊脉。
没过一会儿,老大夫的面色就变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燕南,只见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老大夫很快平静下来,专心为燕南诊脉,半晌后,他收回手,道:“大人,容小人看看你的伤。”
燕南没犹豫,解开了衣领处的扣子,露出了受伤的肩膀。
白色的布被鲜血浸透,又被她身上的高温烘干,变成一块块深浅不一的血黄色污渍。
老大夫净了净手,走上前将白布揭了下来,看到了伤口的全貌,看得他眼眶发酸,心里不是滋味。
“你这伤已经溃烂发脓,我需将烂肉除去,再为你上药重新包扎。”
“好。”燕南平静地点点头。
老大夫从药箱里拿出小刀,看着燕南的伤口却迟迟下不去手,行医多年这还是头一次。
燕南虚弱地笑了笑,道:“大夫,我忍得住。”
“我知道。”老大夫眼眶发红,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白布,卷成一团,道:“你塞进嘴里,别咬了舌头。”
燕南接过白布塞进了嘴里,朝着老大夫点点头。
老大夫深吸一口气,开始为燕南清除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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