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是钦天监算定的吉日——其实按照钦天监的说法,在十一月,以及来年的二月,都有一个适合的日子。
在回家数月之后,杨宜君又要离开了,这一次是‘真的’离开。
四月十六之前,一应准备已经完成,嫁妆之类是最繁琐,但也最不费心的。这名义上是杨宜君的嫁妆,实际上却是朝廷为‘皇后’准备的。至于其他的,也有家中长辈料理,杨宜君只需要学习大婚当日的仪礼之类就好。
杨宜君作为皇后进宫,不同于一般妃嫔,是可以带自己的心腹侍女进宫的。她问过了平儿等人,平儿、紫鹃、晴雯,三个自小跟着她,又随着来了洛阳的侍女都是愿意一起进宫的。
大约是一直跟着杨宜君,也染上了杨宜君的习气罢,对于男女婚嫁之事看得淡。总觉得相比起男子,自家娘子更值得依靠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她们并没有遇到那个叫她们心动的人。
杨宜君也没有强求,左右在自己身边,必然会关照她们今后她们就是反悔了,想要出宫嫁人,她又不会拦着她们。
到了四月十五日,周氏陪着杨宜君说了很久的话——原本没觉得会有这么多话的,只是临到叮嘱今后,絮絮叨叨,也就多了。杨宜君这次没有找任何理由溜走,乖巧地听到了最后。
“其实娘也知晓,你如今是进宫做皇后的,与寻常门户里做主妇,决计不同,娘说的这些该派不上用场了”周氏说是这样说,却还是叮咛了许多。倒是今晚本该是重头戏的那本春宫画,周氏放下之后就没管了。
按理说,做母亲的该教女儿一些夫妻敦伦之事但周氏很清楚女儿不是一般小娘子,这般事她要是真的懵懵懂懂,那才是怪了——事情也确实如此,杨宜君看了那春宫画摊开来画面一眼,根本没有一般小娘子的羞涩,仿佛看到的就是一副很普通的画。
杨宜君追的剧,虽然没有黄.片,但有一些经典艺术品,里面是会有裸.露戏的。那样的场面可比一个春宫画有冲击力多了,杨宜君看过那些,还会差春宫画这点儿意思?
第二日,杨宜君换上了皇后的婚服——这是女子礼服中等级最高者,袆衣。
深青色为主色,除此之外,领、袖、下摆皆有朱红色缘边。腰带是为大带,饰以金银、嵌以宝石,华丽之余也很沉重。再加上蔽膝、组佩等物,如此这般,杨宜君换好婚服之后不能动的时候就得‘纹丝不动’。
换好婚服,杨宜君端坐在镜前,有宫中专门的女官为杨宜君梳头、化妆,头发梳好、结成发髻之后,花树簪、宝钿、博鬓等物按照一定之规插戴在头上,最后装饰出了一个说得上华丽,却面目模糊的女子。
看着脸上涂抹了细腻洁白的妆粉,嘴唇涂的红红小小,眉毛仿佛是画上仕女一样‘标准’——她现在可以入画,成为皇后画像里平平无奇的一个,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这样的‘大妆’本来就是这样,纵使你是个天仙,也是千人一面。
杨宜君是在最后才由女官亲手换上了鞋子,鞋头向上翘起,是如今追逐潮流的女子非常看不上的‘古鞋’,款式老气不过,礼服么,无所谓老气,这样的鞋子更庄重,更符合古礼。
丹红色的鞋子,鞋头翘起,金箔剪成云气的形状装饰,鞋头上还缀着圆润华美的宝珠。穿上这样的鞋子,仿佛今后的路也是锦绣铺成,会有鸿运当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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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到了,杨宜君手上捏着一把华丽的扇子,众人拥簇中登上凤车。她是嫁给‘天子’,自然没有迎亲那一套。她会由礼部官员、宫人、仪仗等等,一同送到宗庙。
一般人家婚姻嫁娶,家里多了一个成员,也是要敬告祖宗的。而在皇家,这种事自然更加郑重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后不能轻动,也和这套礼仪有关——皇后是受到祖宗认可的,如果没有重大失职就废后,这也是对祖宗的不尊重。
今天说这个是自己老婆,明天说这个是自己老婆,你是耍着祖宗玩儿呢?不肖子孙!
高溶就在宗庙这边等着杨宜君,在礼官和宗室长辈的主持之下,高溶与杨宜君端正行礼。此时也有‘却扇’的流程,只不过在民间,婚礼中重头戏的‘却扇’,在这里却是无足轻重了,无人拿这个调笑玩闹。
在宗庙,有宗室众人给高溶和杨宜君行礼主要是杨宜君,毕竟高溶已经是‘官家’了,大家日常都是要见礼的,上下早已分明。杨宜君这里,众人行礼,这就算是明了尊卑上下了。
夫贵妻荣,因为是高溶的妻子,杨宜君从此便位在众人之上。古时诸侯、大夫之妻会被称为‘小君’,主君不在时,她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号施令!如今女子地位下降,没有这样的事了,但也有类似的说法。
杨宜君作为皇后,从高溶身上分享权力。说的难听一些、极端一点,高溶明日就死了,杨宜君就会在继任者的选择上享有极大的发言权!而如果杨宜君生下高溶的继承人,更不必说会享有怎样的权力。
祭拜宗庙、行礼、接受宗室参拜,之后帝后回宫,宫中也有大宴!不只是宫中为此喜事大贺,还有百官向帝后祝贺。
这个过程中,杨宜君虽然累,但还能坚持。得益于从小锻炼,她的体力是不错的,在最后被女官引向太初宫寝殿‘飞翔殿’时,她都是腰背挺直、礼仪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的样子。
如此倒是叫高家的公主、媳妇们高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应该也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所谓的‘名门之后’并非是完全贴金的说法——然而,她们有没有高看自己,杨宜君其实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的。
杨宜君端坐在寝殿之中,一动不动,等了有快一个时辰,高溶才应付过前面,回到飞翔殿。
此时有尚寝局的女官捧来用匏瓜盛的交杯酒,这是一个匏瓜锯成两半之后制成的酒器,婚礼中常用——民间都流行用别的酒器替代了,在皇室反而‘崇古’,偏要有这种古老朴素之物,而不在乎这东西十分微贱。
左右皇家也不用这种物件来证明自身的贵重了。
饮过交杯酒,在场的宫人们便恭贺帝后,说些吉利话。
王荣此时站出来,宣布放赏今天帝后大婚,民间是已经有过赏赐的,譬如说大赦,譬如说一些地方免去赋税,又比如说加恩科,等等等等。其实也是赶着了,如今天下初定,是需要一些恩惠撒下去安定人心。
帝后大婚算是一个说法。
民间有赏,宫中自然也少不得赏赐,前面宫宴时其实已经赏过一道了,这会儿再赏的一道,范围小一些。
等到明天,整个宫中应该还有一道赏赐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应该的。
“十七娘?”高溶指了指桌上的膳食,又看向一旁的侍女。他倒是知道,大婚这样一套,杨宜君估计是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杨宜君摇了摇头:“官家无须费心,已经饿过头了,不怎么有胃口官家恕罪,臣妾先去梳洗。”
相比起吃东西,换下这沉甸甸、极不舒服的一身,才是杨宜君的诉求。她说的好听,请求高溶的允许,事实上她说完就起身了,这请求根本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高溶沉默地看着杨宜君转身离开,去了偏殿。
“官家?”王荣似乎是想请示什么,却被高溶抬手阻止、挥退。
高溶的神情并不是生气,也不是不解,反而有点儿像看到有趣事情的感觉。他忽然开口对王荣道:“你说皇后今日心绪是好是坏?”
王荣提着心呢,只能非常小心地道:“禀官家,今日大婚,是天大的喜事,皇后心绪自然是极佳的。”
“有道理。”高溶点了一下头,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这就是他在恢复记忆之后,明知道杨宜君会因为他的身份迟疑、宁愿远远躲开,也一定要她做自己的皇后的原因——留下她才由各种可能,放她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强扭的瓜甜不甜,还是得吃过才知道。
他不知道强留下她,将来会不会后悔。只知道,若是不抓住她,当下就会后悔。
杨宜君再回来时,已经洗去了厚厚的妆粉,华丽的簪钗也摘下了。素面朝天,发髻梳成朝天髻,插戴一对蝴蝶簪、一支凤钗、几朵鲜花而已。沉重地礼服也换下了,再出来时,穿着一件沉香色绣花抹胸,一条朱标色绣花罗裙,外罩一件金褐色轻纱大袖衫——轻盈而富丽堂皇,生来就是国色一般。
这个时候杨宜君缓过来了,倒是有些胃口了,吃了一点东西。
高溶就在一旁看她用膳,自斟了一杯,饮尽之后倒也没有再添。这个时候侍候的宫人们,在王荣的暗示下,都渐渐退出了寝殿。等到最后四名宫女抬出膳桌,内室之中便一个人也没有了。
只有数名尚寝局的女官守在外头。
高溶不动,最后还是杨宜君忽然一笑,拉着高溶的手坐到了龙床之上,她轻声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一夜无话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听着内室之中有略微响动,众人便在女官的带领下进入,服侍帝后二人。
杨宜君又换上礼服,只不过今天的礼服相比起昨天,没有那么正式,也就没有那么沉重,首饰妆扮上也是如此。
梳洗、用膳,一切都完毕之后,两人又去寿仙宫见太后。
赵娥倒是没有说什么——她对杨宜君或许有点儿欣赏,但那也不是对儿媳的期待。不过,她和杨宜君也没什么过节,谈不到针对,只是说杨宜君不是她最理想的儿媳妇罢了。
双方面子情上过得去,赵娥说了几句大面上的好话后,也就是让他们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些另外,就是勉励二人早些生子,为国家早定国本。
赵娥甚至非常配合地交出了管理后宫的权力赵娥能在两朝后宫都混的好,自然不只是高齐高晋兄弟二人喜欢她,她也是有自己的一套为人之道的。简单来说,就是凡是退一步,不争就是争。
如今她也没有因为做了太后,就忘记了这套为人之道。
现在宫中有了皇后,这般大权交给皇后是理所应当的。她作为太后,牢牢霸占着宫权,这固然有说法,却也是讨人嫌的——她作为官家亲生母亲,难道没有宫权就说话不管用,不得尊敬了吗?
加上她没有借用宫权搞事情的心,自然交出宫权也就不是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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