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果然排了侍寝名单?”高溶听到宫人禀报,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话,叫旁边侍立着的王荣险些没昏过去他太了解官家了,知道这是官家怒极了,反而与平常差不多‘冷静’。
宫人答了‘是’,高溶挥了挥手,让人退下。自己则是低头看着排的十分‘公正’的侍寝名单。冷笑了一声,然后就把这名单撕得粉碎。
宫人们似乎感受到了君王平静之下的怒气,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眼光微敛、眼皮下垂,只想假装自己不存在。
当晚,高溶没有去皇后的慈元殿,但也没有召妃来太初宫嫔侍寝这是帝后成亲之后第一次。
第二日,赵娥就听说了高溶把侍寝名单撕得粉碎,不去找皇后,也不叫妃嫔侍奉的事。以为这事儿是触倒了高溶的逆鳞,叫他连极喜欢的皇后都恼了。不自觉就叹息道:“冤孽!冤孽!怎么就生出这般混世魔王来了?”
“就算是不喜欢,也不该因此恼了皇后啊!皇后不过是做了该做的罢了。”
然而,在这件事里真正受伤的并不是‘皇后’,事实上杨宜君过的可舒服了。没有高溶来,她在处理政务之余,能更方便地休息、追剧。至于高溶生气了、发火了,天子一怒,如何如何,和她有什么关系?
真正受到伤害的是高溶身边的近侍、后宫妃嫔、前朝官员这些人,近侍们就不说了,这几天都是提着心做事。后宫妃嫔们也被高溶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挑错,高溶倒也不折磨她们,就是喜欢统一罚她们抄写。对于妃嫔来说,真正难受的不是处罚本身,而是背后的不得圣心!
至于前朝官员们,也饱受高溶心情不好的影响——所谓‘伴君如伴虎’并不是假的,在杨宜君身边高溶似乎很好,但那是因为他重视杨宜君,他爱她!人对于自己重视、自己爱的人,姿态放低一些是很正常的。而一旦脱离了这一特殊情况,高溶就会显露出他脾气糟糕的一面。
事实上,也没什么人觉得高溶这样有问题皇帝是天下一人,是真正的独夫,接近他、接近权势,真的轻轻松松、舒舒服服,那才奇怪呢!想想一般的上司能够喜怒无常、吹毛求疵到什么程度吧!作为君主,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什么难理解的?
大家不觉得高溶有什么问题,只是想快点儿将他哄好。
就像小婴儿哭闹起来,大家也不觉得小婴儿本身有问题,首先会想他是不是饿了、尿了。这些常规问题都没有,那大家想到的就是‘哄’,哄着转移注意力,然后才能松口气。
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帝就是巨婴,这没毛病。
而就在大家想着如何哄高溶的时候,有契丹、高丽朝贡,进贡了一批女子。大家就‘计划通’,高高兴兴地将这些贡女送到了宫中。其中大多数都是做宫女的,但也有极个别姿色秀丽者被选中,要等待天子过目,然后决定她们的前途。
高溶一眼看到了站在前列的四名女子,两名是契丹来的,两名是高丽来的,都穿着契丹与高丽礼服样式的衣服,看着倒是很有异域风情。
契丹美女秀丽妩媚,脸颊红彤彤的。高丽女子则是白皙温柔,很有气质——从经手此事的礼部官员的角度来说,高丽女子要更符合审美,毕竟是微子故国之淑女么。但他也把不准官家的喜好,或许官家觉得后者见得多了,反而是前者颇为新鲜呢?
高溶原本想着挥挥手,叫这些女子都去做宫女。但手才抬起来,他就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看着最前列的四名女子,过了一会儿,指了一名契丹女子,一名高丽女子,吩咐道:“此二女侍寝罢。”
说完转身就走了。
对宫中有身份的妃嫔,皇帝陛下一般是不会叫两名以上一起侍寝的,能这样‘胡来’的,都是身份非常低下的底层嫔妃,甚至是宫女而现在,外邦蛮夷送来的贡女而已,也没人觉得高溶这般‘出格’。
很快就有人去安排了。
尚寝局的女官要安排这两名被选中的女子梳洗更衣,还要教她们一些应该注意的事——如果是正常的妃嫔侍寝,甚至临幸宫女,这样的事都是不用说的,但这些外邦女子,即使受过一些礼仪上的教导,也很不足,或者不适应大燕宫廷。
除去了有尖锐簪脚的饰物,两名女子都梳着很简单的发髻,做汉女打扮,穿绣花袍子,很快被送到了太初宫寝殿‘飞翔殿’。
她们到的时候心中忐忑,方才沐浴时女官叮嘱了好多,她们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既想得到这位传说之中天下最有权势男子的宠爱,然后一切唾手可得,又对未知的将来有些畏惧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高丽美人年纪要大几岁,倒是更懂人事,还知道要主动上前侍奉。契丹美人就只知道站着了。
高溶靠在一张贵妃榻上,穿一件杏黄色宽松里衣,倚着看一卷书。玉山将倾,贵气逼人,不可直视——从这个角度来说,高溶确实继承了来自高齐和赵娥的优良基因,生的很好。只不过他身上属于权力的光环更重,让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忽略了皮相。
这般的美男子,竟叫两个女子一时脸红起来。
高溶侧头看了看王荣,王荣领会意思,立刻上前道:“两位姑娘且站站,官家读书呢。”
这一读书就读的够晚的,子初高溶才叫休息。休息也不叫侍寝,王荣拦下了两个小美女,笑着道:“今晚两位姑娘给官家掌灯,千万不能瞌睡,若是灯灭了,那就是办事不利。若是点着了什么”
说到这里王荣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未尽之意太明白了。
是夜,二女守了一夜,脑子里瞌睡虫都在打架了!然而还是得强打着精神。等到宫人侍奉高溶更衣、早膳,出去上朝,她们才能去住处休息——这一夜未睡,疲惫是肯定的。二女回到住处,是倒床就睡,到了下午才转醒起床。
众人都知道她们昨晚在哪儿,到也没人叫醒她们。
当晚,又是她们去‘侍寝’,同样的事发生了。不过这一次回到住处,她们没能立刻睡下,有人提醒她们,应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后宫女子得到宠幸的第一晚后,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是应该的。
她们身份太过低微,本来是没有这个资格的——类似宠幸宫女,这在此时是一件很随便的事,甚至不会有记录(也就是说,如果怀孕、生下儿女,皇帝可以不认)。而这些宫女,自然也不会有资格去给皇后请安。
皇帝没有承认的事,皇后哪里会急忙着认下来!
提醒他们的人自然是王荣派出去的,并且暗示她们绝对不可以否定侍寝的事(她们人生地不熟的,其实也不敢出去乱说)。
王荣是木着脸安排这事儿的,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摸不准官家的想法了他完全没看出这样做的意义。
他知道这是帝后夫妻二人赌气,耍花枪呢。他觉得没意义是因为,他认为杨宜君不在意这种事,没用的!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好,但王荣是真的觉得,官家在皇后娘娘身上动了真情,皇后娘娘却不然。哪怕有几分情意,也是淡淡的——有的时候真得承认,缘之一字难以控制。官家有那么多女子可以喜爱,无论喜爱哪一个,那女子都会觉得受宠若惊,然后全身心托付。
唯独如今这位皇后娘娘
然而又偏偏是她!
那两个小美人去给杨宜君请安去了,高溶便在迎春阁仿佛无事一般看书。如今有杨宜君帮忙处理部分政事,他真是清闲了不少呢
然而身边的王荣看的很清楚,官家分明有些心不在焉翻书的速度完全不对,有的时候比正常的快,有的时候又比正常的慢——王荣一直以来观察的就是这些事,对这些自然是了如指掌,绝对不会出错。
过了一会儿,有宫人在外求见,一会儿人进来了王荣完全是不出所料的样子。
就见那宫人不需要人问,就一五一十说起了所见所闻:“奴才随着两位姑娘去慈元殿,皇后娘娘正在理事,无暇见人。还是中间歇息,喝杯茶的功夫,叫了两位姑娘去见一面。”
“见面之后各赏赐了六匹绫罗,首饰不见赏赐”
正在小宫人事无巨细地说明的时候,忽然有慈元殿派来的女官,替杨宜君询问高溶——
这两位你到底打算给安排个什么位置?定下来之后,才好按照规矩对待啊杨宜君送六匹绫罗也是没办法了。其他后妃的见面礼,按照身份高低,一一安排着就是了。六匹绫罗不成礼,就是因为她们的身份没个对比。
听到这位女官递的话儿,王荣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场面。
果然听到一阵器物碎裂声,原来是高溶直接踹到了旁边摆了一盆芍药的高几。花盆是青瓷的,此时撞在金砖之上,已经裂开了。
在场所有人见高溶发怒,惶恐不安,纷纷拜倒:“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跪着做什么?你们知道朕怒的是什么吗?”
王荣知道,但他哪里敢说?这个时候也只是无语而已,迎春阁中是长久的静默。
高溶又是冷笑了一声:“罢了朕与她争什么摆驾慈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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