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碎片发出畏畏缩缩的声音。
池鱼扫了一眼空中那堆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青铜碎片，疑惑：“你还没死？”
“系统……不会死亡……”青铜碎片欲哭无泪，“我只是一堆数据啊！亲，你别再揍我了！我是死不掉的！你揍我也没用！”
“但你会受损。”池鱼漠然，“没有损失的话，你为什么求饶？”
青铜碎片：“……”
艹，好有道理。
一不小心暴露弱点的青铜碎片，忽然间深感自己在智商上的弱势。
太奇怪了……这条刚刚从深海浮出水面的人鱼，本来应该单纯天真不谙世事……本来应该是个傻白甜的啊！
怎么非但一眼识破了游戏契约中的诡计，还这么刚，这么擅长怼人！
他们深海种族勾心斗角这么厉害的吗！
这是什么水深火热的生存环境啊！
青铜碎片还在哀叹，池鱼的心思，已经放到了面前的副本上。
这是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小镇。街道泥泞不堪，道路两旁林立着酒馆、杂货店、铁匠铺、旅店等等建筑。
小贩们叫卖着手中的货物，街上行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笑容，彼此间似乎极为熟络。
看上去，是一座安详和睦的小镇。
远处的天空，是浓郁厚重的暖黄色。夕阳毫不吝啬地将光辉铺满天际，映得路人脸上也红通通的，处处洋溢着安宁与快乐。
……果然是副本构建的虚拟场景。
现实世界的末世，早已看不到这样美丽的天空。
池鱼收回目光，看着呈现在他面前的属性面板。
【姓名：池鱼。】
【种族：人鱼种。】
【hp：1/120】
【攻击力：12】
【防御力：7】
【回避率：3】
【幸运值：1】
【污染度：8721】
池鱼的视线扫过属性面板。
【战损狂暴】效果消失后，他的属性面板恢复了初始数值。
或许是因为受到重度污染，他的体能也遭到抑制，攻击力、防御力、回避率这三项，都呈现出灰色状态。
不知道污染解除之后，他的各项数值能恢复到什么水平。
在他浏览面板的时候，青铜碎片有些局促不安地蜷缩了一下。
“呃，这些系统说明，都是复制粘贴了之前的模板……语气不太庄重……”
青铜碎片小心翼翼，试图挽回，“您稍等，我调整一下用语……”
“不用。”池鱼并不介意，指着属性面板最上面一行，道，“我要改名。”
“……呃？”青铜碎片有些犹豫，“可是我们是实名制游戏……而且，您在惊悚直播间的一切行为都会实时直播，披马甲毫无意义……”
“我知道，”池鱼打断它，“可你们把我的名字写错了。”
“……？”青铜碎片再次愣住。
属性面板是系统扫描过玩家之后直接读取的数据，怎么可能出错。
池鱼却指着自己的名字，一字一顿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会叫这种不吉利的名字？”
这名字是上辈子白尽夜给他起的。
白尽夜这王八蛋，自己没文化，给别人瞎起名。上辈子的池鱼顾念他是救命恩人，没当面指出来。
真是对那文盲太客气了。
“可是……”青铜碎片的声音满是疑惑。
“是愚蠢的‘愚’。”人鱼再次打断它。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嘲意。
“愚昧无知，愚不可及。我的名字，是愚蠢的‘愚’。”
人鱼从属性面板上收回目光，神情懒懒的，似是懒得再多说。
只抛下一句：“改掉它。”
青铜碎片不敢耽搁，当即动用权限，修改了玩家姓名。
确认这位脾气古怪的人鱼没有更多要求之后，青铜碎片松了口气，终于正式开启了游戏。
【游戏名：自然史】
【难度：新手f级】
【简介：您是一位博物学家，为了探索自然奥秘，来到了这个充满神秘故事的偏远小镇。】
【剧情进度：0/3】
【获得初始物品：博物学家的笔记本】
【通关条件：完成全部剧情。】
池愚低头看看凭空出现在手中的羊皮纸笔记本。
笔记本上，只有前三页有字。每一页也仅有短短一行。分别是：
【完美对称图形】
【纯洁猎犬】
【狂暴之泉】
每一页上，除了这行提示以外，下面都是空白。
看来，这就是博物学家此行的目的。
也是池愚需要完成的剧情目标。
池愚深吸一口气，抬腿向杂货店走去。
——进入副本的同时，他就已经将鱼尾变幻为人类的双.腿。
鱼尾状态下，他虽然能够直立，但无法行走。顶多就是跳起来用鱼尾巴抽人。
不过目前还用不到这个技能。
池愚进入杂货店。放眼望去，货架上各类商品琳琅满目，有南瓜、胡萝卜这类食材，也有回复药、解毒剂这类道具。
至于武器防具，则不在这里。需要到隔壁铁匠铺购买。
“欢迎光临！”店员一看到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忙碌，热情地招呼他，“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池愚将目光转向店员，眼前立刻出现了杂货店的交易界面。
购买/售出，两个基本功能。
【购买】界面上，显示出杂货店提供的所有出售物。
而【售出】界面，则会显示他目前拥有的可出售物品。
【售出】界面是空的。毕竟他身上除了一套破破烂烂的初始衣物以外，并没有任何道具。
就连这套初始衣物，都是青铜碎片送给他的。
毕竟他们人鱼没有穿衣服的习惯。他进游戏的时候，上身赤.裸，下面是鱼尾，也没什么好遮。
现在既然变出了人类的双.腿，那还是有必要遮挡一下的。
由于是系统赠予的初始衣物，因此这套破衣服并不能出售。
池愚也没多纠结，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购买】界面上。
【南瓜3金币】
【胡萝卜2金币】
【西红柿3金币】
【黄油3金币】
【鸡蛋3金币】
【牛肉10金币】
……
食材相对来说还比较便宜，其他道具就贵很多。
像回复药、解毒剂这类在战斗中可以用得上的道具，售价都在25金币。
而池愚手里，只有50金币。
这是进入副本自带的初始资金。
池愚一边浏览着商品目录，上辈子的记忆快速掠过脑海。
这个副本名为《自然史》。上辈子，他签订契约后，参加的第一个游戏，也是这个《自然史》。
通关要求很明确，就是按照羊皮书的指引，去探索那三个未知事物。
探索过程中，不光涉及到解谜，还会有一些无法避免的战斗。
新手刚进入游戏，都是没有战斗力的。因此就要充分利用这50金币，为后面的战斗做好准备。
难点在于，这个副本里的物价其实非常高。50金币，根本买不到什么。
光是一个回复药就要25金币了。回复药也仅能使用一次，恢复30%hp而已。
至于装备，池愚记得，隔壁铁匠铺出售的最低级装备，一件也要50金币。
因此，50金币，要么拿去买一件装备，要么直接买两个回复药。
大部分人，都只有这两个选择。
池愚则是两个都没选。
他浏览完商品目录后，就离开了杂货店。
没有去铁匠铺，而是直接去了街尾的酒馆。
酒馆人声鼎沸。一进入酒馆就仿佛被嘈杂声包围。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镇民们，都拉上三五好友，聚坐在酒馆里。装满麦芽酒的酒杯哐哐当当地碰撞，金黄色的酒液被晃出来，弄湿了木头桌板。
酒鬼们却丝毫不以为意，高谈阔论放声大笑，放肆地宣泄一天劳作后的辛劳。
羊皮书要求，探索三个未知剧情。
【完美对称图形】
【纯洁猎犬】
【狂暴之泉】
语焉不详，并无更多信息。
打探线索，最好的地方，当然就是这个人声鼎沸的酒馆。
池愚拨开挤挤攘攘的人群，朝酒馆里面走。
与此同时，副本外。
海滩上，巡逻小队成员都凑在白尽夜身边，和他一起观看着移动终端上的直播间画面。
“幸好，这只是一个新手副本……”
白尽夜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新手副本通常不会有人来看。
白尽夜早就确认过了，在他进入直播间之前，这个直播间的观众人数是0。
这让白尽夜大大地松了口气。
毕竟，人鱼这么珍稀的物种，一旦出现在直播间里，势必瞬间引起轰动。
最关键的是——这还是一条没有归属的人鱼！
谁都能想到这一点：如果人鱼有归属，他的归属又怎会放任他一个人进入副本？
新手副本可是允许组队的！
没有队伍，单刷副本，可不就说明这个人鱼没有归属么？
幸好，人鱼为了行动方便，进入副本的同时就隐藏起了鱼尾。
白尽夜那句“幸好只是新手副本”，是因为庆幸新手副本没有观众，不会有其他人注意到池愚。
而虚弱如池愚，是一定会死在这个副本里的。
虽然，无法占有一条活体人鱼，有点可惜。但死去的人鱼，也同样具有价值。
在哪里进入副本，也会在哪里离开副本。
无论池愚最终是死是活，他们只要守在这里，就一定有利可图。
白尽夜悄悄庆幸着自己的好运气。他的队友们，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队长你还在为他担心！”队友愤愤不平，“他可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非但拒绝我们的组队邀请，还用鱼尾巴抽你耶！”
“就是就是！人鱼都是智障吗？半死不活血条都红了，还敢单人进本。我看他根本不知道惊悚游戏有多恐怖！他以为新手本就是平平安安教学本？他以为就凭他一条重度残障的人鱼有本事活着通关？我都要笑死了！”
“哎，你这么一说，我都怀疑起人鱼整个种族的智商来了……搞不好就是因为人鱼种普遍智力低下，才会在末世降临之前就种族灭绝……”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队员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吐槽着，白尽夜叹了口气，抬手作了个制止的动作。
“别这么说他。”嘴角弧度恰到好处，带着微微的隐忍与不满。白尽夜眉头轻蹙，用带着三分悲悯三分担忧四分感叹命运弄人的眼神，深深望着直播间屏幕上的池愚。
“现在我不想评价他。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
白尽夜轻叹一声，微微垂眉。
“我希望，在他顺利通关副本的时候，我们会是第一个迎上去，给他庇护，为他疗伤的存在。”
无论是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苦笑，还是眉眼低垂悲天悯人的笑容，都是白尽夜对着耶稣像圣母像练习过无数次的。
果然，聆听了他的话语之后，队员们纷纷深受感动，脸上的表情全都柔和下来。
“既然队长都这么说了……”
“害，行吧，如果队长不生气，那我也没意见。我听队长的！”
“哎，队长你就是太善良！人鱼根本不领你的情，还用尾巴抽你！队长你非但不生气，还要第一时间为他提供救援！哎！队长你的心真的太好了！你总是这样，是要吃亏的呀！”
“就是就是。”
队员们发自内心地感叹着。集中到白尽夜身上的目光全都沉甸甸的，装满了憧憬与敬佩。
白尽夜心中略有得意，嘴上却道：“不不不，我没你们说得那么好……”
话音刚落。
轰隆！！！
一道巨雷在天边炸响，惊得众人浑身一跳！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由心中一怵，齐刷刷地冒出一个词。
天打雷劈……
雪白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原本铅灰如铁的天空。
众人下意识地仰起头，望着天上。
还是白尽夜反应最快，急道：“黑雨要来了！快！穿上防护服！”
众人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都是骤变。
随后，训练有素的队员们，纷纷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防护服，原地穿上了那一身厚重装备。
——早在末世正式开启之前，世界各地，就时不时会降落黑雨。
所谓黑雨，是土地和大气同时遭受重度污染的结果。
黑色雨水预兆着不详，渐渐将死亡传播到整个星球。
被黑雨侵蚀过的土地，再也无法生长出农作物。只有同样包含剧毒的毒草，如同鬼手一般从地狱伸出，痉挛地抓向天空。
而人类一旦接触到黑雨，轻则皮肉灼伤，腐烂成脓，重则全身脏器溶解，多器官衰竭而亡。
死状极其恐怖。非但七窍流血，甚至皮肤毛孔，都会有脓血汩汩冒出。
因此，外出探索的人们，都需要穿上特殊的防护服，来避免黑雨的侵蚀。
众人忙碌一阵，堪堪将防护服穿戴整齐，黑雨已已经倾盆如注。
浓稠如石油的黑色雨水，汩汩地从天空倾泻。被防护服紧紧裹住的众人，很快便如同被困在泥浆中的鸟，笨重狼狈，行动困难。
白尽夜当然也是如此。
防护服从上到下密不透风，整个人被闷在里面，非常不舒服。
可是黑雨滴滴答答在身上砸个不停，他也没有抱怨的权力，只能忍着，在闷热潮湿中祈祷黑雨快点过去。
确认黑雨不会渗透进防护服后，白尽夜将目光重新投向移动终端。
这一眼，却让他愣住了。
只见屏幕上的酒馆里，池愚一个人坐在吧台边上，而吧台后面的服务生，背对着他，竟然在——煎蛋！
先是开一点小火，抓起一块黄油扔进锅里。任凭黄油在平底锅上融化、滑行。
待黄油融化成半透明的一滩后，打入鸡蛋。
啪嚓、啪嚓。两个完整的鸡蛋掉入锅中，躺进黄油里。
小火改中火。橙红色的火苗从平底锅边缘冒出来，隔着屏幕让人感觉到热意。
半透明的鸡蛋清滋滋作响，很快成形。雪白的蛋白，金红色的蛋黄，未经搅拌、颜色分明地躺在平底锅上。底部被煎成金黄。
在蛋黄彻底凝固之前，关火，装盘。
服务生动作干净利落，铲勺一动，已将整个煎鸡蛋完整地转移到盘子里。
半熟煎鸡蛋保持着半流动的质地。随着服务生转身、递出餐盘的动作，整个煎蛋颤巍巍地晃，不堪触碰似的脆弱。
“好了，您的黄油煎蛋。请慢慢享用。”
服务生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忙别的事去。
池愚点了点头，拿起刀叉。
一刀切下去，蛋黄流出来，黏糊糊地漏满了盘子。
池愚叉着一块煎蛋，沾满蛋黄，缓缓送进嘴里。
咀嚼，吞咽。
喉结上下一滚。
……隔着屏幕都让人感觉到，好香！
……
海滩上，穿着防护服淋着黑雨的众人，看到此情此情，全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白尽夜更是直接呆住。
怎、怎么回事？
他进酒馆，居然是去买东西吃的吗？！
不对啊！酒馆是用来打探线索的啊！
没看到身后那群酒鬼在高谈阔论吗？没听到他们在说夜晚有野狗狂吠吗？！
野狗！野狗啊！羊皮卷上的第二个任务，纯洁猎犬的第一条线索就在这里啊！
怎么池愚对这个任务关键词充耳不闻，却专心致志地吃他那份煎蛋？！
至于吗！区区黄油煎蛋！能有多好吃！！！
然而。
——咕咚。
心里想着“煎蛋能有多好吃”的白尽夜，喉咙里却忍不住发出了和队友一样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太馋人了。
吃惯了饱腹填充剂的白尽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池愚盘中的黄油煎蛋。
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更重要的是——
池愚在酒馆里，安安心心享用黄油煎蛋。
而他们小队，穿着闷热的防护服，站在满是垃圾的海滩上，淋雨。
差距之大，令人心痛。
白尽夜不禁仰起头，望向深铅色的天空。
内心哀嚎：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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