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陆知道,倘若暗处的人想要他们的性命,那么早在射箭之前便先下手为强了,根本不会先警告再询问。
想来应该是忌惮他们的到来又不想招惹事端,才主动试探他们。
芈陆犹豫片刻,把手里新拿出来的法器放到板车上。
他对箭飞来的方向抱了抱拳,随即扬声开口:“回道友,我们是药宗堂的弟子,奉宗门之命外出历练,但在回去的路上无意撞见大型妖兽,仅凭我们三人之力无法抵挡,险险逃生。”
说罢,他分别指了指嵬生和躺在板车上的斛律偃,接着道:“现下我的师兄师弟皆已负伤,还望道友高抬贵手,让我等在此地暂歇一宿,今后我们药宗堂必还道友人情。”
嵬生:“……”
他被芈陆的不要脸程度震撼到了。
什么“我们药宗堂”?
药宗堂是他们堂主的药宗堂好吗?关他姓芈的屁事啊!
而且那个姓芈的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打着药宗堂的名义欠下一个人情,若是他们堂主知晓这件事,必定气得亲手宰了他们三个人不可。
嵬生也是气得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他在黑暗中狠狠瞪上芈陆一眼。
姓芈的等着!
此仇不报非药宗堂之人!
谁知刚这么想完,芈陆忽然看过来。
嵬生忙不迭收敛了阴郁的神情,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对芈陆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芈陆笑道:“师兄,听闻你在修真界里小有名气,指不定对方认识你呢?”
“……”嵬生又不是傻子,瞬间听懂了芈陆的言外之意,他抗拒地往后退了退。
芈陆状似无意地摸了摸重新捆在腰间的长鞭。
嵬生霎时一个激灵,猛然拔高声量道:“我是药宗堂的嵬生,若道友愿行个方便,我嵬生也记住了道友的人情,今后道友有需要我嵬生的地方,我也义不容辞。”
“原来是嵬生真人。”那个人果然认识嵬生。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他们不远处。
芈陆眯起眼看了看,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能看清对方是个身量不高的中年男人,至于长相,几乎融入了夜明珠照不到的黑暗里。
他完全探不到对方的修为。
只见那个人对他们抱了抱拳,但话是冲着嵬生说的:“我乃太升宗的外门弟子石方,曾在太升山上和嵬生真人有过几面之缘,不知嵬生真人可曾记得。”
嵬生自然是记不得了,除了长相出色的美人外,他从来不把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可转念想到自己眼下的情况,他不由得起了一些其他心思。
“自然记得。”嵬生说完,正要说下一句,便冷不丁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到了他的腰窝上。
哦——
原来是芈陆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长鞭的握把恰好杵着他的腰窝。
芈陆笑道:“师兄,你和师弟都受了伤,歇息要紧,日后寒暄也不迟。”
嵬生:“……”
不远处的石方听清了芈陆的话,便道:“那我不打扰嵬生真人和师弟们歇息了,改日有机会,再请嵬生真人喝上两杯。”
随着话音的落下,石方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石方回到他们之前落脚的地方。
马车里的三个姑娘早已翘首企盼多时,见他回来,赶紧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石方等她们问完,才笑着安慰她们:“你们暂且放心,对方都是药宗堂的人,在此地路过,才留下来歇息一宿,并且其中两人负了伤,剩下那个没负伤的年轻人只有炼气初期的修为,不足为惧。”
闻言,景桃和禹莺同时松了口气。
只有倪文慧的反应不大,但难看的脸色多多少少缓和了些许。
石方道:“你们也早些歇息,外头有我看着,不用轮流守夜,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景桃点了点头:“有劳了。”
另一边,芈陆从嵬生的百锦袋里翻出两条毯子,这两条毯子一摸便知不是凡物,裹在身上几乎感受不到冷风的拍打。
芈陆自己裹了一条毯子,又给还在昏迷中的斛律偃裹了一条毯子,剩下嵬生瞪着充血的双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嵬生勉强压下直往天灵盖冲的怒意,沉声道:“我呢?”
芈陆已经坐到板车上,还把斛律偃往边上挤了挤,他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轻轻眨了眨:“你什么?”
嵬生道:“我的御寒衣物呢?”
芈陆道:“可是毯子就两条,我一条他一条,没有你的了。”
嵬生闭了闭眼,迫使自己保持冷静:“五毒的百锦袋里有一条同样的毯子,你可以把那条毯子拿出来给我。”
说到这里,嵬生又是一阵来气。
这个芈陆明明是古秋和芈何峰从小宠到大的独子,却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一样,不仅收走了他们所有人的百锦袋,连他们身上备的符纸和碎银子也不放过。
就没见过像芈陆这么贪婪的人!
芈陆并不知嵬生心里掀起了多大的风浪,他苦恼地说:“可是五毒的百锦袋有禁锢,我解不开。”
嵬生道:“我教你解开。”
芈陆眼前一亮:“好呀。”
药宗堂的禁锢之术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难是对宗门之外的人难,容易是对宗门之内的人容易。
嵬生身为药宗堂的元老之一,早把几种禁锢之术烂熟于心,三言两语便教会了芈陆。
然而芈陆在五毒的百锦袋里翻了半天,什么都没翻到。
嵬生被冷风吹得直哆嗦,刺骨的寒气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脚底往上钻。
若是以前,他能轻松察觉到不对,可这会儿他的脑子被冻得有些不清醒,又道:“你再翻翻七杀的百锦袋。”
芈陆道:“他的百锦袋也有禁锢。”
嵬生咬牙:“这是另一种禁锢之术,我再教你。”
芈陆眼睛亮得跟天边的星辰似的:“好呀。”
解开禁锢后,芈陆又翻了半天,居然翻出一条捆仙绳来。
他心下好奇,把捆仙绳朝嵬生身上一扔。
嵬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上骤然一紧,再下意识挣扎时,已经没了挣扎的余地。
等他看清身上的东西后,顿时额头青筋爆起,看向芈陆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你在做什么!”
芈陆把七杀的百锦袋放进自己的乾坤袋里,裹着毯子坐回板车上,他恍然地开口:“原来是这个作用啊。”
嵬生怒道:“给我松绑!”
芈陆老实道:“可是我不会。”
“捆仙绳不需要术语,有手就能松绑。”嵬生道,“这是你给我捆上的,只有你才能给我松绑。”
芈陆哦了一声,忽然笑了笑:“反正你不老实,把你捆起来,我便放心了。”
嵬生目眦欲裂,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什么,一时间整张脸黑得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他慢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所以你说没从他们的百锦袋找到毯子,都是骗我的?”
芈陆闭上眼,不说话了。
安静许久,夜里响起嵬生崩溃的咆哮声:“芈陆!!”
芈陆蜷缩在斛律偃身边,却不敢让自己入睡。
他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浮现出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自打他从嵬生嘴里听说药宗堂堂主前不久逗留于此后,一切都有了眉目。
为何斛律偃执意往镇上走。
为何斛律偃去到镇上后又没了方向。
因为那时的斛律偃感受到了他的舌也就是药宗堂堂主的存在,他寻着直觉往前走,却恰巧与药宗堂堂主失之交臂。
药宗堂堂主乘坐飞舟离开,才让斛律偃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芈陆回忆起原剧情,他记得斛律偃第一个拿回器官的对象确实是药宗堂堂主,可那是两年之后才发生的事了。
倘若让这件事提前发生,那么是否能让既定的剧情引发蝴蝶效应?
芈陆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他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竟然有种看见了希望曙光的感觉。
如今药宗堂堂主去了神仙谷,药宗堂正处于群人无首的分散状态,适合他们先去踩踩点。
去药宗堂的路程不远,但也不近,正好方便他一边走一边修炼。
就是不知斛律偃何时才能醒来。
芈陆想来想去,虽然有向斛律偃坦白的念头,但很快被他压下去了,他跟了斛律偃那么久,深知斛律偃的脾性有多么怪。
多说多错,不如少说多做。
后半夜,芈陆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没一会儿,他陡然被一阵车轮摩擦地面的剧烈声响惊醒,睁眼一看,便瞧见一辆马车飞快地向他们驶来。
“嵬生真人!”马车外传来石方又惊又惧的声音,“不好!我们遇到妖兽群了!”
说来也是倒霉。
尽管这里妖兽众多,可因食物稀少的缘故,妖兽们很少成群结队,然而最近斛律家接二连三地造势,让在外游历的修真者数量暴涨。
修真者一多,那些独来独往的妖兽也就屡屡遭殃。
有些妖兽有了灵识,知道团结力量大,于是开始成群结队地活动。
其实妖兽群不多,可今晚偏偏被他们碰上了。
果不其然,石方的话音刚落,地面隐隐传来震撼,并且震感越来越强——似是有一群体型巨大的东西在迎着冷风向他们奔跑而来。
边上的嵬生先是脸色一变,随即咒骂一声:“该死,竟然连传闻中的妖兽群也能碰上,真是倒霉透顶!”
眨眼间,马车驶到他们面前。
石方拉紧缰绳,嘴里发出吁的一声,马儿前蹄高抬,在月光下扬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快上来!”石方急道,“里面只有三个姑娘,她们已经同意载你们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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