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皇后将肩膀绷得很直,仿佛那一瞬间垮肩的并不存在。
她端着下巴环视了一圈众人,转身往里行去。
琥珀忙跟了上,又让所有人都不用跟来都下去。
一直到身边没有其他人,皇后绷紧的肩瞬时垮了,她嘴里喃喃骂着贱人贱人,拿起花瓶想砸,琥珀扑了上来,双目含泪,连连摇头。
是啊,她不能砸。
皇后气怒之下砸了花瓶,等于之前她做的面子全没了。
她是皇后,她不能让人看出她外强中干,但凡她露出一点虚弱,顷刻就会被那些豺狼虎豹吃得一块骨头都不剩。
皇后双目通红,鼻孔翕张,强忍着眼泪。
琥珀见她憋成这样,心疼道:“娘娘,您要是想哭,就哭一会儿,奴婢让她们都下去了,没人知道的,不会有人知道的……”
皇后苍凉一笑:“本宫早就失去了哭的资格,曾经是,当了王妃也是,现在当了皇后,更不能哭。现在你让我哭,我倒是哭不出来了……”
琥珀想着娘娘从小经历的一切,想着府里的那些糟心事,想着潜邸时和入了宫后发生的那些事,旁人只道皇后当得风光,其实娘娘所经历的苦楚,大抵只有她这种打小侍候在身边的才知道。
“娘娘您就试着哭一哭,千万莫憋坏了自己。”
皇后紧抿着嘴角,喃喃道:“郿无双她真是好,真是好啊,合则藏在这里等着报复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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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浑身僵硬,任他牵出了凤栖宫。
直到去了外面,她才缩了缩手,把手收了回来。
“谢陛下帮妾身解围,妾身要回去了。”
她屈了屈膝,转身就想走。
乾武帝脸色蓦地阴沉下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措不及防被拉住,一头撞在他怀里。
本就羞耻、难堪各种情绪交杂,她高兴他能来救她,却又因为这种心态而感到羞耻,尤其从名义上郿无暇还是她堂姐,又是他的皇后。
这种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纠缠在她心里,让她一时觉得难以见人,就想躲起来,偏偏此时他又怒了,无双已经彻底不知该如何反应,当即崩了。
眼泪仿佛决堤了也似,止不住地流着。
她低着头,泪珠一滴滴落在他衣裳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却哭得全然没有声音。
乾武帝看着胸前被打湿的位置,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才道:“朕欺负你了?”
一旁,福生和一众内侍俱都低着头。
长街上,时不时就有宫人路过,可远远瞧着这边的动静,俱是不敢过来了。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
“那你哭什么?”
哭还要问为什么?
面上,她却用袖子擦起眼泪,谁知却越擦越多。
福来带着几个内侍,急匆匆朝这里走过来,虽远瞧着这边情形,步伐略有些迟疑,但还是很快就到了跟前。
乾武帝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既然你想回,那就回吧。”
她僵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垂头屈了屈膝,默默转身走了。
福生见小泉子还愣在当场,忙挥手让他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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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被送回赵国公府。
见她一言不发,小泉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离去。
梅芳看出姑娘情绪有些不对,又见她不想说话,只好任由她一个人待着。
无双在床上躺了一上午,直到用午膳时才起。
午膳也没吃多少,只随便用了几口,梅芳倒想哄哄她开心,只可惜口笨舌拙。就在这时,在无双院里侍候打杂的高婆子来了。
这高婆子虽平时就干点杂活,在国公府却是老人,也在府里侍候几十年了,又是家生子。儿子在府里当车夫,丈夫是个花匠,她来找无双,也是之前无双托她了事。
高婆子进来后,对无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就将无双托她办的事说了。
其实无双也没托她办别的,就是让她帮忙寻个精通按跷之术的大夫。
这老婆子说起话来可是天花乱坠,反正据她所言,不光他丈夫到处找人打听,她儿子也没少借着机会往外跑,整个京城都快找遍了,才找出这么一位精通按跷之术的圣手。
总之,他们一家子费了老鼻子力气了。
无双听完后,楞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高婆子偷眼瞧她的脸色,犹豫道:“夫人……”
无双忙回过神来,看了看梅芳。
梅芳转身进屋,不多时拿了一锭银子出来,塞给了高婆子。
高婆子不用看,只触手那分量,就知二夫人赏得不少,果然贵人就是贵人,二夫人如今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往日在二夫人院里侍候,是人见人嫌的活儿,都知道一旦来这就是进了冷宫,如今却成了整个府里最热的灶。
下人们也不傻,若赵家哪日真不成了,或是被圣上清算,他们这些家生子最好的下场是被官府转卖,可如今有了二夫人,就算哪日抄家上门,他们也不敢抄到二夫人面前来。
下人不懂礼义廉耻那一套,让他们来看二夫人现在就相当于圣上在外面养的外室,哪个大官不养个外室小老婆啥的?
外室咋了?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在高婆子来看,二夫人现在就相当于圣上的偷不着,若不是食之入髓,能不顾身份一再召进宫里?所以抱着这个灶头猛烧就成,办事自然也不敢不尽心,至于说的这些话,不过是讨功罢了。
“那夫人您何时去一趟?老奴儿子倒也与那大夫说了,夫人是贵人,不方便出府,但那大夫的医馆里,只有他一人看诊,而且再是上了年纪,到底是个外男,这后院是不方便来的。”
说着,见无双不说话,高婆子又换了个腔调:“当然也不是不能进,就是要跟府里和夫人那打招呼,您看……”
无双轻吐出一口气:“不用他来,我自己上门便是。”
得了准话,高婆子也露出笑容:“那行,老奴心里有数了,夫人您看您何时去,到时跟老奴说一声就成,我让我那儿亲自给夫人驾车……”
“就下午吧。”
高婆子没料到无双会这么急,愣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那老奴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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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本想她出府不易,谁知竟没人拦她。
她带着梅芳坐上马车,临出门前被门子拦了下,被高婆子的儿子柱子喝退,说车里是二夫人,出去买些东西,门子当即不敢拦了。
坐在车里,看着行人拥嚷的大街,无双总算觉得舒服多了。
她也不知她在干什么,明摆着之前在宫里她惹恼了他,大抵以后不会再召她入宫了,她又何必再学那劳什子按跷之术,可她实在不想待在府里,就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医馆叫回春堂,从门脸上看这医馆不大,但病人挺多,时不时就有人进进出出,或是看诊,或是买药。
无双到底是个妇人,还是个后宅妇人,下车前特意戴了帷帽。
那老大夫很忙,她让梅芳陪着在堂间站了会儿,柱子好不容易挤到跟前说话,老大夫往这边看了一眼,诊完手里这个人,就站了起来,让后面的人先等等,先把这边忙完再说。
“进去说话。”
无双三人跟在后头进了里面,里面不比外面小,被分隔成了好几间屋子,一直走到最后面,是一间临着院子的屋子。
屋里摆了几个书橱,里面放了些医术,有一张八仙桌,还有一张书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临着院子的那一堵墙上,开了一排窗子,正好可以看见院中的情形。后院环境整洁清幽,有一棵老榕树,院中摆着许多架子,架子上晒着草药。
“虽不知夫人学这些做什么,但按跷之术看似简单,却也不是一蹴而就。夫人若是想学,就先读一读这本书,把经络之意学懂了,老朽再教夫人其他。”
无双看了看老大夫拿给她的那册书,其上写着《灵枢.经脉》几个大字,看得出这本书很老了,书页都泛黄了。
“夫人在这里学,或是将书拿回去研读都可,只是这医书上有许多生僻用词,外人却是不懂,其中多有不便。”
“我就在这学吧。”无双看了看这间小屋,以及临着小屋那个小院子,“就是不知是否会打扰大夫。”
老大夫抚了抚胡须道:“那倒不会,老朽多是在前堂坐诊,这医馆里除了老朽外,也就老朽收的两个徒弟,老朽会吩咐他们,让他们不要到这间屋子来。夫人若有需要,也可让丫鬟去吩咐他们。”
无双自是没什么不满的,反而觉得老大夫的安排十分妥当。
“还未请教大夫贵姓,还有学资……”
在无双的示意下,梅芳忙拿出荷包。
谁知老大夫却摆了摆手:“老夫姓褚,至于学资,夫人还是等学会了再说吧。”
……
看得出褚大夫对无双并不看好,说完后,他就上前面去了。
柱子还有其他差事,毕竟他也不是无双一个人的车夫,约好什么时候来接她,就驾车离开了。
无双脱下帷帽,让梅芳别走远了,就在小屋或是院子里,她则去书案后坐下,看那本《灵枢.经脉》。
一看之后果然生涩,明明字都认识,但加在一起意思就难理解了,怪不得这位褚大夫对她能学会抱的希望不大。
无双不进宫的话,平时穿得都简单,今日出门她便换了身以前的衣裳。除了那张脸姝丽娇艳,从穿着上来看,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妇人。
她又让梅芳把她的发髻拆了,换了最简单的圆髻。
一番弄罢,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不起眼了,才拿着书去前头请教褚大夫那些她看不懂的地方。
一个下午,无双只看了两页不到。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比方说她平时少见人少与人打交道,如今倒敢当着人面去向褚大夫请教问题了。
而和褚大夫几番交谈下来,她也看出褚老大夫是个温和人,只是实在太忙了。
这回春堂看着门脸不起眼,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病人,俱是因回春堂的诊费极为便宜,在这里拿药也几乎是半卖半送,所以京城许多平民都喜欢来此看病,不乏跨越大半个京城跑到这里来的百姓,褚老大夫在民间的声望也极高。
至此,无双倒是扫除了怕褚大夫挂着羊头卖狗肉医术不精的担忧了。
当晚,宫里没有来人。
不过无双今天很累,倒也没有多想这个问题。
次日她又去了回春堂,在那里待了一天。
其实赵家那对她的行举并不是没有察觉,问过柱子后,听说二夫人是去了一家医馆,学什么按跷之术,虽不懂她想干什么,但也没有多管。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六点。
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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