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放一愣,本能地感觉恐惧,可想到寒川公子素来的温和,他又觉得自己这无端而来的恐惧简直是对公子一贯为人的诋毁。
但他也实在不知道寒川突然的异样是为什么,面对如此突兀诡异的发问,几乎怔住,意识到寒川真的在等他的回答,也只好迟疑地胡乱点点头。
寒川声音低沉:“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种情况,某一时刻发生的事,恰好是曾经梦到过的情景。”
蒙放低头盯着自己的脚面,只觉得料峭的春寒将他背脊的冷汗都吹透了,但少年想了想,仍然挤出了一丝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能让他生出无限勇气的事。
“有过。我第一次遇见阿珠时,我就觉得我像曾经见过她,左思右想想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后来想起来,竟然是在梦里。我梦见我被阿母拉着去三朵神庙祭拜三朵大神,人山人海中,有个圆脸的姑娘撞进了我怀里——巧的是,我和阿珠就是这么认识的。我还为此去问过道继师父,他说,这是因为,我和阿珠是前世就注定好的缘分……”蒙放说着挠挠头,少年心事悄然驱散了寂然紧绷的夜色,“今年三朵祭,我约了阿珠跳歌庄——她答应了!”
水西的“歌庄”不是歌也不是舞,原本是军队出征时跳来保佑军队的送行傩,风俗几经演变,最终成了男女在篝火之侧连臂踏歌,是每逢节日的必备余兴节目。
而这其中,以三朵祭当晚的歌庄最为隆重——三朵节是三朵大神的生日,也是水西最神圣的节日,水西人认为,这一天,无论做什么都会得到三朵大神最真挚的祝福,因此,三朵祭的歌庄可以说是水西年轻男女的订婚礼,少女在这一日答应跟人跳歌庄,就是允婚的意思,无怪蒙放高兴。
蒙放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并没敢立刻抬头,过了许久,才终于听见寒川短促的笑了一声。
那笑声并不像是喜悦的意思,但蒙放仍然听见寒川低沉的声音响起。
“先前阿莫不懂事,抢了你要送给阿珠的刀,我那里有一把锻刀大师徐应星亲手打造的摩梭短刀,算我的贺礼了。”
锻刀大师徐应星五年前已逝,留下的遗作件件都是绝品,在中原价值何止千金,即使如此,也依然有价无市。
蒙放是个武痴,自幼喜欢舞刀弄枪,之前来拜访寒川时,偶然得见徐大师亲锻的刀,简直爱不释手,此番终于得偿所愿,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公子,这太贵重了,我……”
“应当的。”寒川打断他,语气温和,“既然是前世的缘分,恭喜了。”
少年人心思淳朴,且对寒川一向拜服,这一声“恭喜”冲散了他方才的惶然。
“谢公子!”少年咧嘴一笑,“要是让阿莫知道公子将徐大师的刀赠予我,恐怕要后悔死!”
“不用管他,且让他拿着从你那抢走的刀新鲜两天。不过短刀样式确实精巧,我乍一看都以为是阿莫挂了柄手铳招摇——是你在镇南关大集上买的?”
“是。公子也喜欢手铳刀?”
蒙放承了寒川一份厚礼,很想投桃报李,但徐应星大师的遗作他是弄不来第二件了,听寒川似乎对手铳刀很感兴趣,按理说,蒙放应该立刻礼尚往来,但莫名有点为难。
“公子要是喜欢,我可以试着再去找找——那手铳刀造型精巧,却仅此一件,摊主是个猎户,他自己说是在山中打猎时无意捡到的,本不想卖,没经住我软磨硬泡。”
寒川却又突然地沉默下来。
蒙放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见寒川的表情已经恢复了肃然。
“刀的事不必多费心思了。”寒川道,“但是道继师父的事,让阿隆哥天亮后再点人去搜山——带些好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蒙放听着寒川的语气,意识到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简单的把寒川的异样归结成了他对道继的担心。
知道寒川公子与道继师父的师徒情分深厚,正要劝两句,却听寒川继续道:“三朵祭临近,这几日君长事忙,几日都与蒙昆师父一起讨论三朵祭当日的惊闻鼓传令鼓点,我不便前去,白日里托你趁送饭时间去问的消息,可有回信没有?”
“您让我通过阿爸问问君长,朝中近期有没有贵胄亲眷尤其是女眷离京,往西南来了。我问过了——”蒙放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阿爸听君长的意思,京中世族大家很少会有人到处传说家中女眷的事儿,他们中原似乎很忌讳这个,所以您问的这些,哪怕君长向京中故旧修书去问,怕也是不好打听……但是……”
寒川:“但是什么?”
“月前,朝中确实有个人离京,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导致此事都传到咱们西南来了……只不过这个人,身份应该不能算是贵胄女眷,也没人确定她是否来了西南。”
寒川若有所感,但仍冷然发问:“是谁?”
“就是朝中那位声名赫赫的三神营女帅——长安郡主,秦时月。”
寒川眸色一沉,突然提声发问:“永宁来的那两个人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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