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 春困

    夜里两人当然没能赶回城, 只能先回温园。

    祁知年几乎哭了一夜,回到家里便睡着了,睡得很深很沉。

    长公主清早起床, 得知祁知年人不见了, 叫人不许说出去,怕泄露祁淮行踪,且立即将派在祁知年身边的侍卫叫来问。

    侍卫大哥们也很尴尬呀,说到国公爷的马车在林子里停到天亮, 他们都说得面红耳赤的。

    长公主听得是怒火滔天, 这也太过胡闹!!

    知道人在温园,长公主抄起鸡毛掸子就上了马车,做出送祁知年回家的模样就往温园去。

    祁淮正是餍足时,光是看祁知年睡觉, 便能抵不知多少顿饭。

    听得亲娘驾到,他到前头去迎, 长公主叫人下去,人一走, 她转身就拿起鸡毛掸子抽祁淮:“你多大的人了, 还这样胡闹!!祁知年才多大点!你忍心的?!”

    又骂:“你这样,万一把人家孩子折腾坏了, 我哪来的脸跟姜七娘交代!我在姜七娘面前已经没有脸了!事到如今我都不知该如何跟她开口!”

    祁淮笑嘻嘻的,长公主看着更烦, 抽得更狠:“你是三十多的人了!!怎的如此轻浮!!!”

    说到这里, 长公主又怒:“幸好祁知年是个男的, 没有生育之苦, 否则如你这般, 光是生孩子便要累死!!”

    更露骨的话, 长公主也不好说,她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年轻人的那点子事她也经历过,小别胜新婚,她能理解。

    可这也不能直接大半夜地就在马车里吧!

    还折腾那么久!

    “再有,万一附近有刺客,你身边也没个人,你又如何是好!”

    “母亲请放心,我做事自是瞻前顾后,便是确信无人能伤到他,我才能那般。”

    长公主噎住,只能更愤怒地道:“我看能伤到他的,也就剩你了!”

    祁淮终于老脸一红,低声道:“再不会有下次.”

    “说得比唱的好听!众所周知,男人的话最不可信!”

    “咳咳。”

    长公主抽不动了,祁淮立马讨好上前,扶着她坐下,长公主怒拍桌面:“小八那里还有个赐婚,你也仔细着些,想办法将这些事情办妥,过几个月你们俩的事早日定下来,亲近的人家,咱们也在家里摆几桌酒。”

    祁淮也很感慨,说实在的,父母能做到他母亲这般,也已是极致。

    他郑重地作个揖:“母亲您放心,我心里都有数,断不会欺负他,亏待他——”

    长公主拿起个桔子砸他:“这话你留着去跟姜七娘说!我看你哪来的脸来同她说!”

    祁淮接住桔子,也在讪笑,确实尴尬。

    到时候还是得她拉下脸去说,长公主再气:“作孽哟,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祁淮笑,上前帮她拍了拍背顺顺气:“母亲若是生气,打我便是。”

    “滚滚滚!”长公主简直不想多看一眼自家这个讨债的亲儿子。

    长公主气归气,到底是等到祁知年醒了,她才离开。

    走前,她去看了祁知年,祁知年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醒来后已是傍晚,房中点了灯,兴许是因为前几天都没好好睡,太过缺觉,即便这回睡得香甜,他身上有些懒懒的,不想起床,就靠在床上正在喝小颂给他兑的甜水。

    长公主便是这时进来的。

    长公主以前可是把祁知年当孙子待的,如今换作儿媳妇,也没两样,进祁知年的卧房倒也不算什么,且她是真的有些担忧祁知年。

    祁知年长得瘦,这几天又睡得不好,被那样折腾,她属实有些不忍。

    祁知年见长公主进来,才是真的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起身,又想起自己身上只穿了寝衣,不太端正。

    长公主走到床前,按住他:“坐下吧。”又叫小颂先出去。

    卧房里就他们仨。

    长公主严肃道:“这里就我们三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祁知年便有些紧张,不知长公主这是要说什么?这样严肃,他下意识地瞄向祁淮,见他还站着,便道:“你坐啊……”

    “让他站着!”长公主更严肃地命令。

    祁知年也不由坐直,不敢再动。

    “你们俩的事不能再拖,待到京中稳定下来,你娘那里,由我负责去说。”

    “……”祁知年没想到是这件事,而且长公主还愿意去他娘跟前说项,他感动得、感激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最受不了他这双眼睛,再硬的心肠也要看软。

    长公主避开视线,再道:“这是其一,接下来说第二件事。”

    “哦哦!”祁知年认真倾听。

    “你也是十八岁的人了,要知道爱惜自己,不能什么都听他胡闹!”

    “……”祁知年面露茫然。

    长公主气急,这个倒好,就是个傻的!这样的事情她又如何直白地说出口?!

    她最后只好憋出一句:“往后不许再在林子里胡闹!”

    说罢,长公主也臊得起身就打算走,走到一半,又把手中始终拿着的鸡毛掸子递给祁知年,眼中含光:“他若再胡搅蛮缠,用这个揍他!”

    “……”

    长公主这次是真的走了。

    祁知年看着鸡毛掸子在发呆,祁淮正要上前跟孩子说说话,怕吓着他,祁知年也终于回过神,他不可置信地问祁淮:“为什么长公主会知道我们俩在林子里,在马车里——”

    祁淮在床边坐下,笑着问他:“知道我们什么?”

    祁知年憋了气,脸颊都鼓起来,瞪着祁淮好半晌,说不出话。

    他想起长公主给的鸡毛掸子,立即就往祁淮手臂上抽:“都怪你!!”

    “我这真是娘揍完了媳妇儿揍,我在家里是一点子的地位也没有。”

    祁知年脸色更红,继续抽他:“你、你不要这么说!!”

    “不好意思?昨夜可是叫了许多声‘夫君’的。”

    “啊啊啊啊啊——”祁知年要崩溃了,他到底还是面皮太薄,扔了鸡毛掸子捂住耳朵不要再听。

    祁淮笑着将他搂到怀里,低声问他:“睡得好不好?”

    “……嗯。”

    祁淮捏捏他睡得软软暖暖的耳垂,又问他:“为何这几天夜里都不睡?别拿看书那套哄我,可是担忧如何跟你娘开口的事儿?”

    “有一点点吧……”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祁知年的嘴噘了噘,拒绝回答。

    祁淮道:“我来猜猜,是不是听我娘与林姑姑说什么孩子的事儿?”

    祁知年惊讶地抬头,满眼“这你都知道”的震惊。

    祁淮笑出声:“他虽是我替身,功夫也是实打实地练出来的,不至于发现不了你,也不至于听不到我娘的话。”

    祁知年往他怀中埋了埋,小声道:“若没有我,你应该已经娶妻生子,长公主也不会为此忧伤。”

    “若没有你,我杀了皇帝后便会彻底归隐。”

    “啊……”

    “所以不要胡思乱想,我很不喜孩童,闹腾得很,至于娶妻,若无你,世上也就绝不可能再有我妻。”祁淮说着,将他的下巴挑起,低头亲亲他微微噘起的嘴巴,轻声道,“我会当面与你娘说清楚,你只要等我娶你就好,好不好?什么也别担心。”

    “我也想娶你来着,才不要嫁。”祁知年傲娇。

    祁淮笑出声:“那到底是谁昨晚叫我‘夫君’。”

    “你逼我的!”

    “真的吗?”祁淮认真看他,祁知年又被看得有些晕乎起来。

    祁淮再亲亲他,蛊惑道:“再叫声我听听。”

    “不要。”

    “我很想听。”

    声音低低的,柔柔的,扫在耳垂上,祁知年的身子微抖,到底还是埋到他怀中,小声又叫了句:“夫君……”

    祁淮低声笑,笑中都是满足与甜蜜。

    那天之后,祁淮照旧在外神龙见首不见尾,长公主府内,也还是那位“祁淮”在坐阵,太子忙着更换老皇帝留下来的班底,还有处置他的兄弟们,倒也没有闲工夫管旁的事,更不可能在此时提从前祁知年与八公主的那道赐婚旨意。

    只是对于赵初瑾,太子有些犹豫。

    他是恨不得赶紧把赵初瑾打发到封地上,却也已发现赵初瑾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封地上还有个金矿,这次拱他上位,还得了个“纯臣”的好名声。

    这若是打发走了,才是真的放虎归山。

    他也只好先任由赵初瑾在京里待着。

    好在赵初瑾这一向也乖觉得很,据说那天胡闹把腰弄坏后,便一直窝在府里养伤。

    这多少叫太子放心不少。

    祁知年这边心思放下后,便立即去瞧姜七娘。

    姜七娘精神却很是不济,面对祁知年,她也在极力掩饰,笑道:“你也知道的,我每年到这个时候身子总有些弱,再过些时候就好了。”

    这倒是确实,且有黄连定时来给她把脉,祁知年并没有非常担心。

    他宽慰道:“开春天暖后,就好啦。”

    “是。”姜七娘笑着点头,又道,“你早些回吧,免得过了病气,读书也要注意身子,没事就多去看看长公主。”

    姜七娘怕啊。

    她不知道赵初瑾那天为何要去庙里看她,想必也是为了确定她的身份!

    她更不知道赵初瑾是否会对祁知年不利,他们也只能依靠长公主,就连太子登基,也还是尊重这位姑姑,若是到时真出了事情,长公主好歹还能护住祁知年。

    祁知年不知道姜七娘的心思,他点头:“娘您放心好啦,我会常去长公主府的。您也别说什么过了病气的话,我向来很少生病,不会过的。”

    姜七娘笑着点头,还是虚弱道:“待到天儿暖了再说,这些天你先别来,听娘的。”

    她是怕自己哪天忍不住,要告诉祁知年真相。

    到时候祁知年又该如何自处?

    她这辈子已经活得够迷糊了,不想再让祁知年面对那样的场面。

    祁知年理解姜七娘是为他好,又见他来了两次,两次姜七娘都躺在床上,撑着跟他说话,反而是他打扰到娘亲养病。

    他点头应下,想着以后就偷偷地来。

    岂料那天回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了姜七娘的话,祁知年倒像是当真过了病气。

    也不是头疼发热,就是浑身懒懒散散,眼皮子总是睁不开,无时无刻地想睡觉。

    纪嬷嬷他们大惊小怪的,还要去叫御医来看,被祁知年阻止:“嬷嬷别,太子尚未行登基礼,宫中那样乱,别这时递上把柄,累得长公主与祁淮被人说。”

    “那您这身体——”

    “没事的,春困嘛,也就是困了点儿,兴许是因为前阵子在外面太累了吧,缺觉。”

    纪嬷嬷再试试他额头,确实没有发烧,再观察几天,见他除了嗜睡,的确没有其他问题,她们才逐渐放下心来,认为这果然是春困的原因。

    大约一个月后,天越来越暖,祁知年嗜睡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善。

    虽说祁知年看起来面色红润,也没有突然变瘦,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生病的模样,可哪怕就是坐那儿看书都能看睡着,实在是叫人有些瘆得慌。

    纪嬷嬷又商量:“若是不想太高调,叫小黄大夫来瞧瞧啊。”

    春园的八角亭中,祁知年看书的时候又直接看睡着了,此时一觉刚醒来,正挨在美人靠上,身上盖了薄薄的毯子,拿着碗新煮的糖水喝,喝了半碗,他道:“现在铺子里生意越来越好,黄大哥太忙了,我这里也不算是什么,吃好喝好的,不过就是困了些嘛。”

    纪嬷嬷不答应,祁知年最后只好道:“那过几日叫人请他来看看好了,他这几天去城外给人治病去了。”

    纪嬷嬷这才算是答应。

    她站着,见祁知年慢慢将一碗糖水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便又从石桌上拿来新做的芙蓉糕,递到祁知年面前:“吃几块,离晚膳还有些时候呢。”

    祁知年笑着点头,从盘中拿了糕慢慢吃,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是三块下了肚,纪嬷嬷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呆。

    这位小郎君可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祁知年自小就很克制,吃东西从来都是七分饱,这样的糕点,若非实在太饿,他从来吃个一两块意思意思就罢。

    再看祁知年已经第四块下肚,而这个月,几乎都是如此,祁知年的胃口变得极好。

    纪嬷嬷看着看着,心里莫名其妙地想,这可真像女子怀了孩子。

    当初长公主怀国公爷时,便是如此,突然爱吃,也嗜睡。

    想到这里,纪嬷嬷又哂笑,小郎君是男子呀,不作数的。

    祁知年瞧见她的神情,不好意思地笑道:“嬷嬷,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呀?也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总是很饿,总是吃不饱。”

    纪嬷嬷笑道:“能吃是福,春天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您是在长身体呢。”

    祁知年也是这么想的,笑着点头:“若是能再长高一些,就好啦。”

    “您这样刚刚好呢,再高些就是莽汉了哟。”

    祁知年笑出声,反问:“祁淮那样的嘛?”

    纪嬷嬷与众人都是一愣。

    祁知年怕吓到她们,立即又开玩笑道:“恐怕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他那样好看的莽汉吧?”

    大家这才又齐齐笑起来,笑得亭边的花瓣也在簌簌落,此间正是春日午后最美好的时候。

    这里正说到祁淮,山坡下便有人跑来,欢喜道:“小郎君,国公爷来啦!”

    祁知年立即坐直:“真的吗?”

    “是!马上就到了!”

    尽管大家都不知道长公主府里的那个祁淮是替身,但祁淮一个月没来是事实,大家都很高兴,见祁知年要起来,纪嬷嬷又将他按回去:“您这刚睡醒,还是躺着,冒冒失失地吹了风,才是真要生病呢,春天啊,就是要捂。”

    祁知年当然不乐意,还要起身,祁淮已经三步并一步地走上来。

    祁知年的眼睛亮起来,还要往起爬,纪嬷嬷都快要按不住,祁淮大步走进亭中,弯腰按住他:“坐着。”

    祁知年仰起头来朝他傻笑。

    祁淮也已经笑出声,手挥了挥:“都退下吧。”

    众人称是,纪嬷嬷是最后一个走的,下意识地回头,恰好看到他们国公爷就连坐下都来不及,便已被小郎君环住脖颈,祁淮吻住他。

    纪嬷嬷打了个激灵,转身赶紧走了。

    能在这个园子里伺候的,都是对他们俩再忠心不过的,祁淮还真没有太隐藏,除了特别笨的,该知道的,其实都已知道。

    纪嬷嬷原还担心过的,尤其那天长公主都亲自过来了。

    后来发现也没啥,她这颗心才放下去,她其实还是最担心小郎君。

    此时见他们国公爷这猴急的样子……

    呃,这个词语或许与他们英明神武的国公爷实在不相符,但也是最确切的形容。

    那可是她奶大的冷情冷肺的主子啊,这么迫不及待地上口就亲,她想,她也确实能够放心了。

    纪嬷嬷笑眯眯地走出凉亭。

    祁淮亲着祁知年,在他身边坐下,亲吻间问他:“想我没有。”

    祁知年压根来不及说话,一味地亲他吻他,只想让自己嵌进他怀中,这样,两人就再也不用分开哪怕一息。

    祁淮将祁知年裹裹好,抱在腿上,再亲亲他的嘴巴,仔细打量他,满意笑道:“这些日子养得真不错。”再伸手挠挠他的脸,“下巴上终于有了肉。”

    祁知年便很骄傲地说:“春天来了,最近身上总是懒懒的,睡不够,我每天吃很多,纪嬷嬷说我是在长身体呢!”

    “是。”祁淮喜爱地再去啄吻他,“纪嬷嬷该赏。”

    祁淮的气息拂在他的面上,有些痒,祁知年笑着直躲闪。

    祁淮愈要去吻他:“这么多天不见,不让我亲,嗯?”

    “就不给你亲……”祁知年躲着,还想要从他怀中出来,却被祁淮紧紧圈住,反手将之压在美人靠上,倾身上前便是深吻,祁知年再也躲不掉。

    他笑着,手臂攀住祁淮,与之静静地享受这个甜腻而又绵绵的吻。

    小山坡下,几十步开外的地方,姜七娘浑身都在哆嗦,脸色煞白,若不是范嬷嬷紧紧扶住她,她早已跌倒在地。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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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 # 结果

    便是如此, 哪怕有范嬷嬷在后扶着,姜七娘也连连后退,险些软倒在地。

    范嬷嬷也被吓得不轻, 直到姜七娘已经开始喘气, 她才回过神站稳了,坚决扶牢姜七娘。

    姜七娘仰躺在范嬷嬷怀中,往上看去,将那小凉亭中两人的身影看得更为清楚, 只是毕竟隔得太远, 她实在瞧不清楚两人面上的样子,只能看到祁淮将祁知年压在身下亲。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终是没有忍得住,一口气堵在心口, 直接昏倒在范嬷嬷怀中。

    姜七娘今日之所以过来,是她身子终于好了许多, 又有李夫人上门看她,提到近来京中依旧有不少人在传赵初瑾是先帝亲儿子的事儿, 她们当然不敢妄议朝政, 但这话,就连姜七娘都听得懂。

    不论是谁在背后使劲儿, 赵初瑾必定还是太子眼中钉。

    李夫人与丈夫都是善于交际的人,李夫人便凑在姜七娘耳旁说八卦:“据说啊, 太子殿下要赶安郡王回封地呢, 估计就是这阵儿了吧!”

    姜七娘一听这消息, 倒是振奋不少, 走了好啊!

    走了她就再也不用担心!

    李夫人走后, 她急于想要见到祁知年, 最好是今天就将祁知年接到她那里住几天,直到赵初瑾彻底离开京都再让他回去。

    她也知道祁淮不在京中,这才敢过来。

    她是祁知年的亲娘,又有谁敢拦她、怠慢她。

    她便顺顺利利地跟范嬷嬷进来了。

    祁知年待着的亭子,是家中最高的地方,纪嬷嬷怕有人来打扰,早就将人驱走,是以这一路走来,她们俩才没有碰到任何人。

    姜七娘就这么昏了过去,范嬷嬷是叫天天不灵,况且她也不敢叫啊!

    正是慌忙时,眼前一晃,便出现一名身着黑衣的侍卫,看得纪嬷嬷一愣愣的。

    那名侍卫沉声道:“嬷嬷,背上娘子随我来!”

    “……”范嬷嬷回过神,她是知道国公爷本事的,能这么出现的,肯定是他的侍卫,已是如此境况,还是安置姜七娘要紧,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她话不多说,背上姜七娘就赶紧跟他走,直接从温园的侧门离开,那里已经有马车等着,上车后,侍卫就将马车赶走,又速速把她们送回家,刚到家大夫就已上门,随后便是一通忙碌。

    温园的八角亭中,祁知年还完全不知,他被祁淮抱在怀中,闭着眼,晒着太阳,只觉得好舒服,人生尤为美好。

    祁淮的手搂住他,轻抚他的后背,与他道:“我恐怕要离京一个多月。”

    “……”祁知年睁开眼,噘嘴,“又要走啊……”

    祁淮亲亲他噘起的嘴巴,抱歉道:“争取今年就把所有事情了结,往后天天陪你,好不好?”

    “哼。”祁知年撇开脸,不让亲。

    祁淮将他的脸掰回来:“这次说话算话。”

    祁知年当然不会生他的气,见他这样哄自己,又挨到他怀中,将他的手抱在自己怀中,问:“那这次是要去做什么呀。”

    “送赵初瑾去封地。”

    “嗯?!”祁知年惊讶地坐起身,“他要走了?这一个月他都没来找过我,我还觉得奇怪呢,又无人可问,我又不敢派人去问,怕被太子发现。”

    “近来京中又有他是先帝儿子的传闻——”

    祁知年不客气打断他的话:“什么嘛,这分明就是你们俩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就怕没人知道。”

    祁淮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对他笑。

    “又是贼喊捉贼哦。”

    “我们年宝儿真聪明。”祁淮在他额头“啪嗒”一口。

    倒叫祁知年又红了脸,小声道:“这也是第一次这样叫我呢。”

    “喜欢吗?”

    “……怎样都喜欢的呀。”

    祁知年当然软成了小年糕,祁淮伸手捏捏他长了些肉的脸,指尖细腻,心中更是服服帖帖的。

    果然只要祁知年在怀中,一切就都好了。

    祁淮继续说正事:“总之,太子一定会赶赵初瑾去封地,但他不放心让赵初瑾一个人回,这个时候我就派上用场了。”

    祁知年不高兴:“若不是这事儿就是你们俩谋划的,太子岂不是欺人太甚?什么不好的事,都叫你来干,我不喜欢他。”

    其实祁知年这话偏得很,实际上,作为即将上任的新帝,太子的话又有谁能不听?

    只有祁知年觉得祁淮受委屈。

    祁淮明白他的意思,托住他往怀中带了带,两人面对面,抱得更紧。

    沉默了许久,祁知年才又道:“那你要早去早回啊,你们离开前,我还能再见王爷一面么?唉,他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很快。”

    既然祁淮说太子当不了太久的皇帝,祁知年是很相信的,听了这话,他就更放心了,他点点头:“总之还是要一路小心些!”

    “好。”

    抱在一处说了会儿话,祁知年又不觉睡着,祁淮看着怀中睡得香甜的他,哭笑不得,看来嗜睡这事儿确实半点不假。

    他倒也不认为祁知年是生病,毕竟气色太好。

    但他也想着,是得叫人来看看,想来想去,还是黄连最适合。

    最近宫中太危险,他不可能让御医来,其他大夫都还不如黄连。

    他抱起祁知年走出八角亭,送他回去睡觉,到了卧房,将祁知年安置好,从纪嬷嬷那里得知,祁知年也和他是一个想法,待到黄连回来就来给他把脉。

    祁淮点头,又道:“嬷嬷,我兴许明日便要出门,黄连看过后,不论是什么情况,都给我去封信。”

    “国公爷放心。”

    “我去趟宫中,过一个时辰叫他起来吃饭,若是起不来,就将小桌支在床上,饭不能不吃,少一顿都不成。”

    “国公爷您放心吧,咱们都知道的。”

    “嗯。”当着纪嬷嬷的面,祁淮又弯腰俯身,爱怜地亲了亲祁知年的脸,将他的被子又掖了掖,才转身离开。

    纪嬷嬷一把年纪了,看得都不觉脸红,心道,这冷情的人爱起人来,真是不得了!

    她一个老太婆都有些不好意思看呢!

    结果等祁淮从温园的大门出来,程渠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告诉他一个五雷轰顶的事情。

    祁淮听后沉默许久。

    程渠低声道:“目前,姜娘子还在昏迷中,大夫说这大事确实没有……但姜娘子的身子,您也知道的,估计就要昏昏沉沉好一阵子,养上许久才能好……”

    祁淮抬起手,难得抹了把脸。

    这叫百密终有一疏,还偏偏是这么个时候。

    他深吸口气,说道:“去给母亲带个话,我稍后去见她,有事情与她商议,姜七娘那里,你们好好照料着,暂时别让你们小郎君知道。”

    “是。”

    祁淮先进宫,太子能力有限,坐上那个位子,这才一个多月,已经很是吃力。

    但这是他辛辛苦苦夺得的位子,再焦头烂额,也定要牢牢把住。

    如祁淮与赵初瑾预料的那般,近来京中传闻再度频频,太子果然还是想把赵初瑾赶去封地,他也确实不放心独自让赵初瑾回封地,这是祁淮“养好伤”首次进宫,面对太子,他状似无意,皱眉道:“表哥想必也知道,近来关于安郡王诸多传闻一事。”

    太子精神一振,正好他也想试试祁淮与赵初瑾交情到底是如何。

    他便叹口气:“皇叔的性子你也知道,倘若他真是皇祖父的亲生子,我还真没有把握。”

    祁淮听了此话冷笑,笑中满是嘲讽之意。

    太子立马冷静,祁淮真的是和从前一个模样!哪怕他已成为皇帝,祁淮还是瞧不起他。

    祁淮冷冷道:“安郡王哪怕真是外祖父的亲生儿子,这个位子也轮不到他来坐,依我看,表哥还是赶紧赶他回封地才是。”

    太子回过神,祁淮这话他倒是爱听,他点头:“我也正是此意啊!只是赵初瑾此人,太过捉摸不透,我就怕——”

    祁淮再笑,依然笑得不可一世:“你若是不放心,不如由我来送他回封地。”

    太子眼睛一亮,他其实早就这么想的,就怕祁淮不答应!

    便是心中对祁淮恼火,他也确实指望着祁淮,这种事还只能祁淮来,他自是立即点头,少不得堆起笑脸对祁淮一通感谢,待到与祁淮商议好一切,祁淮离开,他才慢慢回过味。

    他为何又不自觉地对祁淮卑躬屈膝……

    他甚至想到,若是能趁这次两人离京,在路上一举将祁淮弄死……

    他心中想到祁淮死去的惨样,血液就不自觉地沸腾。

    但他又迅速抓起一块玉质的麒麟,用玉的冰凉去浇灭心中的火。

    祁淮不能杀,起码现在不能杀,他还没有行登基礼,变故太多,他仍然需要靠祁淮与长公主的支持。

    他深吸口气,对自己道,再忍一忍,忍一忍。

    祁淮离开后,太子坐在阴影处还在想日后怎么整治祁淮,外头悄悄走进个人,立在他身边。

    太子回过神,见到来人,立即问道:“汪顺找着了?!”

    “……不曾。”

    太子再吸口气,口中吐出“废物”二字。

    汪顺至今都找不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绝不正常!

    汪顺一日找不着,他就无法彻底放下心来,总觉得有什么野兽在暗中蹲着窥视他。

    祁淮自宫中离开后,匆匆回到长公主府。

    长公主也正等着他呢,见他回来,便道:“什么事儿,急成这样?还叫人提前回来通知我。”

    祁淮屏退左右,把下午的事儿告诉长公主。

    长公主本还在喝茶,一听这事儿,茶盏清脆地落回茶盏中,荡起热茶,差点没烫着,长公主“嘶”了声火速放开,祁淮立即上前来拿走她手中的茶盏。

    长公主下意识地就要拿起鸡毛掸子打他,又想起鸡毛掸子已经送给祁知年。

    她气得只好用手拍他肩膀:“你干的好事儿!叫你小心着!你叫我如何去跟人家姜七娘说!我脸还要不要了?!”

    祁淮也讪讪的,谁能想到从来不来的姜七娘会突然出现……

    “若非我要送赵初瑾走,我定会上门负荆请罪,只如今……”

    长公主啐他一口:“呸!便是你不出远门儿,我也不会就这么让你上门,你是要吓死姜七娘啊!她是个什么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咳咳。”

    长公主拧眉思索一番,决定道:“你离开一阵子也好,明儿我便去瞧姜七娘,待她醒来,我慢慢将这事情说与她知道,她心软,我多说几回,她总会知道你的心意,待到你回来,你再上门给姜七娘请罪!”

    说到这里,长公主更气,再拍他几下:“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这才一两年,咱们就要这样赶着上门讨好人家,还怕人家不答应!”

    祁淮干笑。

    长公主叹气:“罢了,总要有这么一天的!”她又叮嘱,“你把这事儿也与祁知年说一说,别瞒着人家孩子。”

    “我省的,我这就去,明儿我从他那里出发,这一切就拜托母亲了。”

    祁淮说完,行了个礼。

    “快滚快滚。”长公主心烦意乱地赶他走。

    太子的旨意想必已经送到赵初瑾府上,祁淮抓紧时间再去温园。

    祁知年还在睡,祁淮不由皱眉,轻声问纪嬷嬷:“吃了晚膳没?”

    “吃了吃了,吃得还不少呢。”

    有胃口吃饭就说明没事儿,祁淮松了口气,上前去轻轻拍醒祁知年,祁知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是他,便朝他笑:“你来啦。”

    说着,他便要起身,先被祁淮抱住搂到怀里。

    祁知年信赖地倚在他怀中,眼皮子黏着一般,压根睁不开,睡得如此香甜,祁淮实在不忍心就这么把这件事儿说给他听。

    抱着他坐了有小半个时辰,祁淮到底只是亲亲他的眉心,低声告诉他:“我去安郡王那里,明日一早便要直接出门,你在家乖乖的。”

    祁知年挣扎着睁开眼,恋恋地看着他:“你要给我写信呀。”

    祁淮笑着点头:“每日都写,好不好?”

    祁知年翘起嘴角,又道:“你跟纪嬷嬷说,有我送给王爷的礼物,叫她拿给你,你代我送给王爷,就说我很想念他。”

    “好,你放心,往后少不得要常见面的。”

    “嗯嗯。”

    祁淮说的话,他当然很放心啦。

    祁知年实在太困了,脑袋似糨糊,祁淮不忍心拉着他说话,将他哄睡着后,把他放回被窝,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本想写信将姜七娘的事情告诉祁知年,又怕光是信反倒叫祁知年更担心。

    他后来还是写了封信,却是先给长公主,请她在姜七娘醒来后,再将信给祁知年,也请长公主多劝劝他,只盼着祁知年能晚知道一点。

    祁知年这些天嗜睡成这般,估计这几天也没空去姜七娘那里。

    做好这些事,祁淮才去找赵初瑾。

    赵初瑾收到祁知年的礼物,自也是感慨万千,但他也知道,他将来总要回来的,换了人做皇帝,他也打算正式脱离皇室,往后再也不当什么王爷,也就不必留在封地,他也能在京都照看祁知年。

    他伸手指祁淮:“小子,你爹我还会回来的!我告诉你,祁知年的事儿,没完!”

    祁淮哭笑不得,他现在真的是前后夹击。

    前有亲爹威胁,后有亲娘昏迷不醒,前途未卜啊!

    他也无意与赵初瑾攀扯这些,只道:“天亮后就赶紧走吧,我也好早去早回,早点把事儿弄完,你明年也早点回来。”

    “说得也是。”

    天亮后,他们俩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按理来说,赵初瑾还该进宫拜别太子才是,但赵初瑾岂是这种按理出牌之人?

    他就怕不能更气一气太子。

    太子也知道赵初瑾不会特别来拜别,但赵初瑾确实没来,他又是气得不轻,气得自己在屋子里直跺脚,怒骂:这一个两个的狗东西都不把朕当回事,看朕到时候如何治你们死罪!

    离开京都的边界后,打城里赶来匹马,马上的侍卫跳下马,附耳到祁淮低声道:“国公爷,那黄大夫要明日才能回城,您看是不是先请个其他大夫给小郎君瞧瞧?”

    祁淮实在是担心祁知年,他没想到祁知年已经嗜睡到这种地步。

    只是他不在,他无法信任任何人,他略一思索:“你们便在此处守着,明日黄连一回来,立刻带他去给小郎君瞧身子,有任何消息立即快马来告诉我。”

    “是!”

    次日,黄连风尘仆仆地从外归来,立即被带到温园。

    黄连路上还觉得祁淮大惊小怪,这春天到了,嗜睡不是常事儿么?他甚至怀疑,是因为祁淮过于老流氓,房事过多,太过疲累,才害得祁知年如此嗜睡!

    他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前阵子他刚给祁知年把过脉,身子好得很。

    等他见到躺在罗汉床上睡觉的祁知年,他也才觉出不对劲。

    若是因房事过多才嗜睡,祁知年脸色总应该憔悴才是,毕竟那种事儿极耗体力。

    偏偏祁知年的气色也太好了,此时春花已是开满园,窗外有几枝粉嫩的桃花探头进来,可那花瓣竟也不如祁知年面色娇嫩,或者说也不叫娇嫩,倒像是夏日里树上结的桃子。

    当真是白里透红,一戳就能流蜜|汁儿的那种。

    黄连莫名地想到某种情况。

    他前世里虽是外科大夫,但是上学时,轮值时,什么活儿没干过,又有什么没见过。

    他再打听,祁知年近一个月特别能吃,吃完就睡,睡醒就吃,一向刻苦念书的他,近来就连读书时也常常能睡过去,再仔细看看,祁知年的下巴也确实出来了。

    不会吧……

    黄连心生不妙。

    “黄大夫,你快瞧瞧我们小郎君这是怎么了。”纪嬷嬷出声,打断他的沉思。

    “嬷嬷别急,我这就来。”黄连坐下,轻轻拿起祁知年的手帮他把脉。

    一摸到祁知年的脉象,黄连脑中已经飞了无数次的天,但他面上强装镇定,再换过另一只手,两只都摸过,他慢条斯理地放下。

    “如何?”纪嬷嬷问。

    黄连镇定道:“无妨,春困罢了。”

    纪嬷嬷知道黄连医术好,听他这么一说,放心地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恰在这时,被围观着的祁知年终于慢慢醒来,他迷茫了会儿,撑手起身:“黄大哥,你怎么来了。”

    黄连依旧镇定:“我带了账册来给你瞧瞧,还有些铺子里的事儿想要同你商议。”

    纪嬷嬷立即带人下去,留他们俩在屋里说话,毕竟要说正事。

    她们则是赶紧去给祁知年准备吃的,这些天都是如此,一觉睡醒,祁知年总会很饿,正好她们准备好,黄大夫应当也已说好事,两人刚好同吃。

    待到屋子里的人都走空了,真的以为黄连是来商议事情的祁知年喝了半盏茶,笑道:“不好意思,近来我春困得厉害,黄大哥你说吧,有什么事要与我商议?”

    黄连这才面露忧愁,问他:“你就一点儿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啊?”

    “你们祖上,可有过什么与众不同的祖宗?”

    祁知年更是迷茫,讷讷道:“我生父不明,你也知道的,我娘亲那里,外祖父祖上是武将,我娘亲外祖的祖上都是读书人,怎么了这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算了。”黄连也不知该怎么说。

    “呃,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呀?”祁知年更迷糊。

    黄连犹豫了片刻,便决定把这事告诉祁知年。

    他与祁淮不同,祁淮是把祁知年既当爱人又当孩子的,只希望祁知年永远快乐无忧,恨不得凡事都挡在前面,不让祁知年瞧见任何阴暗与愁苦。

    黄连却是将祁知年当做朋友,他又是从另一个平等的世界来的,他认为,这件事理应叫祁知年自己知道真相,再由祁知年自己来做选择。

    想清楚这点,他便道:“我要说一件事,你先拿个帕子把嘴巴堵上。”

    “…………”

    黄连拿起桌上的一块干净帕子递给他:“相信我。”

    “…………”祁知年过于惊奇,还真的依言用帕子堵住嘴。

    “那我要说了。”黄连深吸口气,看着祁知年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你肚里怀了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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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3 # 亲生父亲

    “唔唔唔?”祁知年张了口, 才想起嘴里还塞着帕子。

    他伸手去扯,扯了三四次都没能扯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有多么厉害。

    黄连帮他将帕子扯出来, 同情地看他:“别怕, 有什么你尽管跟我说。”

    “……你,你方才说什么……”祁知年平息了好几次呼吸,终于将这句话问出口。

    “嗜睡,爱吃, 滑脉, 祁知年,你肚里有了孩子。”黄连说得很平静。

    以至于祁知年想哄骗自己是听错了也难,过了许久,正在黄连打算安慰他时, 他哆嗦着声音说:“可,可我是男子啊……”

    “是以我才问你家祖上有没有同样的例子。”黄连知道他害怕, 也能理解,便是他上一世的世界中, 这样的例子也不多, 他解释道,“人是很复杂的, 你或许不知,世上还有种人, 他体内有两套生殖系统, 我这么说, 你或许无法明白, 你只需知道, 男子确实也是能怀孩子的。”

    尽管黄连这样说, 祁知年毕竟只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他哪里能平静接受这种事情。

    可他也知道,黄连绝不会骗他。

    他的手早就握成拳头,努力半晌,也只能吐出一句:“我,那我,岂不是成了个怪物……”

    听他话中满是自嫌,黄连立即道:“话不能如此讲,这样的例子确实少见,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平常心一些。”

    祁知年呼吸不平,屡屡想要再开口,又次次闭嘴,他突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些什么。

    他脑袋中乱糟糟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想去摸一摸,却又不敢,他的手悬浮在半空中,一直在颤抖,满身透露出来的都是迷茫。

    黄连叹口气,倒也能理解祁知年。

    他说得轻巧,实际在前世,类似的人也不能做到平静,更何况是这个年代的祁知年,祁知年才十八岁。

    黄连心中也很有些不忍,却还是得把他想要说的话给说完。

    他道:“祁知年,此事不是小事,孩子如今两个多月,再过阵子,必定瞒不住。”

    祁知年听了这话,吓得抬头看他,轻颤着问:“我,我的肚子会如女子那般吗……”

    说到这里,祁知年的眼中已经泛起水汽。

    倒不是觉得女子怀孕这事不堪,也不是觉得大着肚子很难看,而是,他想到自己身为男子,却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他的眼睛忍不住越来越红,为了阻止呜咽声,他用牙齿咬住手指。

    黄连赶紧道:“你体质特殊,肚子倒不一定会似那般大,而且男子怀子与女子终究不同,生子的方式也不同,最好是于八个月时剖腹产子——”

    听到这里,祁知年更是浑身都在颤。

    黄连看着也挺心疼这孩子的,但是接下来的话必须继续说。

    他再道:“若是超过八个月还不取出孩子,于你性命都有影响,所以这件事瞒不住,这件事也根本不能拖,也因此我才单独跟你说这揇睧件事,这是你自己的事。”

    祁知年抬头,茫然地看他:“我自己的事……”

    黄连点头,他毕竟是前世的思维,见过太多意外怀孕的事儿,孩子的生母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所以他觉得这件事完全应该由祁知年自己做决定。

    无奈祁知年真的还太小,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本就过于惊世骇俗,他根本无法理解黄连的话。

    黄连只好再道:“你如果不想要,我会配药给你,吃了也就没事儿了,药绝对安全,趁现在孩子还未成形,对你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太大伤害。”

    黄连认为这是最佳解决办法,他是有信心能在将来帮祁知年剖出孩子的。

    但是凡事有意外,与其面对可能出现的危险,还不如从根源直接就将危险切除。

    作为祁知年的朋友,他更希望祁知年平平安安。

    祁知年听了这话,却是猛地一惊,睁大了眼睛问:“你,你的意思是要吃药将孩子流了?”

    “是。”

    祁知年立即哭了,流着眼泪看着黄连说:“不行,虽,虽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怎么行呢……这是个孩子啊……”

    “唉。”黄连就知道。

    看祁知年这样,黄连便知道是没法劝得祁知年打孩子了。

    他拍拍祁知年的肩膀:“既然这个方案你不要,那就把他生下来,你就得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祁淮。”

    祁知年却又是一惊,低头哭道:“我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我是个怪物。”

    “我想他知道这件事,会很高兴的。”甚至黄连认为,祁淮说不定也会赞同祁知年把孩子打掉,毕竟祁淮更在乎的是祁知年的安危,所以黄连觉得尽快告诉祁淮比较好。

    祁知年却是哭得直抽抽,口中直道:“反正我不告诉他,我绝对不会告诉他……”

    祁知年光是在脑中想想自己有个大肚子的样子,自己就要被自己给吓到了,他根本就不敢告诉祁淮,而且祁淮又不喜欢孩子,虽然确实是他们的孩子……可是……

    祁知年脑中越来越晕乎,哭得头昏脑涨的。

    他甚至开始讨厌起自己来,怎么就是这样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打自己的肚子,黄连吓得赶紧去阻止,祁知年已经想起来,这里头还有个小宝宝呢。

    他的手又顿住,双手抚在肚子上,哭得更伤心。

    黄连看得只有更叹气的,真是可怜了这个孩子,于是他再轻声建议:“写信告诉国公爷吧,他刚离开京都一天,还来得及赶回来。”

    祁淮看过祁知年,不论最终决定如何,有祁淮的宽慰,祁知年的情绪应该能稳定下来。

    “不!!!”祁知年却吓得高声阻止,“不可以!不能写信告诉他!”他更是抓住黄连的手臂,“黄大哥,谁也不能告诉,一定不要告诉祁淮,我求求你了,我不希望他知道我是个怪物,呜呜呜……”

    “唉,我想国公爷不会如你想的这般。”

    “不。”祁知年连连摇头,他已经自己钻了牛角尖,只能想到自己的怪物模样,根本不敢让任何人知晓,他又道,“总之,谁也不能告诉!包括我娘!”

    “你这是何必——”

    祁知年哭着抓紧他的手:“拜托你了,黄大哥。”

    黄连只好先点头,怀孕期间情绪本就很重要,祁知年这显然是受的刺激太大,还没回过神来,黄连便打算先帮他调解情绪,叫他能够平静喜悦地接受这件事,黄连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反正有他在,不会有事。

    他也想努力劝动祁知年,既然决定生下孩子,这种事还是得告诉祁淮与长辈。

    祁知年小小年纪,实在不适合独自扛。

    想通这些事情,黄连没有再多说什么,又给祁知年检查了一番身体,祁知年已是呆呆的,坐那儿不说话,黄连这番检查倒也顺利。

    结果也不错,祁知年的身子倒是很康健,毕竟这阵子吃得好、睡得好,为免祁知年多想,他提醒道:“你若是想留下这个孩子,心情再不好,也要好好吃、好好睡,否则不光是你自己,对孩子都不利。”

    这一点,祁知年倒是知道。

    他即便是此时,听到这句话,眼中也不禁有坚毅一闪而过。

    这般,黄连才算是放下点心来。

    黄连再道:“你既然不想被人发现,明日开始,我每三日来一趟,给你熬些药吃,对外便说是寻常补身体的药。”

    “……谢谢你,黄大哥。”祁知年已经不再哭,但是浑身都没了劲,蔫蔫的好像是淋了雨的落汤鸡。

    “顶多再过一个月,肯定会显怀。”黄连再拍他的肩膀,“这一个月你好好想想,到时候肯定再瞒不过去,你终究要告诉他们的。”

    “我知道……”

    “旁的你也别多想,我一定会保证你平平安安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把身子养好。”

    “好……”

    他们也在屋子里说了很久的话,为免家里人怀疑,祁知年叫纪嬷嬷进来给黄连倒茶喝。

    纪嬷嬷见祁知年这样子,唬了一跳,立即问:“怎么了这是?”

    祁知年勉强笑笑,黄连叹道:“咱们铺子里那个账房先生,当初还是祁小郎君亲自选中的。”

    纪嬷嬷有印象,点头:“我记得!你还特地带他上门拜见,如何了?”

    “他在老家的小儿子,才两岁多,溺水而亡。”

    这倒是实话,黄连这次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就是因为还陪那账房先生回了趟家。

    “哎哟!”纪嬷嬷听了也很于心不忍,眼睛也跟着红了。

    而祁知年听说是小孩子溺水而亡,想到自己肚子里也有个宝宝,更是悲从中来,眼泪再度往下掉,他很怕,很担心,甚至不想去想这些事情,想要逃避,但有一件事,他却是清晰无比,他一定要把这个宝宝生下来,让宝宝平安快乐地长大。

    祁知年哭得伤心,纪嬷嬷给他擦眼泪,劝慰他。

    也只有黄连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更要叹气。

    黄连后来就走了,走前道:“叫祁小郎君别太难过,过几日恐怕要降温,我再来一趟,熬些预防风寒的汤药吃。”

    “多谢黄大夫。”纪嬷嬷感谢着,将人送出园子。

    黄连果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祁知年自是一直憋闷在心中。

    祁淮确实每天都给他写信,信中给他讲途中的风景趣事,他看着信的时候忍不住便要笑,笑过又是满心怅然。

    人确实是很奇怪的,他一方面知道祁淮很爱自己,能够包容任何模样的自己。

    另一方面却又因为太爱祁淮,太怕祁淮会嫌弃自己。

    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改变心态,也在嫌弃自己,或者说,也不是嫌弃,而是源于对未知的害怕。

    男子生子,闻所未闻,他真的太怕了。

    怕到他只想把自己包成一个球,缩在里面,不敢叫任何人靠近。

    祁知年伤心归伤心,嗜睡却已是本能,且他一边厌恶嫌弃自己,一边又不舍得伤害肚子里的小宝宝,再难过也要吃饭,更何况,他即便这样难受,胃口竟还是那样好。

    这或许也是祁知年如今唯一庆幸的事。

    晚上洗澡时,他站在浴桶中,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并不明显,但是仔细去看,确实有一点点的凸起,祁知年有些厌恶,却又本能地忍不住用手去轻轻地摸了摸。

    良久之后,他叹了气,在浴桶小心翼翼坐下。

    几天过去,祁知年已经逐渐调整好心态。

    都说为母则刚,为父同样如此。

    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小宝宝,祁知年也不想再这样胆颤心惊下去。

    小宝宝一定要生下来。

    但是他不想让祁淮看到自己怪物的样子,暂时他也只想瞒住所有人,黄连说至多只能再瞒一个月,他怀相比较好,目前也几乎不呕吐,只是到一个月后,便是满了整三个月,到时候便说不准。

    有什么办法能瞒住所有人,到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独自住上几个月?

    这是近来祁知年最为苦恼的问题。

    这样的事情已经占据祁知年所有的心力,所以他也一直没能发现姜七娘昏迷的事。

    再者长公主那里把控得确实紧,知道黄连去过祁知年那里,就没叫黄连给姜七娘看病,黄连也不知姜七娘昏迷的事儿,黄连一心忙乎着祁知年的事。

    黄连前世就是主任医师,还是个博导,生平痴迷医术。

    到了这个世界亦如是,就冲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案例,他就很上心,更别提祁知年还被他视为好友。

    姜七娘人是醒了,只是还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还在发烧。

    长公主每天都去,后来有天姜七娘的情况很不好,她索性在姜七娘家中住了两天。

    长公主的行踪,那是有多少人盯着的,太子得知此事,只觉得很微妙。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姑母,竟也有这样放下身段的时候,还是为姜七娘。

    说白了,为的还是祁淮嘛。

    是的,太子认为,祁淮与姜七娘确实是有什么的,否则谁会愿意戴绿帽子替人养孩子?就好似皇祖父也养着赵初瑾一般。

    他近来心气不顺,汪顺还是没找着,朝中事务繁忙。

    赵初瑾人都走了,京中传闻依旧不休,再者,那天祁淮对他语气不逊。

    他便想撒撒气,眼看着再有不到半个月,他便要行登基礼,万事都已准备得差不多,赵初瑾这个大威胁也已不在,其实,他也已经没有再用到长公主的地方了,毕竟长公主一个女人家,还不是得靠祁淮这个儿子撑住,而祁淮此时也不在京……

    涉及姜七娘,太子便想到自己那个被关在护国寺的前侧妃姜三娘。

    当初姜三娘被直接贬为庶人,是因为害了他孩子的缘故,他怒急攻心,是他主动上奏贬她,但如今时过境迁,太子已是新帝,他的心境也早就变了。

    他不免想到当日,自己儿子被祁淮连扇几个耳光,他还专门赶到英国公府赔礼道歉,他的女儿赵芜更是被打得脸都破了伤口,直到现在脸上还留疤。

    其实若不是祁淮与长公主,他早已想不起这对母女。

    现今嘛……

    明面上与长公主作对,他不敢,其他地方恶心恶心人,他还是做得到的。

    他想把自己的女儿赵芜嫁给祁淮。

    不是为儿女计,纯粹是想狠狠打祁淮与长公主母子俩的脸。

    到时候祁淮的脸色有多难看,长公主的脸色又有多难看,他光是想想,便觉痛快。

    他也不打算再让祁知年娶八公主,因为也已经没有必要,往后是祁淮与长公主仰他鼻息而活才是!

    太子心中有了这个主意,便将姜七娘的父亲,清宁伯给叫进来宫来,直接把这事情告知于他,清宁伯自是连声喊好,原还怕太子登基后就要忘记他们家,不防还有这等好事!

    太子便笑眯眯,说得别有深意:“朕不日便会亲自赐婚,伯爷少不得要将这等喜事跟家里人说说。”

    “自然!自然!”

    清宁伯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也恨祁淮,恼怒姜七娘,一心想去炫耀。

    一得了这个消息,他立马往姜七娘如今住的地方跑,长公主恰好不在,姜七娘昨日刚有起色,人已醒来,也能听得进去话。

    清宁伯便是这个时候跑了来。

    他到底是姜七娘的亲爹,门房也不好真的拦,毕竟本朝孝道为上。

    再者清宁伯看起来也不像是干坏事来的,想来他也不敢,门房便带着清宁伯进去了。

    清宁伯瞧见姜七娘,也不顾她脸色煞白,上来就道:“好女儿啊,为父今日来,是给你带好消息的!”

    姜七娘蹙了眉头,不愿看他。

    他乐滋滋道:“你恐怕不知道,陛下要叫你三姐跟你侄女儿回宫啦!”

    姜七娘没有任何反应,太子登基,她们是太子的妻女,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谁料清宁伯紧跟着就来了句:“陛下还将你侄女儿赐婚给了国公爷呢,这可真是天大的好喜事啊!这——”

    “噗——”姜七娘直接喷出口血,翻了眼就倒在范嬷嬷的怀中。

    清宁伯都有些吓到,不防姜七娘对祁淮竟是如此情深?他再有太子撑腰,也有些慌。

    只有范嬷嬷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姑娘这是为小郎君吐的血啊!!!

    姜七娘这血一喷,屋里霎时就乱了套,没人再管清宁伯。

    后来听说去禀报长公主,清宁伯才赶紧溜了。

    长公主一来,问话,范嬷嬷哭着就把清宁伯的话给说了。

    长公主桌子一拍:“反了天了,我看谁敢叫祁淮娶!!我这个做娘的都还没说什么呢!”

    范嬷嬷的精神这才勉强振奋了些,这些天姜七娘是昏昏沉沉,主仆俩也无法交流,但姜七娘到底在害怕、担心什么,也唯有她知道,国公爷都那样对待他们小郎君!这万一成亲了,还娶了赵芜那样的泼辣货,他们小郎君要怎么办哪!!

    范嬷嬷到底只是个嬷嬷,更深的道理她也想不明白,她也根本不敢想如何与祁淮对抗,她只知道,他们小郎君与国公爷这样的关系,国公爷一辈子都不娶妻才好!

    长公主拍过桌子,犹不解恨,恨不得就跑到宫里将太子怒斥一顿。

    后又想到,这如今已是太子的天下,她一个做长辈的,直接去跟晚辈硬碰硬,到底丢人,她略一思索便道:“这就收拾东西,带你们娘子去山上我的庄子里养病,我看还有谁敢到她跟前说三道四!”

    “是!”范嬷嬷都觉得腰杆子直了不少,立马就收拾东西带人上山。

    长公主不好直接进宫与太子当面吵,却是写了道奏章,直接呈给太子。

    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是皇室中人,本就有权写奏章,只是她素日里从不干涉朝事,她这一旦写了奏章,还很是高调地进上去,自是惹人关注。

    奏章里,她也写得清清楚楚,听闻新帝欲接护国寺中的庶人姜三娘母女进宫。

    她指出这对母女干过的恶事,直接表示自己不答应,并请太子三思。

    太子被气得直跳脚,他做太子的时候,受多方掣肘也就算了,到得如今,他接自己的女人、女儿回宫,这还不成?!

    他再次对祁淮母子生出杀心。

    似是为了专门针对长公主,他不仅没有三思,更是冲动到了极致,完全忘记要忍让,次日便命人去接姜三娘与赵芜回来,不仅正大光明地将她们封妃、封公主,并下赐婚旨意,要将赵芜嫁给祁淮。

    满朝哗然。

    长公主接到所谓的圣旨,连连冷笑,她相信祁淮很快就会得知消息,她也立即派人去将祁知年同样送到山上,让他先与姜七娘待在一处,姜七娘尚在昏迷,如今最要紧的是别叫祁知年知道这件事儿。

    长公主也是为了祁淮操碎了心,什么都替他想到了。

    祁知年到得山上,才晓得姜七娘昏迷的事,愧疚非常。

    一到庄子里,他便陪在姜七娘身边,他坐在那里直点着头打瞌睡,范嬷嬷给他拿毯子盖上,劝道:“小郎君可是昨夜又看书到很晚?你快去睡一会儿吧,娘子这里有嬷嬷看着呢。”

    祁知年坐直了,心虚地笑着摇摇头:“我在这里陪娘亲吧。”

    “那您吃点东西。”范嬷嬷将碗递到他手中。

    祁知年还未接过去,姜七娘的手动了动,“娘。”,他立刻回头看向姜七娘。

    姜七娘睁开眼,瞧仔细身边坐着的人是祁知年没错,立即落下泪来,她伸手给祁知年。

    祁知年也赶紧握住她,轻声问:“娘,您好点儿了吗?还有哪里难受?”又嗔怪范嬷嬷一句,“方才我也已说过嬷嬷,我读书要紧,娘亲的身子更要紧啊,怎能不告诉我,若不是长公主,我恐怕还蒙在鼓里呢。”

    这是范嬷嬷先前说的缘由。

    姜七娘还未醒,范嬷嬷不知她的打算,只好先这么说。

    姜七娘听了这话,眼泪更是串串地流,她握紧祁知年的手,着急道:“年儿,不是的,不是的。”

    “……怎么了,娘?”祁知年心生不妙。

    范嬷嬷猜到她们姑娘这是要说了,便也在一旁跟着落泪。

    祁知年更觉不对,坐直了,对姜七娘轻声道:“您刚醒,还是先躺会儿,有事情咱们稍后再说?”

    姜七娘哭着摇头:“我好不容易清醒这么片刻,你让我都说完吧,年儿……”姜七娘哭泣几声,“对不起,年儿,都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害了你……”

    “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范嬷嬷抹着眼睛:“小郎君,那日,我与娘子都瞧见了。”

    “瞧见什么?”

    姜七娘闭眼哭,范嬷嬷哭着道:“那日我陪娘子去温园,本想去看看你,却,却是见到……”

    祁知年的脸色寸寸变白。

    范嬷嬷接着道:“后来娘子就晕了过去,娘子不醒,我也什么都不敢说。”

    范嬷嬷背过脸去擦眼泪。

    祁知年的手也已经僵住,他没想到与祁淮的关系竟是这样曝光于母亲面前。

    不等祁知年说什么,姜七娘攥紧他的手,哪怕是喘着气,也着急道:“年儿,我们还是走吧,彻底走吧!”

    祁知年强笑:“娘,他对我是真心的,我也是,我们俩是真心相爱的,娘,男子与男子也是可以相爱的。”

    姜七娘哭得更凶,头在枕头上用力摇:“你什么也不知道,娘在意的从来也不只是这个,只要是你喜欢的,不论是什么人,不论是男是女,娘都会答应,祁淮却不行!”

    “……为,为什么。”

    “当年你外祖父有意送我进宫为妃,家中姐妹不愿,想要陷害我,她们给我下药,将我扔进相公馆……”这些都是姜七娘从来不忍说起的过往,因为太难堪。

    祁知年也是第一次听说,光是听到这里,已是极为愤怒。

    而姜七娘却因说得太快、太急,差点喘不上气,吓得祁知年慌忙为她抚心口。

    范嬷嬷道:“奴婢来说吧!当年娘子被姜家那些人骗走,奴婢并不知晓,还以为娘子在庙里烧香呢,也是那天,奴婢在家中给娘子做些针线,窗户忽地一响,奴婢起身去看,竟是有人扔了个纸团进来!

    “当时奴婢害怕极了,我们在府里相依为命,就怕惹上不该惹的事儿,这种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纸团最是吓人,奴婢迅速拆开看了,上头只有几行字,说娘子危急,叫我赶紧去救人!

    “奴婢便是再害怕,事涉娘子,也不敢不去啊,奴婢便寻了个由头从后门赶紧出府,往那处赶的时候,果然瞧见一身男装、狼狈异常的娘子,接了她迅速躲到间客栈里,咱们俩缓了很久才收拾好,直到听闻姜家的人也果然去了那家相公馆,没有抓着娘子,这事儿眼看着便过去了,我们才敢偷偷回家。”

    “之后的几日,咱们一直过得忐忑不安,因为事后想来,那天从娘子进了相公馆,到离开,到奴婢收到的那封信都太不正常,姜三娘他们本派了人守在相公馆,就怕娘子跑了的!

    “那天,娘子却始终没遇到,顺顺利利地跑了,直到咱们俩回家,一直都太过顺利,我们都觉得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却始终不知这人是谁,我们俩都很害怕,因为不知背后之人的目的,就这样,直到娘子后来有了身孕,再也瞒不过去。

    “那天老太君做寿,娘子她,她就做了傻事……”

    范嬷嬷说到这里,再抹眼泪:“国公爷对咱们的大恩大德,我们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可是——”

    祁知年着急问:“可是什么啊,嬷嬷你快说!!”

    范嬷嬷哭道:“那天我们在街上见到安郡王赵初瑾,他,他——”

    “他什么啊!!”祁知年着急得声音不觉变大。

    “他就是当初与娘子……的人……”

    祁知年只觉得血直往脑中涌,他的眼前都不觉晃了晃,回过神来,他也已经靠在范嬷嬷怀中。

    “小郎君!您可不能吓着奴婢啊!”

    祁知年几度扯唇,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是以,他的亲生父亲,其实是赵初瑾?

    *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几章了,请放心,不会虐的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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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 # 跑啦

    祁知年怔怔地, 一时难以回神。

    姜七娘气息平静下来,已经慢声道:“当年我硬要往国公爷身上泼脏水,非要凑上去, 是我卑鄙无耻, 可我之所以选择国公爷,是,是因为……”

    姜七娘抽泣道:“是因为国公爷一直倾心于姜三娘,我想着我是她妹妹, 国公爷恐怕会看在她的面上, 愿意给我一条活路,我当初纯粹是脑中一热,我没想到国公爷真的应下了,我……”

    祁知年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娘, 您说错了吧?祁淮怎会对姜三娘有那样的心思?”

    “是姜三娘自己说的!她说国公爷倾心他,常在我们面前炫耀, 我本也不信,那天我确实见到她与国公爷在花园里说话, 两人很是亲密的模样, 后来国公爷也确实看在姜三娘的面上收留了我,更何况!太子已经赐婚, 将赵芜嫁给祁淮!赵芜是姜三娘的女儿!”

    祁淮听到这里,猛地抬头。

    姜七娘点头:“是真的, 你外祖父上门来亲口炫耀, 前些天我已经醒了过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长公主才送我来山上, 恐怕也是怕你知道, 也把你送来陪我。”

    “……娘,我与祁淮早已心意相通,太子与祁淮向来不对付,太子这般做,想来便是要故意恶心祁淮与长公主,这件事我是不可能相信的,也请您别相信,您应该相信我,与我喜欢的人。”

    姜七娘捉紧他的手:“不论这件事是否为真,赐婚已经是不变的事实,况且,重要的不是这个啊!年儿,你还没听明白吗?

    “当初我为何能顺利逃跑?范嬷嬷为何会收到那个纸团?国公爷为何与安郡王来往过密?你还没明白吗!自赵初瑾进京,这么多事,哪件没有国公爷的身影?”

    祁知年看她半晌,才说出一句:“娘的意思是,祁淮早知道我是赵初瑾的亲生儿子,从当年,他便是要利用我?”

    “年儿!”姜七娘双手握住他的手,满眼泪花,“国公爷收留我们母子,这份恩情,我就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了,可是娘不会让你替我还这份债啊!”

    “娘,祁淮不是那样的人。”

    姜七娘情绪激动:“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可是你不行!你不能替我还债!年儿,国公爷与安郡王这样一通行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我简直不敢想!”

    “娘,他们要做什么,我都知道,您别胡思乱想。”

    “你既已知道,便说明我没有想多!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你又是什么身份?年儿,娘一想到他日,你年纪大了,祁淮他若看上别人,你又该怎么办啊……”

    说到这里,姜七娘失声痛哭。

    祁知年也颇有些无奈。

    在姜七娘心目中,祁淮是个绝对强大而又可怕的存在,深不可测,姜七娘怕他惧他,姜七娘不可能相信祁淮对他的心意,这点他很了解,也理解,他娘子胆子太小了。更何况发生这一连串的事,姜七娘更是放不下心。

    他也不知该如何向姜七娘证明他与祁淮之间的情意。

    况且他此时也是心烦意乱。

    别说肚里小宝宝的事,就说赵初瑾是他亲生父亲的事儿,他还不知道怎么办。

    难怪赵初瑾对他过分关照,甚至直接骂祁淮“祁狗”,想到这里,祁知年甚至有些哭笑不得。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对亲生父亲没有任何期待,再者赵初瑾与他很是熟悉,又对他很好,就连祁淮也没有阻止他们俩来往。

    所以这件事,思来想去,他还是很平静地接受了。

    至于祁淮喜欢姜三娘什么的,祁知年确信是他娘受了误导,十多年前,京都贵女圈中,几乎人人都想嫁祁淮,姜三娘也不过是私底下说大话,好叫姐妹羡慕罢了,都做不得数。

    祁淮不可能会喜欢除他之外的人,祁淮的心中也只住有他一人,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姜七娘不相信祁淮对他的情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人重在相处,时间久了,他娘总会知道的。

    于是想到最后,最令人烦恼的,依旧是小宝宝的事。

    姜七娘却是惊慌至极,拉住祁知年的手,再次重申:“年儿,我们一定得走!国公爷就是在利用你!说不得安郡王也是!他们身份尊贵,到时候好脱身,你可怎么办!娘求求你了,咱们走吧!”

    祁知年看她哭得那样恐慌,心中叹气。

    他正愁着到哪里待上几个月,此时也确实是动了心。

    不若他和他娘偷偷跑了算了,待到宝宝生下来,他再回来。

    不是说这个主意有多好,而是眼下他也只有这个法子。

    姜七娘还在苦苦哀求,祁知年回过神,握住她的手,说道:“娘,我们明天就走。”

    “……”姜七娘反倒愣住。

    “我们偷偷地走,这事儿不能被人知道,少不得要谋划一番,你们俩都别声张,交给我来。”祁知年对范嬷嬷道。

    范嬷嬷用力点头。

    说完,祁知年便起身,往外走去,他要做些准备。

    祁知年先是写下封信,给长公主与祁淮的,大概意思便是姜七娘知道他与祁淮的事后,很有些难以接受,他决定陪他娘离开几个月去散散心,请他们不要担忧他,他会准时回来。

    本也想单独给祁淮写一封,反倒不知该如何写。

    他自知对不起祁淮,可他真的没了办法,此时祁淮恰好不在,再不跑,就跑不掉了。

    届时祁淮就会看到他变得像个怪物一样。

    想到这里,祁知年的心不由变得更坚定。

    待黄连过来给姜七娘看病,祁知年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黄连。

    黄连思考半晌,点头:“倒也行,我陪你一起走。”

    “多谢你,黄大哥。”祁知年非常感激。

    “嗐,这事儿是我发现的,我必要护你周全,只是你当真不跟国公爷说一声?”

    祁知年摇头:“不了,就这样吧。”

    黄连又道:“今日京里都传遍了,新帝将以前那个郡主赐婚给祁淮,你倒也不急?”

    “祁淮不可能娶她的,他们都在做梦。”

    关于这些事情,祁知年确实再相信祁淮不过,太子他们就是自取其辱,或者说是找死,本来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而他就是要趁山下事情多,长公主无心管这里,他们才好跑。

    虽然很不负责。

    他也确实没有办法。

    此时他只能先顾好宝宝这边。

    山下的确是一片混乱,赐婚旨意已下,长公主岂能忍?

    她直接进宫,叫太子收回成命,太子开始还能装相,后来也不装,怒道:“难道朕的女儿就配不上国公爷?”

    长公主冷笑:“不配!”

    太子气得倒仰,直接倒坐在椅中。

    长公主再道:“祁淮不可能娶赵芜,祁淮的亲事只有他自己能做主,还请新帝收回圣旨,否则的话,不就是道圣旨?谁手上还没点圣旨?!我手上还有我父皇留给我的圣旨呢,若是有人把我惹怒了,我还不知道会往里头填什么字儿!”

    说罢,长公主扭头就走。

    “你、你、你——”太子伸手指长公主,气得心口疼。

    长公主回到府中,当夜就没来得及出城。

    就是这夜,祁知年带着姜七娘跑了,他现在是能早一天离开是一天,再晚一点,到了三个月,恐怕身子就不便出远门。

    既然长公主夜里没来,那便是最佳时机。

    祁知年跑了之后,饶是那些侍卫们再着急也没用,城门锁了啊!!

    祁知年防止他们回去通风报信,甚至带着他们一起跑了,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岂敢不听祁知年的?

    再者见祁知年这铁了心要走,他们肯定更要跟上保护他,万一祁知年出了事儿,他们才是真的没有好果子吃,要被国公爷与长公主罚死。

    姜七娘觉得带着这些侍卫们一起离开不太好,将来总会被发现的。

    祁知年本来就没想着永远离开,只是权宜之策,过阵子他还是要回来的,安慰她几句,姜七娘撑着病体,迷迷糊糊的也就听了祁知年的话。

    等到中午,长公主来山上时,发现已是人去楼空,都惊呆了。

    庄子里的下人全都被迷药给迷晕了,余下的真的是一个人也没有啊!!

    长公主还当此处遭了打劫,更是好奇是谁敢到这地界来打劫,匆匆到祁知年休息的屋子,看到他留下的信,祁知年信中说得再好听,长公主也不信,她认为祁知年一是受姜七娘的影响,二是知道祁淮被赐婚的那点子破事,气得跑了。

    她也根本不相信祁知年信中所说的“还会回来”。

    她本就被太子气得头疼,眼下更是气得心肝也在疼,她要是把祁知年给弄丢了,祁淮这个讨债儿子估计都能跟她翻脸!

    她急得甚至拍了桌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去打听线索!并立即给国公爷去信!”

    “是!!”侍卫们立即四散着到处去找人。

    此时,祁淮离开京都已经十天,去给祁淮送消息的人,便是再快马加鞭,待到祁淮知道这件事,至少也要七八天。

    祁知年离开京都的边界后,直接走了水路。

    他知道他的身体很快就会有变化,不能颠簸,水路更适合他,黄连也如此建议。

    祁知年雇了艘大船,侍卫们天天闷在船上,就是想通风报信也没机会,好不容易放只鸽子出去吧,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飞到他们国公爷身边。

    水路行到第六天,离三个月还有几天时,祁知年的身体果然开始起了更多变化。

    水上鱼多,他们雇的船夫带了妻女也在船上,帮他们做些饭菜,靠水吃水,为了不被人抓到,祁知年全程几乎没有停靠,自然是吃鱼比较多。

    祁知年虽然不喜欢吃鱼,但是喝些鱼汤之类的,还是使得的。

    这天,船夫娘子给他们熬了一锅奶白奶白的鱼汤。

    都是新鲜的,刚钓上来的活鱼,做成的汤鲜美得很,就连姜七娘都觉得不错。

    祁知年喝了一口,却是转身就要吐,他干呕几声,又起身,走到窗边扶着窗棱干呕,姜七娘吓住,范嬷嬷更是立即问:“可是晕船?”

    黄连与他们一桌吃饭,上前轻拍祁知年后背。

    待到祁知年好不容易歇下来,范嬷嬷好心端来鱼汤:“快,热热的喝一些,肚里有东西就不难受。”

    祁知年闻到那个味儿,再度伏到窗户上一阵干呕。

    “……”范嬷嬷也呆住了,看向黄连,“大,大夫,我们小郎君这是怎么了……”

    祁知年在窗边趴了好半晌,湖面的清风阵阵拂面,他才好过些,坐回来,看看吓傻的姜七娘与范嬷嬷,再看询问看来的黄连。

    他叹口气,反正他娘和范嬷嬷早晚都会知道的。

    他无力道:“我肚子里,怀了个小宝宝。”

    姜七娘听了这话,眼看着就翻了白眼又要往下倒。

    范嬷嬷急步上前就要扶住她,她却强撑着竟然没晕过去,而是用手扶住桌面,盯着祁知年,颤抖着声音问:“年儿,你,你说什么……”

    祁知年只好再重复一遍:“娘,我怀了小宝宝。”

    想了想,他又加一句:“祁淮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祁淮明天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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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 # 来啦

    姜七娘眼睛又翻了好几回, 手倒是始终撑在桌面,好不容易有了劲,她小心翼翼道:“可是你是男子啊……”

    祁知年叹着气, 将黄连与他说过的话, 再与姜七娘说了遍。

    姜七娘哭着问:“真的不是假的?”

    “真的……”

    其实姜七娘心中早已经有答案,当初她怀祁知年便是,因为瘦,整个孕期都不是很显怀, 很嗜睡, 闻不得丁点儿的鱼腥味,祁知年与她是一模一样的。

    曾经,姜七娘以为被姐妹设计扔进相公馆的那天,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

    后来她去了英国公府, 被父亲逐出家谱,又几乎失去一条性命才生下祁知年, 她想,应该没有更坏的时候了吧。

    直到, 她与祁知年一同被赶出家门, 被整个京都的人指指点点,近两年又发生这么多事。

    她已经逐渐麻木, 也在努力鼓起勇气,性子甚至变得积极许多。

    到了此时, 她才知道, 她还是太弱。

    今日才是她此生最为艰难的时候。

    她努力直起身, 磕磕绊绊地走到祁知年身边, 抓住祁知年的手, 崩溃哭道:“年儿, 这个孩子不能要啊,当年娘生你,差点没了半条命,你本是男子,若要按黄大夫说的法子生子……娘不能接受,真的不能接受,娘死了都愿意,却不能叫你如此,你也才是个孩子……”

    姜七娘一直很感激祁淮愿意收留他们母子俩,这是头一回,她是如此怪罪祁淮。

    若不是祁淮,祁知年又怎会如此。

    祁知年叹着气,也反手握住姜七娘的手,温声道:“娘,当初您怀我时,也极为不易,甚至差点丧命,您可曾想过放弃我?”

    “……”姜七娘语塞。

    “娘,我与您是一样的啊,这是我的宝宝。”

    姜七娘悲从中来,伏在祁知年的手臂上,大哭出声,范嬷嬷也跟着哭。

    黄连出来劝道:“姜娘子你放心,知年兄与你那时又不同,他的身体很健康,底子甚好,我每日都替他把脉,他的心态也调整得非常好,再过十来天,我们便能靠岸,到乡下找个安静地方待产,有我坐镇,决不会有事!请你相信我!”

    姜七娘还能说什么,再不信,再担心,又有何用,仅看祁知年一脸坚决便知其意。

    姜七娘也是这时才明白过来:“你将来还会回去的,是吗。”

    “……”祁知年也觉得有些对不住母亲。

    姜七娘低头流眼泪:“我就是怕他要负了你,他,太深不可测,岂是你能降服的。”

    在一旁看着的黄连有心想说几句,姜娘子当真小看祁知年了!

    祁淮那是被祁知年吃得死死的!

    只能说姜七娘对祁淮的固有印象太偏太深,完全无法想象。

    其实别说是姜七娘,便是黄连也绝不会想象得出祁知年与祁淮私下里相处时,祁淮有多小意,又有多宠着祁知年。

    因此当路途中的祁淮得知祁知年跑了,他先是愣住,才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侍卫一路快马赶来,马都不知道换了多少匹,满身灰土,就这般,也用了六日才追上祁淮,他小声道:“祁小郎君跑了……”

    “何为‘跑了’?”祁淮再问。

    侍卫从怀中取出封信,递给祁淮:“这是长公主的亲笔信。”

    祁淮皱了眉头,立即撕了信封,取出信来一目十行地看完。

    一旁的赵初瑾再忍不住,走来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来寻你。”

    祁淮示意侍卫先下去,转了身,沉声对赵初瑾道:“姜七娘已经知道我与祁知年的事——”

    赵初瑾大惊:“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怎不知此事?!”

    “姜七娘知道后昏迷许久,这事儿我一直瞒着祁知年,但是祁知年如今已经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他的?他知道后又如何?!”

    “太子要将赵芜嫁给我,清宁伯上门去炫耀——”

    再次不等祁淮说完,赵初瑾愤怒地拍了一下身边的树:“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那如今又是什么个情况?!”

    “不知姜七娘是如何与祁知年说的,祁知年兴许是误会了什么,跑了。”

    “…………”赵初瑾怔了怔,急道,“他一个小孩子,就这么跑了,如何保证安危?祁狗!你到底是怎么保护祁知年的?!枉我如此信任你!!祁淮老狗!”

    祁淮也很气自己。

    可是又有哪对深陷情海的爱侣,会成天派人盯紧对方,就怕对方要跑的?

    这不就成了看犯人?

    他们俩好好的,情投意合,临走前祁知年还说在家中等他,前几日的信里也告诉他,窗前的海|棠开了,还说下次的信中就会附上亲笔画的海|棠,他便是脑抽了也不能想到祁知年竟会突然跑了!

    赵初瑾再骂他:“都是你在外头惹的风流债!若不是赵芜那个小丫头,祁知年能受这份气?!姜家早就该踩下去了!”

    祁淮全都认下,点头认错:“都是我不对。”

    “现下如何是好?!”

    长公主在信中说的几乎都是祁知年的事儿,但太子突然这么干,他母亲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又叫来那名侍卫,沉声问:“如今京中如何?你将这些日子的事,挑重要的,说与我听。”

    “是!!”

    侍卫将这些天长公主与太子之间的事尽数道来,尤其是祁知年走后,长公主果然拿出先帝给的圣旨,要求太子撤去赐婚旨意,太子更是要与长公主作对,不仅把姜三娘接回来封了贵妃,还又把清宁伯恢复成清宁侯,甚至强行要姜七娘与祁知年进宫拜见。

    多亏长公主在外瞒着,才没叫太子发现祁知年他们已经跑了。

    总之,太子与长公主已是水火不容的架势。

    从前那般讨好长公主的皇后,如今也与她不对付,甚至以太后之名叫长公主进宫,想要叫她学规矩,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对母子一朝翻身,又仗着祁淮不在京中,完全是为非作歹。

    听到这里,赵初瑾直接道:“我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怕死!我们才走了一个月而已!他就敢这样得罪人!”

    祁淮则是全程平静地听完侍卫的话,侍卫拱拱手,暂且退下。

    赵初瑾用胳膊肘推推祁淮:“祁狗,怎么着?你是怎么想的?我先说,这口气,哪怕你能忍,我也忍不下去!”

    祁淮不说话。

    “问你话呢,祁狗!”赵初瑾再推他。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赵初瑾眼睛一亮:“我反正是听你吩咐,我封地上也是有几千兵力可用的,这些年被我训得也很不错。”

    “好,你先回封地,等我去找你。”

    祁淮说罢,竟是转身便要走。

    “你干什么去!”赵初瑾拉住他。

    “我去找祁知年。”

    祁淮推开他的手,上前翻身上马,话也没有再丢下一句,纵马便跑。

    跑了几十步,他又倒退回来,跑到赵初瑾面前,他也不下马,朝赵初瑾伸手:“那东西给我。”

    “啥玩意儿?”

    “你那天说要拿来试我的东西。”

    赵初瑾都愣了愣:“不会吧?你来真的?”

    “拿来。”

    “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那玩意儿很玄乎的。”

    祁淮不悦:“少啰嗦,拿来。”

    赵初瑾还有些犹豫,祁淮眼看着就要下马来抢,赵初瑾只好从怀中拿出个密封的小陶罐,刚拿出来,祁淮便一手抢去塞进袖中,转身便跑。

    “喂!”赵初瑾追上去,一会儿祁淮人就不见了,他只好又暗自骂几句,转身便道,“都起来,别休息了,这就出发,随本王回封地!咱们干一票大的!”

    “是!!!”

    脚步声、马蹄声、车轮声“轰隆隆”离去,原本还挤得满满当当的小树林霎时就只剩飞鸟两三只,偶尔掉落几片树叶,更显寂寥,就连那些树仿佛都不适应这突然而来的静谧。

    赵初瑾继续向西,祁淮则是疾驰向东而去。

    半路上,祁淮收到侍卫们放来的信鸽,他拆开纸条看,得知祁知年他们是要去往江南,行的还是水路,他火速往着正确的方向而去。

    祁知年他们此时已到徽州,再有两三日便能到平江府。

    坐船的这些日子,祁知年早已适应,只要不闻鱼的味道,吐的时候倒也不多,肚子还是不太显,可能也是因为他太瘦的缘故,这点他随了他娘。

    姜七娘当年就是怀了九个月时,穿着宽松的衫袍,也看不出来她是个孕妇。

    黄连也说,孩子小一点,到时候对祁知年的身体伤害也能更少。

    祁知年还是更担心小宝宝的身体,他是希望宝宝能够吃得胖些,可他怎么吃都不胖,这也没办法。

    姜七娘也是为母则刚,为了照顾祁知年,这段日子她竟然再没有晕过,每日亲手给祁知年做些羹汤,还给小宝宝做些小衣服、小披风与虎头鞋、帽,每天忙得兴致冲冲的。

    祁知年依然嗜睡,本也担心祁淮知道他跑了的反应,却因为实在太困,他渐渐也分不出心力想更多的事,只想把肚子里的小宝宝照顾好,让他平平安安地出生。

    侍卫们每天窝在船上,每天也无法离开,也有些侍卫是已经娶了妻,家里生了孩子的。

    有几个看这架势,倒也在心中嘀咕,看这模样,怎么是谁怀了孩子?

    可又是谁能怀孕?

    船上就这么几个人,偶尔看到姜七娘与祁知年站在甲板上吹风,母子俩都是瘦条条的,看谁谁不像。

    他们也很迷糊。

    这天,他们的船进了江南东路的水域,祁知年躺在船舱里睡得正香,便是河边沿途的叫嚷声也没能将他吵醒,姜七娘守在他身边做针线,范嬷嬷则搬了个小杌子坐在甲板上剥莲子,打算等会儿给祁知年做莲子汤羹吃。

    他们都是和气人,船夫娘子与范嬷嬷闲闲地搭着话,也顺手帮她剥莲子。

    两人正说得有趣,忽听前方传来嚷嚷声,他们的船也渐渐停下,船夫娘子站起身往远处眺望,嘀咕道:“前头的几艘船都停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去问问我家当家的!”船娘立刻去问船夫。

    范嬷嬷往船舱里看了眼,竹帘后,姜七娘还在安安静静地做针线,想必祁知年并未被吵醒。

    她便也继续低头剥莲子,剥了十来颗,船夫娘子回来:“说是前方有江湖人士起冲突,大家伙儿不敢上前,就都停下了。”

    范嬷嬷也很好奇:“还真有江湖啊?”

    “嗐,这世上什么没有呢!就连采花大盗我也见过呢!”

    “哦哟!”范嬷嬷觉得很有趣。

    船夫娘子便继续帮她剥莲子,顺便说起行船途中见过的趣事。

    偏偏,他们不上去找麻烦,麻烦反而要来找他们。

    很快便有艘乌篷小船行到他们的船旁,船头站了个颇有些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指着他们的船便道:“小爷我要征用你们的船,还不给爷下来!!”

    侍卫们立马就围了上来,冷笑:“这是哪里来的爷啊?!我们还没自称爷呢,还不给爷滚——”

    那船篷里却是又走出个蒙面人,抬头往他们看了一眼。

    他们集体地瞪了眼睛,再不说一句话。

    那人说了句:“我替少东家上去探一探。”

    说罢,他便直接跃上他们的船,范嬷嬷这才慌得赶紧起身:“这是做什么!”

    船夫娘子也喊道:“我们的船是在官府里挂了号的,你们不能如此!!”

    范嬷嬷着急地回头喊侍卫们:“小哥们,你们快啊!”

    方才船夫娘子正与她说到什么采花大盗,这人蒙了个黑面巾,可不就是那打扮!范嬷嬷想到这里,心更慌。

    那人却已经径自往船舱内走去,船夫娘子没能拦住,范嬷嬷又叫几声,侍卫们竟然还是不动,她扑上前去:“你这个采花贼!你给我站住! 你——”

    蒙面人同样回头看她一眼。

    范嬷嬷顿在原地,这采花贼的眼神怎的如此熟悉……

    蒙面人已经弯腰进了船舱,范嬷嬷回过神,冲上去再拦:“使不得,使不得,国公爷,使不得啊——”

    是的,她已经认出那人是谁。

    范嬷嬷是慌得不行,国公爷竟然追过来了!这又是要做什么!

    范嬷嬷追进去,惊醒正在做针线的姜七娘,“怎么了,嬷嬷。”,姜七娘也赶紧起身,范嬷嬷急道:“采花贼!不是——”

    范嬷嬷太紧张,说错了话。

    姜七娘转身,看到蒙面人,又听说是“采花贼”,吓得就抖着手拿起桌上的剪子,祁知年还在船上呢!

    她立马将剪子对准蒙面人。

    蒙面人扯下面巾。

    竟然是祁淮!!

    却也没有比采花贼好到哪里去!

    姜七娘下意识地又要晕,又想到身后的祁知年,她强撑着上前挡住祁知年,抖抖索索地问:“国,国公爷,您,您怎么来了……”

    抖归抖,她手中剪子还放在身前,依旧对准祁淮。

    祁淮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己竟比采花贼还要吓人。

    祁淮先往她身后的祁知年看去。

    姜七娘再往前挪一步,试图再遮住祁知年的脸。

    却还是晚了一步,船中这样的动静,祁知年慢慢醒来,他迷糊地问了句:“娘,怎么了……是要吃饭了?”

    他揉着眼睛,想要起身,渐渐察觉不对,他睁开眼睛,先是看到如临大敌的姜七娘,再顺着姜七娘手中剪子对准的方向往外看去,与祁淮对了个正着。

    他吓得立即起身,姜七娘吓得扔了剪子去扶他:“你慢点!”

    祁淮也吓得赶紧上前:“怎么了这是?可是生病了?”

    祁知年立马闭嘴,姜七娘也跟着闭嘴,祁知年是怕被祁淮当怪物,姜七娘也怕祁淮把祁知年当怪物,要杀了祁知年——是的,祁淮在姜七娘心中从来是这样一个形象。

    看这母子俩的样子,祁淮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点。

    “身上可有不适?还是嗜睡?黄连呢?怎么不在?不是说一起来的?”

    祁知年小声道:“……他先行一步,赁宅子去了……”

    “哦,打算住在哪里?身上带的银子够不够使?”

    “……够的。”

    姜七娘一边哆嗦,一边迷茫,这怎么跟拉家常似的?

    祁淮不是来杀人的?

    祁淮回身看向范嬷嬷:“还请嬷嬷先出去,在门外守一守。”

    “好,好。”范嬷嬷也抖抖索索地,先出了门,尽职地守着。

    她刚在门边站定,便听船舱内传来姜七娘的惊呼,她唬了一跳,回身看去,祁淮竟然在给姜七娘作揖!!!

    范嬷嬷吓得差点要一起惊呼。

    除了当年花园里,姜七娘从未与祁淮如此面对面,更别提祁淮还给她行礼,她又差点吓晕过去。

    祁知年扶住她,看着那样的祁淮,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心中酸酸的,也有些甜,他小声道:“你起来啊,你干什么,你想吓晕我娘嘛……”

    姜七娘听了这话还是想晕,她儿子竟敢这样与祁淮说话,她儿子私底下难道都是这么跟祁淮说话的?!

    她儿子确实不是常人!

    祁淮起身,直视姜七娘,认真道:“我与年儿的事,你既已知道,我也不瞒你。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在这之前,我想先郑重与你道个歉。当年——”

    祁知年撇了撇嘴道:“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知道赵初瑾是我父亲的事,我娘说她当年被人陷害,有人似乎在帮她逃跑,还给范嬷嬷扔纸团,是不是你啊?”

    祁淮承认道:“都是我,当初我父亲被陷害致死,我想报仇,便一直监视着皇室中的所有人,包括赵初瑾,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赵初瑾是你的父亲,我一开始确实抱着不好的念头,想要利用你,这些我都承认。也是因为你身份特殊,那时你娘撞上我,我——”

    听到这里,姜七娘也羞愧地福了个礼,低声道:“对不住,国公爷,我当时尽管是走投无路,确实是做错了事情,我害你不浅,是我拖累了你。”随后她又难得坚毅道,“但这是我的错,我愿意自己偿还这份债,却不愿叫年儿替我还债!”

    祁淮心中苦笑,再道:“若说你害我不浅,不如说当初我早已知道赵初瑾的事,才最终愿意揽下这件事,其实是我动机不纯,这些年来,我一直忽略年儿的成长,这些都是我的错。但我对他的一片心意,天地可鉴,我此生非他不娶,还请您答应。”

    说罢,祁淮又给姜七娘行礼。

    姜七娘都有点呆了,行一次也就罢了,这还来第二次?

    祁知年噘嘴道:“可是我娘说,你从前倾心姜三娘。”

    祁淮大惊:“此话从何说起?”

    “……是姜三娘说的,她常说你心仪于她,说你和太子为她争风吃醋,在我们面前炫耀,那日我见你与三娘在花园子里说话,我信以为真,想让你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故意上去撞你。”

    祁淮再苦笑:“当年与她在花园子里说话这件事,我已经记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确实不认识她,姜三娘被贬再进护国寺一事,便是我亲手所为,若我当真与她有关系,怎会如此?”

    姜七娘又激动起来:“可是新帝赐婚,将赵芜嫁给你!赵芜是她女儿!”

    “姜娘子,我与太子之间仇怨非凡,这些,年儿都知道,他往后尽可以说给你听。这份旨意,我绝不可能接受,他逼不了我,世上我只愿娶祁知年一人。”

    “可是,可是——”姜七娘听了这话也不由受触动,但她还是道,“可是你太厉害了!若你将来负了我们年儿,他又该如何是好!我不敢相信你!”

    祁淮自袖袋中取出一物,姜七娘定睛看,是个小陶罐,她颇有些不解。

    祁淮打开盖子,告诉她:“这是西南苗寨中的一种蛊虫,分母虫与子虫,只要将子虫种于我体内,取丁点年儿的血养母虫,他日只要我做了对不起年儿的事,我立即七窍流血而亡。”

    祁知年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更遑论姜七娘。

    “这是赵初瑾找来的东西,他最是恨我骗走年儿,绝不是玩笑话。”

    祁淮说着就抓起一只虫子,直接张口吞下,快得祁知年只来得及伸手:“等等!!”

    姜七娘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祁知年从床上起身,冲到他面前,伸手就去抓他的颈子,急道:“你不要乱吃东西好不好!!你干什么啊!!吐出来!!”

    祁淮喉结滚动,显然是咽下去了。

    祁知年急得哭出声:“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谁不信你了!谁要看你吃虫子!王爷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要给你这种东西!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不哭了。”祁淮见祁知年哭,心也烧,下意识地就去吻他眼泪。

    姜七娘脸一红,低头就跑出船舱。

    跑出去她才反应过来,她为何要跑?!她儿子还在里面呢!

    她转身还要进去,却见祁淮已经将祁知年抱起来,将他整个身体抱在怀中,仿佛抱着孩子一般,珍惜地吻他的眼泪。

    姜七娘愣了愣,回过身子,慢慢踱到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任由两岸喧闹入耳,她沉默着不说话。

    她想,或许,国公爷对祁知年,确实是一往情深,是值得信任的。

    说来就来,对着她也说行礼就行礼,那么恶心的东西也说吃就吃,面子架子性命一概不要,只要她的年儿。

    姜七娘摸出帕子,低头擦了擦眼角不觉沁出的泪水。

    船舱内,祁知年生气地打掉祁淮的手:“不许亲我!不许亲我!你不许亲我!呜呜呜……”

    祁淮却将他的手紧紧锁住,低头便去吻他。

    祁知年用力咬他的嘴唇,即便如此,祁淮也死死吻住他。祁知年咸咸的眼泪流下来,被祁淮用舌头卷走,反复吮吻祁知年的嘴唇,祁淮才道:“都是我不好,往后再别吓我,不要再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好不好?发生什么事,要我认错,要我说什么都可以,就是要我死也成,只是不要吓我。”

    祁知年委屈地哭,他也不想的啊。

    他也只是太害怕罢了。

    “宝贝儿。”祁淮唤他。

    “不想跟你说话!”祁知年将他的脸掰过去,“不许你看我,不想和吃虫子的人说话!”

    “好好好,是我不对,是不是非常恨我?”

    祁知年噘嘴:“还好,除了王爷是我父亲的事,旁的,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那为何突然不告而别。”

    “哼。”祁知年才不想说。

    祁淮叹口气,抱着祁知年坐下,将他放到床上,用毯子裹住他:“好,不想说,我就不问,近来还是困得厉害?黄连确信没事儿?”

    “嗯……”问到这件事,祁知年有些心虚,将脸埋到祁淮怀中,“没事儿的,若真有事儿,我还能这么好吃好喝地坐船么。”

    “也是。”祁淮这才有了笑意,低头还想吻他。

    祁知年不让亲,又小声问:“我问你哦,如果哪天我变成个大胖子,或者是生了怪病变成妖怪,你会觉得我很恶心吗——”

    祁淮伸手,轻轻在他嘴角打了一下,虎着脸问他:“往后还说不说这种话了?”

    祁知年噘嘴。

    “还生气噘嘴,那我问你,若是我变成个大胖子,也生了怪病,你会觉得我恶心?”

    祁知年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还问不问了?”

    “不问啦。”祁知年钻进祁淮怀中,但是祁淮想吻他时,他还是将祁淮的脸推开,“你吃虫子,不给亲。”

    祁淮好气又好笑,抓了他的手也打自己的嘴角一下,再低声请求:“宝贝儿不想我吗?一个月不见,让我亲一亲,好不好?”

    “……哼。”祁知年扭头,就是不给亲。

    “宝贝。”祁淮还是捉住他的嘴巴,渐渐亲得祁知年有些喘不过气,祁知年推开他:“你真的很烦。”

    祁淮便有些受打击地看着他。

    看得祁知年又于心不忍,祁淮脸上略有疲色,这一路赶得很着急吧,他试探着想要摸摸祁淮的脸,再度被祁淮抱回去,祁淮抱着他缓缓道:“我知道你跑了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着急,就怕你遇到坏人,遇到危险,遇到任何万一,再也别这么吓我,好不好?”

    “……嗯,这次是我不对,可是我也是有原因的……”

    祁淮以为他指的是姜七娘,便道:“不论你娘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做到,只要她愿意把你给我。”

    “我才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祁淮便又有些凶地亲了他一口,再问:“你是谁的?”

    “我就是我自己的。”

    祁淮堵住他的嘴,唇齿间再问:“再回答一次,到底是谁的?”

    祁知年艰难地呼吸,这次终于乖乖地趴在祁淮的怀中,小声道:“我是你的……”

    “我是谁。”

    “是祁淮,我是祁淮哒……”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哼,我不说。”

    祁淮手上再使坏,祁知年气|喘|吁吁,抬起水润润的双眼看他,被蛊惑得仰头主动送上唇瓣,呢喃道:“我是夫君哒……”

    祁淮早已吞吃了他的声音。

    外头有人,祁淮并不敢太过分。

    这是要与他共度一生之人,是他最珍重的宝贝,他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唐突他。

    祁淮后来将祁知年抱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既已到这里,你们便在平江府住上一阵子,最迟明年,我来接你们。”

    祁知年不是笨蛋,听了这话,顿住,反问:“明年?”

    “明年。”祁淮重复。

    祁知年睁眼看他,想了想,问:“是要杀太子了吗?”

    祁淮不瞒他,点头:“是。”

    祁知年将他的腰紧紧搂住,久久不说话。

    祁淮问他:“没有想问的?”

    祁知年又沉默了会儿,缓缓道:“在我心目中,我的夫君他是无所不能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不论他做什么,我永远都只会相信他,如果有一天,他失败了,我也会去陪他。生,一起生。若是死,那也一起死。”

    祁淮笑出声,捧住他的脸,再度吻住他。

    “我们当然是要一起生,且要幸福快乐地生活一辈子。”

    留下这句话,祁淮不得不先离开,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祁淮再从船舱出来,姜七娘、范嬷嬷都站得直直的,仿佛她们什么也没听到、看到,祁淮已经再将脸给蒙上,又给姜七娘作个揖,他转身对舱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祁知年道:“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来接你。”

    祁知年点头。

    祁淮再看他一眼,大步离开,跳上先前那艘小船。

    祁淮没有再回头,哪怕祁知年一直趴在窗户上目送他。

    祁淮真怕再回头,就会舍不得走。

    直到祁淮的船远去,水域也恢复正常,船只再度来回穿梭。

    姜七娘摸回船舱,见祁知年还趴在窗户上吹着春风,看着祁淮离去的方向,她想了好半天,说道:“……你跟国公爷想必该说的都说了吧。”

    “嗯。”祁知年点头,“都说啦,娘放心好啦。”

    姜七娘松了口气,立即欣喜地问:“那你有没有问他,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祁知年傻住。

    “怎么?”

    “…………我忘记了。”

    “忘记什么?”

    “我忘记告诉他孩子的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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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 # 婴啼

    姜七娘顿住, 立即又问:“你是怎么与国公爷说的?他怎么又走了?”

    “他正好有些事情要去做,做好后再来接我。”

    来接他这句话,姜七娘倒也是听到的, 她再问:“他何时来接你?”

    “呃, 可能要到明年?”

    祁知年想到这里倒是心中一乐,若当真是明年,那倒好了,祁淮也不会看到他的怪物模样, 尽管祁淮不会嫌弃他, 他不想被祁淮看到自己奇奇怪怪的模样啊。

    姜七娘听了这话,却是又要晕。

    她以为祁淮顶多将赵初瑾送回封地,就来接祁知年,谁能想到竟要这么久!

    祁淮话说得那样好听, 确实感动了她,可祁淮这做的……

    这难道是要抛弃他们年儿?

    否则何至于一年!

    她继而又想到, 她的年儿的孩子生下来,要和年儿一样没有父亲, 越想越觉得天要塌了, 她抚着额头便要往后倒。

    祁知年赶忙上前,扶住她:“娘, 您怎么了?”

    姜七娘泪流满面,反手握住祁知年的手:“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祁知年哭笑不得:“娘, 您在想些什么啊?”

    “咱们娘儿俩带着孩子好好过。”姜七娘哭着抱住祁知年, “你别怕, 有娘在呢, 天总不会塌下来!塌下来也有我顶着!”

    祁知年猜出她的想法, 更是觉得好笑, 本想解释,倒也先一步红了眼。

    他懦弱了一辈子的母亲,生平说过最勇敢的话,做过最勇敢的事,全部都是为了他。

    他们的船顺着水流继续南下,桃花最盛的那天,最终停靠在平江府下某个小镇的河岸边,黄连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他见船远远驶来,喜悦地挥着手喊道:“这里,这里!!”

    黄连其实也是个挺俊俏的小伙子,一身蓝衫,站在桃花间,煞是好看。

    就连范嬷嬷都笑道:“林娘子还成天说着要给秀秀找婆家,我看黄大夫就不错,有本事,有银子,性子又好,长得这般,斯斯文文、清清俊俊的,家中还无父无母,知根知底,这嫁过去就是享福啊!”

    姜七娘嗔她一眼:“嬷嬷你这说的,什么叫无父无母,心中再觉得好,也不能就这样说出口呀……”

    范嬷嬷不好意思地笑,祁知年也觉得好笑,他道:“待我们回京后,就去问问秀秀和她娘可愿答应,若是答应,我再去跟黄大哥说。”

    “是是是,待我们回京便办了这事儿!”

    姜七娘却是无比忧愁,他们还能回京吗。

    国公爷显然是要抛弃他们年儿了啊。

    不过眼下也不是烦扰这些的时候,祁知年今早起来又吐了,还是赶紧叫黄连给看看才是,船在岸边停下,一行人便立即往黄连早就赁好的宅子去了。

    黄连边走,边指着不远处的一片临河的空地道:“买了此处的地,明儿起,人家便来盖房子,到得入夏刚好盖好,晾一晾,秋天住进去,孩子刚好也出生了。”

    姜七娘高兴点头:“很是,秋天不磨人,年儿和孩子都好。”

    黄连还在道:“我还叫人买了许多木樨,到时候植在院中,不仅寓意好,更是香飘万里啊!”

    他逗得大家伙儿又笑出声,祁知年哪怕身上很难受,看着远处那暂且还空落落的地方,倒觉得心霎时就满了。

    祁知年他们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姜七娘如今也不难过,更不成天躺在床上,每天围着祁知年转,就怕他不高兴,怕他不舒服,关于祁淮一个字儿也不敢提,她单方面依旧认为祁淮抛弃了祁知年,尤其一两个月过去,祁淮也没个人影的时候。

    她胆子这么小的人,更是怕祁淮怕到了骨子里,如今也敢当着范嬷嬷的面气道:“话说得好听又有什么用,关键是怎么做!亏我当初还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范嬷嬷也很生气:“真没想到国公爷竟是这样的人!”

    随后,姜七娘少不得又要伤心地哭:“只是可怜了我们年儿和尚未出世的宝宝,生产时,不知又该多么凶险。”

    范嬷嬷也只能同样伤心地安慰她。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几天都要发生一次,尤其是祁知年身体难受的时候,姜七娘每天都在偷偷哭,顺便偷偷骂祁淮。

    祁知年都知道,却已有心无力。

    孩子越来越大,男子的身体本就不适怀孕,他身体反应很严重,他已经无法去劝慰姜七娘。

    进了夏天,家中宅子盖好的那天,姜七娘与范嬷嬷去查收宅子,四处看了看,都觉得很不错。

    给他们盖房子的工人是特地从平江府城内聘来的,盖好房子,结了工钱,主家又都满意,他们便也要回去,姜七娘特地叫了船送他们,前脚黄连将他们送上船,也就一个时辰左右,那艘船竟又驶了回来。

    正巧姜七娘正与范嬷嬷在河边的小摊上给祁知年买新鲜樱桃,见到他们去而复返,很是惊奇。

    那些工人跳下船就嚷道:“不好啦,不好啦,外面打仗了!!”

    原先还颇为热闹的河边即刻变得静谧无比,但很快,众人就抢着发问。

    “怎么回事?”

    “打什么仗了?!”

    “我们这儿怎么什么动静也没有?!”

    “会不会打到咱们这里来啊?!”

    “要死啦,赶紧的逃吧!!”

    河边立马乱成一锅粥。

    姜七娘吓得拉起范嬷嬷就往家里跑:“快,快,咱们赶紧带着年儿逃!”

    祁知年一向瘦,穿着宽松的长衫,其实看不出来肚子里有小宝宝,夏天本就炎热,不能用冰,就是凉一点的茶水也不能饮,偏生怀了孩子身上就更热,这可以说是祁知年自小到大最难熬的一个夏天。

    他难受地躺在铺了竹簟的罗汉床上,睡也睡不着,只是闭眼小憩。

    “年儿!”姜七娘便是再压着嗓子,声音中也带着恐慌。

    祁知年睁开眼,勉强笑了笑,问道:“娘怎么这样急?”

    “年儿,外头打仗了,我们快点逃吧!很快就要打到咱们这里来了!!”

    姜七娘满脸恐慌,范嬷嬷着急地跟着点头。

    祁知年便劝道:“没事儿的,娘,绝对打不到咱们这里来。”

    姜七娘更急了:“工人们都没法回城,据说河对岸已经全是兵了!再不逃,可就跑不了了!”

    姜七娘是真的急,祁知年不得不伸手拉住她,缓声道:“娘,真的没事,祁淮会保护好我们的。”

    “……啊?”姜七娘懵了,与祁淮有什么关系?这都好几个月了,祁淮就是一封信也没写来过。

    祁知年没有精神说太多,他大概解释道:“太子德行有亏,本就不堪登得高位,他下台是迟早的事儿,江南富庶,是重中之重,咱们这儿又只是个小镇子,战火绝对不会蔓延至此,不论是谁都会保护好这块儿地方。”

    “……”姜七娘确实不太懂这些事,她还是有些害怕。

    范嬷嬷从外头进来,报道:“姑娘!咱们宅子外头突然来了一百多号小伙子,将咱们家给围住了!黄大夫上去问,他们说是国公爷派来的……”

    “啊?”姜七娘不由走出去亲眼看了看,令她惊奇的是,这些人竟然也是往日里常见的。

    有些是住在附近的邻居,有些是在河边卖樱桃的小贩,还有些是担着担子在小巷叫卖的卖油郎,总之全都不是生面孔……

    范嬷嬷小声道:“会不会他们其实是国公爷派来保护咱们的啊……”

    “……”姜七娘这才明白祁知年的话,也才敢相信,或许真的没事儿?

    镇子里慌乱了大半天,很快便有县城里的官员赶来安抚大家:“大家放心,不要逃!不论这头顶的天是谁的,咱们老百姓绝对安全,衙门里的大人们也在为此奔波,大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黄连索性坐船去镇子边上滥阀亲自打探一番,带回来不少消息。

    外头是真的翻了天了。

    “据说是先帝跟前那个叫作汪顺,大家都当他早就死了的大太监,突然找到安郡王赵初瑾面前,向他检举,说先帝是太子亲手杀的!”

    “……”姜七娘、范嬷嬷,与家里新雇的几个侍女排排坐在廊下听,全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黄连说书一样,继续道:“郡王爷肯定不信啊,那个太监就拿出封先帝的绝笔信来,上书预感到太子要暗杀他,交代了不少的后事,郡王爷当然还是不信,幸好还有咱们国公爷在身边,国公爷自小得先帝教导,逐一对比,这还真的是先帝的字迹!

    “恰好先帝从前的老师,告老还乡后,老家就在附近,国公爷与王爷就去向这位老先生求证,再次证明这确实是先帝的亲笔信!信上提到,若他不幸身亡,便传位于安郡王赵初瑾,还望皇弟安郡王赵初瑾能替他管教不肖子孙。”

    有小丫鬟弱弱问:“那郡王爷果真这么做了?”

    “郡王爷岂是这等人?杀害先帝的是太子,却又不是先帝的其他儿子,偏偏太子当初还是他保上帝位,郡王爷痛恨是他看错了人,他立即告天下,他要替皇兄报仇,再说了,咱们的天下,也不能落在这种弑君、弑父之人的手中啊!郡王爷的意思是,捉了太子,请先帝最为喜爱的儿子,二皇子上位。”

    小丫鬟连连点头,又着急问:“后来呢?太子能答应?就是因为这件事儿才打仗吗?”

    “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郡王爷与国公爷后来就立即返回京中,试图与太子对质,偏偏太子不仅将他几个亲弟弟全都杀了,还先一步抓了在京里的长公主!”

    众人再一同吸气,在屋子里听着的祁知年,好笑地拿着扇子慢慢地扇着风,黄连还在院中继续说书,祁知年听着听着,不觉又睡了过去。

    而实际上发生的事,倒与黄连说得差不多,只是长公主这一环出了点差错。

    却说汪顺投靠赵初瑾一事,事发之后,传到京中,太子是恨得不成。

    此时他也知道,祁淮与赵初瑾是捆到了一起,这是要铁定与他对着干,他们已是彻底撕破脸皮,最终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可恨祁知年与姜七娘先一步跑了,如今跑到哪里,早已不知。

    好在京里还有个长公主在。

    太子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长公主便已知道太子对她起了杀心。

    是皇太孙赵锦通风报的信。

    那时候,太子已是铁了心要把赵芜嫁给祁淮,长公主又是铁了心的不要,闹得满朝皆知,祁淮离开京都后,太子几番想要杀长公主。

    某天夜里,赵锦上门拜见,长公主正纳闷为何他要上门。

    赵锦也不多说,只道:“姑祖母,您快带着您的亲卫逃吧,我父亲,他已对您起了杀心。”

    长公主早知道太子想杀他,并不足为奇,她奇怪的是:“你过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事儿?”

    赵锦苦笑,灯下的他瘦削无比,哪里还有往日光彩,他沉默了片刻,只是低声道:“我只是希望,父亲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长公主并不知太子弑父的事,有些不解于他的这句话。

    赵锦说完,便匆匆离去,人还没出长公主府,便被亲自赶来的太子捉住。

    太子怒指赵锦:“你这个不孝子!给朕跪下!”

    赵锦沉默地跪下,太子恨得连连踹他好几脚,长公主看不下去了,上前高声道:“有什么事,冲着孩子发火算什么本事?!”

    “他算是儿子?有哪个儿子专门拆父亲的台?!”

    长公主还未说什么,一直沉默的赵锦忽然高声道:“起码,我不会是一个亲手弑父的儿子!!!”

    这话一出,太子与长公主纷纷愣住。

    好半晌,太子才颤抖着说:“你,你怎么知道。”

    赵锦痛苦道:“那几日在西北,父亲夜夜噩梦,说了许多胡话,儿子怕被人听到,每夜都是我独自值夜。父亲,您收手吧,您本无治国的才干,弑父、弑君,已是千古罪人,将这尊位留给真正适合的人,不好吗?”

    赵锦说着,便连连在地上磕头。

    太子气得眼睛血红,想踹赵锦,却发现,他的恐慌,他的愤怒,哪怕是踹死赵锦也已无解。

    赵锦的话,处处戳他死穴。

    他的自卑,他的自大,他的一切,完完全全暴露在日天之下,他站在原地发抖。

    长公主是聪明人,早已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见状终究也只是冷笑一声:“好走不送!只一点,祁淮的婚事,你休想做主,你也不小了,好好想想孩子说的话!好好反省!”

    说罢,长公主转身便回了屋子。

    大约一刻钟后,太子才带着赵锦灰溜溜地离开,之后,长公主再也没有听说过赵锦的消息,不知太子是如何处置他。

    再后来,才有了汪顺投靠赵初瑾那件事。

    事情爆发前,祁淮派来的人早已联系上长公主,是想要偷偷带着她先逃。

    长公主骄傲了一辈子,哪怕是此时,照样是抬起下巴,盛气凌人地道了句:“不用!”

    来报信的人不解看她。

    长公主掷地有声:“我是我父皇亲封的公主,由我父皇亲自教养,这辈子,我就没有怕过任何魑魅魍魉,我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胆子要杀我,我还要看看,到底是谁能杀我!”

    她又道:“你回去告诉淮儿,他母亲我,还是有点家底子在的!京都这块地,就由我替她看着!我就在长公主府等他!”

    侍卫说破了嘴皮,长公主也不愿跟他走。

    待到太子得知汪顺的事情,派兵直接围住长公主府,想要捉拿长公主为人质时,兰渝忽然带着一万大军出现,太子才知道,他的皇祖父当初直接给过长公主一枚虎符,可以统领禁军一万,用以自保。

    如今这一万大军皆在兰渝名下,作为现任殿前都指挥使的兰渝也只会认这枚虎符。

    这才是长公主真正的底牌。

    京中禁军本就只有两万多,如今一万多在长公主手中,太子只能掌握堪堪一半,再者他根本就尚未举行登基礼,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赵初瑾与祁淮北上的过程中,一个个州府闻风而动,早已看清前途如何,纷纷不打自降,全都已经归顺于他们俩。

    最令众人惊奇的是,他们俩看似无兵,来时,却也带了两万多人,其中更是不乏许多武功高超的江湖人士,说句以一敌百也不过分。

    这就是祁淮经营多年的成果,次次与人比武,求的便是此时的众人相助。

    也是因为这些兵力,官府才会直接束手投诚,一丝抵抗也没有。

    祁淮与赵初瑾再进京的这天,京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江南小镇,祁知年的小宅子里,却是银杏落满地,满园里都是木樨香,当天空渐渐变白,树梢上的月牙淡淡隐去,东方朝阳渐起时。

    小院里,忽地响起孩童响亮的啼哭声。

    *

    作者有话要说:

    祁淮明天就来接他的惊喜大礼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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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7 # 惊喜大礼包

    祁淮他们杀回京都前, 太子跑了,抛下赵锦、皇后,甚至是太子妃等人, 被少部分亲卫和官员簇拥着直接跑了, 大约一个月后,他们于东北现身,并在当地宣布登基。

    这样的登基显然就是惹人笑话,但他前太子的身份还是好用的, 京都往北, 不少州府也愿意投靠他。

    此时当然是乘胜追击才是。

    祁淮立刻带人去捉太子,太子又给跑了。

    为了顺利逃走,太子甚至连乞丐也扮过,当一个人连尊严也不要, 到处流窜时,确实很难找, 祁淮便始终不敢去见祁知年,怕泄露祁知年的落脚处, 如今的太子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直到来年春天, 他们终于在西南的某个村子里抓到已经瘦成皮包骨的太子,并将其押解回京。

    持续一年的混乱, 此时算是终于告一段落。

    国不可无君,接着便是谁上位的问题。

    原先的二皇子等兄弟已经全都被太子给杀了, 太子的儿子们被太子抛下后, 都还在京都。长公主与祁淮说过赵锦曾来通风报信一事, 赵锦心性确实难得, 祁淮还当真考虑过他。

    也是因为难得, 赵锦早就表明, 余生只愿平凡度过。

    老皇帝当初是过继的,他的亲生兄弟倒是识相,主动找上祁淮,说愿意捧其上位。

    祁淮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坐那个位子。

    赵初瑾大手一挥:“请长公主上位直接当女皇得了!”

    祁淮心道,他母亲若是愿意,还轮得到之前的老皇帝?

    祁淮便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祁知年。”

    赵初瑾赶紧点头:“可不是,你还是赶紧去把他接回来!唉,可怜孩子,也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儿了!”

    祁淮便皱眉:“将来他又该如何自处,他与姜七娘都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将来又该是个什么身份,我肯定是要正大光明地将他娶回来的……”

    赵初瑾不悦:“祁狗你是什么意思?你敢嫌弃祁知年?!”

    “我怎会嫌弃他?你我相处这么久,你还不知我是什么人?我只是怕委屈了他,我必要叫我们的婚事天下皆知,天下人都需得知道我们属于彼此,到时得有多少人议论他的身世,唉,说起来,也怪我。”

    赵初瑾愤怒:“祁知年的身世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说到这里,赵初瑾想了想,祁知年的身世,他们当然不会嫌弃,但这生父不明,生母受拖累,又是那么个名声,说出去确实不好听。

    赵初瑾更觉烦躁:“好好一个孩子,怎能背负这样的名声?就是姜七娘,她也不是人们口中那种人啊!”

    “可不是,哎……”

    祁淮唉声叹气。

    赵初瑾回过味儿来,气得抬脚要踹祁淮:“祁狗!你算计我!”

    祁淮也直接看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初瑾烦躁地来回转着圈,他是真不愿当什么皇帝,不想受尽束缚,再者先帝对他是有恩的,他根本就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为何要去抢赵家的江山?

    但眼下——

    祁知年又为何落得那样的名声?就是姜七娘,他也深感抱歉,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解决的法子,只在他一念之间。

    赵初瑾思来想去,叹了口气,还是先骂:“祁狗,你真的好算计啊,你从一开始就算准了我舍不得,你一早就知道我不得不自愿坐上那个位子!”

    祁淮拱手:“都是为了孩子。”

    赵初瑾憋着一股气,最后也只好泄气地坐下,无力点头:“都是为了孩子。”

    赵初瑾是先帝亲儿子的事情,已经传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这个情形,其实人人都已当了真,更何况老皇帝死前的绝笔信也还是留给赵初瑾,要他登基呢,人们又不知道这些都是祁淮伪造的,再说也是他与祁淮一路北上,可以说,很多人已经直接将赵初瑾当做皇帝了。

    是以这件事很顺利,大家接受得很快。

    只是赵初瑾接下来向天下宣布的事,才是震惊众人。

    原来祁知年,是赵初瑾的亲生儿子!

    只是当时处境危急,怕母子被歹人所害,赵初瑾才将姜七娘托付给长公主与祁淮,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啊!

    人家祁知年不仅不是小野种,还是正正经经的皇室血脉呢!

    不得不说,这看热闹,还是得看皇室热闹,有趣得很,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赵初瑾本就不是怕被人说的那种人,京里为他这事津津乐道了好些天,他也不气,随众人去说,倒落得个宽厚的好名声。

    而祁淮终于准备去接祁知年。

    赵初瑾只恨自己没法离京,眼巴巴地目送祁淮离开,又道:“你要代我好好与他们母子俩解释,姜七娘若是愿意进宫,她就进,我一定给她名分与尊重,她若是不愿,也不要这个身份,我也绝不勉强,更不会去打扰。总之,先回来,有什么事回来后,我们好好商量。”

    “我知道。”

    说白了,他们都是为了孩子。

    姜七娘也是为了孩子,至于姜七娘如何选择,也全看她自己。

    五月六月,是江南的梅雨季。

    刚下过小雨,小镇氤氲着水汽,沿着河岸边,不少婆婆提着篮子在卖栀子花、茉莉花,石板路上来回走路的小娘子,手上都戴着茉莉花串成的手钏,整个小镇都浮动着暗幽幽的清香。

    乌蓬小船自拱桥钻出,祁淮便站在船头,看着灵动又别致的街边风景。

    想到祁知年便是生活在这样的小镇里,祁淮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宁静却又激动。

    一年不见了,一年。

    也不知道他的小家伙见到他,是要哭,还是笑,抑或是伸手打他,骂他,问他为何这么久才来?

    去年春天还天天睡觉,大夫说是长身体,恐怕长高了不少吧?

    已经是十九岁的祁知年了。

    祁淮想到这些,嘴角已经开始上翘。

    程渠上前来,说道:“国公爷,前头再过个船洞,咱们便到了。”

    “好。”祁淮觑着河边,突然又道,“停一下。”

    “是。”程渠立即叫船夫停船,并将船靠在岸边。

    祁淮走上岸,立时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镇太小了,来来去去就这么多人,外人便显得格外瞩目,更何况还是这么俊俏的外人,几乎所有小娘子都盯紧了他在看。

    祁淮直接走到一位老婆婆摆的小摊跟前,那里是一篮子樱桃,与一篮子青梅,带着露珠,新鲜又可爱。

    祁淮还记得祁知年喜欢酿果子酒的事儿,正想买下,一旁传来车轱辘滚过石板路的声音,他回眸看了眼,见到辆很是奇怪的车。

    应当算是车?

    很小,恐怕也就够放两个竹篮子的大小,整体看起来也像是个大篮子,底下有四个轮子在地面滚动,车上还有个把手,把手由个妇人推着,身边还跟着俩小丫鬟,几人穿戴整洁,面上都笑眯眯的。

    他们一出现,小摊上顿时变得更热闹。

    “哎哟!小公子今儿又出来玩啦!”

    “快给我看看!快!”

    “哇,几日不见,小公子更漂亮可爱啦!”

    “小公子,朝我笑一个吧,好不好,好不好啊?”

    “人家小公子可不是对谁都笑的好伐!”

    原本盯着祁淮看的小娘子、大娘子们全都聚到那“车”前看孩子去了,纷纷逗着车中的孩子。

    祁淮便暗自挑眉,敢情那“篮子”里装了个孩子?

    恐怕是镇上哪个富户家的孩子?

    倒是挺受欢迎。

    这与祁淮无关,祁淮问老婆婆:“这樱桃、青梅如何卖?”

    老婆婆立即摆手:“哎哟,不卖啦,小公子都来了,不卖了不卖了!”

    祁淮不解:“这是何故?”

    那个“大篮子”已经推到近前,推车的妇人笑道:“婆婆,今儿可有樱桃与青梅?”

    “有有有!正等着你们呢!你们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家里还有!都是新摘的!”

    便有个小丫鬟上前去看,祁淮挡着,她直接将祁淮挤开。

    祁淮不悦,小丫鬟瞪他:“凶什么凶的啦!”

    说的是吴语,祁淮听不懂,大致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禁好笑,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教训!

    罢了罢了,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咯咯”笑声。

    他顺着笑声看去,对上“篮子”里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他心中不禁一顿,随即便在心中叹道:好漂亮可爱的一个孩子!

    这篮子里还真的装了个孩子!

    孩童看起来似乎还没有一岁,养得圆滚滚,白白胖胖的似个小汤团,穿了件红色的小兜兜,肉肉的小手臂上套着两只金镯,他见祁淮看过来,更是咧了嘴笑,小手直摆,更是拍在一起,好似在鼓掌。

    祁淮不由就笑了。

    身边的小娘子们更是兴奋道:“哇!小公子竟然笑了!太可爱了!”

    祁淮索性上前一步,站在车前,低头看他。

    他就连双腿也抬了起来,直蹬,蹬得小车都在晃,“哦,哦,哦,小公子这么高兴呀?”,推车的妇人立即低头去哄他,他却只看着祁淮傻乐,妇人便想抱他出来。

    祁淮完全不受控制,抢在妇人之前,笑着已经弯腰将他抱起来。

    他去抱孩子的瞬间,中年妇人立即凶道:“侬想组撒啦!侬——”

    程渠上前一步,横在祁淮面前,妇人吓得后退一步,接着便双手叉腰,指着他们便骂,祁淮他们都听不懂,妇人急得直跺脚,对另一个小丫鬟说了句什么,小丫鬟立马回头跑了,显然就是去喊人。

    程渠也较为无言可对。

    他们国公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抱着个孩子不撒手。

    祁淮不太会抱孩子,是那小丫鬟实在看不过去,伸手过来:“哎哟,你要这么抱啦!还给我!别吓着我们小公子!你若吓着小公子,多少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祁淮按照小丫鬟说的法子,重新将他抱好,孩子高兴得直拍手,朝祁淮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还滴到祁淮袖口。

    祁淮不仅不嫌弃,也笑出声,眼睛看着他,根本就不舍得移开,甚至直接伸手帮他擦口水。

    程渠看得直咋舌,哪料人家小丫鬟嫌弃道:“你手脏不脏的啦!”

    祁淮还认真地道了句“抱歉”,接着还低头与那傻乐的孩子说起了话:“你看到我很高兴?嗯?”

    “咯咯咯……”小孩更乐,还朝着祁淮“噗”、“噗”、“噗”地吐着气,这是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祁淮笑得更是舒畅。

    小丫鬟再伸手:“还给我!你抱也抱了,还我!”

    祁淮却是往后退,竟是一点儿也不想还回去。

    程渠不由也探头来看,想看看这么得他们国公爷喜爱的孩童,是有多可爱,一看他就傻了眼,可爱是可爱,他生平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只是这孩子,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呢……

    还不待程渠想仔细,小丫鬟再扑上来抢孩子。

    程渠立即拦住:“这位姑娘,你家小公子得我们郎君喜欢,那也是他的福气。”

    “我呸!我们小公子是什么人物,你们又算是什么呀!”

    “嗬!好大的口气!”

    程渠与她争吵的途中,祁淮已经抱着孩子往河边走去,因为怀里的孩子一直朝远处的河面伸手,口中急躁地“啊”着。

    祁淮抱着他,边走边问:“是不是想来这里?”

    “啊!啊!”小孩又指乌篷船。

    “想坐船?”祁淮说着,便带着孩子上了船。

    小丫鬟都急哭了,大喊道:“反了天了!青天白日的,拍花子把我们小公子给抢走了!”

    你喜欢孩子,抱抱,看看也就得了,他们镇上人人都喜欢小公子,可哪有这样的?!众人集体愤怒,偏偏那人的同伙凶悍得很,拦着他们,谁也不让上去。

    岸边是一片混乱。

    祁淮却兀自抱着孩子站在船头,任那湿润的夏风吹在面上,怕冻着孩子,他还叫人拿了斗篷来,将他包得严严实实。

    祁淮当然觉得奇怪,他竟然会如此喜欢一个孩子。

    他也早已发现,这孩子眉眼里与他、祁知年竟然都有几分相似。

    他与这个孩子有缘呢,若是祁知年也喜欢的话,不知可否与孩子的父母商量一番,由他们来领养这个孩子?

    船依旧在往祁知年住的地方划去,孩子在祁淮怀中,一点儿也不怯,还晃着手手要祁淮将他抱得再高一些,祁淮便稳稳地托住他,让他再高一些,头顶的小呆毛被风吹得摇来晃去,祁淮再次忍不住笑出声,甚至低头亲亲他的小脸。

    “啊!”他挥舞着小胳膊,更来劲儿。

    而此时,祁知年那里也已经乱了套。

    去年秋天,生下宝宝后,祁知年修养了几个月,见祁淮还没来接他,也知道外头还不安生,他也就耐心等着,却始终闲不下来,开春后,他索性开始给镇上的孩子当起了先生。

    他分文不收,学问好,长得又好,镇上的人几乎都把孩子送了来。

    他在镇上的名望也是越来越高,他的宝宝长得那么漂亮可爱,更是得所有人喜爱。

    近来天热,宝宝开始长身体,能翻身也能坐了,对新世界正是好奇的时候,在家里待不住,就喜欢被人推着车在外头逛。

    小镇太小了,又有那么多侍卫跟着,镇上都是熟悉的人,祁知年还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却没想到,这天,跟着奶娘一同外出的小丫鬟突然冲回来,开口就嚷嚷,有人强行抱他们的小公子。

    祁知年一听,那还得了?!

    宝宝是他的命,是他拼了性命才生下来的!

    祁知年当下书也不教了,正要出门,奶娘也跑了回来,边跑边哭:“小郎君啊,小公子被个杀千刀的拍花子带上船走了!!”

    “什么?!”

    别说是祁知年了,姜七娘扶着脑袋就要晕。

    祁知年抬脚就出门,走到门边上,他停下脚步,这不对啊。

    那么多侍卫跟着,怎么会任由宝宝被人抱走?

    他立即问:“那些侍卫跟着没?”

    “跟着了啊!”奶娘立即点头,“他们就在身边,他们——”

    说着说着,奶娘也觉察出不对劲,往常别说是直接抱着小公子跑了,就是谁离车子近一点,那些侍卫就要上来轰人了。

    怎么今天那些侍卫一个也没出现……

    主仆俩对视,屋中姜七娘还在哭。

    待得此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水声。

    祁知年的这个小院,门前十来步便是河岸,祁知年立即回头,却见门前几株垂柳下,一艘乌蓬小船正缓缓停靠在岸。

    祁淮早已经发现他,视线灼热地盯住他。

    祁知年回过头,立时便落入他视线织成的网中,祁知年愣愣地看着船头上迎风站立一身白色道袍的男子,看他的衣衫被夏风吹起,看他步步靠近,不禁又想起当年两人香雪海初相遇,他也是这样一身道袍。

    祁知年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复又停在原地,眉头已经不觉蹙起,眼眶更是见红。

    祁淮对他缓缓一笑,祁知年抽了口气,低头已经落下泪。

    船终于靠岸,祁淮跳上岸,方才一直叽叽喳喳的孩子竟也一句话也不“噗”了,老实乖巧地靠在祁淮的怀中。

    祁淮一步步地往祁知年走近。

    每一步都走在祁知年的心尖上。

    奶娘丫鬟们面面相觑,继而满脸茫然,这不是那个拍花子么……还有他们的小公子……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祁知年却是站在原地,兀自抽抽着哭了几声,祁淮越走越近,他反而想要转身离开。

    祁淮大步上前,拦在他面前,低声道:“我来了。”

    祁知年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祁淮也有些慌了,再上前拦住,急切道:“我来接你了,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祁知年低着头,继续默默哭泣。

    祁淮也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恨不得一见面就将人亲晕过去,再直接抱到床上压|在身下,这些下流的想法,他也不知想了多少回。

    到得此时,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祁淮的嗓子眼儿干干的,他再说一句:“我,我来娶你。”

    祁知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口,偏是此时,祁淮怀中的宝宝“啊”了声,听到宝宝的声音,祁知年立即回头看来,见他乖乖窝在祁淮怀中,眼睛亮亮地直挥手,知道他是高兴。

    祁知年哭着又笑了起来,宝宝也知道这是父亲呀。

    他刚要来抱宝宝。

    祁淮见祁知年果然喜欢,立即举起宝宝给祁知年看,讨好道:“路上遇到个孩子,很是可爱,你可喜欢?”

    “……”

    “你若喜欢,咱们同他家人说说,收来带回京养,如何?”祁淮眼巴巴地看着他。

    祁知年瞪他半晌,简直怒不可赦。

    他上前从祁淮手中抢过宝宝,扭头就往家中走,大声道:“关门放狗!”

    祁淮:“………”

    他又是哪里做错了啊,没有亲亲就算了,为何还要放狗咬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正文的最后一章了。

    ps抱别人的孩子是不对的哦,如果宝宝不是他亲生的,有天生的血脉联系,他也不会有抱孩子的冲动,除了这次,他也不会抱其他孩子??^??-^,这是一件机率特定的事,剧情需要,现实中我们是不可以随便抱别人孩子哦。

    感谢在2022-01-04 23:23:40~2022-01-05 22:0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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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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