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阮走入绣楼的时候,萧蒙和迎春都是等在外面的。
他不是没有分寸感的人,绣楼分明是杜阮的伤心地,因此选择守在外面等杜阮出来。
只是萧蒙没有想到,就这么一等,就等出事来了。
屋内尖叫、哭嚷不断,起初只是很小声的,但渐渐的,那猫儿似的声音逐渐变大,声音里的哭腔、绝望和挣扎几乎满溢出来。
萧蒙面色巨变,他顾不上那么多,一步踹开绣楼的门,踏上楼梯:“杜阮!杜阮!”
没有人回应,而后那声音戛然而止,萧蒙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二楼,整个二楼都是废弃的家具,地上布满灰尘和残破的东西,显得乱糟糟的。
萧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梳妆台前的杜阮,在满地狼藉里她就像一个发光体。
杜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一只手放在梳妆台的一个匣子上,另一只手放在身前的铜镜上。
她死死地盯着铜镜,镜子里的杜阮满脸泪痕。
“……杜阮?”对方的状态太奇怪了,整个绣楼了弥漫着寂静,萧蒙不敢贸然打扰,缓步走近,“你怎么了?”
杜阮没有回话。她像是被魇住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萧蒙觉得奇怪,分明刚刚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对方还好好的,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放缓脚步,怕惊动了杜阮。
近了,更近了。忽然,模糊的铜镜里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萧蒙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安全距离,他停住了脚步,轻声道,“杜阮?”
杜阮猛的一颤。
旋即,她闭上眼,仰面朝后,直直地摔了下去!
“杜阮!”
在杜阮倒下来的那一刻,萧蒙分明在对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但那双杏眼很模糊很麻木,仅仅是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萧蒙知道,对方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很悠远,像是透过他看到了远方的什么人或者事物。
萧蒙接住了她。
少女的身体蜷缩在他的怀里,像蜷缩成一团的无家可归的猫儿,她眼睛通红,透过薄纱制成的衣服,萧蒙发现她的皮肤竟然是十分冰冷的。
杜阮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但与那巨大的力道不匹配的,却是她涣散的瞳孔。
“萧蒙……”她低声唤道。
萧蒙俯下身,凑到杜阮的嘴边。
然后他才发现对方根本不是在叫他,她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只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句子。
萧蒙、杜阮、杜家、复仇……这些词语混在含糊的声音里,被她反复强调。
“杜阮?”萧蒙很小心地抱住她,轻拍她的肩背,“你怎么了?”
听到萧蒙的声音,杜阮浑身一顿。
旋即,她猛地挣扎了起来!
那力气根本不像是一个瘦弱的少女能发出来的,猝不及防之下,萧蒙居然一下子没能抱住她,让她摔在了地上。
萧蒙还以为她醒了,连忙去看。谁知道对方只是挣扎了一下,便恢复那种被魇住的样子,一双眼睛如同一抔死水般空茫地看向天空,躺在冰冷的地面,一动不动。
萧蒙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听得身后一个女声叫道:“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迎春扑倒杜阮身上,她身量小而瘦,抱着杜阮的时候显得很勉强,但她半抱起来杜阮,让杜阮靠在自己怀里,用警惕的眼神看着萧蒙。
迎春一上来便见到杜阮激烈挣扎的一幕,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萧蒙无力地垂下了手,自嘲地笑了笑。
“杜阮出来的时候,做了什么?”萧蒙问。
“……小姐出来时喝了秋御医配的药。”迎春连忙说,“但那方子我找人看过,是没有问题的!”
萧蒙也想起来时,马车里那股苦涩的药香。
“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吗?”萧蒙记得在马车里,杜阮睡得很快。她自小体弱多病,若是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定然影响更重。因为这个,当时萧蒙并没有在意。
但现在在杜阮出事之后再反推回去,却怎么想都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了。
“有。”迎春说,“但是药效应该不重才对!”
萧蒙闻言,紧紧地皱着眉。
迎春看他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萧王爷……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都放在后面再说。”萧蒙凌厉道,“她好像被魇住了,现在先带她离开,去找大夫来。”
迎春见他不像是会害杜阮的模样,况且当务之急,还是杜阮最重要,她半抱半拖着杜阮,想要带她出绣楼,但没走出几步,她就体力不支地抱着杜阮重新坐在地上。
萧蒙按住她,将杜阮接到了自己的怀里:“我来吧。”
迎春也点点头,将杜阮交给他。虽然担忧,但她也知道,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带杜阮离开的。
但两人谁也没想到,一被萧蒙抱住,杜阮便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那挣扎的力道,甚至连早有准备的萧蒙都手忙脚乱,他怕自己的动作伤害到杜阮,只能半跪下来,让杜阮半靠着他,半坐在地上。
杜阮的眼睛半睁着,比起有意识地挣扎,那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举动。可偏偏是这样,让萧蒙和迎春两人都奈何不得。
两人面面相觑,迎春紧张道:“这,这可怎么办?”
萧蒙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解开了自己的披风。
他用披风将杜阮严严实实地包裹住,然后挥手招来了隐在一旁的暗卫。
被黑色披风盖住的少女终于闭上了眼,她躺在披风里的模样居然很有几分安详,就像是沉入了一个美丽的梦境,任谁也想不到她刚刚挣扎哭叫地那样惨烈。
“带她下去。”萧蒙命令道。
他说这话时,迎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生怕杜阮的挣扎惹怒了这位王爷,而萧蒙面上的神情也的确满是阴霾,然而待迎春再仔细看去——
迎春不敢相信,那眼睛里居然溢满了自嘲和苦涩。
萧蒙长长的睫垂着,又显出了几分落寞。
但那好像是迎春的错觉,因为只是一瞬间,那样复杂的神情便消失了。
“走了。”萧蒙说。
迎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眼睛死死地盯着被暗卫抱住的杜阮,好像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似的。
……好奇怪。迎春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个想法:萧蒙对杜阮,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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