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雨,把连城浇得狼狈后仓惶拽进凉秋中。
秋天,原是风的领土,枫叶被不停开疆扩土,风不知疲倦挑逗着依旧泛红的枫。
夜深人静,屋内无人说开灯的事,房间里黑的很。
窗外,明月皎皎,树影摇曳,风声萧索。
还透着生机红的枫叶,无端遇到了风的裹挟,起起伏伏,荡起又落下,完全失了自控的能力,枫叶尖在枝头摇曳,颤抖着,在黑暗中刷刷作响,发出专属于自己的喘息,似是呼救,又像是忍不住跟着风的节奏沉沦颤抖。
风舌席卷,猛烈作恶起来如野兽作怪,吓得枫叶颤抖退缩,风步步逼近,霸道狠厉,偶尔风声渐熄,窸窸窣窣安静起来,只发出昏暗的动静,枫叶倒挂枝头,薄风如舌般浅啄枫心。
温柔缱绻,秋风似乎也很温柔。
但冷秋已来,万不能小瞧了深夜的风,早化身蛰伏的毒蛇,吐着带毒舌尖,勾着枫叶在漆黑中晃动摇摆,迷醉痴缠,风声猛烈起来,重重叠叠,直到月头高高升起,洁白月华撒在泛红的枫叶上,厉风才算偃旗息鼓,暂时罢了手。
解南从她身上起来,进了卫生间。
李桔浑身乏力,眼角泛着淡红,脖颈斑驳红印,腿心有掐出痕迹,车祸碾了腿也不过如此,人已离开,腿心依旧暗暗发颤。
玉白手指紧紧攥着被单,人弓着蜷在被子里,漂亮白皙脊背划出一道漂亮弧度,像随风的力道而缓缓落下的白色羽毛。
耳边响起哗哗水声。
宾馆小的可怜,转个身都能撞到墙上,床紧挨着玻璃浴室,没有帘子,只贴了层花纹斑驳的红绿塑料纸,颇有昏昏热的东南亚风,朦胧模糊勾画着里面人的侧影。
李桔背对着浴室,呼吸乱着。
那人快速洗完,推门出来,她呼吸又紧起来。
男人走到床头狭窄的沙发停下,“去洗澡吧。”
李桔头又往被子里埋了,声音闷闷:“等一会。”
解南明白过来,“好。”
随后房间静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宾馆在学校南门口的小胡同里,因是远离市区的大学城,还残留着许多老式三层居民农房,他们所在宾馆便是由此改造而成。进来时绕过七八个胡同拐角,也算避开了吵闹区,因此一旦没人说话,房间是彻底的静了下来。
毛巾擦过头发的窸窣声放大百倍般在耳朵边炸起。
解南随便擦了几下,挂了毛巾后窝进沙发里,撑着脑袋像是睡了。
李桔又等了会,发觉腿没那么颤,勉力可以站起后,捞起床边不知何时放的浴袍,飞速套了钻进浴室,下床时不经意瞥见,发现肩宽腿长的男人在小孩睡都困难的沙发蜷得非常憋屈。
她快速洗了澡出来,整个人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倒在床上时好像失足溺水般一头砸进了梦河里。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
迷迷糊糊,耳边有塑料带的声音响起,哔哔啵啵,像个小老鼠在叼奶酪咀嚼,咔呲咔呲,一口一口,吵得她梦中眉心紧蹙。
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只朦胧困得厉害,躁道:别吵……
那边顿了下,很快耳边安安静静,毫无杂音。
李桔无意识的欣慰入睡。
日上三竿,耳边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房间太小,窗户就在一步之外,窗户外立着一棵粗壮老槐树,此时不知站了几只棕头鸦雀,啁啾叫不停。
李桔睁眼,看见头顶发黄泛暗的墙纸上几道弯弯绕绕的黄线,刻画着脏旧年久,让人想到小孩尿床画的黄色地图。
再往旁边移,墙角蜘蛛网密密麻麻盖的像是住了整个蜘蛛家族,好在没让她真的瞧见高脚蛛,不然可能早从床上一跃而起,哪怕她现在仍浑身无力。
原来做那事这么耗体力。
如果说第一次李桔深刻感受是疼,那么这次就是累了。
她又想不知解南两次的感受都是什么,她也没脸去问,看他昨日的不休不止,想来对她这个一夜|情对象是满意的。
不,应该是二夜情了。
说来有趣,直到昨晚,两人才知道对方叫什么。
李桔暗叹,倒不知道自己运气这么好,第一次就把青连大的传说给睡了。
李桔没什么起床气,但是醒来的前五分钟,思绪容易像跑马场上的野马一样,没边没际的瞎想。
直到鼻翼间传来淡淡的饭香,才让她思绪从昨晚的欲|海沉浮中拉出来。
目光往床尾沙发边移,坐垫处还有深深下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窝了一晚上。旁边是个低矮小茶几,上面放着两个塑料袋。
李桔没太意外,第一次醒来时,那里也放着同样的袋子。
一份是粥,上次是南瓜小米粥,这次不知道换了没。另一个塑料袋放着两个包子和一个鸡蛋,李桔忘了告诉解南,她吃一个包子就够了。
不过想起来也没用,她压根没料到这男人会这么贴心,第一次折腾惨了她,留早餐像是赔礼道歉,第二次竟然也还有,就是不知道以后是不是次次都有。
她吃完饭,拿起昨天被浇湿的衣服穿上。
过了一夜,衣服已经干了。
摸起来手感还不错,连城潮湿,又逢秋天,没想到衣服晾干了后竟还软烘烘,她套上时,鼻翼似有若无的闻到淡淡的清爽洗衣粉味。
她笑,想这更可能是发酵了的雪碧。
赶在退房前,她从房间出来。
学校旁边连锁酒店不少,单人间一夜二百多,他们这个是自家改建的小宾馆,一夜七十八。这价格,不用提环境设施,干净更不用想,李桔上次从这回去在寝室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
她刚走到楼梯,就听楼下有女人的吵嚷声。
女人趴在二楼拐角的栏杆边上,正叼着根烟骂门内的男人。
“就知道他妈睡,我跟你睡屁点好处捞不着,还他妈就知道使唤我。”女人烦躁骂着。
里面男人应该是油盐不进的还在睡觉。
女人更气:“看看别人家男朋友,三更半夜蹲在洗漱池前给女朋友洗衣服,洗完接着拿吹风机给女朋友烘衣服,吵得一楼客户都投诉了也要先把衣服烘干了再说,你倒好,蹬老娘起床就他妈为了下楼给你买烟,就你他妈知道享受啊。我跟你谈了两年了,你给我洗过一次内|裤吗……”
李桔摸了下干软的衣服,原来四角叠整齐放在床边的衣服不是他顺手。
虽然两次他都在她醒来前离开,但每次她的衣服都平整放在床边。
李桔还叹这男人倒是整齐,没想到身上这衣服是洗过了。
她心不在焉想着,察觉二楼目光。
女人看到她,眯了眼打量,是女人见到漂亮女人惯有的不动声色审视,平静背后难掩惊艳,随后瞧到她背后的破旧红木门房,讥讽瞥了瞥嘴,眼尾扫过她回了房间。
李桔这才想起,似乎三楼环境最差,也是价格最低的。
穿过农房院子,离开时她目光扫过旁边的石头洗衣池子。
院子装的声控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明一灭间洗完的衣服。
李桔回到寝室才想起来她没拿钥匙,好在寝室门没锁。
她刚要推门,门从里面推开了。
姚松月看到她,声音陡高:“桔子!”
一晚不见室友热情的过分。
“啊?”李桔有点心虚,掩饰地拽了拽衣服,“怎么了?”
“你、你快进来!”姚松月拽着她往寝室扯。
李桔趔趄一下,腿心还有点疼。
姚松月没注意,按着她压在寝室凳上,“你说说你怎么什么时候回家不好,偏偏昨天回家,我等你一晚上了。你昨天吃饭遇见解神了是不是?!”
李桔还没来得及说话,邓澎涵从厕所出来,见到她也是喜出望外。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快给我们讲讲,昨天吃饭解神都说了什么。”
李桔恍惚,没料到解南出现在学生会聚餐这事已经在学校传开了。
她经常被召唤回家,室友对她一晚没回来没质疑什么,只激动让她说聚会的事。
李桔:“其实……他也没说什么。”
是真没说什么,好像还没伏在她身上低喘的时间长。
李桔意识到自己想什么,飞速收回思绪。
上铺传来切的一声,“人家不想说,你们上赶着问什么。”
张思语说完,白皙的脚踩上楼梯,跨两步站到地面。
修长漂亮的大长腿露在外面,人刚起来,只穿了件宽松大t恤,玲珑起伏撑着衣服都变得有了柔韧感。
姚松月听她尖酸声音就翻了个白眼,“我们八卦自己的,你爱听不听啊,睡到大中午都不起,难不成还要我们都配合你一天不说话。”
张思语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李桔身上片刻,意味深长笑了声,施施然转身去了洗漱间。
李桔忍不住坐直,有种被看穿的仓惶。
“什么毛病。”姚松月蹙眉,揪着自己的卷长头发抒发憋闷。
“管她干什么。”邓澎涵从来都不搭张思语的话茬子,拽着李桔:“快说快说,昨天解南来你们聚会,都干什么了,一字一句,任何细节都可以,我都要听。”
李桔无奈,“你不都有男朋友了吗?”
“男朋友跟男神那是一码事吗?”邓澎涵一脸认真。
李桔:“……”
赶在上课前,李桔终于从寝室出来。
姚松月和邓澎涵都是化学系的,她和张思语是数学系,不过张思语本人漂亮高傲,上课前来楼下等着的男生数不胜数,李桔也不会自讨没趣,反倒一人去上课也乐得清闲。
她下午的拓扑学是堂大课,总共三个小时,以前上这门课不觉有什么,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坐立难安。
腿心隐隐作痛,人也没什么精神。
分明睡的时间也不少,但就是打不起精神来。
下了课,随着人流,她连吃饭的劲都没有,只想回寝室。
电话先响了,辛长青喊她去学生会开会。
无奈,李桔只得转了方向。
其实没什么事,但学生会三天两头开会已是家常便饭。
李桔早就想和辛长青说一下,现在累的脑昏昏涨涨,为防明天好不容易没课又被喊来开会,在结束后叫住辛长青。
郑魁拿着笔记本出来,看到走廊两人,挑了下眉。
随后转身离开,似有若无的飘来轻嗤。
狼性竞争,郑魁对着下任学生会主席的强势人选,肯定没好脸色。
李桔面色不改。
辛长青蹙眉,刚想宽慰她。
李桔先开口道:“主席,我想退出学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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