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风云变幻莫测,刚刚还是艳阳天,转瞬便下起小雨。


    叶澜玄在云海里沉浮了一朝,被雨淋醒,捂头坐起来茫然四顾。


    “我们怎么在山沟里?”叶澜玄嗓子微哑,看着一脸雨露的萧鼎之说。


    萧鼎之眼眸微转,声音冷淡:“这条路大概是去九溪峰的捷径。”


    这里哪有路?


    叶澜玄无语地抹了一把脸:坦白:“我不会喝酒,有点醉了。”


    “看出来了。”


    “你有没有受伤?”


    萧鼎之神色微动:“伤从何来?”


    叶澜玄指着高耸的山峰说:“我们从上面掉下来,即便我下意识做过保护,但你没有修为,落地可能会受伤。”


    “落地平稳,并未受伤。”萧鼎之说。


    叶澜玄有点得意:“我醉了都这么厉害,我有点佩服自己了。”


    萧鼎之:“……”


    叶澜玄:“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师尊不厉害吗?”


    萧鼎之:“……”


    叶澜玄:“回话。”


    萧鼎之:“厉害。”


    叶澜玄:“谁厉害?”


    萧鼎之:“你厉害。”


    叶澜玄:“我是谁?”


    萧鼎之:“叶澜玄。”


    叶澜玄:“我是你的谁?”


    萧鼎之:“师尊。”


    叶澜玄:“说师尊厉害。”


    萧鼎之:“……”


    萧鼎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叶澜玄不逗他了,起身,眺望朦朦烟雨中的山影,突然惆怅道:“修仙路漫漫,不知何时到尽头。徒弟,你相信凡人通过修炼能飞升成仙吗?”


    “为何不信?”萧鼎之自己差点成为不在六道之中永生不灭的魔神,现在魔力恢复不到一成,已超过叶澜玄的金丹修为。


    “我觉得九天太遥远,即便飞升也是个普通散仙,上面还有好多正位大神,会被压得很苦。”叶澜玄为后面的话铺垫道。


    “你不想成仙,为何修仙?”萧鼎之问。


    叶澜玄说:“为了长命百岁,在人世流连。”


    “想在人世流连?你欲望很重。”


    叶澜玄摇头:“我是想告诉你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人性本善,相由心生,你长得赏心悦目,心必是良善的。不要口是心非,浑身带刺,那样没人敢靠近你,陪伴你。”


    萧鼎之明白了,叶澜玄说那么多是为了“扶正”自己。


    “我的刺扎到了你?”


    “有点儿。”


    “那便断绝师徒关系,一别两宽。”萧鼎之想到一个去处,不必去九溪峰和前世仇人日夜相对。


    想杀他,又想观望他的纠结心态令萧鼎之极度不爽。入魔后,他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产生过半点犹豫。


    叶澜玄气闷,小反派怕不是豆角成精,油盐不进,喝道:“萧鼎之!我为你遣散所有徒弟,你现在弃我不顾,有没有心?”


    萧鼎之反问:“你收我做亲传徒弟,有没有私心?”


    叶澜玄:“何为私心?”想找个伴,在这个与我无关的世界找一个存在理由,算私心吗?


    “私心便是利用,把人当玩物,心情好逗弄几下,心情不好随意抛弃。”


    那我不是。


    叶澜玄底气十足道:“我没有这种私心,我会真心待你,视如己出。”


    萧鼎之:???


    捡个师尊的名头倒也罢了,还要抬辈分,叶澜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鼎之走到叶澜玄面前,伸手在他脖子上比划,看那个位置下手最舒服。


    叶澜玄以为自己的披风歪了他想帮忙整理,耸了耸肩,露出笑意:“你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小别扭。罢了,以后你我慢慢磨合,适应彼此的音律,总有一日会合拍的。”


    萧鼎之拧眉无语。


    叶澜玄变暖了,也变傻了,没有一点防备心。


    空山新雨后,花絮漫天飞。


    萧鼎之在前面走,叶澜玄在后面看,越看越觉得世间万千颜色,都不如萧鼎之的绝色。


    他的容貌尚且带着些少年气,但风致韵骨已然成形,举手投足皆是风景。


    原文中他没有伴侣,身边女子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或清秀或妩媚的倾国之姿,却没有一人能走进他心里。


    嚣张无情是他的标签,放肆杀戮是他的手段,可年少的他明明是个单纯无害,口是心非的小傲娇。


    原主将他推进淫.窟,他虽被人动手动脚,但奋力反抗摸到一双银箸插进侵犯者眼中,然后趁乱逃脱了。


    之后又经历了什么导致他彻底黑化叶澜玄想不起来,看文时跳了好些章节,就为看主角攻受的互动。


    现在后悔了,主角没有反派香。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九溪峰。


    叶澜玄不走寻常路,绕过正门往后山去。


    萧鼎之对他的迷惑行为感到不解,却没问。


    叶澜玄察觉到萧鼎之脸色不太对,主动说道:“先带你去修炼的地方看看。”


    这种过家门而不入的独特“待客”之道实属无奈之举。


    叶澜玄不能对萧鼎之说我(原主)在外面养了几条鱼,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鱼游到家里来撒欢,你在山里藏一藏,等我侦查完情况再来接你。


    身为清冷师尊,万万不能让徒弟发现自己(原主)品行不端。


    叶澜玄没有做海王的经验,那个紫胤道君的突然出现时刻提醒着他,鱼塘里的鱼都不是省油的灯,行差踏错半步就会万劫不复。


    桃花虽好也不要太贪啊!多了便是劫,是煞,是催命的唢呐。


    叶澜玄将萧鼎之带到罗浮洞。


    名为洞其实是一间很宽敞的石室,是原主修炼的地方。


    里面陈列着各种必备之物,符箓书籍放在一个很古朴的老藤书架上,法器则单独放在流光溢彩的剑托上。


    这柄法器名为:陌上霜。是一把精巧并合的雌雄双剑,出鞘可拆分为二,外剑无刃,内剑镂空。


    原主通常只带好看的内剑装装样子,他死后此剑几经辗转被魔域护法所得,强悍的威力才得以展现。


    萧鼎之没来过这里,但知道这里是叶澜玄的修行室,他从不让人靠近半步。


    叶澜玄说:“此处幽静,你就在这里修习道宗仙法。架子上的古籍你挑最上层的看,那些是炼气入门基础,需反复阅读至通透,待书本内容吃透了,我再教你聚气化神。”


    “嗯。”萧鼎之需要一处独立幽闭的空间来修复魔丹,此处正合他意。


    叶澜玄在书架顶层抽出一本《炼精化气论·篇一》递给萧鼎之:“你先看这本,我回苑子让童子备飧,晚点再来看你。”


    萧鼎之不想修炼被打扰,说:“不必麻烦,看完这些书我自会去找你。”


    “好。”叶澜玄点头,自己也要清净地想想怎么甩掉那几条鱼,“那我命童子将餐食放在洞外,你饿了自取。柜中有衣物,洞外紫竹林有口温泉,乏了可以去泡泡。”


    萧鼎之点头:“晓得了。”


    叶澜玄抬眉:“不给你师尊行礼吗?”


    萧鼎之想叶澜玄早点走,便顺了他的意:“师尊慢走,不送。”


    叶澜玄的嘴角却翘起细微的弧度,取了剑托上的陌上霜,离开罗浮洞。


    回到玉阙(苑子名),叶澜玄问童子这两日可有访客。


    童子答:“栖云君派人送来书信;上元君游历巴蜀,寄来几匹双面蜀绣,说是天工坊珍品,颇费一番心血才得到;玄月君暂时没有消息。”


    听到这几个人,叶澜玄一阵头疼,小童还猜测:“玄月君去东海猎蛟,若成功,必会给主人献上夜明珠。听说夜明珠乃东海之宝,碧翠莹泽,夜里自行发光,放在室内像一轮皎月,美不胜收。玄月君最有心。”


    可不有心吗?没有心怎么能在鱼塘竞争中脱颖而出。


    原主曾说欲揽明月入怀中,玄月用十分油腻的表情说了一句“我本是明月,已在你怀中”,说完便噘嘴去啄原主的唇。


    原主半推半就,戳着他的额头说:“我要的是九天明月。”


    玄月挑起原主的下颌,起誓:“我若成仙,别说明月,便是漫天星辉也会拢在一起给你送来。”


    原主哼哼:“你嘴上抹蜜,却是大骗子,到时定是捕些萤火之光来骗我说星河。”


    玄月凑近,摩挲原主的唇瓣暧昧道:“心中有你才会费神哄你,这福分别人想都想不来。我听闻东海有蛟,蛟腹内有一颗千年凝结的内丹,夜里发光,满室生辉。升仙无定数,我先去猎蛟剖腹取珠,将遗落人间的明月送给你。”


    叶澜玄不想和鱼有染,更不稀罕夜明珠,现代比夜明珠神奇的东西多了去多,一块火山岩浆经地壳运动激活晶态的磷光体被古人神话,只能说科学使人进步。


    但在这个没有科学全是玄学的小说世界中,叶澜玄不得不放弃唯物主义论,蛟这种神话传说中的生物他还是想亲眼见见。


    “除了东海,哪里还有蛟?”叶澜玄问童子。


    童子虽守在深山,知道的信息量却不少。


    外来传信的使者跟着主人四处游历,童子会向他们打听奇闻轶事,开眼界的同时羡慕他们可以跟随主人长见识。而他的主人冷若冰霜,独来独往,从不带他下山,更不准他乱跑。


    童子答道:“听闻蛟乃天生,贶水而出,东流注于海。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古语曰龙行万里,见首不见尾,除却东海不可觅其踪。主人要去东海吗?可否……”可否带童儿一同前往?


    叶澜玄:“暂时不去。”去了很可能撞见玄月君,多余找事,他日有机会再去不迟。


    小童蔫蔫地耷下脑袋。


    叶澜玄朝前走了几步,回头:“本君收了一个亲传徒弟,九溪峰多一口人,今后的餐食衣物要多准备一份。”


    童子猛地抬头,双目圆瞪,震惊的表情比执掌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到叶澜玄眯了眯眼,登时垂头收敛惊诧之色:“那位公子没随主人一同回来吗?不知他口味喜好,身量几何。”


    “本君将他安置在罗浮洞,他的口味……”叶澜玄不知道,觉得长身体的年纪需要补充蛋白质营养,便说,“荤素搭配,口味做清淡些,他的身量与本君相仿。”


    说到做衣服,叶澜玄有点私心,他想把萧鼎之打扮得明艳华丽些,满足自己的审美趣味。


    “本君记得前几日锦绣坊送来几箱绸缎,你去挑些质地上乘,色为朱红、绛紫、荼白、墨染的料子各做一套长袍,坠饰发簪要与服色相得益彰。”


    童子有些困惑。


    主人的衣饰以素白为主,穿在身上显得清雅出尘,锦绣坊年年送锦缎,但因色彩艳丽被主人嫌弃。


    如今把这些闲置物用来给亲传徒弟做衣袍,是在暗示不在意那位徒弟吗?


    可是吃食上又特意叮嘱荤素搭配,口味清淡,四位道君都没享受过这种特别待遇。


    主人是在意还是不在意亲传徒弟啊?


    好迷,又不敢多问。


    叶澜玄:“餐食做好送去罗浮洞,放在门外通知一声便可。”


    童子点头答是。


    吩咐完日常叶澜玄回到卧房,看到书案上放着一封水蓝色的信。


    叶澜玄蹙眉挑开蜡封,展开信笺,一目十行读完文字,头开始隐隐作痛。


    栖云君荣升陵虚宗宗主,半月后要行继任大典,开坛祭祀天地君亲师,邀请自己前往观礼。


    这是原文里发生过的事。


    原主接到信后,泼墨挥毫作了一幅画先行送去给栖云君道贺。


    那副画是原主的自肖像,浓烈的暧昧暗示不亚于春.宫图,但没那么露骨不雅。


    原文是这样描述的。


    画中男子卧于贵妃塌,晨憩不得安宁,辗转反侧禅衣削落,纤纤素手抚过茱萸,花蕊绽放,两点薄红。


    一声嘤咛外泄,阳峰傲立,势欲破云而出。


    白绡垂朝露,寂寞惜青春,五指握玉根,薄汗湿轻衣,黛眉含愁绪,缱绻意难平。


    用现代白话翻译就是,原主晨.勃,自己撸了一发却不尽兴,想找个人一起撸。


    画像传递出的含义为:栖云君,你都多久没和我双修了?你荣升宗主我也替你感到高兴,但你这种为了事业冷落“基友”的做法我表示强烈谴责。你不好好安抚我,我空窗寂寞又精力充沛,移情别恋你可别后悔。


    叶澜玄不会作画,即便会作画也不可能“发果照”去给栖云君洗眼睛。


    继任大典叶澜玄并不打算去。


    栖云君是鱼塘里的食人鱼,外表踏实内敛,却有雕心鹰爪,蛰伏时耐力极好,一旦抓住机会发起攻势便会死缠不休。


    陵虚宗是修仙界的名门大宗,弟子数量是灵隐宗的三四倍,且都是人中翘楚,金丹修为者众。


    主角受便是陵虚宗的弟子,但因身世问题被师兄弟们瞧不起,日常被欺负,经常躲在大树后哭。


    小哭包可爱受眼泪动人,但不是万人迷设定,所以眼泪只能打动主角攻。


    若小哭包知道他老公和自己(原主)春风一度过,怕是会哭晕过去。


    叶澜玄洁身自好不仅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能给攻保洁,做好事利人利己,皆大欢喜。


    扯远了,说回栖云君。


    陵虚宗强者如云,栖云君能脱颖而出成为宗门的主宰,可谓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他资质不错,但不是顶尖的那一拨,他进入化神期的年纪比他的师兄们晚了许多。


    原文没有具体描述他的年纪,但和原主在一起,的的确确是老牛吃嫩草。


    原主慕强,对外貌不太看重,反正鱼塘里不缺年轻俊朗的翩翩佳公子。


    是以,萧鼎之年少落难时即便颜值逆天,原主还是将他无情地抛弃了。


    栖云君能坐上宗主的位置,是逼走两位师兄,弄残上一任宗主获得的。


    别问为什么修仙界也勾心斗角,作者没说,可能是为了剧情强行编排的,也可能应了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神仙都有坠落的,凡人为了权威自是勾心斗角,机关算尽。


    叶澜玄将信撕碎扔了,坐在蒲团上打坐入定。


    不过须臾,感觉灵气在周身游走,脑中浮现垂落的字幕,密密麻麻进入慧海。


    少倾,一团虚影将叶澜玄覆盖。


    练气、筑基、金丹所要经历的修炼之境逐步递进,在金丹四期停滞不前。


    忽然,心口一阵剧痛,虚影消散,灵力紊乱,在四肢百骸疯狂流窜。


    叶澜玄硬生生倒地,头磕在冷硬的青石板上,眼前出现一束光,光晕中浮现几行字:“叶澜玄绑定退病劫,心脏旧疾复发,若承受不住修为带来的伤害将心脉炸裂而亡。若成功渡过此劫,永生不受病痛侵扰。另,擅自修改已发生的剧情会加重劫数,三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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