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萧鼎之捡起陌上霜, 分开雌雄剑。
这本是一柄精细别致,杀伤力极强的传奇名剑,落在叶澜玄手中明珠蒙尘, 毫无作用。
上一世魔域左护法得到它, 向自己献宝, 自己嫌他前主人肮脏拒收。
左护法用它闯妖界, 有如神助,斩妖无数,成就一时威名。
如今拿起这剑, 剑灵已蠢蠢欲动, 饥渴难耐。
萧鼎之将秀美雕花雌剑插在叶澜玄身旁,说:“你不进城就在这里等我。”
叶澜玄站起来, 拔出长剑:“谁说我不进。我杀不了你, 总能杀几个妖修。”
萧鼎之教他:“杀机转瞬即逝,看准就动手,莫像刚才那般迟疑。”
鸡都没杀过的叶澜玄不敢保证自己能淡定厮杀, 心里直打鼓。
两人飞过护城河, 萧鼎之不走城门,来到西南角的瞭望台下。
叶澜玄警觉道:“这里有妖气。”
萧鼎之点头:“你见过妖修么?”
叶澜玄没见过,但在文中看过描述。
妖修——动植物成精,其中以五仙最为常见。
五仙乃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俗称:狐黄白柳灰。
妖修被称为外道, 它们没有自己的修炼法门, 基本倚靠佛法或道法获得神识。但认知力有限, 很少修成正道。
它们修炼的目的是摆脱兽身, 通过夺舍或脱胎换骨炼化成人,画皮化形是它们的基本功。
不成器的妖修本身胆小, 雁北城混乱至此,必有大妖坐镇。
叶澜玄说:“我只见过一次,是个仓鼠精。”
“仓鼠精?芝麻小粒算不得妖。”
“灰皮子比仓鼠大不了多少啊。”
萧鼎之不与他舌辩:“上城墙。”
叶澜玄握紧剑柄,与萧鼎之一起跃上城墙,眼前一幕令他犯了密集恐惧症,恨不得自戳双目,眼不见为净。
内城墙下,灰黑小耗子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包子铺,酿酒坊的店招上都怕挂满小耗子,“吱吱叽叽”声令人恶心又生寒。
它们面朝街心一个庞然大物。
那家伙足有两层阁楼高,脑袋很小,腰肚混圆,屁股上一条成人手臂粗的黑色尾巴一甩,小耗子们如潮水般浪荡起来。
长街尽头站着几个仙修,距离远,鼠妖散出的妖力令空气有些扭曲,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见他们用仙术织出一张罗网,两人在前九转走位,将罗网铺开。
后位仙修将灵力注入装猫的笼子里,打开笼门,数只猫列成一线与耗子对峙。
鼠妖仰头长嘶,小耗子得了命令,蜂拥而上。
猫也勇猛扑向耗子群。
但双方实力悬殊,猫们瞬间被小耗子糊了一身,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四溅。须臾,那些猫被啃噬得只剩残肉骨架。
叶澜玄从未见过这般惨绝人寰的景象,腿脚发软,额头沁出细密冷汗,内心害怕又对鼠妖憎恶至极,握着剑柄的手指泛白微颤。
叶澜玄自知没有能力弄那大鼠妖,眼看那几位仙修要被鼠群埋没,容不得多想,说:“徒弟,你去收拾大的,我来对付小的。”
萧鼎之忽然揽住叶澜的腰:“这些东西携带疫病,别让它们沾身。开灵盾,双剑合并,一招解决。”
“只用一招?用哪招?”
“你只管开灵盾,我来发招。”
叶澜玄运灵,莹白的灵盾将两人完全覆盖。
腰间收紧,萧鼎之带着他飞身而下。
鼠妖感觉背后有股凌冽杀气,愕然回头,一道烈焰直冲面门。
小耗子们被烧得几哇乱叫,很快融化在焰火中。
鼠妖躲开赤焰,原地暴走,粗尾横扫,周围建筑纷纷倒塌,烟尘滚滚。
一柄巨型赤焰利剑从天而降,由上至下贯穿鼠妖庞大的身体。
红光四射,鼠妖的身体霎时龟裂,一声爆破般的巨大炸响,鼠妖的身体四分五裂,污血碎肉密如落雨。
隔着灵盾,叶澜玄都闻到了难以忍受的刺鼻恶臭。
小耗子们惊慌逃蹿,萧鼎之掌心微转,陌上霜剑身绽出数道焰针,将漏网之鱼尽数消灭。
斩草除根,赶尽杀绝是萧鼎之惯常的行事作风。
对妖如此,对人亦如此。
“善后。”萧鼎之放开叶澜玄,言简意赅。
叶澜玄懂他的意思,用灵光净化术将鼠妖尸血污染的空气、地面净化干净,免得疫病由此蔓延传播。
做完这一切,叶澜玄收盾,看着萧鼎之,瞳孔晶亮。
首次惩恶扬善,热血澎湃,一招制敌,杀伐果断,萧鼎之揽着自己冲向鼠妖的那一刻,天地都缩小了,只有敌对目标和踏实怀抱散发出的极致安全感。
叶澜玄正要抒发无处安放的激情感慨,长街那头的仙修赶将过来。
“寻真,果然是你!”玄月经历苦战发型凌乱,衣衫残破,完全没有初见他时的意气风发。
适才站得远,注意力又在鼠妖身上,叶澜玄没认出他。
“我看那仙盾便觉是你,但适才爆发的火系灵力又不像你。”玄月见着叶澜玄抑制不住激动。他从不参与战斗,今日以这种方式出现,战力之强令人刮目相看。
两月闭关,他进步神速,出手一击就将鼠妖彻底解决。亲热时他娇柔似水,风情万种,任君采撷,哪里能想到床榻之外他除了清冷疏离,还如此刚猛狠辣。
叶澜玄没有回答玄月的问题,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噬魂魔修在哪里?”
“城西。”
“徒弟,我们去城西。”叶澜玄对萧鼎之说。
萧鼎之抬袖吸起地上骨碌碌滚动的灰色小圆球。
这是鼠妖的内丹,内含三百年功力。
徒弟?玄月这才分神细看萧鼎之。
竟是个浓昳美人,英锐剑眉下生了一双狭长媚惑的凤眼,眼尾坠着一粒耀目朱砂,漫不经心的抬眸,曜石墨瞳流动着幽幽寒光。
亦正亦邪的气质宛若七月流光裹着冰霜,让人想捂化霜雪去感受他的火热。
师徒二人站在一起,各有各的美姿仪,真真赏心悦目。
玄月的目光不停在萧鼎之和叶澜玄之间徘徊。
去往城西的路上,玄月与叶澜玄并肩而行,问道:“寻真,从不见你提说徒弟,今日怎带徒弟前来?小弟子看着不俗,何时收的徒?”
四条鱼中就属玄月最蹦跶,哪哪都有他,挑事一把好手。若不是他去东海猎蛟,九溪峰定会被他闹得鸡犬不宁。
叶澜玄边走边看途经之处的受损情况,地面墙上有许多深刻划痕,像金钩利爪挠出来的。
从酒肆残破的招财灯笼和朱漆描金的门面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富贵盈门,热闹非凡。
如今门窗全被桌椅堵住,定睛可见一双双惊恐无状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外面,见白衣仙修路过,立刻双手合十发出无言流泪的感激。
叶澜玄的心情越发沉重,玄月偏偏还在好奇徒弟之事。
叶澜玄忍无可忍,横眉呵斥:“现下是闲聊的时候吗?你该说的是城内情况如何,还有多少城民活着,其他宗门在哪里,可有伤亡!徒弟徒弟的,我收徒需向你报备?!”
玄月被吼懵了,怔了片刻,沉脸道:“寻真,这几个弟子都是我的亲信,没有外人,不必装样子。连日恶战,我心情差得很,见到你才轻松些,莫再凶我。”
叶澜玄发现他腰侧有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问:“你受伤了?”
玄月按着伤处,说:“斩了一个妖,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仙修守城不易,叶澜玄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辛苦你们了。已有仙友出城求援,我就是接到消息赶来的,再顶一时,相信很快便可度过难关。”
玄月没了好奇的心思,正经道:“我没想到你会来。此次妖魔横行,虎豹熊罴轮番搅扰,噬魂魔修受疫病感染,变异分裂,灵力无效,只能刀剑硬刚。城中居民半数被害,我来时活着的城民已关门闭户,各自躲藏,很难集中保护。”
“我与紫胤、蓬莱俞思归联手将噬魂魔修引到城西,关在府衙里。每到子夜萧声骤起,噬魂魔修闻音暴动,破坏力陡增,将府衙后墙推到又四处作恶。”
叶澜玄问:“哪来的萧声?”
玄月:“萧声来自城外,我出城探查,看到密林深处有只体型庞大的熊妖,头顶坐着吹箫人。”
叶澜玄猜测:“狐妖化人?”
“不知。那人见我靠近就躲,并不恋战。他每夜都在城外吹箫,我现在对萧声极度厌恶。”
叶澜玄回头看着萧鼎之。
萧鼎之凤目微挑,似乎在说:看我作甚?箫又不是我吹的。
玄月也回头看着萧鼎之,问道:“小徒弟,你是火灵根?”
萧鼎之不理玄月。
适才被叶澜玄一顿吼,现在又被小弟子无视,玄月气闷不已,冒火道:“问你话呢!难不成是个哑巴?”
萧鼎之的狂拽外人都受不了,叶澜玄缓和道:“我徒弟不爱说话。他是火灵根,适才的灵招是他放的。”
玄月错愕:“你徒弟什么修为?”
“大乘。”
“什么???”玄月的声音陡然拔高,瞳孔震颤,指指叶澜玄,又指指萧鼎之,“你、金丹,你徒弟大乘?哈?哈哈……真是奇闻怪事。”
萧鼎之冷冷开口:“你有意见?”
这回玄月没理萧鼎之,靠近叶澜玄耳边轻声说:“他真是你徒弟,还是与我一样可入帷帐?他看着尚未及冠。”
此话一出,叶澜玄对玄月死守雁北城的钦佩感荡然无存。
别在叶澜玄腰间的陌上霜铿锵出鞘,剑尖正对玄月眉心。
尖锐利刃上跳跃的火焰将玄月散落飘飞的额发烧没了,再往前半寸,他的小命就此交代。
“离我师尊远点!”
第22章
玄月瞬间后退, 祭出自己的法器,指着萧鼎之,逞强道:“从未见过年纪轻轻的大乘仙修, 适才巨剑的灵力远不到大乘修为, 你唬得了寻真, 唬不了我!小小弟子竟敢拿剑指我, 不教训教训你,不知天高地厚。”
萧鼎之冷冷勾唇。
灭妖令他重获杀戮的快感,现在身体发肤都极其渴血, 玄月不自量力, 正合他意。
叶澜玄却挡在他和玄月之间,喝道:“都住手!你们抬头看看这天这地这满目疮痍!紧要关头, 剑指同盟, 你们对得起仙修的身份吗?”
玄月吃不得亏,横眉冷对:“我走到哪里都受尊崇,为了苍生戍守雁北城, 对得起天地良心。寻真, 你我交情匪浅,你说几句重话我可以忍,但轮不到一个无名少年指着眉心撒野。消灭小小鼠妖便觉自己可日天日地,真当修仙界无人了!”
“师尊, 让开。”萧鼎之声音平和, 甚至带点从未有过的温柔。
叶澜玄阻止不了玄月动怒, 只能赌萧鼎之能稍微给自己一点面子。
叶澜玄转身走到萧鼎之面前, 抬手轻按他持剑的手, 柔声哄劝:“徒弟,我们是来斩妖的, 不是来与同盟作对的。看在受苦城民和我的薄面上,收剑好吗?”
“你先护俞思归,再护玄月,还要护谁一并说了。”萧鼎之微笑道。
他的笑完全浮于表面,眸色幽冷若寒潭,令人脊背发凉。
叶澜玄不能让萧鼎之开杀戒,沾染人血催化魔性他就毁了。
叶澜玄捧心道:“我要护的惟你一人。外界关于我的传闻半真半假,待我们平安回到九溪峰再与你详说。争斗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现在当以大局为重,不要在小事上浪费精力。”
“徒弟,听一次话。”叶澜玄的掌心覆盖在萧鼎之的手背上,肌肤的温度相互交融,萧鼎之的眸色由深变浅。
长剑垂下,萧鼎之说:“带我走。”
赌赢了。
叶澜玄暗中松了口气,无视旁人,挽着萧鼎之的手臂纵深飞跃,消失在断垣残壁中。
“叶澜玄!!!”背后传来玄月怒不可遏的咆哮声。
叶澜玄第一次来雁北城,分不清东南西北,停在城中最高的塔楼上举目四顾。
“这城中还有多少妖修啊,黑云压得我透不过气。”他喃喃道。
“你不进城就不会难受。”萧鼎之说,“城中还有两只小妖,上百魔修。”
见过鼠妖,叶澜玄觉得萧鼎之口中的小妖和自己想象的可能不是一个量级。
叶澜玄转头看着他,问道:“我若留在城外,你当真半刻就能肃清妖魔?”
“不信何必多问。”
“我不是不信。”叶澜玄移步靠近萧鼎之,抿了抿唇,道,“我实话实说,和你在一起有安全感,也有危机感。我充分信任你的实力,但你这冲动的性子让人很不省心啊。”
“我不入城,你灭妖除魔的手法会不会是直接毁了雁北城,不留一个活口?”
萧鼎之眸色微动,话语却很淡定:“为何这般想?”
因为你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尊啊,我这局外人可把你平生做的所有事都看在眼里。
灭鼠妖那一剑的威力只是冰山一角,相当于你的普通攻击,你若放大招,雁北城必定荡然无存。
我救你时拿你当普通人看,想师徒二人安静地修个仙,做个伴。哪知你吃神药开挂,还有人设加成,甩我十万八千里。
说好一起到白头,你却脚底抹了油。我不好好看住你,你嗜血魔化,黑云笼罩的就不止雁北城了。
叶澜玄一通心述,说出口的却是:“我猜的。你我相处这么久,你的脾性我还是有些了解,不问缘由随心所欲。两个化神仙修被你惹得动了真怒,若非我从中调和,谁受伤都不是事儿。”
“你心疼?”
“当然心疼啊,我就你一个亲传徒弟,你擦破点皮,我都心疼。”叶澜玄为了矫正萧鼎之的心性,不管肉不肉麻,狂打感情牌。
叶澜玄指着自己的胸口说:“你的神药已治好我的心疾,你放手摸一摸,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萧鼎之不摸,说:“你对自己的身体当真没数。”
叶澜玄歪头:“嗯?什么意思?”
“神药仅仅打通你凝滞的心脉,机缘巧合令你晋阶,心上沉疴并未痊愈。”
叶澜玄隐隐有这种感觉,退病劫是“大仙系统”设置的障碍,怎么可能轻易消除,如若消除肯定有提示,但那束金光再未亮起。
然而对健康的极度渴望让自己抱有侥幸,晋阶的喜悦掩盖了身体的不适感。
入定修炼偶感心痛,当是初升元婴不适应,萧鼎之直言相告,戳破了美丽的泡沫。
叶澜玄的精神力陡然下降,轻盈感消失,身体沉重地似背了一座大山,捂胸蹲下,浑身发冷,牙齿打颤。
萧鼎之诧异地看着他。
他扯着萧鼎之的袍摆,颤抖道:“徒弟,我难受。”
叶澜玄时常卖惨,萧鼎之不会信他,提着绷直的袍衫,道:“你这动手动脚的习惯哪来的?”
“我真难受。”叶澜玄身体僵硬,一松手栽倒在萧鼎之腿边。
萧鼎之蹙眉蹲下,探他心脉,灵力紊乱,血脉冻结,身体温度急速下降,口鼻呼出的气都带着霜雪的寒凉。
这种症状是水系仙修心念急转直下,触发冰冻自保灵能。
萧鼎之不知他想到什么危险的事,竟突然冰封自己。一旦成功封印,苏醒过程极为漫长,短则数十年,长则无期限。
萧鼎之不会让他就此长眠,拥他入怀,运转魔力。
紫红魔气氤氲而出,越来越浓郁,形成冲天烈焰,将两人包裹其中。
城中妖修和仙修都感知到极其强大的魔气,如百鬼夜行般张牙舞爪的噬魂魔修突然停止攻击动作,咔咔抬起僵硬的脖颈,齐齐仰望城中心。
紫胤和俞思归趁机斩首眼前的魔修,但异变的魔修并未就此消亡,落地的头颅兴奋地弹跳,往城中心蹦去。
无头之人在长街上行走,场面诡异又惊悚。
“妖修尚未收拾完,又来大魔修,雁北城造了什么孽,遭此厄困!”俞思归挽剑不追。
紫胤遥望魔气来源处,说:“魔气如此强盛,毫无意识的噬魂魔修受本能驱使赶去朝拜,来的恐怕不是普通大魔修,而是魔王。”
“魔王?”俞思归面色冷凝,“我久未踏足中原,消息闭塞,所知的是魔域无王,魔修为争至尊之位长期内斗,混乱不堪。”
紫胤道:“北域地广人稀,灵源充足,妖修魔修都想霸占,几经冲突,妖修败了一直被魔修压着,而后妖王亲自出战魔域,搞得两败俱伤。魔王养伤期间被座下左右护法偷袭,拿了魔元,至此魔修分裂,内斗不断。”
“修仙界坐山观虎斗,乐得清闲。此番妖修异动想是妖王伤养好了,又起吞并之心。魔域经过漫长内斗,应是有了新头领。妖魔见面分外眼红,魔王降临,我们的负担反而轻了。”
俞思归却不这么认为:“莫想得太乐观。依你所言,以前妖魔斗,仙修未插手,也未在场。今次仙修聚集雁北城,还有宗门陆续赶来,三方势力相抗,会是一场大乱斗。”
“城中乱不乱,魔王说了算。”紫胤长吁一气,“噬魂魔修走了,你我可以稍稍缓口气,你看着城内,关注魔气变化。我和本宗弟子去城墙观望,同盟若来,若无必要,我会让他们留在城外。”
“好。”不熟悉中原形势的俞思归顺应紫胤的安排。
城中心最高的塔楼顶,熊熊赤焰烧红半边天。
赤焰分三层,外层血红,中层融金,里层清蓝。
叶澜玄的身子时好时坏,萧鼎之修复魔丹的同时特意重练了混天净灵术。
这种术法可将魔力转化成灵力,以备不时之需,但混天净灵术运作起来颇为伤神,需要散出大量魔力。
是以,萧鼎之现在是魔力加持灵力,形成奇特的赤焰,天象也因此变得不同。
叶澜玄渐冻的身体在萧鼎之滚烫的怀中慢慢软化,脉络中的冰霜遇热消融,大量水气散出体表。
他浑身湿透,白玉肌肤几近透明,身体有了温度,却依然没有脉搏鼻息。
萧鼎之犹豫再三,终是低下高傲的头,缓缓靠近叶澜玄淡至无色的唇。
白虹贯日,电闪雷鸣,压在雁北城上空的妖雾黑云消散无踪,本是暮色四合的傍晚时分,归隐天际的落日又徐徐升空,霞光与赤焰相互融合,形成渐次分明的红暮奇观。
避难的雁北城民多日未见阳光,像渴望光照的植物涌到窗前感受久违的光明洗礼。
而仙修、妖修、噬魂魔修的心境却大为不同。
被妖修控制的噬魂魔修在赤焰升起的那一刻已摆脱妖修控制,恢复意识,不约而同涌向城中心。
魔是六界中最慕强的族类,他们的思想里没有绝对忠诚,谁强谁就是王。
坐上魔王之位并不能高枕无忧,相反命悬一线。
魔王可以从魔修那里获得灵源强化自身,而在外的魔修也可以想各种办法增强自己的魔力,一旦觉得自己的能力已足够强大,便会弑王。
过程不择手段,只管最终胜利。
人的原始野性因修魔发挥到极致,拿来比喻脱胎换骨的词,如红莲业火,涅槃重生,魔域内每日都在发生,在这里没有最强只有更强。
那个白骨垒砌的高位从未停止血色浸染,偏偏诱人前仆后继,至死方休。
如今魔域没有至尊,噬魂魔修围着城楼,高举双手,自发迎接新王的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还有二更,以后每天更新时间都是凌晨。
第23章
城西夜阑楼, 原是衣香鬓影,远近驰名的浮华销金窟。楼里不但有姿色上乘的艺伎,还有十八般“武艺”无不精通的小倌。迎来送往, 客似云来。
如今朱梁坍塌, 残烛余烬。
一个人头兽身的鹿妖站在窗台仰望彤云拱卫, 不知是日还是月的朦胧圆盘。
他身后不远处, 床帐摇晃,娇嗲的吟声声声不绝,其中夹杂着不堪重负的喘息和隐忍的抽泣声。
“用力, 再快点, 身子看着精壮,却是个绣花馒头。”一道抑扬顿挫的女声娇喘着责怪身上男子不给力。
男子的眼泪簌簌掉落, 砸在她脸上。
她猛然睁开狐狸眼, 蓝色瞳孔摄人心魄。
男子没来得及道歉,胸口就被纤细白皙的手臂贯穿,跳动的心脏在她手中汩汩冒血。
她伸舌舔舐顺着手臂流下的热乎鲜血, 露出比性.事还满足的柔媚笑意。
男子的尸身被她踢出床帏, 她故作风情地扭头对缩在床脚的另一个男子说:“该你了,坏,把我当普通女子对待,不要有动力。”
鹿妖啐道:“你化人这么久, 人话还说不明白?是绣花枕头, 不是绣花馒头。是乖, 不是坏, 是压力, 不是动力。”
“嘻嘻,你懂人话又怎样?把你的四条腿进化成手脚再来教训我。”
鹿妖撅蹄子:“外面变天了, 玩够了就走,晚一步怕是有来无回。”
青葱手指挑开床帐,露出一双蓝色狐狸眼:“真是变天了,大耗子还没回来。”
“你觉得他还回得来?”鹿妖佯装看得懂沙漏,算得来时辰,“他出去四五个时辰没有音讯,先前城中传来炸响声,是他给我们发出的危险警告。”
女子裸.身下床,狐妖与生俱来的媚劲在人形状态下尤为明显,腰肢摇曳走到窗前,扫了扫异变天象,食指放在唇边,娇惊:“呀,好强的魔力,吓得人家身娇体软要靠靠。”
“……”狐骚味好恶心。鹿妖若有手,会毫不犹豫按住她的头往墙上怼。
“穿上衣服,走。”
“不穿,穿上不舒服。”
“想做人就要忍受这些古怪的礼仪。”
狐妖勾勾手指,逃过一劫的小倌立刻连滚带爬过来,为她着衣。
穿好衣裳,狐妖侧身双腿交叠坐在鹿背上,说:“你不好奇这么强大的魔力来自谁?是魔域左护法月屠,还是右护法天绝。”
鹿妖:“人言道,好奇害死猫。”
狐妖:“我是狐狸呢,强者的吸引力你这牲畜不会明白。”
“淦!”鹿妖颠簸身体要把狐妖掀下去。
狐妖搂住他的脖子,嘻嘻笑道:“去看看嘛,就看一眼。”
***
城西府衙,修仙弟子聚在一处,玄月阴沉着脸,目光扫过众人,没发现叶澜玄,脸色更差。
他和他那妖孽徒弟去哪鬼混了!
从未受过窝囊气的玄月一剑削掉石狮头颅。
俞思归讶异地看着他,因为不熟,并未多言。
连日守在昏天暗地的雁北城内,有情绪能理解。
有弟子问俞思归:“我们下一步如何走?”
俞思归:“静待妖魔斗。”
“万一他们是一伙的……”
俞思归摇头:“不会,妖气明显被魔气压制,噬魂魔修意识恢复,蜂拥朝拜,来者或是他们的新王。妖修玩弄魔修,新王定会找妖修算账。”
“魔比妖可狠多了,出手基本不留活口。妖魔若打起来,雁北城保得住吗?”
俞思归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仙修来此保的是城民,城毁了人没了,一切皆徒劳。
“呵……”玄月一声冷笑,“妖从来不是我们针对的目标,魔才是我们的死敌。”
弟子道:“玄月君的意思,我们该趁虚而入,与妖修夹击魔王?”
玄月点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俞思归沉着冷静,头脑清醒,保城为重:“玄月君说的在理,但不宜妄动。妖魔哪一方都不是我们该倾向的。他们若在城内打斗,我们便出手将他们引出城。他们若不打斗,我们万不能动手挑事。”
在场仙修多数赞成俞思归的意见。
玄月又吃瘪,心火蹭蹭冒:“蓬莱遗世独立,中原的事你懂多少?”
俞思归:“不多,要向大家讨教。”
玄月:“不懂就闭嘴。魔王不轻易现身,若擒住,便可直捣魔域。”
“你何来自信能擒住魔王?”俞思归不急不躁,态度谦和,“你、我、紫胤道君皆是化神修为,即便上元君在,五人联手也未必是魔王的对手。你看看连天赤焰,天象都因他改变。据我所知,上任罗天真魔的魔力不如他,大乘仙修对上还吃败仗。”
“玄月君勇气十足,俞某佩服,但事关雁北城存亡,须三思后行。”
玄月:“你不知城内有大乘仙修。”
此话一出,众仙修炸锅。
“什么?城内有大乘仙修?”
“谁啊?哪个宗门的?”
“大乘仙修少的可怜,或云游,或闭关,待机缘到来羽化飞升,会来雁北城吗?”
“玄月君不会说假话。”
“玄月君,大乘仙修在哪里?”
玄月成为众人焦点,脸色稍霁,朗声道:“灵隐宗出了个大乘仙修,是寻真君的徒弟,你们都不知道吗?”
“什么?灵隐宗能出大乘仙修?没有寻真君,我都不知道修仙界有这个宗门。”
“寻真君来雁北城了?没看到他啊。”
“玄月君说笑,给大家解压呢。”
大家的关注点各有不同,俞思归皱起眉头。
叶澜玄的徒弟又狂又傲,目中无人。
俞思归不确定玄月说的是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少年,问道:“寻真君的徒弟是否容颜浓昳,右眼角有颗朱砂痣。”
玄月抬眉眯眼:“对,你见过?”
“见过一面,印象深刻。”
玄月疑心骤起:“你在哪里见过?寻真带他去过蓬莱?”
俞思归不知玄月与叶澜玄有暗情,如实道:“我来雁北城之前,去九溪峰为寻真君看过病。”
“你去过九溪峰……”玄月皮笑肉不笑,“寻真不善待客之道,没怠慢你吧?”
“还好,初见冷淡,熟识后还挺热情。”
挺热情……热情……热……情!
玄月的脸色瞬间黑透,咔咔磨牙,御剑腾空,冲天空大喊:“叶澜玄!你给我出来!!!”
叶澜玄在冰天雪地里不得动弹,身上的雪越结越厚,将他密密包裹,体内细胞全被冻住,意识开始模糊。
在他要进入深层睡眠时,压在身上的积雪开始消融,湿身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想睁眼却睁不开。
之后,身体被温暖的东西紧贴着,五感复苏,他下意识紧紧抱住温暖的来源。
危机感在解冻后猛然来袭。
我怎么了?为什么离开雁北城来到不知名的冰雪世界?我和萧鼎之说着话突然难受,是猝死了吗?
不,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死了雁北城怎么办?
叶澜玄,快支棱起来,离开这里,回到萧鼎之身边看住他。
叶澜玄用力呐喊,却出不了声,感觉自己没有心跳,像个只有脑电波的活死人。
在他绝望不甘之际,唇被柔软物触碰,停留片刻,一个软滑的东西撬开唇齿进入口中,麻木的舌头被卷起裹住,温暖的感觉盈满口腔。
自己的舌头软化后稍稍动了下,那条软滑的东西倏忽缩回,贴在唇上的柔软也随之远离。
少倾,唇又被软滑物侵入,但这次多了一个圆球在交缠的舌尖滚动,直至圆球在唇齿间融化。
灵力源源不断注入灵根,汇聚丹田,心脏恢复跳动,周身血脉重新流动,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淙淙流速声。
层次丰富的幽暗香气萦绕鼻端,是萧鼎之独有的气味。
叶澜玄缓缓睁开眼,轻吟:“徒弟,谢谢你救我。雁北城还好吗?”
萧鼎之抿唇不语,唇上还残留着叶澜玄清新淡雅的味道。
从未与人唇齿交缠过,滋味既古怪又绵长。
萧鼎之正要放开叶澜玄,余光瞥到结界外有一头人面兽身鹿,背上驮着个轻纱敝体的曼妙女子。
鹿妖狐妖竟敢上来看热闹。
萧鼎之抬手覆盖叶澜玄的眼睛,说:“你再睡会儿。”
叶澜玄像被催了眠,沉沉睡去。
萧鼎之将他平放在地,走到飞檐边,垂眸又看到楼下噬魂魔修队列齐整,昂首举臂,这是迎接魔王的朝拜礼。
“呀,我猜错了,不是魔域护法,看身子是仙修呢。”狐妖梨涡浅笑,声音嗲得令人头皮发麻,“小公子生的好俊美,千秋无绝色,惊为天下人。”
萧鼎之凤目微眯。
有强迫症的鹿妖纠正:“不是身子,是样子。不是天下人,是天上人。你憋说话,我太难受了。”
狐妖扭腰摆臀,撒娇:“不熟人言才要多练嘛,小公子你说是不是?”
萧鼎之面无表情,声如冷泉:“谁在午夜吹箫,控制噬魂魔修?”
狐妖手指捻着发丝,媚浪道:“吹箫?闺房乐趣妾身也练过,小公子要试试吗?”
鹿妖:“……”
感觉狐狸精在作死。
赤焰在萧鼎之身后熄灭,随之而来的是千古冰川吹来的凛冽寒风。
流云停滞,空气凝固,白色寒霜肉眼可见地凝结成一支锋锐冰箭。
“交出妖丹,给你们留具全尸。”萧鼎之的声音幽远空茫,在雁北城上空回荡。
“要、要打起来了!”城西的仙修们紧张地握紧法器。
俞思归仰头对御剑滞空的玄月说:“玄月君,你要么去和妖魔斗,要么下来,别在空中暴露我们!”
玄月收剑,跃到一宅院屋顶,鄙夷道:“畏首畏尾,本君耻于你们为伍。”
一条龙骨鞭凌空袭来,卷住玄月的腰,猛地将他拖入巷尾暗处。
“杵在屋顶,像个棒槌!”上元躲开玄月的反击,“你哗众取宠的样子真难看,睁大眼睛看清楚,那是魔王!不是东海水蛇,他动动手指就能将你碾成粉末。你想死,就死远些,莫连累无辜民众。”
“上元,没想到你也是胆小鼠辈。”玄月咬牙切齿,“比起你们,寻真和他的徒弟更合我意。把你的尾巴骨拿开,我去找寻真。”
上元收鞭:“你是不是中疫病产幻了?寻真有病在身,走路都喘,怎会来雁北城,还有什么徒弟?”
玄月不与他废话,纵身飞跃消失在残楼乱影中。
***
城心塔楼顶,萧鼎之长身玉立,金冠紫苏,白衣飘飘。若非杀气逼人,绝世风华天下无人可出其右。
城内仙修多,为了不给叶澜玄找麻烦萧鼎之敛了魔气,混天净灵术净化的灵力足以对付这两只小妖。
狐妖被他迷得失了神魂,明知撩惹他会万劫不复,但修炼成人的初衷就是想体验七情六欲带来的春心萌动。
狐妖已将生死看淡,眼前这个半仙半魔的强悍少年提什么要求她都会满足。
狐妖吐出自己的妖丹,淡黄结晶体有些浑浊,代表狐妖的修为并不太高。
“小公子,妾身不求留全尸,但求与你一夜风流。”狐妖手捧着妖丹,献媚道,“四百年功力换短暂欢愉,我心甘情愿,你也不吃素。”
“是吃亏!”鹿妖纠正过后脚底抹油,驮着狐妖瞬间遁逃。凝滞的流云被慌乱的鹿蹄子踩出弯弯曲曲的印记。
白霜冰箭风驰电掣追击目标,所过之处云层冰封,连出一座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虹桥。
萧鼎之回头看了叶澜玄一眼,飞上虹桥,不疾不徐走向城外。
塔楼下的噬魂魔修跟着他移动,浩浩荡荡出了南城门。
众仙修只见城中心魔气消散,红暮褪去,清朗夜空中多了一座冰云流光的绝美虹桥,一个白衣仙人缓步之上,月晕光环将他笼罩,眨眼便闪现一段,缥缈衣袂在空中留下翩翩残影。
场面已超出凡人之眼界。
有人激动道:“天啊,神仙下凡了!”
“呜,有生之年竟能见到活神仙!”
“要拜吗?”
“……”俞思归被这些修为低的仙修弄得很无语。
“那是大乘仙修。”上元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
小弟子不懂就问:“大乘仙修能化云为桥,那何必羽化飞升,直连通南天门就好了啊?”
上元皱眉:“你是哪个宗门的?竟不知神仙与凡人的区别。如此无知,还敢镇守雁北城,勇气可嘉。回去多读点书,不要大惊小怪,丢了仙修的颜面。”
“呃……”
俞思归的目光追随着虹桥人影,所有所思。
上元出城寻妖无所获,回来晚了对城内情况不甚了解,问俞思归:“寻真来雁北城了?”
俞思归说:“我不知。玄月君说他在城里见过寻真君。”
难怪玄月咋咋乎乎要去找寻真,看来真是见过。
这会儿紫胤也过来了,站在城墙上,安排:“噬魂魔修已出南城门,来个人与我出城看看,其他人搜寻幸存城民,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好后续安置。”
上元跃上城墙:“我和你去。”
俞思归:“我留下搜寻城民。”
分工完毕,各尽其责。
玄月独自在城中寻找叶澜玄,空中飞虹他也看见了,而且距离相对近,桥上那人的模样他瞧得一清二楚。
正是叶澜玄那个容貌惹眼的徒弟。
叶澜玄没夸大其词,那少年年纪轻轻修为已出神入化,与他对战,自己没有胜算。
妖修是他赶走的,那魔王呢?从始至终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赤焰魔气外有结界,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何时闯入结界,魔王又去了哪里,寻真身在何处?
问题一个接一个,只有找到叶澜玄才能得到答案。
玄月挨家挨户叩门,朗声道:“有人吗?妖魔已退,没事了,有人的话应一声。”
敲了四五家,终于有人开门,泪流满面地跪地作揖:“感谢仙人救城民于水火。”
玄月摆手:“这是我们该做的事。我问你,可曾见过一个容貌清雅,左额上有稚莲钿印的白衣修士?”
“不曾见过。一家老小吓得缩床脚,哪敢好奇观望。”
玄月暗暗叹气:“城内暂时安全,但仍有隐患,你们去城西府衙,仙修都在那里。”
“好,好,我们马上去。”
玄月找遍全城,愣是没找到叶澜玄,望着城心塔楼,心道:仙魔妖都在那里停驻过,寻真会在上面吗?
玄月御剑升空,刚过塔顶,赫然看见叶澜玄躺在斑驳塔脊上。
玄月瞬移过去探他脉搏。
没有异常,看他恬静的样子是睡着了。
玄月没叫醒他,反而施法让他睡得更沉,打横抱起飞离雁北城。
***
雁北城郊,噬魂魔修离开护城河,空中降下一道冰晶结界,将雁北城与外面阻隔开。
叶澜玄挂心这座城,且身在城中,萧鼎之便将危险降到最低。
地上众多噬魂魔修高举双手,只管跟着萧鼎之走。
萧鼎之居高临下,俯视他们,开口道:“滚!再扰雁北城,一个都别想活。”
“王……王……”噬魂魔修齐声高呼。
萧鼎之懒得和这群没脑仁的东西废话,闪身消失。
密林深处,妖风疾掠,树影狂舞。
“鹿哥哥,那冰箭好似在和我们玩耍,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狐妖捻着长发,用发梢扫自己的脸,痒痒的真舒服。
“玩耍?你的妖力全放胸上去了?胸大无脑!”白霜冰箭的杀气越来越浓,无形的压迫力令鹿妖四条腿越来越僵硬,有点跑不动了。
狐妖勾唇看着后方冰封流光,娇滴滴道:“那个半仙半魔的小公子舍不得杀我,想让我们带路去找午夜吹箫人。因为谁在吹箫?”
“是所以!”鹿妖没好气说,“我哪知道谁在吹箫!这座城最先是百目妖搅乱的,噬魂魔修好奸诈,明明是自己异变,却把罪名栽在我们妖的头上,引导仙修将矛头指向我们!还招来一个看着就让我心惊胆战的人。你更是见色忘友,非要去惹他。这下好了,千里追杀,你我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
狐妖嘻嘻笑道:“人说鹿胆小,真是没错,让聪慧的狐狸妹妹给你想想办法。”
“办法我想好了。”鹿妖说,“你留下拦住他,我先跑,你死后我再来寻你的尸身,带你回妖界。”
狐妖哼哼:“多情总被无情恼,你我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下去吧你。”鹿妖猛地摇胯,把狐妖甩了出去。
狐妖脚踩参天树木,正要骂鹿妖不讲道义,白霜冰箭直接贯穿她的右胸,连人带风追击鹿妖。
铿锵击石声惊起林间躲藏的飞鸟,狐妖、鹿妖串在一起被钉在古崖峰顶。
那个让鹿妖胆寒,狐妖沉醉的绝色男子,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
狐妖已被白霜冰箭散了妖力,现出原形,此刻是只浑身无杂色的白狐。
鹿妖仓惶求绕:“仙君、魔……大人!我什么都没干,修炼不易,求大人高抬贵手,放鹿一马。”
白狐嘤嘤道:“小公子,你弄的人家好疼。你要找吹箫人,妾身带你去便是。”
萧鼎之:“无须你带,说方位。”
白狐头铁,打算用媚术迷惑萧鼎之,拖延道:“昨日我进城玩耍,确实听到过萧声。但萧声不止一处,吹奏的乐音也不相同,小公子可否说详细些?”
萧鼎之:“骑熊吹箫者。”
这题鹿妖会,赶紧挣表现:“大人要找的是熊戊,他已判出妖界,与魔女红枫勾搭成奸。噬魂魔修受红枫控制,与我们无干。冤有头,债有主,求大人饶鹿一命!”
萧鼎之并不多言,手中化出一柄寒雾缭绕的灵剑。
鹿妖绝望等死。
白狐却直勾勾看着他,蓝色瞳孔中六角瞳纹快速旋转。
萧鼎之眼尾上挑,殷红朱砂绽放华光,染红墨瞳。
狐妖突然痛苦尖叫,紧闭双眼,鲜血溢出眼眶,双目已然报废。
萧鼎之手起剑落,两颗妖丹到手,掌心焰浮出,狐、鹿的尸身灰飞烟灭,消散在风中。
他屹立峰顶,千里传音:“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无论修为高低,是妖是魔,再吹箫扰民,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远方山洞中,一个女装男子枕臂倚熊浅眠,听到声音,张开眼眸。
他就是鹿妖口中所说的魔女红枫,因身姿纤细,长相阴柔,爱穿女装被认为是女儿身。
传来的话不是人话,是妖魔通用的密语,但声音陌生,口气甚狂。魔域内有此威风者,只有左护法月屠和右护法天绝。
红枫懒懒起身,回应:“你是哪派的魔修?报上名来。”
萧鼎之闻声而动,现身山洞时,红枫已经跑了,留下几片飘零的紫红枫叶。
红枫从不与人正面冲突,他的隐蔽脱逃术已练得炉火纯青。
萧鼎之来时,红枫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魔力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他好奇此人是谁,但绝不会不要命地窥探,审时度势是他的强项,之所以离开魔域四处溜达,是奉月屠之名,暗查域外魔修有没有大能者。
魔王之位至今空悬,两派势力斗得如火如荼,难分胜负,若有可用之才,月屠想揽为己用。
红枫一边寻才,一边搞点事耍耍,听闻雁北城有妖作乱,便来插一脚,没想到竟引出个高深莫测的神秘魔修。
此人从雁北城追来定会留下线索,红枫想知道他是谁不难,不急于这一时。
萧鼎之并未再追,魔域他迟早会去,这种小喽啰不值得他浪费精力。
萧鼎之返回雁北城,看到仙修在转移城民,芝麻大小的人提着灯笼从残破的木屋瓦楼里出来,由小白点带领着走向城西。
生命如此渺小却坚韧顽强,星星点点的烛火让这片死气沉沉的大地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便是叶澜玄担心的生与死,关心的道与义。
但有什么用?棋盘上的苍生都是天道的玩物,各有各的命途,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唯有跳出六界,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萧鼎之从不关心弱者的生死,只有那个单方面结下生死灵契的“小蝼蚁”能稍稍令他动容。
他降落塔楼顶,“小蝼蚁”已然不在,陌上霜孤零零地躺在破碎的琉璃瓦上。
萧鼎之捡起陌上霜,仰头闭目,惨白月光拉长他的身影,天地都为之静谧无声。
第24章
城西府衙前聚集了大量民众,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瑟瑟发抖。
仙修小弟子和府衙官差拿着户籍册清点人数。
雁北城郡守、上元、紫胤外加俞思归坐在内院,神色凝重地商讨此地还能不能居住, 要不要请旨移城。
一个白衣人忽然从天而降, 冷冷质问:“叶澜玄在哪里?”
紫胤和上元诧异地看着他。
难得一见的绝艳少年, 气势却凛冽肃杀。
“你是何人?”紫胤拧眉起身, “我们在议事,宗门弟子不得擅入。”
俞思归和萧鼎之打过交道,知他傲慢张狂, 他现在不显山露水, 很难将他与虹桥上的大乘仙修重合,但玄月君不可能无缘无故神话他。
俞思归说:“紫胤道君不知这位少年是寻真君的徒弟, 若玄月君所言属实, 造福雁北城的大乘仙修正是他。”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劈得紫胤怔楞无言。
他追出城外, 欲探妖魔动向, 却被一道冰晶结界挡住去路,没看到天上仙修的模样,竟然这么年轻。
一直保持沉稳姿态的上元也瞳孔震颤,难以置信。
郡守眼含热泪, 朝萧鼎之深深一拜:“雁北城无能父母官代千万城民向救命恩人……”
“废话少说!”萧鼎之不是来让这些人感恩的, “回我的话。”
郡守被吼得双腿发软, 啊啊两声:“下官不认识叶澜玄, 下官这就去找, 马上找。”
修仙界的事外人不便插手,俞思归对郡守说:“你暂且回避, 我们有事相谈。”
“好,你们谈……你们谈。”
郡守离开后,俞思归抿唇沉吟片刻,道:“我们从始至终没见过寻真君,知你们来雁北城是玄月君传的话。”
萧鼎之:“玄月人在何处?”
上元插言:“那个惹事精急冲冲说去找寻真,走了再没回来。他或许已经找到寻真,两人一起离开雁北城了。”
萧鼎之压着的眉微微抬起,眸色幽暗:“他们会去哪里?”
“谁知道?”紫胤不耐烦道,“我们又不是玄月肚里的虫子!”
萧鼎之转眸看向紫胤:“我去玄月宗,若找不到我师尊,你们和玄月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闪身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紫胤与上元面面相觑,俞思归拧眉摇头叹气。
紫胤回过神来,哈道:“他在威胁我们?”
上元重重出气:“显而易见的威胁,但能怎样?大乘仙修你打得过?”
“大乘仙修会说死无葬身之地这种话?”紫胤神色复杂地问俞思归,“你为何笃定虹桥上的人是他?”
俞思归心事沉沉,没好气道:“我不笃定,你不信自己去试他深浅。”
上元烦躁得很:“玄月脑子坏了!带走寻真作甚?”
俞思归:“莫再和我说话,我要静静。”
紫胤一脚跺裂地面:“狗玄月不会带寻真回玄月宗,发全界搜寻令,务必将玄月找出来!”
***
躺在石榻上的叶澜玄眼睫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罗浮洞。
“徒弟。”叶澜玄轻唤,同时起身,看清蒲团上坐着的人时,一声惊雷在脑中炸开。
玄月怎么在这里?
而且他还在练功,翠绿的灵气将整个石室照得绿荧荧,无形的压迫感逼得人喘不过气。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叶澜玄稍稍回想,便知自己被玄月掳了,萧鼎之可能还在雁北城。
玄月听到“徒弟”二字,咬肌凸起,闭着的双眼猛然张开。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气流绞碎了叶澜玄的衣衫。
断绸碎纱满室纷飞,绿色灵气越来越盛,玄月的声音异常空洞,仿佛和叶澜玄不在一个时空:“寻真,你徒弟不在这里,你该唤的是玄月。”
叶澜玄上身的肌肤全面暴露,幸好下半身在锦被里,惊愕中用自己的灵力抵住了部分气流,才不至于尊严尽失。
“你这是作甚?”叶澜玄又惊又怒,竖起莹白结界。
“作甚?”玄月站起来转身面对叶澜玄,“你可知自己是绝佳的修炼炉鼎,我与你双修从未用你的身子提升灵力,还让你快活得欲.仙.欲.死。我尊重你,你却不尊重我,与紫胤、栖云不清不楚我还没空质问你,如今又多了个大乘徒弟。”
“那少年凭容姿双绝,看样子尚未及冠,修为却是你我都望尘莫及,他凭何要拜你为师?”
“上元说你有疾在身,走路都喘。看你这灵盾该是进阶元婴了,你与你那徒弟双修过多少次?被他搞得弱不禁风。他本不是修仙的灵根,邪气肆虐,有你做炉鼎,他的邪气生生洗成至纯灵力,扶摇直上大乘境,怕你瞧出端倪拒绝双修,帮你进阶,给你尝点甜头。”
“寻真,你被利用了还浑然不知。除了我,其他人都对你有所图,看你好好的被玩成废人,我很心痛。”
“所以你打算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最后捞点好处?”叶澜玄正视玄月,现在这种处境慌乱不如镇定。
“我身子弱是心疾所致,并非你说的双修所伤,这点紫胤、上元都知晓。你去东海断了联系,不知情说这番话我不怪你,但我感觉不到你有丝毫心痛,实在不必惺惺作态。”
“你要用我这残破炉鼎便拿去,我的微末修为在化神仙修面前不值一提,你可以随心所欲。”
叶澜玄知道这些鱼的秉性,不得已做了赌徒。
赌玄月没有捉奸在床,纵使吃醋恼怒也不会失心发疯。
毕竟仙修有自己的道德底线,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原主被虐的原因不单单是海王问题,还介入了三界之乱,种种事件混在一起发酵,突破鱼们的底线才落得凄惨下场。
叶澜玄已做好两手准备,能谈则谈,谈不好就鱼死网破,绝不让玄月轻易染指。
这么做对不起萧鼎之在塔楼上的费力相救,通过那件事叶澜玄才知晓自己有冰封自保的技能。
但自己与玄月实力悬殊,硬刚不过只能出此下策。
叶澜玄做好心理准备,先硬后软道:“你有伤在身,心浮气躁不利于伤口恢复,就是要用我这炉鼎,也该等伤好了再用。”
室内寂静无言。
如叶澜玄所想,玄月的冲动只在一时,爱搞事不过想引人瞩目。
要叶澜玄的身子不难,难的是要得到他的心,让他心甘情愿地承欢才有独揽明月入怀的满足感。强迫要他,不过是水中捞月一场空,炉鼎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叶澜玄关注着玄月的微表情变化,知他心思摇摆,又道:“你镇守卫雁北城多日,为了一时之气将我掳走,我徒弟找不到我,定会向雁北城内的宗门发难。他暴躁起来六亲不认,若因此事发生冲突,你的功德便无人记得,你我都会被修仙界唾骂。”
“灵隐宗小,我又没什么实力名气,骂便骂了。玄月宗乃修仙名门,你是宗主之子,年轻有为有声望,因此被骂受罚不值当。”
玄月深深看着叶澜玄,感觉他变了许多,在外冷漠疏离的他私下黏人得很,上床比自己还猴急,哪会像现在这般用结界阻隔自己。
“寻真,你是不是厌倦我了?”玄月问。
叶澜玄并不正面回答:“你知我不喜受迫,我修炼不当伤了心窍后情绪很不稳定,对许多事失了兴趣,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要我清心寡欲,好自为之。”
“说的什么话!”玄月收了迫人灵力,说,“清心寡欲是精神境界,修炼时达到此境界便可,况且你我双修并不频繁,完全不影响修行。你的心疾我给你治好,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现在治病双修都是不重点,重点是如何保住你的名声。”叶澜玄表现出为玄月作想的样子,焦虑问道,“你带走我时,雁北城状况如何?”
玄月反问:“你和你徒弟怎么在魔王的结界里?”
叶澜玄一惊:“什么魔王结界?”
“魔气最盛的地方在城心塔楼,大家都猜测魔王来了。我在城中寻你,见一支白霜冰箭破风追妖,冰箭所过之处出现一座冰云凝结的虹桥,你徒弟不紧不慢踏桥而过,将你留在塔楼顶,我这才上塔带走你。”
“魔王呢?”叶澜玄问。
“没看到。”玄月摇头道,“你徒弟出现魔气已经消退,就算他是大乘修为,魔域长期斗争选出的王不会见他就怵,不战而逃吧?这点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叶澜玄沉吟。
原文中魔域一直混乱,萧鼎之崛起后才终结乱局成为大魔王,就此开启漫长的血腥杀戮。
衍生世界所有人物都是原样,就萧鼎之和新剧情奇奇怪怪。
现在的魔王是谁,为什么见了萧鼎之就逃?亦或是所谓的魔王就是萧鼎之本人?可玄月并未说他有异样,他若是魔王,玄月绝对看得出来。
好迷。
叶澜玄现在顾不得深想,无论萧鼎之是仙是魔,自己的失踪必会令他大发雷霆,得赶紧与他联系,避免一场不该有的冲突。
叶澜玄道:“你快飞花传讯给雁北城和玄月宗,告诉宗门和同盟,你已将我平安送回九溪峰。”
玄月命悬一线尚不知晓,说:“飞花令不是闹着玩的,事态危机才可用,雁北城之乱我都忍着没用。”
叶澜玄伸手吸入挂在书架旁的一套衣袍,背过身去迅速穿好,说:“我没和你闹着玩,此事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宗门安危着想。”
玄月呵道:“他会为你与玄月宗为敌不成?”
“会!”
叶澜玄回答得如此肯定,是因为萧鼎之曾说过“我在,无人能伤你。谁动你分毫,我灭他满门”这种狠绝的话。
他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
岁暮天寒,夜色沉郁,银装素裹的山间掠过一阵暖风。
梨白桃红的花色纷纷扬扬,从九溪峰飘向千里之外。
无极峰镇派石旁,执掌蹙眉眺望九溪峰,上一次见飞花令也是魔修暴.乱,大魔王岁殇率上万魔修浩浩荡荡前往龙战之野与妖修争雌雄。
修仙界不知情,以为魔王要荼毒苍生,玄月宗飞花传令各个宗门集结在龙战之野外的须弥山。
灵隐宗主也带着数十弟子前往,执掌那时未到而立之年,热血沸腾,执剑长啸,意气风发。
仙魔之间一个小口角足以引发一场大战。
那一战,算不上惊天动地,却也喋血山河。
灵隐宗弟子损失殆尽,宗主与执掌皆受重伤,此后宗主闭关,执掌灵根碎裂手脚筋脉寸断,养好伤只能做个掌管宗门事务的文职,终身无法拿剑。
时隔多年,再见飞花令,执掌心中酸涩难当。
灵隐宗内英杰本就不多,一战之后实力约等于无,所幸秦鹤轩,宴霖和寻真已长大成人,且慧根非凡,但能扛起灵隐宗大旗的却是不关心宗门存亡,高冷薄情的寻真。
但此次雁北城之乱,寻真反常地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前往,生死不明。道他薄情,骨子里却有大义大爱。
玄月与寻真私交甚笃,想是来九溪峰未见到寻真,从童儿口中得知他去了雁北城,心急之下飞花传令,这些飘扬的飞花能否解除雁北城危机,将寻真以及宗门所有弟子安全带回。
门下弟子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无力感令执掌手撑镇派石,佝偻着脊背,有水滴断断续续砸在基石上。
***
雁北城,南门。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在城外墙角张望,看到难民拖家带口走过,迅速混入其中,随人流来到城西府衙,稍作打听便知驱魔杀妖的是灵隐宗的仙修。
那人既是仙修,为何通晓妖魔密语?北域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竟藏龙卧虎,该去探探了。
萧鼎之空降玄月宗,被上百个持剑弟子围在落月广场。
苍茫夜色中,他矗立在冷月中央,声音冷冽:“交出玄月。”
玄月宗的上阶弟子,道:“你是何人,敢闯山叫嚣?”
萧鼎之身形未动,但说话的上阶弟子已被无形的灵气震出数十米远,身体撞在阁楼的廊柱上,“哇”地一声大吐鲜血。
其余弟子见状惊骇,改变阵型,剑影层叠变幻莫测照亮夜空,沾上一点便会受伤。
萧鼎之波澜不惊,足尖一点,凌空跃起,翩若惊鸿,矫如游龙。
只见白影纵横,深入浅出,上百把利剑已被全数没收,精刚锻造的利器被团成一个球,“嘭”地一声将坚硬金刚石地面砸出一个硕大的深坑。
整个玄月宗都为之震荡。
在霁月阁著书的玄月宗主闻声笔尖悬停,烛火忽闪,一滴浓墨滴在宣纸上,晕染了将要完成的独门秘术。
撼天动地的声响绝非小事,玄月宗主将狼毫笔搁置在笔架上,眨眼已出霁月阁。
玄月宗弟子失去的不仅是剑器,还有身为名门大宗弟子的尊严,但实力过于悬殊,他们敢怒不敢言。
有弟子苍惶后退,想去请宗主镇压此人。
玄月宗主不请自来,合体期修为的长者已然超凡脱俗,靛蓝衣袍流云滚边,太极八卦大氅道风斐然,髯须垂胸,无风自动,长相周正,不怒自威。
他开口,声如洪钟:“玄月宗不曾与同盟有纷争,你是哪门弟子?不递名帖,横冲直闯,伤我弟子,毁我宗地,意欲何为?”
萧鼎之的气势丝毫不亚于他,沉冷的声音在空中回响:“玄月在雁北城无故掳走我师尊叶澜玄,不给交出他,修仙界再无玄月宗。”
玄月宗主眉峰聚拢,在记忆里搜索叶澜玄这个名字。
半晌,才道:“玄月游历天下不曾归宗,他做的事自己担责,与宗门无关。”
萧鼎之嘴角噙着冷笑:“如此说,玄月的性命你不在乎?”
张狂的话彻底触怒玄月宗主。
他闪现腾空,站在萧鼎之对面,目光凌厉地打量这个孤胆少年。
声势如虹气如龙,年纪不大,修为不低,以一敌百,轻松自如。五官精绝昳丽,锐气却似刀锋森寒逼人,眼尾朱砂妖娆了他的面相,正邪莫辨。
虽气势逼人,但看起来初出茅庐,如此嚣张跋扈,灵隐宗想翻天不成。
“整个修仙界无人敢在玄月宗撒野!”玄月宗主掌心出现一团精纯灵晕,要探一探萧鼎之的实力。
萧鼎之八风不动,别说合体修为,就是大乘修为,也拨不动他心中紧张的弦。
他虽厌烦叶澜玄的说教,但嗜血戾气在潜移默化中有所消减。
上一世憎恨的人,这一世尚未出息,杀鸡与杀虎的爽感不在一个层次。他等,等那些人稍微有能力与他对战。
比起修仙宗门,现在的魔域和妖界更能刺激他的兴奋神经。
是以,未找到叶澜玄之前,他没有大开杀戒。
就在玄月宗主要出手的刹那,一条繁花纽带自北而来,化作漫天花雨纷纷坠落。
是玄月宗独有的飞花令。
玄月宗主敛了汹汹灵气,并指夹住一朵白色梨花,指风一甩,梨花划破漫天花雨,空隙中出现一行字。
【我,玄月,已将叶澜玄平安送回九溪峰。】
这行字所有人都看到了。
萧鼎之移目扫完那句话,眨眼消失在融融花雨中。
玄月宗主并未追击,轻巧落地拂袖一扫,团成球状的百把利剑恢复原貌。
弟子们面面相觑,心道:无名少年在玄月宗为所欲为,宗主怎能咽下这口气。
玄月宗主傲视群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沉声说:“传信话灵隐宗,管不好弟子,玄月宗可代为管教。十日内不赔礼致歉,后果自负。”
说罢拂袖,飞花令回旋,带着玄月宗主的震怒和一句“孽子,回来老子剥了你的皮”返回北域。
九溪峰,罗浮洞外。
叶澜玄来回踱步,脚下雪砂被他踩出一条深深辙痕。
废尽唇舌才劝走玄月,又担心萧鼎之恣意妄为,四面树敌,还忧心他在雁北城会不会听到自己(原主)的风流韵事,回来会是怎样的心情。
月光疏斜,万籁俱寂,叶澜玄度秒如年。
一道暗影重叠在他的身影上,叶澜玄心中一跳,蓦然回首。
萧鼎之面色冷凝,站在三尺开外,浓昳的眉眼染着孤月的清寒,拇指推着陌上霜的剑柄,上上下下,锐器发出的金属摩擦声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刺耳。
叶澜玄不知萧鼎之心思如何,关心道:“徒弟,你没受伤吧?”
陌上霜“啪”地一下重重归鞘,萧鼎之走到叶澜玄面前,冷冷问:“你为何穿我的衣裳?”
“啊……我的衣袍全是白色,想试试其他颜色,你介意我穿过的话,我重新给你做。”叶澜玄底气不稳,有点慌。
这种不走心的仓促谎言三岁小儿都不会信,但萧鼎之并未多言,又问:“玄月人呢?”
“他送我回来后就离开了,你找他有事?”叶澜玄掩在广袖里的手微微发抖。
按说师尊的私事与徒弟无关,便是海王的事被发现顶多算为师不尊,徒弟不可置喙。
但面对萧鼎之,这种无德之举就变得莫名压迫与羞耻,需要谎言来掩盖。
叶澜玄的谎话令萧鼎之很失望。
在他看来叶澜玄是在用命维护他的“至交”们,无故更衣的解释反而欲盖弥彰。
“断绝师徒关系。”萧鼎之不想再为一个早该杀死的人操心,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九溪峰不是他的终点。
“什么?”叶澜玄讶然失色。历经三月好不容易拉进一点的距离,因这句话又远隔海角天涯。
萧鼎之将陌上霜扔给叶澜玄,转身走进罗浮洞,带走唯一属于他的,娘亲留下来的玉佩。
叶澜玄提气跟进去,关上石室门,他不会轻易放弃用心经营的师徒关系。
萧鼎之取了玉佩,满室遗留的陌生灵气令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叶澜玄展臂挡在门口,诚恳道:“我们谈谈。”
萧鼎之面对拦路的叶澜玄,杀心已蠢蠢欲动。
叶澜玄抖袖露出清瘦玉白的手腕,一圈环形光晕忽隐忽现。
“这是我结下的师徒灵契,我不同意断绝关系,你执意要断便一剑杀了我。”
萧鼎之侧眸,眼中印着叶澜玄玉惨花愁的脸。
他袖口一动,吸回陌上霜,名器出鞘,剑刃无锋,大巧不工。
一夜辗转多处,这柄剑从未出鞘,此刻剑尖却冷冷地对着他的主人。
厉风扬起,叶澜玄手腕上的环形光晕骤然消失,肌肤绽开,鲜血凝珠,滴在白衣上晕出朵朵殷红花蕾。
尖锐的刺痛令叶澜玄的身子不受控地颤抖,却咬紧牙关露出凄美微笑。
“灵契不在手腕,在灵根。你狠不下心杀我,听我说几句话。”
萧鼎之冷面无言。
叶澜玄直面萧鼎之复杂的目光,强压剧痛,颤声说道:“认识你之前,曾经的叶澜玄确实和几位道君有交往,熟稔程度超出一般交情,但那个叶澜玄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叶澜玄没有精力和心思周旋在几人之间,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修仙。”
“飞花令是我让玄月传的,不是为了保玄月,而是怕你冲动行事,陷于不利境地。你的强大我有所见有所闻,以你的修为在当今仙修中难逢对手,但四大名门在修仙界中话语权重,你为了我与整个修仙界对立,我承受不起,也舍不得。”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坚持。我把命都给了你,心怎会四处漂泊。别再说断绝师徒关系的话,我的心疾受不了这种刺激。你若狠心要断,不必知会我,死在你的剑下我没有怨言。”
叶澜玄挖心掏肺的话在血色浸染下尤为真诚。
月前,萧鼎之和童子闲话解闷,聊到叶澜玄,童子说:“主人待哥哥真好,童儿跟随主人多年,从未见他对谁这般体贴上心。主人说哥哥身量长得快,怕先前做的衣裳不合身,特意吩咐童儿每月定时更换新衣,所有衣料佩饰全用最上等的材质,主人对自己的衣饰都不曾这般严苛要求过。”
“主人还说每日的餐食也必须换个口味花式做,哥哥吃与不吃都不能马虎了事。”
“自从哥哥闭门修炼以来,主人卧房的烛火夜夜亮到天明,入门炼气的书籍早已尘封,主人命童儿打理出来,重新翻阅。童儿不解,问主人为何看这些书,主人说要把精华提炼出来,写成浅显易懂的口诀,让哥哥炼气时少走弯路。”
“两月时间,主人用废的笔墨就有好些呢。”
这些来自旁人的话对萧鼎之有所触动。
他不是天生冷心冷情,十恶不赦的人,只是经历太多,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心已冰冻麻木,很难与世界和解。
魔域弱肉强食,妖界时时挑衅,修仙界伪善一根筋,种种环境压迫令他不得不酷戾到底,以暴制暴。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情泯灭,魔性占据制高点,嗜血杀戮变成了愉悦的唯一源泉。
魔性中的兽.欲和慕强之心他也有,但自身已强大到无人可及,又没有入得了眼的花色,宁缺毋滥的孤寂伴他一生,直至练功暴毙身亡的那一刻,他才感悟到自己这辈子看似纵横精彩,其实一无所有。
重活一世,他与曾经误以为天仙降世的清冷美人再次相遇。三月相处,他看到了别样的风景,感受到细水长流的温情。
或许该让自己有点羁绊。它可能是软肋,是牵制,却也是心之所向,灵魂所归。
无牵无挂即便不死不灭,凌驾众生之上,但终点的孤独依然会如影随形。
杀意在沉默中消解。
萧鼎之收剑,粗暴地扯过叶澜玄流血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吮。
柔软的触感,轻慢的舔舐很快缓解了伤口的疼痛。
叶澜玄看着萧鼎之低垂的眉眼,想起雁北城塔楼顶上他好像吻过自己。
那么骄傲强大的人,亲吻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强烈的反差直击心脏,令人上头,叶澜玄脸颊似火烧,手腕上的酥麻感层叠递进,僵硬的身体被火融化,软得只能靠在石门上。
叶澜玄的身子这么敏感,萧鼎之垂着的眼眸上扬挑高,目光幽邃:“玄月对你做到哪一步了?”
“他什么都没做。”
“那你为何换了衣裳?”
萧鼎之再次问这个问题,叶澜玄知谎言过不了关,实话道:“他气我在雁北城冷落他,带我回来后用灵力撕……灵力没控制好,弄坏了我的衣服。”
“撕了衣裳什么都没做?”萧鼎之忽而轻笑,“你就任他撕?”
这个笑容莫名惊心,叶澜玄咽唾沫:“不是,他动作很快,我猝不及防。我的修为不及他,就……”
萧鼎之放下叶澜玄的手腕,用灵力抚平伤口。
“他侵犯你,你还放走他,这就是所谓的大爱无疆?”
叶澜玄摇头,正要说话,发现萧鼎之在解自己的腰封,诧异道:“你干什么?”
萧鼎之:“检查你的身子。若有半点痕迹,玄月和玄月宗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叶澜玄:“……”
第25章
萧鼎之的疯狂偏执非常人所能接受, 叶澜玄的心已经够大了,还是被他暴戾狠绝的话震得不知所措。
萧鼎之抚摸叶澜玄腰封上的纹路,语气轻慢:“要我动手, 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叶澜玄垂眸, 不自在道, “屋子太亮了。”
萧鼎之广袖一挥, 室内光明骤熄。
叶澜玄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疯归疯,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丝尊严。
“玄月没有碰我,我竖了结界。”叶澜玄继续解释, 指望消除萧鼎之的疑心。
话音落下, 并无回应。
即便满室黑暗,但被灼灼目光盯着的感觉还是很尴尬。
修为越高, 灵识越强。熄灭光明相当于自我安慰, 叶澜玄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黑暗对萧鼎之来说与白昼无差,自己的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
“碰没碰,验了便知。”萧鼎之不是那几位道君, 三言两句便会作罢。
腰封坠地, 三重衣缓缓敞开。
萧鼎之眯起眼睛,目光从脖颈处一路向下延伸。
叶澜玄垂着眼眸,喉结上下滚动,心乱如麻。
漫长的沉寂在左侧腰间被手指戳上的那一刻结束, 萧鼎之说:“这里有淤痕。”
叶澜玄吸气:“这里是我不小心撞到在书案角留下的痕迹。”
痕迹被掌心覆盖, 另一只手撑在叶澜玄头侧, 馥郁的幽香扑面而来, 温热的鼻息扫过额头。
叶澜玄缩了缩脖子, 身体下滑,却被腰上的手稳稳托住:“师尊, 站好了。没人碰你,为何身娇体软?”
“你的手碰了……在、在腰上……”叶澜玄被强势的气息逼得紧贴石壁,语不成调。
腰上的手松开,眼前出现一面异常清晰的灵镜,下颌被握住抬起,萧鼎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尊,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眼神迷离,春色泛滥,是个男子见了都会亢奋,想狠狠欺负你,占有你,拿你的身子练功,让你不知羞耻地哭着求饶。你的结界对玄月毫无用处,他会轻易放过你?”
叶澜玄哪能多看,闭目摇头,虎狼之词臊得不行,举起右手,并两指道:“我真的没有被他碰过。我发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萧鼎之握住微颤的手指:“你只需说一句问心无愧,我便信你。这般着急发誓,反倒画蛇添足。誓言有用,每日都会电闪雷鸣。”
叶澜玄转头避开他的视线,闷闷道:“你听不进去话,我能不着急吗?”
“你说什么话我没听?”
“我说……”叶澜玄忽然语塞,脑子乱作一团,想说什么完全忘记了。
“你说。”
叶澜玄胡乱扯出一句:“我说你双标。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的意思是,官民一起在你身上放火,你才舒服?”
“……”这是什么重口味话!
萧鼎之放开他,说:“你要保的城,我给你保住了。你不让杀的人,我一个没动。你要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就该断得干脆彻底,优柔寡断慈悲心保护不了任何人,除非你够强。”
这话说得露骨现实。
在这个强者为尊,看似有序,实则混乱的世界里,有实力才有话语权。原主做海王,玩刺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想走捷径,到达众人仰望的高点。
如玄月所说,原主的水灵根能包容万物,是绝佳的炉鼎,但这个炉鼎却能暗中吸卷对方的修为。原主放的线很长,奈何炮灰人设,半途早夭。
叶澜玄也想变强,但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
“师尊,你需要男子抚慰或练功,可以找我。”萧鼎之忽而低头,十足魅惑的声音在叶澜玄耳边响起,“我双修的功力不逊任何人,要试试么?”
“不……”叶澜玄转身推他。
“不?不想要,还是不要问,让我随心所欲?”
“不可以,我是你师尊。”
“没什么不可以,我百无禁忌。”萧鼎之揽住叶澜玄的腰,移到石榻前,扰乱心神的幽暗香气四散铺开。
怀中人紧张得颤抖,体态纤削,但瘦不露骨。温润细白的肌肤微微发烫,额上稚莲盈盈闪光,衬得模样越发清逸俊秀,超凡出尘。就是沾有其他人的气息!
萧鼎之的视线停在叶澜玄脸上,心思深沉。
上一世的怨恨在这一世的相处中有所淡化,但极端偏执的心里洁癖不容叶澜玄被任何人近身,罗浮洞内的陌生灵力经久不散。
自己为了他的慈悲信念斩妖驱魔,他却在这里与其他男人不知做过什么。
管了闲事不落好,付出必求回报的大魔尊岂能善罢甘休?饶是千般解释发誓也难消心头气,便要讨一讨前世的债。
太狠,他受不住。太轻,又不是暴戾凶狠大魔尊的风格,只有……
叶澜玄关闭灵识,摸黑壮胆,没看到萧鼎之深邃邪魅的表情。
片刻后,萧鼎之道:“师尊,好好感受八音迭奏带来的极致享受。”
“什么八音迭奏?”肯定不是字面的意思。
“琴、箫、鼓、笙、埙、磬、柷、钟。每种乐器的演奏方式不同,力道不同,平冲和缓,高低起伏,韵律交叠。玩过八音,你才知何为人间极乐。”
这刺激光听着就受不了,叶澜玄曲肘推拒靠近的身躯。
但不够坚定。身体有不属于自己的火热因子在亢奋渴求。
萧鼎之“啧”了声,将他的双手按在头顶:“欲拒还迎的开场会令演奏者极其兴奋。师尊,你想与我合拍,就跟好我的节奏。”
身为弦乐,口为音。一曲跌宕起伏,悠扬绵长的夜曲在罗浮洞中奏响。
琴音乍起,如泣如诉。
萧声轻婉,层层推进。
鼓点密集,骤如落雨。
笙歌嘹亮,此消彼长。
埙之震音,短平轻快。
玉磬穿林,石破天惊。
柷以作乐,浪潮迭起。
铿锵钟鸣,踏歌而去。
八音迭奏,惊心动魄,缠绵悱恻。
叶澜玄在乐音中浮浮沉沉,素魇凄迷,露华零落,钧天帝乐一起,天地为之低昂。
乐音如诉,亦扬亦挫,千般回旋。
时而轻如微风入林,沙沙浅吟;时而急速高亢,犹似惊涛拍岸,呼啸怒卷千堆雪。
一曲终了复又来,当真是八音迭奏,此消彼长,连绵不绝。
叶澜玄几度神魂分离,都被小反派唤醒过来。
奏乐者边发狠,边蛊惑:“雅乐要清醒着听,才有余音绕梁的韵味。”
但嗓子已然喑哑,很难发出乐音,弦乐也快被弄坏了。
萧鼎之轻声嘲讽:“师尊,你好弱。”
叶澜玄呜呜咽咽,怨而幽愤。
八音雅乐被魔王赋予新的意义,每一次音律起伏都刻骨铭心。
魔王不让他失去意识,他就必须清醒着感受急促、雄壮、激昂的音韵。
*****
日上三竿,童子在[澜轩]外徘徊。
早间无极峰传讯,请叶澜玄速回主峰议事。童子接迅便赶到[澜轩]轻唤主人,没有回应。
童子等了一阵,返回玉阙,赫然看见执掌负手站在正厅外。
童子躬身行礼。
执掌面色严肃:“寻真在不在九溪峰?”
“童儿不清楚。”
“何为不清楚?在就不在,不在就不在!”执掌愠怒。
童子脊背直挺,微微颔首:“主人昨夜回来过,适才童儿进山去请主人却未得到回应,童儿不知主人在不在。”
执掌皱着眉头审视童子。
许久不见,这个畏首畏尾,对谁都低三下四的孩子长进了不少,个高了些,稚气退了些,背挺直了,说话不卑不亢,像个宗门弟子了。
叶澜玄迁到九溪峰,执掌只来过一次,即便印象不深,仍能感觉这里变样了。
变的不是景物,是人。
童子,老仆,包括寻真都有变化。
“带我去寻真的修行室。”执掌道。
童子无权拒绝这个要求,颔首带路。
路上,执掌问:“昨夜玄月君也在九溪峰?”
童儿:“玄月君和主人一道回来的,玄月君子夜就离开了。”
“萧鼎之呢?”
“没看见萧公子。”
执掌长叹一气。
玄月宗的声讨文书天不亮就砸在无极殿的几案上,气势夺人地讨要说法。
执掌本就为雁北城之乱焦心,玄月宗又来逼迫灵隐宗公开赔礼道歉,说叶澜玄的徒弟夜袭玄月宗伤人毁地,嚣张至极。
该在雁北城降妖除魔的寻真和萧鼎之为何分道扬镳,玄月宗又如何介入其中,雁北城状况怎样,其他弟子为何都没回来。
一系列问题急需解答,执掌实在等不住亲临九溪峰。
走完通天云阶,最先看到罗浮洞。
古朴清雅的青玉石门上浮刻莲花,是寻真亲自监工制造的。
执掌正要过去,童子说:“主人的修行室是旁边的澜轩。”
澜轩看着很新,寻真为何放弃自己钟爱的石室换了地方?
执掌疑惑地走到澜轩门前,叫门:“寻真,我是执掌,有事找你,在的话开开门。”
半晌没有反应。
执掌愁眉深锁,偏头看着罗浮洞,问童子:“那间石室作何使用?”
“那是萧公子的修行室。”
执掌明白了,寻真对他这个亲传徒弟真是溺爱至极。
执掌移步罗浮洞,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重叩门扉,还是没反应。
执掌失望转身,头疼一堆事该如何处理。
背后忽然传来厚重木门的滑动声。
执掌回头,看到的景象令他目瞪口张,久久无法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先解释一下,这里的双修是增进修为的和合双修。
受炉鼎体质,后面一章会详说。
第26章
萧鼎之侧身倚门, 一手捻着半掩半敞的里衣,一手撑着石壁。
尽兴的满足浮于眉间,凤目慵懒地上扬, 眼尾朱砂灼灼夭夭。
令执掌震惊的不是他衣冠不整, 神态迷离, 形容妖魅, 而是他身后石榻上衣物凌乱,隐约可见一双秀美的脚踝,但骨相不似女子。
执掌站的角度只能看到这么点, 历经世事, 他脑中已有完整的画面。
执掌横向移步,想看清榻上的人, 萧鼎之站直身体, 恢复冷色,挡住执掌的视线:“何事叫门?”
他的压迫冷感比叶澜玄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澜玄迁至九溪峰后,俨然成为独立的个体, 执掌管不了他, 但眼下犯事的是萧鼎之,执掌不得不管教几句。
“寻真没告诉你,宗门内不得留人夜宿。”执掌不可能将榻上的人想成叶澜玄,自动换成山外人。
“寻真……”萧鼎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你是来查房的?”
“我来找你师尊!”执掌被萧鼎之玩世不恭的态度惹有点恼火, “你瞧瞧自己是什么样子, 九溪峰没有晨钟吗?日上三竿还在做荒唐事, 你把这里当花街柳巷?寻真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纨绔子!”
萧鼎之不与他做口舌之争, 作势关门。
执掌喝道:“凌绝!败坏门风是大罪,会连累你的亲传师父!你昨夜是否去玄月宗闹过事?”
萧鼎之敢作敢当:“玄月掳走我师尊, 我去要人。”
这说法和执掌得到的消息不对称,无暇管床榻之事,问:“你与寻真去雁北城发生了何事?童子说昨夜子时玄月和寻真已回九溪峰,你又为何去玄月宗毁地伤人?其他弟子怎么没回来?寻真人在哪里?”
萧鼎之见执掌操心的容颜憔悴,白发丛生,简单回答了他的问题:“雁北城乱象已解,其他弟子脚程慢过,晚些时候回来你问他们便知情况。玄月宗的事无需理会,我师尊劳累过度在沉睡。”
“玄月宗已向我宗施压,不理会能好?”执掌愁眉深锁,又气又急。
萧鼎之淡然得很:“我会让他们闭嘴。”
石门关闭,执掌怔愣半晌,失去仪态,吹胡子瞪眼。
萧鼎之回到榻前,叶澜玄在假寐。
他的身子看着柔弱,却是个大吸盘,与之接触精气修为会不知不觉被他汲取。同时他又是个双修的绝佳炉鼎,能压制他的吸力便可反噬他的灵气。
他的微末灵力萧鼎之不需要。一夜合奏,萧鼎之非但没压制他,还让他吸走不少灵力。
他才是带刺的玫瑰,芬芳明艳,抱他就要承受他给的伤害。
但对于叶澜玄来说,初次双修就弄到天明,基本失去自理能力。
执掌在门外说话,他在榻上羞耻得不行,在心中反复用优美中国话问候萧鼎之这个小禽兽。
萧鼎之见他睫毛微颤,眼珠在细薄的眼皮下左右移动,淡唇被碾磨得柔润殷红,缠绵之态很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力。
萧鼎之俯身凑近。
叶澜玄猛地睁眼,哑声呵斥:“不要靠近我!”
萧鼎之并不纠缠,近距离静静看着他。
叶澜玄抬臂遮眼。
妖孽就是妖孽,生来就是魅惑众生的存在。他的魅力是穿透骨头至极灵魂的,别说自己这个颜控,就是得道仙人都经不住他的极致诱惑。
最难堪的是,属于原主的渴欲设定被自己全数继承,只要萧鼎之靠近诱惑,就叫嚣着操控自己任他为所欲为。
萧鼎之用指尖轻点叶澜玄的手背,柔声道:“师尊,该去温泉净身了,精元把锦被都弄湿了。”
“……”这家伙说起臊话没脸没皮。原文中从未描述他有风月之事,没想到只知饮血的他竟是个终究流氓!
“我动不了!”叶澜玄没好气道。
“我抱你去。”
叶澜玄移开手臂,盯着萧鼎之斜垮凌乱,穿了等于没穿的纯白里衣:“你就这样衣冠不整地开门见执掌?”
“有问题?”
“你让我今后如何在灵隐宗进出?”
“如常便可,执掌不知榻上人是你。”
“我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关!”叶澜玄被萧鼎之无所谓的态度打败了,“你没有羞耻心吗?”
“羞耻心?”萧鼎之压低眉眼,道,“师尊怕是忘了自己怎么周旋在几位废……道君之间的。”
叶澜玄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他在雁北城听到了自己的风流韵事?
叶澜玄心里有鬼,忽然蔫儿了。
萧鼎之将他心虚的微表情看在眼里,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声音不再柔和:“你动不了就躺着,我出去一趟。”
叶澜玄怕他又出去惹事,问:“你去哪?玄月宗?毁地伤人你好大本事。”
“怎么?你要教训我?”萧鼎之改不了骨子里的张狂。
叶澜玄瞪眼:“你恣意妄为,以下犯上,我教训不得你?”
萧鼎之轻笑:“那你起来教训我。”
“……”叶澜玄噎住,缓了缓说:“我留不住你吗?”
“看你怎么留。”
我能怎么留?你全方位碾压我,我一点办法没有,总不能用身子留吧?
哎!
叶澜玄握着萧鼎之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双颊因极度羞耻红得像晚霞染过:“抱我去净身。”
萧鼎之的掌心摩挲着滑腻细腰,极端偏执的思想并未因叶澜玄主动求抱而心喜。
叶澜玄想保人是真,慕强也是真,玩弄强者不仅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还能给他提供修为进阶的捷径,把自己换成其他人,他照样会这么主动。
如此一想,萧鼎之狠狠收紧掌中的细腰。
叶澜玄被捏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拳狠狠锤在他胸上。
萧鼎之脸色沉着地抱起叶澜玄,开门去了紫竹林温泉。
温泉热气氤氲,入水片刻就可解身体乏累,叶澜玄将自己沉得很低,一双被水汽熏湿的桃花眼时不时瞄一眼离得不远,闭目仰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萧鼎之。
他双臂展开,平放在围石上,姿势看起来很放松,脸色却不怎么好。
叶澜玄越发觉得他肯定在雁北城听到了自己的风流韵事,玄月自作主张带走自己,更加证实那些事的真实性。
按玄月所述,他的灵力可凭空造桥,大乘修为实锤了,可他在短时间内怎么做到扶摇直上九万里?而且他的人设是魔尊,强大灵力从何而来?
事情桩桩件件匪夷所思,问他又得不到答案,真令人抓狂。
叶澜玄暗暗叹气。
水浪轻摇,萧鼎之转身走过来,双臂按在围石上,将叶澜玄困在两臂间的方寸之地。
叶澜玄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昨夜被他折腾一宿,不管怎么晕,他都有本事把自己弄清醒,非人的能力太恐怖了。
“洗好了么?”
叶澜玄点头。
侵略性很强的目光在他脸上巡梭。
叶澜玄被盯得莫名紧张,身体靠后,紧紧贴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自己后退一小步,他前进一大步。
“你……让我歇歇。”叶澜玄偏头道。
萧鼎之忽然转头看向侧方竹林,眸色沉如寒渊,两指夹住一粒碎石,手臂一扬,石子裹着灵光,流星赶月般射进竹林深处。
他抱着叶澜玄跃水而出,穿衣系带一气呵成。
“你回罗浮洞,除了我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去逮那偷窥之人。”说罢,萧鼎之闪现消失。
叶澜玄看着竹影摇曳的密林,心中五味杂陈。
有人暗中窥探,自己竟丝毫不觉,升了个假元婴,本质还是蝼蚁。
和萧鼎之春宵一度,有点突然,但又接受的顺其自然,逆天美颜和无敌滤镜把他装饰的令人无法抗拒。哪怕他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也愿为他献祭自己的身体灵魂。
这个世界,弱是原罪。与他双修,总比被鱼塘里的鱼分食的好。叶澜玄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
魔修红枫在雁北城打探到消息后,一刻不耽搁直奔灵隐山,在无极峰悠然的转了一圈,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卯时,来了几个外门弟子,气势汹汹直奔无极殿。
枫叶潜在暗处偷听到他们说话,得知入门才三月的小弟子竟嚣张大闹玄月宗,修仙名门拿他没办法,告状来了。
这个细节很关键,红枫感觉自己来对地方了。
之后,他赶在执掌之前来到九溪峰,苑子里只有几个废人在。
他找不到正主,耐着性子等,从执掌和小童的话中知晓山后还有修行室。
他又先一步过去,两个石室大门紧闭。
他不可能登门入室,继续发挥隐蔽特长,耐心等待。
执掌无形中成为他拨开纱帐看真相的工具人。
见到萧鼎之欲色妖异的那一刻,红枫体内的魔性因子异常兴奋地跳动,毫不怀疑地确定这个少年和自己是一路人。
他正思索怎么破除隔阂,少年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出来,走进紫竹林。
红枫从后路绕到竹林中,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岂料不谨慎地轻移脚步想将两人看仔细些,一颗石子突然穿林袭来,速度快得他来不及躲避。
石子穿透左肩,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推下万丈悬崖。
真他娘狠!
红枫按着受伤的左肩在空中转体,飞到一块凸石上。
掌下伤口火烧火燎,他低头查看伤口。好家伙,皮肉焦黑,腐蚀性的灵力正在扩大侵蚀范围。
一贯悠闲淡定的红枫整个人都懵了,这种术法他不仅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他赶忙拿出尖刀,去剜伤口里的腐肉。
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绝色少年墨发飞扬,悬停在他面前。
风云停滞,少年面目冷峻,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
尖刀落地,红枫后退。
自他出世以来,从未感受过如此之强的空间压迫感。
萧鼎之没有直接动手要红枫的命,冷声问道:“你看到多少?”
红枫背手,握住自己的法器,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萧鼎之将他打量一番,道:“你就是扰乱雁北城的吹箫魔修?”
“我到雁北城时,城中已经被妖修搅乱了,我凑个热闹而已。”红枫眼珠乱转,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少年的对手,好奇没有保命重要,想找个机会逃跑,留得青山在,后会总有期。
但没人能在萧鼎之眼前逃脱,除非他网开一面。
红枫后退,施展遁地术。
电光火石间,枫叶飘零,红枫的身体隐了一半,被萧鼎之拽着头发扯出来。
扭曲的石面恢复原样,枫叶镶在石头里,像千年形成的天然景观。
萧鼎之:“我让你走了?”
红枫护着自己特别珍惜的秀发,龇牙咧嘴:“诶……诶,放手!我不走。”想走也走不掉,这少年太捍了!
“你到底是仙修还是魔修?”红枫问。
“你没有资格发问。”萧鼎之一挥袖,红枫像断线的纸鸢在空中栽来倒去。
萧鼎之又用掌中回旋术将他吸回来,再抛出去,再吸回来。
红枫被他整得头晕目眩,自尊全无。
堂堂上阶大魔修沦为奇诡少年的掌中玩物,红枫气得魔力爆发,千足蜈蚣链出手,一头刺进山体,一头将萧鼎之层层锁住。
他合掌竖指,口中念咒。
千足蜈蚣链猛然膨胀,尖锐的倒刺将坚硬的山体撑得迅速开裂,裂石碎土簌簌掉落,砸在山下流水中,溅起巨大浪花。
盘根错节的古老松柏根基不稳,摇摇欲坠,如若脱落,紫竹林很可能塌方。
裹在蜈蚣链中的萧鼎之宛如蚕蛹,倒刺急速旋转钻刺身体。
数道紫红光束透过锁链缝隙射出,裹身的锁链节节碎裂。
萧鼎之悬于空中,毫发无伤。
一团耀目灵光托住松柏,下坠的山石倒退归位,龟裂的山体严丝合缝地归拢起来。
红枫大骇。
他竟然仙魔同体,至尊魔修才可修习的混天净灵术可将魔力洗成灵力,他是何方神圣?!
萧鼎之修复好山体,对震惊无状的红枫说:“还挣扎么?”
“不了。”红枫紧贴山壁,身体因兴奋不住地发抖。强者的魅力,魔修最能体会。
“那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萧鼎之问,“魔域现下状况如何?魔王是谁?”
红枫可用真假参半的话来忽悠萧鼎之,但他喜欢萧鼎之的狠绝,如实道:“魔域无王。原来的魔王岁殇在与妖王一战后受了重伤,被左护法月屠和右护法天绝灭了,魔域势分两派,争斗数十载,至今未决出胜负。”
“你是谁的人?”
“月屠。”
“雁北城之事是月屠让你做的?”
红枫不能说是自己随性而为,模棱两可道:“雁北城地下有灵源,妖修先动,不能只怪魔修。况且你也有魔性,我们是同类。”
话音刚落,清脆的掌嘴声响起,红枫被打得头晕目眩,要不是眼睛闭得快,眼珠就要脱眶而出。头撞在坚硬的粗粝山石上,石头都裂开了。
萧鼎之:“北域地广人稀,灵源充沛,不缺雁北城那点。身为魔修竟与妖修结伙残害弱质城民,岁殇与妖王那一战白打了!”
上一世妖魔混战时,萧鼎之尚未入魔,但妖魔之间的仇视代代相传,他坐上王座后,把妖界收拾得够呛,妖王跪地臣服,亲自为他执旗扬威。
萧鼎之没什么仁心,挡路或不听话的人无论男女杀无赦,但他有傲骨,与非人的东西同流合污是他所不能容的。
他做魔王时,魔界的孤高远超修仙界。
“回去告诉月屠和天绝,治不好魔域就滚去好生修炼,待我亲临魔域,没有真本事,护法之位难保。”
红枫呆滞片刻,用头哐哐撞墙,这般自残才能克制自己不被这股子狂劲所折服。
“我能跟着你吗?”红枫不想逃了。与这少年相比,月屠和天绝毫无魅力可言。
“你存活的意义便是带这句话,做不到留你无用。”萧鼎之平淡地拿捏着他人的生死。
“不,我有用。”红枫急急表态,“北域的灵源我掌控大半,入魔域要经过无界血海,那里的磁场会吞噬灵力和魔力,我有特制的舟船,乘坐渡海可免消耗。”
这些事萧鼎之怎会不知,正是有无界血海的阻隔,仙妖都难靠近魔域,如同妖界外奇花谷中浓郁的瘴气,非常人可穿越。
但萧鼎之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地盘他比红枫更熟悉。
萧鼎之道:“你无权选择,要么传话,要么从这个世界消失。”
红枫垂头叹气:“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报的时候才说法。他们听到这话,必会说我无能,迁怒于我。”
“你的确无能。”萧鼎之嘲讽,“会点小把戏,就敢出来丢人现眼。”
红枫:“……”
每个魔王都有自己的尊号,萧鼎之不想用上一世的尊号,以剑为名:“龙雀。”
红枫抬头:“你叫龙雀?怎么与百汇川那把无人能驾驭的上古神剑同名?”
“滚!”萧鼎之落地,一脚将红枫踢出百丈外,“完不成任务,你飞天遁地,也只有死路一条。”
片片枫叶伴随红枫的身体在空中打旋儿,他眼中的白衣少年模糊在茫茫群山中。
罗浮洞内,叶澜玄坐立难安。
山体的震动他明显感觉到了,何人潜伏在九溪峰暗中窥视?萧鼎之与他动手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人的修为肯定不低。
叶澜玄想出去看看,但萧鼎之的话犹言在耳,他对危险的感知力强过自己,不能置若罔闻,多添麻烦。
不知过了多久,萧鼎之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叶澜玄迅速位移,打开门,看到萧鼎之除了衣衫有些扭曲的褶皱,人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放回肚里,问道:“追到偷窥者了吗?是什么人?”
“一个小魔修。”萧鼎之迈步进屋,问道,“你的身子好些没?”
叶澜玄点点头。
泡完温泉,疲乏与不适感一并消失,神清气爽,身体轻盈得很。
“那魔修呢?”叶澜玄穿着纯白纱衣,半透明的材质掩不住触目惊心的痕迹。
萧鼎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手指在叶澜玄秀美的脖颈上轻划:“你把这些的痕迹留着,是想反复回味么?”
叶澜玄转身拢紧衣裳,怒道:“逆徒,让你占过一次便宜可以了,别得寸进尺。”
这话把萧鼎之逗笑了:“不知占便宜的是谁,以后你会哭着求我抱你。”
“你、你……”你了半天,叶澜玄实在无言以怼。
萧鼎之:“你若不信,可打赌。”
谁要和你这开挂的人打赌啊!
叶澜玄拾起榻上的衣袍,边穿边说:“你翅膀硬了,我这蝼蚁不配做你师尊,断绝师徒关系,一别两宽。”
断绝关系的话萧鼎之说过两回,叶澜玄也要说一说,不然真被他压得死死的。
“此话当真?”萧鼎之不喜不怒,走到叶澜玄面前,解开他刚刚穿好的衣袍,手中浮出灵力光韵在他身子缓慢移动,掌心所过之处,痕迹消散,肌肤恢复白玉般温润细腻的质感。
此刻的萧鼎之垂着眼眸,神情恬淡,没有露骨的锋芒,如此温柔前所未见。
叶澜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想:这样的柔态能一直保持下去该多好。
但他狂放不羁的样子又有别样的魅力,暗黑与柔光交织,冰与火融为一体,在他身边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吉凶难测,却极其刺激。
叶澜玄信口一说,怎能当真,避重就轻,转换话题:“你给我说说雁北城的事。我昏迷之后你做了什么。”
萧鼎之言简意赅:“妖死魔退,雁北城无恙。”
叶澜玄撇嘴,以为现在的他好说话,结果却是短暂的温柔:“你详细说说,潜伏在九溪峰的魔修与雁北城的是一伙人吗?”
“说话费神,你我都要断绝关系了,我没必要向你汇报。”
“许你拿断绝关系威胁我,不许我过过嘴瘾?”叶澜玄嗔道,“你脾气这么差,只有我能容忍你。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想断绝关系绝对不可能。”
“呵……”萧鼎之哂笑,“你把话说反了。”
“说没说反不重要。你要随时记得我们是命运共同体,荣辱与共。”
萧鼎之不搭话了,将叶澜玄的衣袍一件件穿回去。
叶澜玄任他动作,问道:“妖死魔退,你为何放走魔修?”
叶澜玄怕他魔性觉醒,庇护同类。
萧鼎之没有半分迟疑,说:“妖两只,魔修百余个,雁北城之乱是妖修挑起的,我可以将妖魔斩尽杀绝,雁北城外尸横遍野你受得了?早知你不在城内,我无须顾虑这么多。”
叶澜玄哑然。
道他冰冷无情,下山才知他事事顾及自己的感受。
道他倨傲嚣张,但细枝末节的处理又处处彰显温柔。
这样一个矛盾综合体,叫人又气又暖又心疼。
“你恨我么?”萧鼎之忽然问,“昨夜你骂了一宿。”
“恨!”提及这事,叶澜玄气得鼓腮,“恨你不把我当人看,使劲折腾。但我更恨自己,我要是比你强,承受冲击的就是你了。”
萧鼎之唇线微扬:“是你在用力吸我。你想变强,多和我双修,我等着你来杀我泄愤。”
叶澜玄:???
这句话每个字都懂,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第27章
叶澜玄从罗浮洞回到澜轩, 一直心不在焉,静立门旁,看着檐槽淅淅沥沥坠下的水帘。
萧鼎之的话困扰他许久, 长句分开来解, 终于想出些眉目。
“是你在用力吸我。”这话是指原主的特异体质, 即可做炉鼎, 也可反噬对方的修为。我不仅拥有了原主的修为,连他的炉鼎体质也一并继承了。
“你想变强,多和我双修, 我等着你来杀我泄愤。”这话就是字面的意思。萧鼎之知道我在双修中汲取他的修为却不在意, 还鼓励我多多益善。
一路走来,原主的修为不像金手指, 反倒是萧鼎之像个移动的金大腿, 与在一起他一边尝尽喜怒哀乐,一边又有既危险又安全的复杂感觉。
按大仙系统所言,我才是这个衍生世界的主角, 为什么开挂逆袭的却是萧鼎之, 青云直上的速度令我望尘莫及。
他修为越高黑化的风险越大,独闯玄月宗或许是他黑化与否的关键转折点。
若玄月宗揪着他闹事的点不放,非要让我清理门户,我对此事的处理关系着他和天下的安危。
还有潜入九溪峰的魔修又是为何而来?和搅扰陵虚宗的魔修是不是同一人?
实力不俗的陵虚宗尚且抵不住单枪匹马的袭击, 元气大伤, 不知多久能恢复。
小小灵隐宗为何会被魔修惦记上, 竟来窥探?
每每向萧鼎之问起重要之事, 总被打岔, 话题偏向斗嘴鼓舌,毫无营养。
叶澜玄徘徊数步, 终是不甘,定心定神再次走向罗浮洞。
这次非要问出个眉目才肯罢休。
萧鼎之却不在罗浮洞中。
凌乱的床榻尚未收拾,每一处褶痕都在提醒叶澜玄昨夜的战况有多激烈。
和合双修无关情爱,作为外来者,叶澜玄还是有些羞臊,但现在顾不了这些小情绪。
他出洞高唤萧鼎之的名字,清冽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林中鸟儿成群高飞,在山腰处笨手笨脚练剑的童子停下动作,对坐在树上的萧鼎之说:“哥哥,主人在叫你。”
萧鼎之仰靠在树杈上,头枕双臂,长腿交叠,月白长衫丝滑垂坠,清冷阳光穿过叶片缝隙,在他身上落下点点光影,墨发衣袂随风摇曳,如同纨绔不羁的逍遥散仙。
“好好练你的剑。”萧鼎之那双狭长凤目半开半阖,一派慵懒闲散之态。
童子点头,继续比划。
他不知萧鼎之为何突然提出教他练剑。
叶澜玄曾说身子好了教他一点防身术,但话放下却迟迟没有兑现。
童子知道叶澜玄这段日子很忙,雁北城之乱更是打破了九溪峰素来的宁静。他没能力帮忙,只能尽自己的本分不给主人添乱。
山上传来的呼唤声声声不绝,童子听得心慌意乱,萧鼎之却没什么反应。
童子扎了个马步,仰头道:“主人肯定有事找哥哥。”
眨眼间,树上空无一人,萧鼎之站在童子身后,脚下一扫,童子摔了个屁股蹲儿:“练剑当心无旁骛,下盘虚浮,先把马步扎稳了。”
童子揉着屁股爬起上,扎下马步说:“主人待哥哥极好,哥哥为何无动于衷?”
“大人的事孩童莫操心。”萧鼎之单纯不想听叶澜玄碎碎念,与好不好不相干。
童子的嘴张得能塞下一颗蛋:“啊?哥哥尚未及冠,是大人吗?”
“你惦记你的主人,便上山去找他。他若愿下来品茗对棋,我奉陪。”萧鼎之说。
“那我去了。”在童子心中叶澜玄始终排在第一位。
等了一阵,叶澜玄来了,身后跟着童子和端着茶具棋盘的老仆。
萧鼎之含笑道:“师尊好雅兴。”
叶澜玄面沉如水,即便知道他在此处教童儿练剑,也压不住心头的火气。
“我该造副脚链手铐将你锁起来。”叶澜玄狠狠道。
萧鼎之笑容更甚,但有外人在,到嘴的臊话便忍着没说。
老仆放下棋盘,沏好茶迅速撤退,萧鼎之是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萧鼎之将陌上霜扔给童子:“你去前面的寒梅树下练。”
童儿点头离开。
“我的剑是废铁吗?”叶澜玄话虽这样说,却没多宝贝陌上霜,剑要出鞘才有存在的意义。
萧鼎之走到棋盘前坐下,修长手指夹着黑子摆弄:“童儿视你为神明,吝啬小气有损神明恩威。”
“你学学童儿!”
“学什么?”
“视我为神明,清晰什么叫边界感。”
萧鼎之笑道:“神明,你想想昨夜……”
“萧鼎之!”叶澜玄大窘。
萧鼎之用夹在指尖的棋子轻叩棋盘:“来战一局。”
“我不是来和你下棋的!”叶澜玄不可能再被他带跑偏。
“那你来作甚?”
“问话!”叶澜玄说,“玄月宗之事如何处理,还有潜入九溪峰的魔修哪去了?”
萧鼎之好整以暇道:“赢了我一切好说。”
长亭外断崖边,两个风姿绰约的男子相向而坐,身畔云海翻涌,蒸蒸霞光与云雾相拥,引出一道绚彩霓虹。
叶澜玄身形板正,有宗师之态,却携棋子游移不定。
围棋这玩意儿他不太会,只知围地多者胜。
萧鼎之的黑子先行,落在左下星位旁。
叶澜玄在他边上落子。
几番交替围堵,白子被提。
叶澜玄愁眉深锁,纵观棋局,黑多白少,无论怎么走都被萧鼎之压得失了气。
叶澜玄越下越无力,心态被萧鼎之搞崩了!
萧鼎之抬眸发现他眉心紧蹙,桃花眼耷拉着,唇角下撇,一副沮丧之色。
萧鼎之想让让他,他却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搅在一起,气呼呼道:“重开一局,换个玩法。”
萧鼎之依他:“你想怎么玩?”
“五星连珠。”叶澜玄以为萧鼎之不会,做了示范,“像这样,五子连成一线便为胜方。”
五子棋看似简单,真遇到高手对弈,同样很考脑力。这是叶澜玄唯一拿得出手的棋类。
萧鼎之无所谓怎么玩,诡道万变不离其宗。
他移掌示意叶澜玄先下。
叶澜玄开局落子在犄角旮旯,萧鼎之落子的位置离他十万八千里,但地势开阔他若不贴子堵上就很被动。
第一子就被萧鼎之废了,叶澜玄幽怨地盯着萧鼎之:“你能不能有点棋风?”
萧鼎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里不能下?你没说规则。不能下我换个地方。”
他伸手移子,叶澜玄按住他的手背:“落子无悔。”
“你棋风好,但棋艺烂。”
“……”叶澜玄每天都在被萧鼎之气死的边缘疯狂忍耐,咬牙闭口,继续落子。
这一局拼了老命也要把尊严拿回来!
叶澜玄攻守转换,慎思变化,阻隔分断,稳如泰山,八卦防守,成角进攻。
萧鼎之稍有不慎就被他牢牢抓住,连三连四暗剑深藏。
萧鼎之则处变不惊,疏为主,堵为辅,绝地反击不让叶澜玄轻易获胜。
强强较量,战局焦灼,棋盘的可用空间越来越少。
叶澜玄好胜的心无比强烈,拿白子时耍了个心机。
“你看你身后有什么。”叶澜玄指着萧鼎之背后说。
他的小动作萧鼎之看在眼里,但未戳穿,转头看向后方。
叶澜玄趁机落子,两粒白子分别下在两处连三斜路上。
萧鼎之回头,好似没发觉异样,淡然道:“你没见过虹桥?”
“很少见。”叶澜玄首次耍赖的紧张心情一扫而空,眉眼带笑,恭维道,“那道弧形刚好将你笼罩,福气啊。”
萧鼎之随便落下一子:“该你了。”
叶澜玄举着白子假意迟疑。
萧鼎之抱臂淡定地看他做戏。
白子落下,叶澜玄双手抱拳:“我赢了,承让。”
萧鼎之确实承让了,不待叶澜玄问,直说:“玄月宗的事不必挂心,玄月能活着回去,无论私心还是公理玄月宗主都无法怪罪你我。”
叶澜玄不解:“为什么?”
“玄月掳走你,虽非众人可见,但你让他传飞花令,必不会忘了雁北城。飞花令传去雁北城,他的越轨行为便公之与众。你是我师尊,我去玄月宗要人天经地义,至于伤人毁地,是玄月宗弟子无能,宗主好强,这种有损声名之事他怎么有脸张扬?”
“他私话灵隐宗,为撒心中恶气,我们置之不理便可。若他非要说法,我去灭……”
叶澜玄听不得灭字,打断道:“徒弟,仙修都是一家人,误会解开就好,没必要争得你死我活。那魔修呢?”
“放了。”
“放了?”叶澜玄瞪眼惊诧,“为何放走他?”
萧鼎之神色淡然,实话实说:“我让他回魔域带话,我不日会去魔域,让他们做好战斗准备。”
此话一出,叶澜玄浑身僵住,萧鼎之没忘记他的快乐老家?
“你去魔域作甚?”叶澜玄的声音低了八度,循循善诱,“魔修残害雁北城民,作恶多端,当血债血偿。但闯魔域之事不能随性而为,你修为再高,双拳难敌四手,你明着下战书,魔修们必会恼羞成怒。此事万不能行,待我传书各个宗门,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玄月掳你,还不够你警醒?”萧鼎之肃色道,“你能传书的人无非是紫胤、上元,他俩和玄月一个德性。下回你再被掳走,我不会管你。”
叶澜玄抿唇低头。
该死的退病劫阻我晋阶,尴尬的身份在萧鼎之面前抬不起头,不想做无用的人却又不得不抱紧萧鼎之这条金大腿,还要时刻提防他黑化魔变。
“徒弟,去魔域的事能不能稍微缓缓?待我身子好了,修为再长进些,我与你一同前去。”叶澜玄别无他法,只能真挚地打感情牌。
“我不给你佩剑,是觉得世间名器没有一把配得上你。我知道魔域百汇川有柄上古神剑名为龙雀,我想亲手拿下它送给你。”
萧鼎之瞳孔微缩,不信叶澜玄愿为自己勇闯百汇川。
百汇川位于魔域最深处,邪气鼎盛,进入要经过十二层残酷试炼,便是现在的萧鼎之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完好无损地到达百汇川。
历届魔王中,只有上一世的萧鼎之通过试炼进入百汇川,那里随之成为他的私人修炼场所。
“你可知龙雀邪气四溢,很难驾驭?”萧鼎之问。
“知道。”叶澜玄点头,“神器有灵,正邪在于使用的人。龙雀是魔域的定海神针,若能驾驭它,净化它,那片阴暗之地便会大放光明。”
萧鼎之蹙眉:“人道我狂,你却比我更狂。仙修难以消解魔气,别说净化龙雀,你靠近百汇川就会肝肠寸断,粉身碎骨。”
叶澜玄心乱,故作镇定:“魔域凶险人人知晓,所以才要你等等我。等我稍微有能力与你同往魔域。你拜我为师,无论真心假意终是师徒一场,就算我最后碎骨百汇川,也要让你知晓蝼蚁师尊不是废物,我也有傲骨,有执念,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给你。”
萧鼎之定睛看着叶澜玄,眸光明灭不定。
良久后,他说:“别让我等太久。”
叶澜玄展颜浅笑,笑容深处却是黯淡忧愁。
作者有话要说:
答疑:攻受都是第一次。受炉鼎体质修复力极强,生涩紧致度都不成问题,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设定:和合双修与感情到位的真云雨有区别,在于感情投入度。
攻受之间需要一件件事去磨合,适应彼此,化解隔阂,进而增进感情。
第28章
与萧鼎之定下口头约定后, 叶澜玄回了无极峰。
执掌为雁北城和玄月宗的事操心,他要说明情况,让那位多愁善感的长者放宽心。
秦鹤轩、宴霖还未回来, 执掌站在无极殿前眺望远方。
叶澜玄的出现令他愁眉稍展, 将叶澜玄迎进殿中, 正座奉茶。
“执掌不必如此焦虑, 两位师兄应是在雁北城善后。”叶澜玄说着宽慰的话,自己的脸色没比执掌好到哪里去。
执掌端着茶盏连连叹息:“我更焦心玄月宗的事。凌绝究竟是何来历?没有超凡的修为如何敢在玄月宗搅弄风云。”
叶澜玄善意地说谎:“他的确出生在书香门第,幼时体弱, 父母将他交由方士看带, 丹药用多了,灵根奇特。少时又受仙人点化, 成就非凡之体。我在灵隐山下偶遇他, 那时他状态不好,我便他带去了松雾峰,一番言谈知他来灵隐宗拜师, 根骨奇佳者可遇不可求, 我便捷足先登,收他做了亲传徒弟。”
“他聪慧绝顶,记性好悟性高,仙书道法看一遍就能活学活用, 三月时间他扶摇直上, 修为已入大乘境。”
执掌喷出口中茶水, 古往今来从未听说哪个凡人三月能入大乘境:“他难道是真神下界?”
“……或许吧。”叶澜玄若不是穿书者, 这等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不会信。
执掌扶额摇头:“我初见他便觉此子会龙腾九霄, 没想到他进阶这么快。当今修仙界中大乘仙修寥寥无几,他年少轻狂, 修为如此之高,不知是福是祸。”
“我也有这般忧虑。”叶澜玄同款扶额,“我尽量看好他。”
执掌放下手,道:“亲传要缔结灵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寻真,你有些草率了。”
“我不悔。”
执掌又是长叹:“你昨夜回来去了何处?早间我到九溪峰找你,看见罗浮洞的榻上躺着一个人,凌绝敞胸露怀,面浮春色……灵隐宗门规你没同他讲吗?留人夜宿颠鸾倒凤,真是有辱门风。”
叶澜玄脸皮发烫,赶忙端起茶盏低头浅抿。
一口茶喝了好一会儿,待脸上热度消退,他才放下茶盏,撒谎:“从雁北城回来我疲累不堪,送走玄月君后我在澜轩沉睡,凌绝做了什么我不知情。”
执掌从不质疑叶澜玄的话,所以原主大搞养殖业他毫不知情,直到四大名门剑指九溪峰,他才知晓清冷绝俗的原主早已染了尘埃。
叶澜玄顿了顿又说:“凌绝或许是看了双修的书籍,好奇尝鲜。怪我给他拿书时没有好好甄别。”
执掌点点头:“修为高低无法衡量一个人的品性,凌绝到底少年心性,你要多费心教诲。”
“嗯。”
执掌:“玄月宗的事不理可行?”
叶澜玄:“暂时不理,若又逼问,再做打算。”
言谈间有弟子欣喜来报,说去雁北城的弟子们全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执掌霍然起身,出殿相迎。
长阶下两列纵队排得整整齐齐。
秦鹤轩、宴霖分别站在队首。
“执掌,我们回来了。”两人异口同声,抱剑行礼。
执掌情绪激动:“各位辛苦了,弟子们先去歇息,鹤轩、宴霖随我入殿。”
必要的礼节走完后,秦鹤轩一改严肃,疾步上殿,边走边说:“执掌,此行雁北城,灵隐宗已名扬天下。名门大宗压不住的妖魔,被寻真……”
秦鹤轩的话在看到叶澜玄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师弟,你回来了啊……”
“嗯。”叶澜玄微微颔首。
秦鹤轩一行人离开雁北城时飞花令还没传过去,他只知叶澜玄和萧鼎之风光过后不知所踪,留给人们无限神秘感。
紫胤忙于善后,上元忙于发送全界搜寻令,俞思归心事沉沉,没有主事的人告诉他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师弟厉害,名师出高徒啊。”秦鹤轩止不住高兴,“雁北城民,仙宗同盟都在传颂你的事迹。灵隐宗可算扬眉吐气了。”
叶澜玄说:“我什么都没做,是凌绝厉害。”
“啊?”秦鹤轩有点懵。
都说降妖驱魔的大乘仙修是寻真君的徒弟,秦鹤轩并不相信,一个入门仅三月的弟子,看起来比寻真更像花瓶,怎么可能一飞冲天。
现在由叶澜玄亲口证实,秦鹤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宗门重要人物都到了,叶澜玄不讲旁的话,起身道:“我有个提议,三位尊长听听。”
三人互看一眼,点头请他说。
叶澜玄道:“雁北城之乱暴露出修仙界实力不济,其他宗门我无从置喙,但希望灵隐宗封山潜修,提升实力。将来再有妖魔作乱,不至于手忙脚乱。”
“凌绝说抱必胜之心结果必赢。他这份自信不是人人都有,但道理没错。下回出山,我们当意气风发,灵霄紫藤花便让它作为灵隐宗独特的风景存在,而不是引魂归山。”
“三位尊长意下如何?”
秦鹤轩率先表态:“我没异议。我早前也这么想过,可每次回到无极峰看见闲散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斗鸡走狗,便打消了念头。”
宴霖脸色难堪,自省:“是我识人眼光不佳,滥竽充数,前些日子清理了一批,现在留在宗门的都是有心修炼的弟子。封山甚好,断绝俗世杂念,清净修行。”
叶澜玄看向执掌。
执掌用手轻抚全白的鬓发,苦道:“早行此事,我黑缎般的墨发不至于白得这么快。”
“噗……”秦鹤轩没忍住笑,噗嗤一声又闭口忍住。
叶澜玄嘴角上扬。
宴霖弯腰撑膝,双肩颤抖。
执掌自己先忍不住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多年不曾有过的开怀笑声此起彼伏,在无极殿中久久不散。
叶澜玄在三位尊长心中的冰冷形象有了质的突破。
***
封山并非立牌禁入,而是用结界将山峰笼罩起来,这是一项大工程。
叶澜玄与两位师兄合力勉强能行此事,但他还是想和萧鼎之商量一下。
萧鼎之还在教童子练剑,虽是临时起意,但他要做一件事必要得到结果。
叶澜玄没有打断他们,倚树旁观。
见萧鼎之对年幼童子毫不手软,下盘不稳便用石块镇压,握剑的手摇晃便用藤条抽打。
这般凶狠简直是非人的折磨,将童子换做自己都吃不消。
童子泪流满面,却咬牙坚持着。细弱的手臂冻得通红,上面还有纵横交错的藤条印,看得人心里直发疼。
名师不一定出高徒,严师倒是能开发人体的最大潜能。
童子太弱,萧鼎之教他肯定是想他拥有自保能力,亦或是提高警觉性,有人入侵能第一时间察觉。
无论何种原因,都是出于好意。
叶澜玄闭目转头,没有制止却不忍再看。
直至暮色四合,他听到萧鼎之说:“今日便练到这里,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继续。”
叶澜玄转头看向他们。
童子虚弱至极地趴在地上,连应声的力气都没了。
萧鼎之负手站在他身旁,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叶澜玄终是忍不住,说道:“徒弟,你抱童儿去扶桑泉解解乏。”
萧鼎之转头挑眉:“我不轻易抱人。”
叶澜玄无语,你抱的我时候没见你这么说。
“你不抱,我抱。”叶澜玄朝童子走去。
萧鼎之展臂拦住:“不许抱!童儿自己起来。”
童子咬牙挣扎起身,起到一半又无力倒下,额头磕在地上,破皮渗血。
他缓了片刻,握紧拳头,再次起身,结果还是失败了。
三番四次的努力都没有成功,叶澜玄推开萧鼎之,弯腰扶他。
童子避开叶澜玄的帮助,连连摇头:“童儿可以自己起来。”
萧鼎之唇角微扬,有顽强的精神意志力才配他亲授剑术。
最终,童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临走还不忘向萧鼎之和叶澜玄深深鞠躬行礼。
童子离开后,叶澜玄入正题:“我与执掌和两位师兄商议封山,他们同意了。”
萧鼎之:“为何封山?”
“与世隔绝,潜心修炼。”叶澜玄顿了顿,“你气性大,眼中容不得别人,我便尽可能断绝山外的联系。我这般捧心示好,能不能解你心中之气?”
萧鼎之却明白得很:“你封山的初衷是想关我吧?”
“你太抬举我了,我的蝼蚁修为关得了你?”叶澜玄小声嘟囔,“孤僻疯子。”
萧鼎之耳聪,听得清楚:“修行之路本就孤独,像你那般分散精力花开天下,别说去百汇川,魔域外的无界血海你都趟不过。不如趁早打消念头,在九溪峰过逍遥日子,你辞世之日我会回来挖坑葬你。”
这个逆徒日常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澜玄拿出一个小蜜罐,塞给萧鼎之:“多吃甜的,治治你那张有毒的嘴。”
萧鼎之揭开封盖,用挂在罐耳上的小勺子沾了一点放进嘴里,是百花蜜。
“味淡了,不够哄嘴。”萧鼎之又开始嫌弃。
叶澜玄翻白眼:“你挑三拣四,怎么不去做皇帝,一大帮人伺候你才好。”
“人皇有什么做头,要做就做三界的主宰。”萧鼎之毫不避讳地暴露野心,“到时让你伺候着……”
话未说完,挨了一藤条。
萧鼎之凤目微眯,也不制止叶澜玄的抽打,还鼓励:“力气再大些,这种程度不够挠痒。”
叶澜玄果真发狠,抽了一阵,藤条脱手,飞出老远。
“闷气发泄完了么?”萧鼎之拍拍衣裳问。
叶澜玄:“你不惹我,我怎会抽你。”
“我发疯你要跟着疯么?我能把事做绝,你行么?”萧鼎之入魔后,叶澜玄是第一个能打到他的人,“真惹恼我,我便依你所说造副脚链手铐将你锁起来,八音换八刑,让你痛不欲生。”
萧鼎之说话向来无虚言,叶澜玄有些退缩,又有些古怪的期待。
倒不是他有受.虐倾向,而是发狠的萧鼎之魅力无穷。
叶澜玄兀自想象,嘴角挑起诡异的弧度。
神秘的笑容充分表现出叶澜玄心中所想。萧鼎之微微蹙眉。
他的炉鼎体质不受身娇体弱影响,哪怕激烈地昏死过去,弄醒又有新的高潮。上一世他受轮座凌.虐而亡,听着骇人听闻,实际过程可能也尽情享受过。
“你期待受刑?”萧鼎之问道。
叶澜玄回神,颇为尴尬:“怎么可能。你不要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身子受不住,若是被你弄死了,我会阴魂不散地纠缠你。”
萧鼎之微笑着说狠话:“你化魂纠缠,我便把你炼化成鬼奴,让你为牛为马,做尽含羞忍耻之事。”
“……”叶澜玄与萧鼎之斗狠从未赢过,失败数次却越挫越勇,“当今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违伦悖德,以下犯上的逆徒,你当初拜我为师是否抱着欺负我的心思?”
“正是。”萧鼎之不撒谎掩饰事实,“不然那时的你有什么本事让我看上眼。”
叶澜玄自取其辱,拂袖而去。
萧鼎之轻飘跟上,头一次追随叶澜玄的脚步。
“师尊,你有自知之明,怎为一句真话置起气来?”
叶澜玄按着胸口,气闷不已,不愿理这狂徒。
萧鼎之又道:“你身子弱就不要逞能去搞封山之事,废这修为非但挡不住闯山之人,还要多耽搁些日子填补,得不偿失。”
叶澜玄愠道:“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了,得了便宜还叭叭没完。”
“我得了什么便宜?”
“为你封山还不够?执掌说我宠得你无法无天。”
“是么?”萧鼎之摸着下颌作思索状,“你扪心自问,要是你比我强,会不会折磨摧残我。”
“不会!”叶澜玄回答得斩钉截铁,顺势灌输向善理念,“我若强大,必以扶困济弱为人生方向,让九州太平为苍生造福,没工夫像你这般欺负弱小。”
“你受过欺负么?”没有在黑暗深渊起过毒誓的人,谈何受欺受辱。一张艳绝天下的容颜生在无能的人身上,是祸之根源。
少时,萧鼎之就被东家主人觊觎,调戏未遂便以他娘亲的性命作要挟,报官非但没得到救赎,母子俩反倒吃了大板子,母亲病弱因此丧命,他也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番才勉强回魂,拖着重伤的身体连夜出逃。
之后几经辗转来到灵隐山,想就此皈依入道,与肮脏的尘世划清界限。岂料命运的捉弄并未停止,碰到了表面高洁,内心污暗的黑心莲。
他再次受迫,又侥幸逃脱,之后狠心想割脸毁容,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未能保住娘亲的性命,尽孝道,如何能毁去唯一的遗留。
他逃到陌生的城镇,过着自食其力的劳苦日子,但总免不了被强权欺压,差点又被卖入青楼。
心中恨意越积越深,走投无路时看到魔修横行霸道,世人皆避之不及,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威风令他大开眼界。
世间恶霸将他逼到悬崖,他就加入魔道,以霸制霸,这便是反派大魔尊阴暗崎岖的心路历程。
这些事,叶澜玄并不知情,他受的欺负与萧鼎之相比轻了许多。但受欺负不分程度,芸芸众生各有各的悲苦。
“谁没受过欺负呢。”叶澜玄说,“牙牙学语咬到舌头,被牙齿欺负;蹒跚学步摔倒,被坑洼泥土欺负;进入学堂跟不上夫子的课,被戒尺欺负;长大成人,被各种烦恼欺负。苦难无处不在,尝遍酸甜苦辣才是人生。”
叶澜玄又开始说教,萧鼎之听不进絮叨,问:“你怎不戴那块金镶玉腰坠?”
“什么金镶玉腰坠?”叶澜玄看着腰间摇摆的青鱼玉佩,不明白萧鼎之关注的点怎么在这些小配饰上。
萧鼎之说:“你从陵虚宗回来戴的那个腰坠。”
哦,栖云君送的那块。叶澜玄早就把它扔在一堆金银玉器里,漠不关心了。
鱼们完全把原主当金丝雀养着,放在现代就是四大豪门总裁共同豢养了一个十八线空有美貌的小明星。小明星以色侍人,财源广进,养活了家里上百口人。
“那坠子不是我的,置物间里的金玉古玩也是别人相赠,寻个日子我将它们全数归还。”叶澜玄沉默了片刻,又说,“今后的日子会清苦许多,你挑三拣四过得惯吗?”
萧鼎之抬眉,金矿玉石他有的是,何须靠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养活,但他却说:“没有锦衣玉食我过不惯,你如何养我?”
“下山卖艺,给人看相算卦。”
萧鼎之打趣:“以你的姿容去花楼里做个清倌,来钱都比看相算卦快。”
“你懂挺多啊,小小年纪进过烟花柳巷?”叶澜玄揶揄。
萧鼎之不搭这话,转而说道:“有我看护无须封山,你好生修炼,若痛苦难行,可唤我双修。”
叶澜玄嘴角抽搐。
唤你双修?我又不是重欲之人,你不来引诱我,原主的渴欲设定就不会启动。
我是会走双修捷径的人吗?
第29章
彼时, 玄月宗·宿星殿。
脸色阴沉的玄月宗主背身对跪在大殿中央的玄月,执事请来荆文戒尺,张嘴想说什么, 宗主挥手让他闭嘴出去。
执事告退, 偌大的殿内只剩父子二人。
荆文戒尺悬空, 以雷霆万钧之力落在玄月半.裸的身上。十数下后, 玄月整个后背皮开肉绽。
他冷汗淋漓,伏地哆嗦,一言不发。
宗主甩出一张玉帛, 不偏不倚地落在玄月眼前, 是悬天宗、惊澜宗联合发出的全界搜寻令。
此令的正式程度不亚于飞花令,稍有不同的是飞花令用于对外抗敌, 全界搜寻令用于寻找犯了大错的仙门弟子, 上这个名单是极其丢脸的事。
“玄月宗的脸被你丢光了!”宗主看着沉稳,其实性行暴躁如雷,非常好面子。萧鼎之大闹玄月宗时他忍着的气性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便是亲子, 他下手也毫不留情。
荆文戒尺再度落下,声音沉闷,鲜血四溅。
玄月终是忍不住,痛苦呻.吟:“爹, 孩儿要被你打死了……”
“莫叫我爹, 你不配做我儿!”宗主气急败坏, 指着他怒斥, “叶澜玄一个空有其表的花瓶, 何时成了修仙界举足轻重的人物?雁北城危若朝露,你不传飞花令, 自作主张与一些尚不成熟的弟子守城。若守不住,城破,妖魔气焰大涨,趁势攻入中原,你们便是天下的罪人!”
玄月期期艾艾:“紫胤说城内小妖不足为惧,魔修也是最低阶的噬魂,以我们的能力可以制伏。若成功,我们这一辈可扬威修仙界。”
宗主横眉怒目:“紫胤说屎可以吃,你吃不吃?”
玄月:“……”
“黄口小儿未经大事,盲目乐观,所幸城未失守,本是扬名的机会,你又为何掳走叶澜玄,好事变坏事?”
“这……”玄月不能说自己吃醋,心情不好想把叶澜玄占为己有。
“吞吞吐吐,还想挨板子?”宗主走下台阶,步步生风,“你与叶澜玄是何关系?”
“普通仙友关系。”玄月手撑腰杆,疼得龇牙咧嘴,“爹……打不得了,孩儿带走叶澜玄纯属嫌他修为低,碍手碍脚。”
“接着编。”宗主负手站在玄月眼前,“荆文戒尺撬不开你这张嘴,想尝尝水刑?”
听到水刑,玄月顿时崩溃:“不,爹、爹,孩儿说实话,叶澜玄是上品炉鼎,用他练功极好。他徒弟年少大乘,得益于他的相助。”
说到那个放肆桀骜的少年,宗主眉峰骤聚:“再好的炉鼎也无法让人平步青云,那少年亦正亦邪,若非你传来飞花令,我便要测测他的深浅。大乘仙修……他有那么厉害?”
玄月将雁北城之事一说,宗主脸色微变,沉吟不语。
玄月知他爹争强好胜,四大名门看似相处和睦,实则都在暗中较劲,想做修仙界屹立不倒的龙头。
“爹,孩儿时刻不忘凌霄登顶之志,游历天下拓宽眼界,东海猎蛟试炼勇气,守卫雁北城坚定信心。孩儿做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独立担当,孩儿没给爹和玄月宗丢脸。”玄月声泪俱下,毕生演技都奉献在逃脱责罚上。
宗主睨着他。
毕竟是亲生儿子,骨肉相连,打得这么狠有点心疼,见他没个人样,气消了些,说道:“起来,自己疗伤。”
玄月背都被打烂了,起不来,惨兮兮地瞅着他爹。
宗主不得不亲自用灵力给他疗伤,语重心长道:“我不罚你无法向修仙界交差,我与悬天宗那老儿不对付,他若借题发挥,我宗风评必受影响。”
“孩儿懂。”玄月指着自己的左腰说,“爹,这里被妖气所伤,你多治治。”
宗主一巴掌扇在玄月头上:“老子会看!”
玄月被揍得气闷不已,又不敢开腔。
宗主简单止血,留着触目惊心的伤,说:“今夜你趴着歇息,明日我主持召开修仙界议会,你披件薄衣,让其他宗门看到你的伤。”
“爹,灵隐宗也会来吗?”
“叶澜玄是祸首,他徒弟目中无人,放肆撒野,灵隐宗必须给个说法!”宗主挑起长眉,“怎么,你还惦记着上品炉鼎?”
“不是,孩儿觉得没必要小事化大。我们乃名门大宗,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弟子在你眼下伤人毁地,这事传出去折损声威。明日议会叫悬天宗和惊澜宗来私下把事处理了为好。”玄月看似为宗门名誉着想,其实不想叶澜玄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对叶澜玄说不上挚爱,但心里挂念,也好面儿。
宗主:“小门弟子大乘修为,你觉得此事纸包得住火?”
玄月:“紫胤、上元还有蓬莱的俞思归肯定不会把这事往外传,个个都是自负的人,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会在心中掂量轻重。”
小辈之间的事宗主知道的不多,但玄月说的在理,为了保住自家的声威,他暂时按下心中恶气,说:“明日先解决全界搜寻令的事。”
玄月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
“啪”地一声,玄月又吃了一板子,不敢再多嘴。
翌日,修仙界三大名门宗主带着玄月、紫胤、上元聚在路途折中的晴云别苑,就雁北城之乱和全界搜寻令之事商讨说明。
晴云别苑归属玄月宗,相当于修仙界的驿站,四大名门都有在天下各方设置驿站,方便往来。
此次议事由玄月宗主发起,自是听他安排地方。
玄月宗主先行抵达晴云别苑,命弟子沏茶待客来。
惊澜宗主与上元先到,一番客气寒暄后入座看茶。
悬天宗主与玄月宗主不怎么对付,关系好比紫胤和玄月,可以说话,但夹枪带棒,处不好。是以,故意拖慢行程,让主人等候。
茶水换了一轮,悬天宗主和紫胤才姗姗来迟,刚入苑子便拱手虚礼,连道:“路上耽搁来晚了,让二位道兄久等,实乃罪过。”
玄月宗主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由阴转晴,起身笑道:“悬天宗心系天下,事务繁忙,哪家走丢猫狗都要挂心寻找,雁北城之乱更是首当其冲,别说等一时半刻,便是等个十年八载也是我们该受的。”
这话过于尖锐,有失风度,紫胤行完礼,抬头直视玄月宗主。
作为晚辈,他不该如此失礼,但他这一辈的仙修个个自视甚高,就上元稍微内敛些,玄月若知礼数就不会登上全界搜寻令丢脸。
玄月宗主心中有气,见紫胤这般看他,捻须道:“紫胤都长这么大了,初见他时,他从高处摔下磕掉门牙,牵着贤弟的衣角哭鼻子,好生童趣。如今已器宇轩昂,能独当一面了。只是心性尚不成熟,为些小事大动干戈,委实不必。”
玄月宗主三两句话专揭人短,紫胤正要还嘴,悬天宗主却命他倒茶,说:“虎父无犬子,说到上天入地的本事,玄月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怎不见玄月贤侄,莫非还在九溪峰逍遥?他快活似神仙,倒是为难你这老父亲拉下颜面,求我们撤回全界搜寻令。”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我们远道而来不是与你鼓舌闲话的。”悬天宗主举茶敬惊澜宗主,“广微兄你说是不是?”
惊澜宗主见惯他俩唇枪舌剑,风轻云淡,闲看落花:“既然提到玄月,就叫他出来罢。”
恭立一旁的弟子得到玄月宗主的眼色,退下去请玄月。
少倾,玄月身披薄衫,被两名弟子搀扶着,蔫头耷脑地进入亭中。
悬天宗主见他如此狼狈,嘴角疯狂上扬。他爹见面拉踩,必是想为他找补些面子。
玄月宗主黑着脸道:“孽子年少无知,我已用最重的门规惩戒过他,若二位觉得罚得不够,可随意处置。”
悬天宗主到底是长者,不能与晚辈计较,道:“年少无知这个由头再过几年就不能用了。此次玄月护城有功,又受了训诫,功过相抵,引以为戒,广微兄意下如何?”
惊澜宗主此次前来重点不在玄月身上,说:“全界搜寻令撤了便是,雁北城之乱要好生说道说道。我徒弟说出现在雁北城的大乘仙修是灵隐宗弟子,这事乃玄月所传。”
“我徒弟也这样说。除了玄月,城内众多仙修都未看清那大乘仙修的样貌。”悬天宗主附和。
玄月扶腰站着,将杀鼠妖和塔楼异象一一说明,末了补充:“我掳走叶澜玄是想查实他徒弟是否已入大乘境。”
“结果如何?”惊澜宗主问。
玄月看着他爹,不知二次丢脸的事当不当说。
玄月宗主皱眉垂目,心中计较一番,道:“那个少年夜闯我宗,嚣张跋扈,实力不容小觑。我观他亦正亦邪,不是善茬。这般损颜面的事说与二位听,是让你们心中警惕修仙界风云变色。”
这话说得严重,三位宗主都参加过仙魔之战,若非事实如此,玄月宗主绝不会危言耸听。
在场的人都面色沉凝。
紫胤、上元先前还为弄清彼此与叶澜玄的关系而心生嫌隙,现在最大的劲敌却在叶澜玄身边,日夜相随。
去灵隐宗当面对质,最多搞清楚那个少年的修为境界,他是平息雁北城之乱的最大功臣,不能因为长得美艳就拿他问罪。
更何况他的修为高于在场所有人,又惹不起。唯有快速提升自己的修为实力,方能维持威望。
沉默半晌,惊澜宗主先开口:“我听闻塞北极寒之地有冰魄灵石,用它修炼可涨百年修为。但冰魄有灵,忽隐忽现,极难追寻。那少年或是机缘巧合得了冰魄,加之天赋异禀,才能入了大乘境。”
“我看不像。”玄月宗主说,“那少年看着沉冷,却有火气隐现,应当是火灵根。冰魄属水,相生相克,如何走捷径?”
话落,又一阵沉寂。
冰魄灵石的传闻过于玄幻,若真有此物,塞北极寒之地早被仙修踏平挖空了。但事实是修仙界无一人靠此捷径出神入化,寥寥无几的大乘仙修都垂垂老矣,以羽化升仙为目标,不理世事。
但惊澜宗主旧事重提,眼下又有少年强者挑衅碍眼,这几人不得不暗下心思,想去寻找冰魄。
紫胤木灵根,水生木。
上元金灵根,金生水。
玄月本就是水灵根。
冰魄对着三人都有用处。
在场的人不形于色,却都想到一处去了。
悬天宗主坐不住,起身道:“雁北城之事我宗会一管到底,已派弟子入驻,直到恢复秩序。至于叶澜玄和他徒弟,循规蹈矩便罢,若作妖作怪,便是大乘仙修也要讨伐。我还有要事,今日便不奉陪了。”
惊澜宗主也随即起身:“行罢,当今修仙界还是以四大名门马首是瞻,不知栖云君现下如何。”
玄月宗主呵道:“陵虚宗被一个魔修搞崩溃,栖云何德何能坐上宗主之位。”
悬天宗主见不得玄月宗主踩这踩那,儿子都已成年,他还这么爱说闲话。
临走时,悬天宗主怼道:“人家的事要你置评?有空好好管教儿子,提高自身修为,莫要遇魔退缩,毁了名门声誉。”
玄月宗主原地暴躁:“老夫何时遇魔退缩过?仙魔之战老夫以一敌百……”
后面的话无人再听,连玄月也撑着腰杆走了,空余他爹吹胡子瞪眼。
***
魔域·炎狱营
红枫半跪在月字旗下,正前方的枭首黑晶座上坐着一个恶鬼铁面遮脸,黑袍白发的男子。
他听完红枫传的话,仰头大笑。笑声阴厉,宛如枭鸣,令人毛骨悚然。
红枫爬过去,抱住他的腿,撒娇告状:“尊上,那少年差点把枫儿的头发扯秃,你要为枫儿做主啊。”
月屠握住红枫仰望的脖子,道:“你说的话有几分真?一个少年仙修竟敢与本座叫板,不知天高地厚。”
“枫儿有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尊上说假话啊。”月屠手劲奇大,捏得红枫喉结凸起,像只待宰羔羊。
月屠俯身,冷冰的面具贴在红枫脸上,声音低柔:“量你没胆乱说。你去烈风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天绝,看他怎么说。”
“尊上,天绝性情暴烈,枫儿怕是有去无回,你不疼枫儿了?”
月屠沉声笑道:“本座与他争位良久,是时候决出胜负。你为本座贡献颇多,不差这一回。他若敢动你,本座便以痛失所爱为由将他诛杀。你意下如何?”
红枫早知自己传话没个好,魔修绝情,私欲为重,弱肉强食乃天经地义,就算为他们肝脑涂地,一旦涉及私利,他们便翻脸无情。
但红枫脑子灵活,在两个阵营都有耳目,给天绝传话不必亲自出马。
红枫讨好月屠:“尊上的命令枫儿坚决服从,誓死完成任务。”
月屠放开他,挥手:“去吧,你很聪慧,应当能全身而退。”
红枫告退,转身走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午夜,红枫带着一封天绝亲笔下的战书回来。
信中大致意思为:魔域群龙无首,被修仙界看笑话,无名小卒都敢叫嚣嘲讽。月屠你这狗东西,还不出来与本座一决生死,灭了你,本座再去提那狂傲小仙修的头颅。
信纸在月屠手中化为灰烬,洒在枭首黑晶座旁的彼岸花盆栽里。
月屠起身,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久未活动筋骨,身体都迟钝了。枫儿,把本座法器请来,本座去宰了天绝给你压压惊。”
红枫:“……”
两只有头无脑的野兽,现在不该一致对外吗?你们最好两败俱伤,老娘黄雀在后弄死你们一统魔域。
——每个魔修都有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野心,区别在于实力配不配得上野心。
接下来的日子,各方势力都在暗自发育。
叶澜玄顶着退病劫的反噬,闭门修炼。有变强的理由和目标,才能强行忍受千刀凌迟之痛。
他的身体本不适合继续修炼,从萧鼎之那里吸来的灵力耗光后痛苦加倍。
他常常呕血昏迷,坠入迷幻深渊,又凭超强意志力自救回来,歇息一阵再行修炼。
如此折磨持续了一段时间,萧鼎之怕他病弱的身子撑不住修炼的强度死在澜轩里。
春暖花开那日,萧鼎之推开澜轩的门。
门开的刹那,一股腥风扑面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个订阅、评论的小仙女。
收到忧心HE的反馈,今天带两个崽子来说道说道。
作者:萧萧,向衣食父母说说你的想法。
萧鼎之狠盯:我想崩人设把老婆宠上天,狗币作者非要弯弯绕绕。
叶澜玄:要这黑心作者有何用?徒儿你看着办。
萧鼎之:宰了!
作者头顶锅盖疯狂逃窜:啊……不,你们听我狡辩,人设这事儿……
冷光划过,作者卒。
后面怎么发展与作者无关。嘤~
第30章
室内幽暗无光, 烛火耗氧,密室靠洞顶的七颗灵力球照明,灵力越强越光明, 亦可验证练功进度。
眼下情况不言而喻, 叶澜玄无法靠自身修炼破阶突破, 反而把自己折磨得不人不鬼。
萧鼎之走进暗室, 身体散发出幽冷香气,很快将浓郁腥味全面覆盖。
蒲团前,卧榻上很多暗褐色血斑, 叶澜玄侧倒在地, 双腿还呈打坐姿势盘曲着。
散开的墨发四散铺开,无神的双眼微微涣散, 瞳孔里印着萧鼎之的鞋履, 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萧鼎之俯身抱起他,放在榻上,给他渡灵回魂。
叶澜玄手指微动, 醒来忽然咯咯发笑, 笑声喑哑撕裂,听着颇为惊悚。
萧鼎之观他没有走火入魔之相,便任由他笑。
笑失了声,叶澜玄又紧紧握住萧鼎之的手腕, 力度大的似要捏碎才好。
各种发泄行为轮番上场, 直到他声嘶力竭方才作罢。
这种癫狂的状态称之为复魂。
无论仙魔妖, 只要修炼到一定阶段都有瓶颈期, 心浮气躁意志力撑不住痛苦幻象, 精气反噬就会走火入魔。境界越高,越难自控, 下场便是暴毙而亡。
萧鼎之度过无数瓶颈期才摸到魔神的边界,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如今看叶澜玄在疯魔的边缘痛苦挣扎,他身子弱,意志力却很顽强,不输于自己。若是治愈心疾,解除不知谁下的灵力禁锢,下一个大乘仙修就是他。
萧鼎之靠在叶澜玄耳畔,问:“魔域危机四伏,为一把剑器以身犯险值得么?”
叶澜玄满脸是汗,水色看着比平日都好,但精神恍惚,听得进话,却不知道谁在耳旁呢喃。
他断断续续道:“没有值……与不值,只有我愿……或不愿。”
萧鼎之:“你徒弟从未敬过你,在他眼中你朝三暮四,他打心底瞧不上你,你做什么都是徒劳,何必费这心神?”
“我没有……许多事不是……”说道此处,叶澜玄上气不接下气,按着胸口,嘴角有古怪的东西溢出。
他想吞咽下去,萧鼎之扶着他的脖颈,用手轻轻揉捏他的脸颊,柔声哄道:“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叶澜玄哇地一声,呕出一团暗褐色丝絮状粘稠物。
萧鼎之看着那污秽东西,越发觉得栖云该死,若非他守口如瓶,不肯透露极乐的信息,怎会留他贱命苟延残喘。
萧鼎之运灵帮叶澜玄吸出体内残余的魔力,他很快就能恢复神识。
极乐翎羽会使人产幻渴欲,人力无法消除,所以萧鼎之才笃定叶澜玄会难忍欲念,求着双修,然而他宁可折磨自己,也不放下尊严相求。
这是叶澜玄吗?重欲的他去哪儿了?超常的定力从何而来?是我不够强,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还是那几个废物道君有我没有的独特魅力?
从未自我怀疑过的萧鼎之,看着叶澜玄虚弱的面容陷入沉思。
叶澜玄走过地狱,回到人间。单薄的眼皮缓缓睁开,看到萧鼎之守在身边,一时激动难以自持,水汽晕湿双眸:“徒弟,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鼎之回神,说:“你日日唤我逆徒,说我气你,见不到岂不更好?”
“我说的见不到是生死相隔。”叶澜玄偏头,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心情起伏太大,含不住的水光顺着眼角滑入鬓角,消失在发丝中。
几番生死一线,每每转醒看见的第一个人必是萧鼎之,这不可能是巧合,言出必行的大魔尊守在黄泉路上,不让无常轻易勾走自己的魂魄。
他不会生死相随,只会全力相护。
“你命硬,轻易死不了。”
“……”
萧鼎之总有本事打散叶澜玄澎湃的情绪,生死对他而言完全无感。
叶澜玄悻悻然,刚才那滴泪白流了。
萧鼎之不打招呼,起身便走。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手里端着清水和一些水分足的果子。
“擦擦脸,簌簌口,吃点东西。”他说。
叶澜玄不爱吃水果,嘟囔:“我不吃果皮。”
“嘿。”这是要我伺候?萧鼎之脸色又沉了。
“嘿什么,不许人说实话啊?”叶澜玄洗漱完毕咸鱼躺平,“不吃也无妨。”
萧鼎之盯他一眼,不再多说。
四下没有短刀匕首,他拿着陌上霜开始削果皮。
三尺长剑着用在巴掌大小的小果子上,便是萧鼎之这种用剑高手也有些不顺手。
画面就更不用说了,绝色美人蹙眉低头认真小心地在剑刃上转动小果子,一大截突出的剑刃寒光熠熠,随着动作划出一圈圈淡淡光晕。
场面既好看又好笑。
他提剑便是杀戮,何曾做过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好比杀鸡用了屠龙刀,令人懵逼的同时又无比震撼。
萧鼎之削完果皮,本就很小的果子基本只剩果核了。他不甚满意,重新选了个大的果子再试。
叶澜玄拿起盘中的果核吃得津津有味,酸涩的口感冲这心意也变得甘甜无比。
“我闭关的这些日子外头平静吗?”叶澜玄咂嘴问道。
萧鼎之没回话,专心削果子。
好像明知故问了。
叶澜玄转了个话题:“不知魔修为何侵扰雁北城,上回你抓到那个偷窥魔修该问问他。”
这话萧鼎之倒是接了:“雁北城地下有妖魔共用的灵源。”
叶澜玄咀嚼的动作骤停,迅速咽下口中果肉,惊道:“如此说魔修不会善罢甘休,雁北城依然不安全,你的震慑力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你有办法?”萧鼎之将削好的漂亮果子递给叶澜玄。
叶澜玄没了吃东西的心思,接过,摇头:“没有办法。”
“那你操心作甚。”萧鼎之用帛绢擦拭陌上霜锋刃上的果子汁液,“要么提剑斩妖除魔,要么安心修炼。等你战力足够为雁北城民报仇就出山扫荡魔域。”
“可报完仇,死去的人也不能复活啊。”叶澜玄很愁。
“修仙界只剩你一人了?”萧鼎之不想抬杠,但叶澜玄的能力不配过多虑,毕竟忧愁伤身。
叶澜玄闭关的这段时间,外面并非风平浪静,无极峰时常有讯传来,大小宗门都来人求见萧鼎之,想亲眼见见传闻中的少年大乘仙修。
萧鼎之自是不会理这些人。
也有人越过无极峰前来闯山,弱一点的被剑术初成的童儿拦在门外,强一些的被萧鼎之隔着距离揍得爹妈不识,流血流泪也没看到大乘仙修是何样貌。
岁末,妖界派了几个修为不错的妖修来九溪峰打探情况,全都有来无回。
魔修一直没有动静,萧鼎之不做无用猜测,反正魔域迟早受他统领。
这些小事在萧鼎之看来就是风平浪静,不值一提。
“说得好,我天生操心命。”叶澜玄垂头丧气,脑中无故出现网络游戏画面,忽然灵机一动。
我做不成ADC还不能个辅助吗?萧鼎之战力这么强,我何必勉强自己与他比肩,转修加速加BUFF的技能,做个专业奶爸,以后遇到大战什么的,不至于一无是处拖后腿。
最好修习萧鼎之倚赖的辅助法术,让他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叶澜玄打定主意,问:“徒弟,你修的什么道法?”
省人先知人。原主的藏书很丰富,各门各派的道法都有,四大宗门的独家秘籍是鱼们相赠的,说是让他多了解五行灵根的相辅相成,以便双修时更和谐。
原主不曾翻看,但叶澜玄在给萧鼎之总结修炼要领时,每一本藏书都仔细研读过。
古书有图画,小部分篆体不认识,看图便懂了,所有重要技法都深刻在心。转修需要时间,但志在人为。
萧鼎之不知叶澜玄为何突然问这个,说:“我学得杂,开了灵窍能容五行,道法不会相斥。”
牛——逼!
换个直白的说法,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他都有了,这离九劫涅槃炼至五重,灵根升华后拥有冰暗风雷九种属性只差一点了。他一旦入魔,后四种最强的属性也集齐了。
这是什么飞天速度,比运载火箭还快!
叶澜玄暗暗咂舌,道:“总有个主修吧?”
“你是我师尊,不知我修什么?”
“这……”这不是你开挂了吗,我一个新手玩家,金手指都是残废的,没有主导权,说多了都是泪。
叶澜玄默哀三秒,道:“我早就承认我捡了个师尊的名号,平日里除了关心你的吃穿用度,别的方面没帮上忙,交谈尽是闲聊,失职失责。现在你告诉我主修什么,我尽量精钻那方面的加成术法,为你加持。”
叶澜玄常常重言示好,将身心都交付给自己,但萧鼎之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清道不明。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和秘密,却都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
萧鼎之面色平静,道:“我主修古法役灵道,加成术法乃火之金乌。你单系水灵根,如何精钻金火之术?”
古法役灵道是亦正亦邪的远古秘宗道,仙魔两界都有收录,原主的藏书里有几卷但不齐,修成后战力高不说,还能超脱九重天外。但修习极难,容易殒命,无人敢挑战。
九重天外是什么境界无人知晓,可能真神仙都没去过。萧鼎之追求的境界叶澜玄无法理解,只知他心比天高。
那么多正宗道法他不修,选个仙魔通用的高深诡道修炼,潜藏的魔性不灭,叶澜玄又愁得蹙拢眉头。
沉吟良久,叶澜玄沉声道:“灵根可以洗。”
萧鼎之的狭长凤目倏忽张大,连眼尾朱砂都殷红欲滴。
萧鼎之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重修混天净灵术净化魔力,但雁北城之乱后,他嫌混天净灵术转换麻烦,又捡起古法役灵道来修习。
他为叶澜玄改道而行,叶澜玄却要为他洗灵根。
他的心情难以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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