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兵部尚书那事儿,他将狱卒都仔细审查了一遍,兵部尚书的线索是没发现,倒是发现,傅盈欢那日前来,根本不是为了问他晚上回不回去吃饭,而是来看了傅渊。
他只需要轻松一查,便查到晁易头上。
晁易当时跪下请罪:“请大人恕罪,但夫人与兵部尚书一案,的确没什么牵扯。还请大人明察。”话里话外急忙将她撇清。
傅如赏直勾勾看着傅盈欢,心情有些许复杂。她与晁易认识?几时认识的?竟熟识到此种地步?
心里有种微妙的愤怒。
若她与晁易不认识,她情愿去找一个不相识的人,也不愿意问问他。也是,在她心里,他是滥用私权才把傅渊抓进牢里,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觉得他不会同意。
傅如赏在心中无声冷笑,视线瞥向手边那账簿,又是一顿。盈欢注意到他的视线,怕他误会自己有什么奇怪企图,当即解释:“是嬷嬷说,我得学着管家,若是你不高兴……我便不学了。”后一句又低下声音,似乎很怕他。
他看着面前那个低垂的头,心中那点微妙的愤怒,又更重了些。这原是件很小的事,但不知道为何,他却觉得横在心里不上不下的,似乎不吐不快。
傅如赏没回答她关于账簿的问题,他对这也并不在乎,他微侧身,摩挲着大拇指的指腹,本意不是想质问,可是出了口,语气还是让眼前的少女身子一颤。
“你昨日去拱辰司,是为了看傅渊?”
盈欢一愣,虽说明白迟早会被发现,但来得这么快,问得这么凶,还是把她吓得一愣。盈欢自觉做错事,头垂得更下,手指不自觉地去摆弄袖子。
她无可反驳,关于傅渊的一切话题,在傅如赏那里都是禁忌,说什么都会点燃他的怒火。她唯有沉默。
可这种沉默,落在傅如赏眼里,更像是心虚。没来由的,他火气更大。
声音也更冷几分:“你怎么认识的晁易?他为什么帮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最后那句才是真实想说的。
盈欢乖乖被他训斥,抠着袖口绣的云纹,心里涌上些委屈。就知道他会是这反应的。
她其实也不爱哭,但是听着他的冷声训斥,心里好像都软了,酸酸涩涩的往外渗出水来。很小声地开口:“对不起,但是……我只是想看一眼他的情况。”
傅如赏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腿微微打开,膝盖落在她余光里。“你怕我对他滥用私刑,公报私仇,折磨他是吗?”
她不否认,有过这种想法。
傅如赏看着她手指的小动作,便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他更自嘲,一时怒意带了些荒凉。他是想过,恨到极致的时候,恨不得以十八般酷刑折磨傅渊。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垂眸,深吸了口气,笑得有些阴沉:“你再敢背着我去看他,我就打断你的腿。”
盈欢身形一僵,忍了好久的眼泪啪嗒一下便掉了下来。傅如赏先听见声音,才发现她落泪,手指动了动。
有些懊恼,不是想说那一句。但是那一句话被某种情绪驱使着,就这么越过了他原本想说的那句话,出了喉口。
傅如赏闭眼,心中苦笑,罢了,左右是大恶人,不过多添一桩。
他犹豫了片刻,正预备起身,却感觉到她拿腿轻蹭了蹭自己的膝盖,抬起那双婆娑泪眼,极小声地问:“不背着你,那告诉你呢?你能让我去吗?”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胆子大极了,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问傅如赏这一句。
盈欢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这么做了。待问完了,因为满眼的泪,也看不清傅如赏的神情,大抵又是嘲弄或者厌恨。
她的腿轻碰着他的膝盖,打算收回的时候,被他用腿带了一下,她小腿一软,径直坐在了大腿上。
盈欢顾不上什么神情不神情的了,只想赶紧起来,却被他牢牢按住。她挣扎了下,才怔愣看向傅如赏正脸,不明就里。
傅如赏也看着她,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盈欢抬手,用指腹抹去眼泪,视线瞬间变得清晰。她从他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红着眼,一看就是被欺负了。
傅如赏静默片刻,才开口:“看见他了,然后呢?他吃好喝好,什么伤也没受,你当时在想什么?”
他大腿肌肉结实有力,与她隔了两层布料,但依然有些羞赧。
她想下去,但动弹不得,只好转过头,“没想什么。”
就觉得,他其实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如赏哥哥吧。
傅如赏听完笑起来,反驳她:“不,我不是。”
说罢,他便攫住了她下巴,很突然地吻了上来。盈欢毫无防备,轻易被撬开牙关,被迫承受他的粗暴。
他再也不是十五岁的那个少年了,也不是她记忆里面冷心热的好大哥哥,他是一个男人,对她有着那种想法的男人。
“你最好认清楚。”他退出她唇齿,只留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盈欢一脸懵地看着他背影大步生风地渐行渐远,唇上的麻意还未退,嘴里仿佛还残留着那种触感。她卸了力气,颓然跌落在矮榻上,撑着一旁的扶手,只觉得仿佛脑子里也进了水,雾蒙蒙的,怎么也看不清。
始终觉得哪儿不对劲,他不该是这种反应,好像连打断腿那一句,也不大对劲。以前的傅如赏,不是这个反应啊。
她试图在脑子里理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发现了自己去看傅渊,来找自己质问,质问为什么不告诉他?然后警告她,再敢背着他去看傅渊,就打断她的腿……然后呢?
然后思绪又揉成了一个面团,盈欢哀嚎一声,把自己埋进软枕中。
在软枕里揉了一圈,才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他怎么会突然亲她啊?很讨厌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亲吗?而且亲的好用力……
她不自觉碰了碰自己的唇,还有些麻。
她猛地站起身,有种无名的焦躁感,在房中胡乱走了几圈,忽然一梗。刚才,她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好像还碰到了什么。
她又腾地一下站起来,动作太大,不小心扫到一旁的杯盏,连声落地,碎了一地。盈欢愣住,正欢喜跑过来的宝婵在门口便听见这声音,吓得一跳,几步冲进来。
“小姐?你怎么了?”宝婵以为她在发脾气,“什么事不开心啊?”
盈欢低头去捡拾碎片,不小心被碎片割到手,嘶了声,连忙含进嘴里。
宝婵叹气,把她请到一边,蹲下收拾,又劝道:“小姐,你以前不高兴也不摔杯子啊,怎么了这是?”
盈欢摇头,有些沮丧:“我没摔,不小心碰到了。你怎么过来了?是我娘发生了什么吗?”她又有些紧张。
宝婵把碎片收拾好,摇头:“不是啦,小姐,是夫人说,她已经好了很多了,让我过来伺候你。”
“哦。”她人又耷拉下去,咬着手指,忽而一低头,又想起那个纠缠到气息混乱的吻。
一时又愣住。
宝婵把房间里收拾好,又让她们拿套新的茶具过来,这才站到盈欢身侧,询问她这些日子的情况。
“挺好的。”她有气无力回答。但现在不是很好。
傅如赏怎么会亲她呢?!
她耿耿于怀。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背德感,毕竟她到傅家已经七岁,虽说想把傅如赏当哥哥,但他一直不领情,关系也没那么好。可是,他明明就很讨厌自己。
她忽然叹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吻她呢。虽说同林知章定了亲事,可他们一直发乎情,止乎礼,最亲近之事,也就是偶尔碰到个手背。
盈欢想不明白,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天色已晚,她索性去沐浴更衣。
夜里闲来无事,与宝婵一道绣些东西。
她思绪不定,不时碰一下自己嘴唇。宝婵以为她嘴唇发涩,便问:“是否因为天热,需要润润?”
盈欢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在指什么。原来她一直碰自己的嘴唇吗?
她又走神,宝婵叫了两三声才有反应。
“没事。”她摇头,把手中的绷子搁下,趴在软枕上,与宝婵低语,“宝婵,你说,男人对很讨厌的女人,也能亲吗?还是说,这是一种报复的手段?”
盈欢和宝婵年纪差不多大,宝婵伺候她多年,虽说是仆人,但也感情深厚,有许多话题都能分享。
宝婵讶然:“少爷亲你了?”
“我没说是……”她有些羞恼,侧过身去。
宝婵哦了声,可这府里哪有旁人嘛,如果不是傅如赏,那问题更大了。她好歹还定过亲,宝婵就更不清楚这些了。
“应当是可以的吧,男人不都喜欢漂亮的嘛?可能,就像小姐喜欢漂亮首饰那样?”宝婵推测。
盈欢更泄气,转念却想,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呢?她都嫁给傅如赏了,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何况一个亲吻?更何况,她也亲过他一下,就当是扯平了吧。
不过大抵是想得太多,加之那日看了那些册子的缘故,盈欢夜里发梦,竟梦见她与傅如赏在马车里,她疼得不行,他便停了下来,还黑着脸要她闭嘴。
夜半梦醒,竟觉得十分真实。
她起身喝水,隐约听见外头的动静,也只当是睡迷糊了。
第二日才知,城里的确发生了好大的事,有刺客意欲行刺皇帝,傅如赏追缴刺客,还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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