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师弟们则完全是意料之外。
在他们被她救回后就彻底缠上了她，甩也甩不掉。
她起初对此十分头痛，觉得开阳他们的小名不该叫什么狗子，应该叫小鸡小鸭，破壳被救之后就把救命恩人当妈妈追随。
好在后来发现师弟们只有忠心不二，没有那种叫她惊心许久的母子依恋。
这样就很像一群小弟了。
小弟很好，懂事，乖巧。
燕川枕着师弟们新做的小靠枕，十分受用。
她最近心情相当不错。
新师弟来了之后，她终于等来了怀念许久的清静。
——师弟们都去带新人去了。
完全不需要她操心。
新师弟是个正常人。
虽然毫无热情。
但至少不算孤僻。
他表现得一切正常。
因而太衍真人又来问他捡来的徒弟怎么样时，她口中衔着一边竹叶，垂着眼睛淡淡道：“留不住。”
太衍真人给新徒弟刻着木剑，那日给他的剑只是临时找的一把，“怎么说？”
“只有比较傻的小孩才愿意留在这。”燕川将手中的话本翻过一页，“比如玉衡他们，尤其是开阳这种。”
老头乐呵呵，“你总是这样往坏里想。”
一只山雀落下来，停在椅子上，是常陪她晒太阳的一只。
“这就叫消极的人生更幸福，只要万事都按最坏走，人生就没有低预期。”
太衍真人冷哼，“我还记得你那四字真言呢。”
燕川从话本上方去瞅老头，“什么四字真言？”
那一年，太衍真人捡到她时，她已经饿了四五天，不过是还剩几口气的问题。
不进食就没有热量，人会渐渐冷下去。
城墙根下的光照时间只有午后一个小时，燕川十分珍惜。
她正闭目，身上的温暖阳光却渐渐阴凉，身上的冷意慢慢泛起，那合上眼睛都能感受到的刺目日光也消失了。
有人挡在了她身前。
燕川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比她还虚的麻秆。
瘦老头蹲下来打量她，捡徒弟不能太主动，会掉师父的身价，要让徒弟自己开口拜师，于是他摇头摸着胡子道：“没有修道的天赋啊。”
燕川听完后，确认他不是来捡徒弟的，艰难地开口，唇齿张合之间太衍真人听不到小命将尽之人的声音，于是伸着脖子凑过去：
“别挡太阳。”
“……”太衍真人改口，“道心稳固，不如来做我的乖徒。”
这下燕川想起来了，她又翻过一页，“这四个字我称之为人生哲学。”
她又补充，“信仰，生存理念，入乡随俗就叫道心。”
太衍真人翘着胡子把刻好的木剑递给她，然后抽走她手中的话本。
燕川一烦躁，话才会多，也不知她看的什么话本，能把人看烦躁。
老头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李小二通天记。
“……这是个什么东西。”
龙傲天话本在哪个时代都没什么差别。
燕川怏怏，“我在做模拟预习，磨炼心智。”
她接过剑来，竖在眼前。
剑背上刻着浩然正气，手腕微转，另一面上刻着弟子的名字。
“段重阳。”
燕川默念了一遍。
太衍真人翻了几页话本，就被李小二的霸王之气辣得眼疼，他一把合上。
“把剑给你师弟送去吧。”
她懒洋洋，一动未动，“您怎么不去。”
老头摸着胡子，“为人师父，不能太主动，会掉身价。”
燕川起身，又坐回去，她看着老头说：“……您这招是不是在捡我的那天用过。”
燕川去送剑的时候，师弟们都在一起。
她站在院外看了一会。
玉衡他们无论曾经有过多么难以言说的凄惨经历，面对外人或许会流露一二性格，但在太水山上师父、师姐在身侧，他们总是看起来像小孩子多一些。
段重阳……她看不透。
四人差不多的年纪。
段重阳却明显要高瘦一些。
都说山上一年凡间十年，倒也不是假话，灵力充沛之地修炼的小孩，身躯成长就会比凡人要慢。
修士可以自由选择更老的形象，甚至永远维持当下的年纪，至强者或许可以恢复二十几许的年纪，但永远不能重返青春。
只有还在天地规则下生长发育的年纪，才能叫青春。
苍黄上人与太衍真人追求与心境相符的自然苍老，并不在意容貌年岁，但也有曾身负重伤的缘故。
修行倒退，或是躯体更接近凡人的身体状态，就会随天地原本的规则突增岁月。
像开阳修为较师兄、师弟略低，现在的个头似乎就长得快一些。
倒不见他为此难过，反而有些自得。
燕川笑了笑。
不过是时间先后的问题，大部分修士都会停留在二十左右的模样。
瑶光第一个看到师姐，他唤了一声，立刻凑过来。
燕川走进去。
瑶光低头一看，“是师弟的剑！”
她走到段重阳身前，把剑递给他。
段重阳接过去，反握持剑，他眼神扫过上面的浩然正气，似乎是笑了笑。
在他看剑的时候，开阳已经围着师姐摇尾巴了。
他道：“师姐，段师弟的修为好奇怪，你不如帮他看看。”
太衍真人倒是给她说过，段重阳天赋不佳，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灵气反复寂灭，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其实大多数凡人的天资都是这般，经脉不通，甚至没有。
但燕川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可从感知上他又绝不是什么主角、龙傲天。
她怀疑他是在遮掩修为，于是自然的借此探了探他的经脉。
没有作假。
就是小炮灰的水准。
燕川不知为何有些放下心来。
她拍拍师弟的肩，“灵气勤游，可以自己走出一条经脉，要勤加练习。”
开阳撞了撞小师弟，眨眨眼睛。
于是他垂下眼睛向师姐道谢。
段重阳正常时周天能够运转，有勉强筑基的水准，太衍真人说也许之前他是有师门的。
但他经脉断阻时有时无，不正常时他又几乎接近凡人。
太衍真人有些忧虑，一时没有什么解决头绪。
开阳反倒觉得能自由长个子是一件很酷的事。
开阳带着他熟悉太水山，与生活日常。
大部分都是与师姐相关。
师姐平日只是没精神，不是脾气差。
不要打扰师姐。
麻烦事对师姐来说比天塌了都严重。
要对师姐好。
师姐事事第一。
小细节很重要，要是日常用的东西摆的位置不对劲，师姐会焦虑。
但是师姐是真的懒，有时候会窝在竹椅上阴森森地盯着远处倒放的凳子一整天也不会下去摆正。
所以要有眼力，要积极勤快。
“这些有什么用呢。”
段重阳眼神冷漠，漫不经心地甩着手中的剑。
“你们对师姐依赖，不过是她正好是你的师姐。”
他见过太多弱小者将情感全部寄托于别人，催眠自己附属于对方，两人之间就会有关联，以此得到安全感。
比如一个招摇的人，身后永远围着一群比他更积极的家伙，当他遇到挑衅，他们会比他还要遭受侮辱。
他永远不解这些人泛滥的情绪。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下位者为求保命的自我欺骗，却一个一个都入了戏。
那些正道天骄为名利纷争，而他们逆天道而起，只有这些庸碌的人还在用情感来行事。
这些人甚至只是被波及的落叶，被卷进泥中时都没人多看一眼。
或许前两者抬起脚来，看到踩进泥中落叶的惨状时，还会惊叹他们到死还在搞什么“师门情谊”“浩然正气”“为苍生死”。
开阳原本走在前面，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段重阳。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眼神直白，“随便换个什么师兄师姐，我们也会这样讨好他？还是说我们其实不过是别人打个哈欠就覆灭的小宗派，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只是随便说说。”
段重阳笑笑，将剑收到身侧，“好剑，忘记谢师姐了。”
他调整了一下剑柄挂着的的穗。
是柄好剑。
——可惜了，我的是用刀。
开阳看了看他自如地神色，最后只当他真的是随意一问，没有恶意。
他沉默片刻，“我只知道以后我若是与邪修厮杀，临死之前会赶来救我的一定是师姐。”
“我们不是想有人救，生还是死，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是我们终于找到了这个人，活着也会更快乐。”
他想了想，又道：“师父也是有意为此。”
太衍真人察觉到他们对燕川的依赖后，刻意减少了来自师父的影响力，让燕川不得不加入进来。
老头给他们说，多去缠着师姐，别人都是出世入世，你们师姐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就玩得很欢了。
“我们多缠着她，她似乎才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开阳说到这里豪气的拍拍小师弟的后背，“师姐真的很好，你会明白的。”
段重阳只是微抬唇角，没有说什么。
玉衡和瑶光在剑茅。
玉衡本来就话少，看到开阳与段重阳只是点了点头。
师姐的剑都是他们来保养。
在有师弟之前，燕川的字典里根本没有保养二字。
段重阳此时还不知道守山竹林处中的无数长剑，只看这一屋子悬挂着的剑就已经足够多了。
都是残缺的凡人剑。
“这些都是师姐的剑，以前师姐断了一把用着趁手的，之后就有往回捡剑的习惯了。”
开阳护剑不如玉衡精细，他坐到师兄旁边盯着看。
“这是前段日子师姐下山带的那柄剑吧？”
玉衡将层层缠在剑柄握手处的扁绳一圈圈解下来。
他们几人还专门找太衍真人要过古籍，学了菱纸缠法，更紧实好握，不会散开。
刀剑兵器的把柄都要缠绳，为的是加大摩擦力，不至于一下子滑手。
至于什么情况下会滑手……
瑶光看着绳子忽然问，“这把剑上次缠绳的时候，不是姜黄色的吗，师兄你没拿错剑吧。”
玉衡淡淡道：“绳子喝饱血了。”
浸满敌人的血时就会滑手。
段重阳忽然就在这把剑上，找到了那一日“山神”的锋利。
尽管他真正见到她的这些日子里，她都慵懒散漫，事事漠不关心。
……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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