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池然问前台借了一身还算看得过去的白衬衫,刚换完,包厢陆陆续续地来了很多陌生人。
趁周伯寒暄的功夫,池然检查了一下照片。左数右数,都发现少了一张。
可能是刚才掉进喷泉里,或者被风吹到哪个树丛里去了。横竖接吻的照片都在池然手里,被吹掉的那张只是亲密一点的搂抱图,没什么大问题,等结束后,再去找一下吧。
人基本来的差不多,只有中间的位置空着。
霍导乐呵呵道:“我们的大明星,刚发信息来说被狗仔跟踪了,估计要耽搁一点时间。来来,那我们就先喝起来,等他来了先罚他三杯!”
开席,倒酒。
轮几圈后,就到了一对一敬酒的环节。
“小然,快,去敬一下霍导。这次综艺可就是霍导负责的,如果有幸参加,做事可要机灵点!霍导,这是我朋友的儿子,就是我老周的儿子,我们朋友一场,那他自然也是你的儿子,以后节目的拍摄,可要你多多照顾,全交给你了!来,我先敬你一杯!”
周伯起身,一饮而尽。
不愧是老江湖,周伯这话说得,池然觉得这一顿饭下来,自己至少得多十几个“爸爸”。
那么多的“爸爸”,敬了这个就没有不敬那个的道理。
首先是霍导。
池然把酒杯挪下一点,“霍爸爸”的酒杯也往下,池然继续降低一点,他也降低,池然再降。
池然:?什么意思,这是要一酒敬天地?
最后,霍导一碰杯,发出爽朗的笑声:“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池然尬笑,他还真没想那么多!
轮到陈导“陈爸爸”,对方偏要他吟诗一首。
池然硬着头皮:“今日酒今日醉,喝酒一定要到位。好也过歹也过,保护领导准没错!”
陈导哈哈大笑:“小孩聪明,是个好苗子!既然你诚心来敬我,那我就干了!”
池然也干了。
接下来王导。
池然干了。
然后是周导。
池然干了。
……
到最后,池然碰杯时,故意抖动小酒杯,好让他的酒能够洒出去一小半。
一圈下来,周伯看得瞠目结舌,小声地:“小然,你技术可以啊!”
指的是不动声色偷偷把酒洒出去的技术。
“怎么样?还能喝吗?”
虽然洒出去不少,但真正喝下去的也很多了。
要是能喝过这些老东西,就奇了怪了!
周伯望着池然有些红润的脸,内心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池然在桌下竖起大拇指,小声地。
“i''mfine.thankyou!”
周伯暴汗,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2。”池然飞快道,“刚才几句英语是我跟您开玩笑呢!”说着又比了个“ok”的手势。
“我酒品很好,您就喝您的去吧,不用管我。”
周伯刚放下心,他的手机就一阵狂震,池然的母亲单璇的消息哗啦啦蹦出来一串。
单女士:老周,小然喝了酒一定要看好他!!!
然后发了个五花大绑的q版小人表情包。
周伯望着神色正常的池然,回复:咋啦?看着挺乖的!
单女士:呵呵。
单女士:你知道他高中的班主任有段时间是怎么住院的吗?
周伯心里一跳。
单女士:被他喝醉了打的!
这,只有一次,或许是个意外?……老周刚冒出这个想法,单女士又发来一条信息:还有大一时他们院的学生会主席,隔壁散步不拴狗的老王,街头开包子铺的流氓阿强……
单女士:每次他喝醉,必赔医药费!
老周完全惊了:……无差别攻击?
看不出来,这小子是个暴力分子啊!
单女士:哦,那倒也不是。
单女士:别让他看见特别讨厌的人就行,这小子平时和和气气的,心里有比账算得门清!专挑积怨已久的傻|逼打!阿强就调戏过我一次,被他看见了,嘴上没说什么,喝醉了特么比我还气,好像被调戏的是他一样。
……原来是这样。那就好,老周顿时松口气,这里哪有小然讨厌的人,都是第一次见面的长辈,根本没什么矛盾。
况且等会儿还有他偶像要来呢!……
周伯拍胸脯保证:你就放心吧!
此刻,池然也在跟周伯想同一件事,他望着中间的空位嘿嘿笑,不知道韩哥什么时候来。
******
地下车库内,不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或许是和狗仔、私生的交道打多了,隔老远,陆湛就能感受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偷鸡摸狗”的磁场。
不知道那狗仔是怎么打探到的消息,他前脚答应赴约,后脚竟然就跟来了。
向姐坐在副驾上皱眉:“是我刚在喷泉那里捡到的。”
陆湛弹了弹指尖的照片。
照片正面没问题,是他扶着已经喝醉的老师走出餐厅的画面。
那天是他的老师六十岁大寿,作为学生,理应前去祝贺。
然而翻反面,就是龙飞凤舞的一行行标注小字——“师生□□?!(划掉)”“陆湛的不伦之恋?!(划掉)”。
最后在“陆湛饥不择食,恋人是60岁老头”一行小字那里,打了个勾。
向姐狭长的双眼都瞪圆了:“谁他妈造这种谣?难道扶着喝醉的同性上车,还得画一条三八线?!”
这些年,陆湛乱七八糟的黑料层出不穷,老师一直被八卦成包养他的金主爸爸。在吃瓜网民眼里,这种照片简直是又是一个佐证!
陆湛嘴里叼着根烟,脸上看不出表情。
原本这种黑料他压根不care,但这次情况特殊,一是又牵扯到了恩师,对他在意的人不利,二是o2限定复活在即,爆出黑料,粉丝间难免撕扯一翻。
没一会儿,保镖就把那狗仔押了过来。
“男大姐”的胳膊被扭住,根本动弹不得。
“哪来的?”向姐指着照片问。
“我拍的!”语气骄傲。
向姐冷笑:“还有吗?”
“当然。”“男大姐”实话实话,“不过不在我身上。”
“……你还有同伙?!”
回想起池然每次买照片的爽快模样,“男大姐”觉得他应该是同行。不过大明星谁来管你是同行还是同伙,都是得而诛之的。
“算是吧。”
向姐回过头看着陆湛,挑挑眉。
听见了吗?那里面还有一个呢!
一直没有反应的陆湛动了动,他开门下车,宽大的身影横在“男大姐”面前。换上了私服的陆湛,乍一看就是个普通帅哥,没品的衣服全靠他的颜值在撑。
“男大姐”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明跟他两穿的差不多,都是黑色外套,他穿着就像个邋遢的猥琐男,而陆湛却像个潦倒的艺术家。某种程度上,他们一样,某种程度上,他们又不一样。
褪去了明星光环的陆湛,眉眼看着十分无辜,穿着看着分外亲民。
陆湛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浑身却散发着一股“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恐怖气息。
这种财不外现、不怒于行的人最恐怖。
“男大姐”噤声。
陆湛捡起照片,团成团塞进了口袋里,贴身的裤子口袋那儿立刻鼓起了一块。
他看了看向姐:“交给你了。”
向姐满头黑线地盯着他:“你就穿成这样去?”
外面是黑外套,里面是粗糙的棉质白背心,脚下是无后跟的鞋子,唯一的亮点只有脖子上挂着的银色项链。
不看颜值,光看穿着,还以为是哪家工厂跑出来的苦力工人。
还有……为什么要把团成团的东西塞口袋里啊?
“你不觉得这样太不符合你的身份了?”十八线都知道穿名牌!
陆湛:“没有。”
“怎么没有?!”花枝招展的明星,向姐见多了,第一次碰上陆湛这样的,“为什么这么穿?”
“舒服。”
“哈?”向姐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觉得今天你穿的有点奇怪吗?”甚至说,糟糕。
陆湛:“奇怪的是你的眼睛。”
向姐:“……”
……行。死直男。
陆湛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皱眉:“难道我有点评过你私下的穿着吗?”
向姐怔了怔。
“彼此尊重吧。”
说完这一句,陆湛戴上墨镜,大步流星地往直升电梯走去,留下向姐在原地发愣。
……
陆湛在大厅慢悠悠地走。这里的工作人员素养极好,即使因为见到陆湛,情绪变得激动,也依然克制着没有上前打扰,保持着令人舒心的距离。
迎面走来的人看到他的穿着打扮显然一愣,仔细看才发现是陆湛,随即露出笑容:“陆哥,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在3号包厢,要和我一起去打个招呼吗?都是业内人。”
韩现舟笑:“不用了,今晩我家聚餐,就不来蹭热闹了。”
“行,走了。”
拐弯的时候,陆湛用余光瞄到韩现舟和一个高挑的女人站在一起。
原本他们就是普通同事关系,不了解对方情况,既然是家庭聚餐,可能是他的姐姐或妹妹……这么一想,陆湛也没往心里去。
******
池然坐了一儿,起身去洗手间。
周伯看他脚步虚浮,连忙问:“不舒服?”
池然勉强笑笑:“还行吧。”
想着池然总不可能这么老远跑出去打人,周伯便叮嘱道:“快点回来知道吗?”
池然点点头。
他刚到洗手间门口,就从里面一排的大镜子的里瞥见一道黑色的影子。
池然急忙刹住脚步。
真是冤家路窄,那熟悉的颜色,熟悉的外套款式……
是那个娘炮私生?
池然定睛一瞧,顿时血液都凝固了。他以前是个近视眼,高中毕业后去做过几万块的眼部激光手术,双眼视力恢复到了5.2。
当时还觉得几万块钱贵,现在特么觉得这钱花的真值!
这么好的视力,刚好让他能把厕所里那个人手里攥着的东西看出一个大致轮廓。
什么东西他都能搞错,唯独陆湛的黑料,池然绝对不会弄错。
那人背对着他,竟然捏着一张陆湛和老男人暧昧的照片。
池然的血压立即升高。
好啊,私生果然素养极低、满口谎话!
这货不是“男大姐”又是谁?还骗他说照片已经全部给他了,真是上了他的鬼当!
池然顿时拳头吱嘎吱嘎响,可总算把你逮住了!
正要冲进去抓人,他脚步一顿,不行,毫无准备肯定不可取。
略一思索,池然绕进左边的员工工具间。
工具间什么都有。
有长水管。想到对方害他掉进喷泉,真该让他也感受下透心凉的滋味!
但是报复完,可能又会被他溜走。逼他签合同才是重点。
旁边还有麻袋和麻绳,这个不错。先用麻袋套头,再用绳子捆起来,不听话就给他来两下。
可是麻袋直接套头失败率较大。不老实的,还得一招先把他打懵!
最后,池然把目光定格在了清洗用的水桶和拖把上。
******
快到包厢时,陆湛去了洗手间。
拉完拉链,他摸出了口袋里被团成一团的照片,展开铺平。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照片起,他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扶喝醉的老师上车不假,但是他对当时的场景有印象,那时他们刚走出餐厅大门,陆湛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在偷拍。
偷拍不道德,但是混口饭吃不容易。
陆湛镜头感极强,他知道怎么摆角度摆动作,对方抓拍到的照片才是最自然且好看的。
偶尔心情好时,他也会体恤狗仔,配合一次他们的表演,好让他们能够交差。
那天就是他“偶然”中的一天。
纵使看不到自己在镜头前的样子,陆湛都觉得自己不可能做照片中这么出格、亲密的动作。
有必要让向姐查一下这照片是否有ps痕迹。
陆湛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有一小块的墙壁被p歪了。
“……”
ps实锤。
陆湛把照片团成团塞进口袋中,又点了一支烟,走出了洗手间。
他总感觉今天特别背,下午上节目抽到黑粉,晚上吃晚饭不得安稳,就连被偷拍的照片,都要被恶意ps。
如果只是个朝九晚五的白领,可能就没这么多破事。
陆湛边走边皱眉沉思,又开始思索“退休、退公司、不干了”的事情。
这个圈子,表面光鲜亮丽,惹人向往。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来分一杯羹,多少人对他的位置昼思夜想魂牵梦绕。而这一切,陆湛都不理解。
正如同陆湛不理解粉丝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一样。
明明刚出道时,他的人气是o2里最低的,周边是卖的最差的。
“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肯定也有粉丝在想着我。”抱着想要报答粉丝心意的想法,陆湛竟然也在这圈子里坚持了十八年——十年是作为o2队长的出道时间,在此之前八年,他就单独出道过。
原本刚出道就想辞职来着。
这是一份他擅长但是却不喜欢的工作。
但因为有喜欢他的粉丝,他走不了。
可最近却觉得越来越疲惫……
正想着,陆湛都没发现身后竟然有个人。
池然偷偷摸摸地举起拖把。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拖把上,慢慢靠近,对着前方人宽大的背,瞄准角度,狠狠地就是一下子。
偷拍缺德,私生违法。一棍子下去,恶气出了不少!
虽然生气,但是池然很有分寸,稍微给对方一点教训就行了。
刚想把拖把扔掉,他就神奇地发现面前那人背部受创,不仅连闷哼声都没有,笔直的身体更是动都没动,维系着原来的姿势,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揍得是人还是钢板。
池然呆了呆,喝醉了,打轻了?正想再给人补一记。
却不想手腕被那人一把扼住,对方还没有回头,手法却老道精准,一下就将他钳制住,力道之大连池然的胳膊都没法抬起来。
怎么回事?娘炮蜕变了?
话说回来,这身高也不对……?那娘炮有这么高?
在池然的疑惑的视线中,对方缓缓地、缓缓地把脸转了过来。
才转过一个侧脸,池然人就僵硬了。
错不了!
不是那个娘炮!
打错人了!
救……
陆湛望着面前的小矮子,其实池然不算矮,176的个子,算是中华男性身高的正常水平。但对于陆湛来说,算矮的。
小矮子的脸色晦明不定,眼神沉着冷静,薄而性感的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像是放弃挣扎了一般,他唇边突然翘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然后被箍住的右手松了松,手里的拖把应声掉落,和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
还能隐约闻到丝丝的酒味。
喝多了。
看着样子年纪不大、稚气未脱,可这小孩儿怎么那么狂呢?陆湛盯着他,被抓了,嘴角还噙着邪笑?
笑一笑具有魔力,可以让池然觉得此刻的自己镇定从容、无所不能。
陆湛觉得不能把坏情绪发泄到小孩身上。
“道歉,就放你走。”
“不然这事没完。”
池然沉默着。
不就是说对不起吗,这有什么难?
陆湛还在等对方道歉,突然就看到刚才还十分冷静的小矮子,猛然暴起,抄起左手的东西,就往自己头上招呼。
陆湛皱眉,伸手去挡。
这一挡,疼痛感倒是一点都没有,陆湛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突得一红。
他连头带胳膊,都被大水桶给罩了进去。
我擦,还有这种打法?
陆湛的脸都黑了,嘴里的烟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池然脑筋转的飞快,一边诚恳道歉,一边开足马力猛拍桶底,拍的框框响,不仅能让桶套实,还能隔山打牛,隔桶打湛。
打的就是你!
让你和男人拉拉扯扯!让你开后宫!
锤爆你的狗头!
池然乐乐呵呵。
陆湛磨着后槽牙,只感觉这“对不起”三个字越发轻快,配合着拍打的“啪啪”声,说的特别有节奏,倒不像是在道歉,反而像在拿他当乐器练手。
像是感受到了里面即将火山爆发的愤怒气场,池然爽够了,连忙撒开腿狂奔。没跑几步,拐几个弯就不见人影。
“咔嚓”一声,陆湛直接从里面把塑料水桶掰裂了!
走廊上只剩一个保洁阿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陆湛望着空空如也的尽头,满眼都是对方狡黠顽劣的笑。
绝对是故意的!
谁家的小兔崽子……
有本事别让他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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